第四章 战场无情 秦素文怎麽也没有想到,中府别将林日咎要他埋伏的地方,竟是交地! 孙子曰:我可以往,彼可以来者,为交地。 所谓交地者,路有数道,往来通达而交错也。 秦素文回首一望,只见弟兄们全都变了脸色,他们都知道今夜所要袭击的对象, 是上千名突厥马贼。 以一百二十人与上千人作战,无异是螳臂当车。 更何况此处毫无掩身之处,伏袭之地,这叫众夥怎麽「埋伏」?怎麽「偷袭」? 秦素文浓眉深锁,更知道是林日咎有意刁难,因为一个堂堂六品别将,可以指 挥调度五百名员额,而他却只拨给了自己一百二十名员额,这摆明一件事,是叫自 己去送死。 然而军令如山,军纪似铁,此次若不能成功狙击这千名突厥马贼的话,回到营 里还不是以军法问罪。 「娘的!林日咎这老家伙也未免太狠了吧?叫我们来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埋 伏’?埋个鸟蛋吧,这怎麽埋?」胡大文生气得哇哇大叫。 陈本俗面无表情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先尽人事然後听天由命!」 秦素文看了一下天色,夕阳馀晖虹霞层层,然而东方之处片云不长,今夜又当 是明月高挂的好天气,想及此处不觉愁容满面,咨嗟太息。 忽地——秦素文刚牙一咬,肃容道:「大文,你带这孩子回营里去,告诉林日 咎说这是我的主意。」 「甚麽?你这话是甚麽意思?我胡大文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我不干!」 胡大文怒红脖子吼道。 陈本俗冷冷道:「要你回去,自有用意。」 「啥用意啊?你说。」胡大文喝道。 陈本俗道:「今日在场诸人,除了府兵乃应徵入伍,以及你是由‘武举’出身 之外,全皆为‘门荫’子弟。 你也知道,同是‘武举’出身的林日咎,平日就时常刁难我们‘门荫’之人, 除了你以外,几乎职称比他低的,都吃过他的苦头。 叫你带这孩子回去,是因为这不仅可以救你一命,而且同时可以救这个无辜的 孩子一命。」 「你放屁!」胡大文骂道。 李忠道:「老胡,你还是走吧,若想为我们报仇,就做得官位比他大,然後在 圣上面前狠狠参他一本。」 「你……」 胡大文铜铃般瞪眼,说不出话来。 「兵曹参军事,听令!」秦素文喝道。 「在!」胡大文应声。 「我以别将的身分命令你,一定要把这孩子安然无恙送回军营,知道吗?」秦 素文柔声道。 「是!」 胡大文双目微湿,不知不觉中泪已流出。 「好,趁天尚未全黑,你先走吧。」秦素文挥手转过头。 「我不走!」月魂忽地握拳叫道。 众人惊异的瞪视月魂,只见他脸上遍布一种坚毅的神色。 「我要留下来,不走。」月魂再次说道。 秦素文失笑道「不行,小弟弟……你一定要走,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我……我不怕危险。」 月魂突然间心里涌现一股莫名其妙的‘战意’彷佛在远古之时,一种驰骋战场 的体验,正逐渐充斥在他的小小的身体当中。 让他在无形之中感受到的战意,令整个身子产生一阵阵的莫名的兴奋。 一时间,他对这种感觉又熟悉又害怕。 秦素文眼光与他互相接触,心头大震!忖道:「好重的杀气!我在战场这麽多 年,也没有见到过如此可怖的眼神」心头蓦然大乱,再问道「你…… 练过武吗?」 「没……有,有…有练过。」月魂撒谎道。 「嗯!」秦素文考虑著。 陈本俗策马慢行,道:「就算他练过武,可也只是个孩子,战场上对阵,不是 他这种年纪的孩子所能承受得了。 秦兄……叫大文送他走吧,血腥残忍的画面,他挺不住的,一旦他挺不住…嘿 嘿……可是一条小命呢!」 「好!大文,带他走立刻!」秦素文毫不犹豫大声道。 「是!」 胡大文闻令迟疑一下,环首望视眼前这一群曾经同生共死的弟兄一眼,仰天悲 叹,猛然驱骑。 「放开我,我不要走…放开我……」月魂在马上大声叫道。 「立刻布置!」 秦素文望了远去的尘土一眼,转身下命。 月魂小小的身子不断扭动挣扎著,身旁的景物倒飞如逝,他对马匹奔驰的跳动, 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约莫半个时辰。 月魂忽然间感觉到头发湿湿「奇怪了……下雨了吗?」心里想道。 仰首一望,胡大文脸上的热泪滴在他小小的脸颊。 是一颗男人的泪! 这同时,月魂看到了胡大文眼中的哀伤。 那哀伤的眼神令月魂油然想起了娘。 「你哭了。」月魂伤心道。 嘶——胡大文猛勒辔绳,这匹战马突然骤抬马身,将二人抛丢出去,重重的摔 跌在地上。 月魂翻身而坐,发觉底下这一个柔软的垫子,竟然是胡大文的身体。 「哇……」 胡大文突然痛哭失声,大叫哀号。 语气中含有强烈不满的情绪,一股脑儿於这哭声中痛痛快快发泄而出。 栗然月魂身子狂颤不已,骇然回首远方。 一股无法自已的强烈杀意猛然涌上心头,脑中迅快闪过数道影像,最後停现出 秦素文! 「打起来了!」月魂心底叫道。 强烈的冲动使他翻身上马,等到他回神过来,早已远远撇下胡大文策马急进, 毫无停留之意。 「停……下……来…」 胡大文在後头急叫猛追。 前头黑点逐渐变小,终至不见。 ︽︽︽︽明月高挂,四周景象愈见清晰。 秦素文等一千骑兵一字排开於这片草原地上,每个人的表情均为肃穆与严酷。 地面上横七倒八几十个突厥马贼先锋探子已被解决。 之後将面临的就是正规大军了。 前头层层尘烟上扬。 地表尽头先是一个小黑点,然後不断扩大,扩大…… 等到所有人全皆变色之後,眼观算之,其军骑不下千匹,步行者不少於千人, 若以整数算的话恐怕也有二千人。 可是……说他是千馀人也不为过。 千零一人也是千馀人。 千九百九十九人亦是千馀人。 「馀」这个字笼统含糊,范围太大了。 秦素文思及此处不禁失笑。 陈本俗策马向前道:「要不要先避一避?」 「避得了吗?」秦素文从背後扯下二节铁锏道。 诸将默然。 若论战场搏杀,此间一百一十九骑无一不是披坚执锐的老手,其经验自是比眼 前这群贼匪来得丰富。 但是,若论及驱策用马,在场诸人可能不比这些,从小在羊群马堆里长大的突 厥人来得高明多少。 敌军不及百丈…… 秦素文当机立断,喝道:「三十丈,‘锋矢’!」 敌军倏然在八十丈前将双翼扩展开,来看情形是要包抄夹击他们… 逼进七十丈,渐渐逼进每个人的心跳猛地加速跳动…… 马啼声震地,步行者吆喝! 秦素文猛然目中一喜,他瞧见了突厥人的後头只有步兵没有骑兵,其後更是一 片草原。 他不禁大喝道:「刃!」 「备!」众人齐喝道,兵器不约而同朝上一扬,刃光现。 敌军直进到五十丈开外,四十丈,三十五丈…… 在其距离大约三十馀丈,秦素文暴喝道:「左翼!」率先躯马朝敌人左侧包抄 而来的骑兵击去。 这一字大阵立刻歪扭变形,从中间方向分裂开来,一股脑儿挤往右侧前端,以 秦素文为首,左右是陈本俗与李忠,後头则是使著长枪的骑兵,然後是大刀、铁斧、 双钩…… 所谓「锋矢」,即是以箭簇之名而来,且「锋矢」之阵更是从「锥行」 阵所演化。 孙膑兵法曰:锥行之阵,卑之若剑,未不锐则不入,刃不薄则不割,本不厚则 不可以列阵。 是故未必锐、刃必薄、本必鸿,则锥行之阵可以决矣。 孙膑兵法又曰:钩行之阵,前列必方,左右之和必钩。 而「锋矢」阵正是融合此二阵势之特性,以前锐本厚,左右皆钩,双刃必利的 三个要点而施用。 且,此法用於势均力敌时更有如一把利斧,能够将敌人整个阵势从中破开,一 分为二,使敌人士气大丧。 在右侧尚未形成围困之势的突厥骑兵,猛然见到秦素文率领百馀铁骑正面杀来, 一时间措手不及,纷然‘让路’,但是所开缺口太小,被秦素文左右二侧的陈本俗、 李忠所领的二翼将其击开得更大,斩死不少。 突厥马贼首领见状,怒骂一声:「好胆!」会合其右翼骑兵围掩追杀,几名落 後的大唐铁骑立刻被乱刀砍死。 秦素文策马不及二十馀丈,猛将马头一转,吼道:「卒!」乘势杀向步行的突 厥马贼之中。 但闻前头哭喊声不绝於耳,此虽六月烈夏之夜,然而凉风透骨,眼里震天撼地 的哭声上是从老、弱、妇、孺之口传出。 瞬间一条血路已然杀入。 马贼首领双目俱红,声嘶力竭狂号。 秦素文右臂铁锏已经从一名老妇人头上拎起,那名老妇人脑浆迸裂,凄厉一叫, 身殁。 步行马贼人人截住去路,场中号哭之声乱成一团,秦素文狠下心肠,硬生生跃 马扬鞭,左右砸死一名敌人,引兵迳投左方人多之处杀去。 此时贼兵各自护著各人家小,轰然鸟兽四散。 而外围贼骑苦无对策,人人喝骂不断。 终於,马贼首领清醒过来,脸上涕泗纵横,他一把抹去,吼叫道:「杀! 一个也不能放过!」 赤红著双眼,领著骑兵卫尾杀去。 底下一个闷声。 秦素文尽量逼著自己不要去想,刚才座下的马蹄分明踩过一名幼婴身上,放眼 看去,这片残肢断骸倒有绝大部分是这群马贼的亲属。 然而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杀也不能不杀。 汉族与突厥这二族自大唐开国以来,便不断相互的挑起争战,而今谁是谁非? 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片土地是目前属於汉人的,突厥人不事农耕,只懂 放牧。 每当粮食短缺,便妄自入关掳掠抢杀,其间哀鸿遍野,惨不忍睹之地,不堪凡 举,此次的杀戮便当是还我汉人民族无辜百姓一个公道吧。 秦素文虽然这样想,不过另一个念头却不断滋生。 「他(她)们也是无辜的!」 冷不防一枪扎来,秦素文一个失神,右臂阵痛传至,他看到一个与月魂年龄相 仿的男孩正要击出他的第二枪。 在右侧的李忠一杆子架掉那名男孩手中长枪,反手一扎,枪矢齐没入柄,狠狠 在他喉咙留下一个血洞。 李忠大叫道:「别将,你没有事吧!」 「死不了!」秦素文冷声道。 反手掩臂狠劈,左边持刀而来的敌人脑袋被打得尽凹陷,连眼珠子都迸跳出来, 血雾四散,浆液四溢,一张模糊不可辨认的脸,全烂了。 忽闻後头沸腾之声。 秦素文架开一枪,迅快转首一看,只见马贼首领从後头掩袭而至。 秦素文明白,这「锋矢」阵最弱之处就是首尾不能兼顾,头强而尾弱,如今被 其一击,有如正中要害,翻不得身,且前头步行之人皆已远去,用以做掩护之用的 人墙俱被隔离,而今所要面对的,正是名正言顺的马贼。 这当时,他大喝一声道:「鱼丽」! 那後头唐军骑兵,霎时个个变成「游骑」! ︽︽︽︽月魂驭风急驰,心急似箭想快点赶到战场,身上这股贲张的血气已经 渐渐控制不住,将近爆发边缘。 也记不起自己究竟是怎样「学会」骑马的,如同是一上了马鞍便如同著魔,自 然就会,毫无勉强。 这应手的快感著实刺激身上每一寸的肌肤。 霎时,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彷佛在遥远的年代之前,他曾经是一名驰骋沙场 的战士,这一切对他来说,更有著不存在的真实感。 而,至当不移的事实就在眼前,他驾驭这匹马的速度,远比刚才胡大文驱驰的 速度更快,如今他正发现了这一点,更使他察觉到异常的惊震! 忽然一丝不祥阴影掠现,月魂祈求著那件事情不要发生,然而前头惨烈的叱喝 声、哀呜声,更令自己小小一颗心几乎枰出心口。 他赶上了,却见到凄绝的一幕。 「不要!」 月魂吼叫︽︽︽︽唐太宗曰:「曹公有战骑、陷骑、游骑,今马军何等比乎?」 李靖日:「臣按新书(孟德新书,曹操著)曰:战骑居前,陷骑居中,游骑居 後。如此,则是各立名号,分为三类耳。 大抵骑兵八马,当车徒二十四人;二十四骑,当车徒七十二人,此古制也。 车徒当教以正,骑队常教以奇。据曹公前後及中,分为三覆,不言两厢,举一 端言也。 後人不晓三覆之义,则战骑必前於陷骑,游骑如何使用,耳熟用此法,回转车 阵,则游骑当前,战骑当後,陷骑临变而分,皆曹公之术也。」 申言之‘游骑’之用,以後军当前军,前军当後军。 ‘陷骑’者,临机应变,倏分倏合也。 「鱼丽」之阵,先偏後伍,此则车步无骑,谓之左右拒,言拒御而已,非取出 奇胜也。 晋荀吴伐狄,舍车为行,此则骑多为便,唯务奇胜,非拒御而已…… ——李靖兵法。 刘伯温兵法骑战篇:「凡骑兵与步兵战者,若遇山林险阻,陂泽之地,疾行急 去,是必败之地,勿得与战。欲战须得平阳之地,进退无碍,战则必胜。法曰:阳 地则用骑。」 秦素文统领骑兵对敌人步卒施以痛击之後,但见四方俱是贼骑,已方已被团团 围住。 「鱼丽」是自古相传的防御阵形。 秦素文喝声之後,策马向後急驰,直望「锋矢」阵尾端而去。 长史陈本俗补上他这一头位置,边战边退。 不多时,人马集聚,面敌形成一圆,整个阵形由高地视去恰如一片「鱼鳞」。 在秦素文变阵口令下达之後,尾端苦苦抗御马贼首领的几名军骑浴血苦战,然 而马贼似是有计划性的以三、五骑对抗一骑,企图分化他们的力量。 才一会儿工夫,秦素文已经损失了三十馀名部下。 贼首似要下令围观之部下一举发动,才刚砍倒一个人,马上就有数名马贼对落 马之骑兵施以无情的乱刀分尸。 秦素文迎向贼首,铁锏狠击,贼首大刀横撞,一声金呜震憾全场,爆出一篷火 花,耀亮於阵中。 此时阵势已然完成,秦素文、陈本俗、李忠三人各执一方,三头鼎立。 贼首一阻素素文,双锏一击,手中一阵酸麻,心中一惊!想道:「中原竟有如 此人物!」挥手喝道:「停!」 眼神与秦素文对望一下,半晌不出声。 场中针落可闻,间偶有孤儿寡母哭声悲叫传来。 各骑回到自个儿阵中,相互瞪视,气氛凝结。 忽然——贼首大笑道:「你有种!」 竟是一口标准汉语。 秦素文抿嘴道:「不敢当。」 「你的名字?」贼首道。 「秦素文。」 贼首狂笑道:「果真不出我所料,在中原军官里能将双锏使得如此运用自如而 又姓秦的人,除了大唐开国名将秦琼秦叔宝後代,我想应该没有任何一家的双锏功 夫能比得上他。你说,我这话有错吗?」 「没有!我正是他第七代孙子。」秦素文面无表情道。 「很好!」贼首怒道:「我奶妈倒也死得不冤。」 「嗯。」秦素文注目回想。 「就是刚才被你打到头的那个妇人。」 「哦。」秦素文恍然。 贼首拧笑道:「我不会与你‘一骑’(单挑)的机会,对付你这种高手,我只 有选择群攻一途。」 「我明白。」秦素文点头道。 这时,马贼家属已经齐聚於一个地方,其外头尚有数百名贼骑守卫。 而秦素文也是明白贼首的心意,然而妇人、孺子无辜者多,他也是狠不下心肠 再对那无辜的人做一杀戮。 因而造成眼前局势,虽僵持著,但贼骑众多,己方不到八十骑的人数,真能突 破此一险境吗? 秦素文不敢想像,他知道不能再以他们做人墙了。 「谢谢!」贼首持刀一礼道。 「不客气!」秦素文回礼。 贼首猛然狂吸﹂口气,暴喝道:「杀!」 群贼金戈齐扬,惊天动地一吼,四面八方攻杀。 陈本俗首先与敌交锋,挺枪而拒,背後弟兄掩护得当,一连被他扎倒数人,而 他亦在右腰、右肩、左背等处留下了伤痕。 全黑色的铠甲,皮革制成的胴、护肩、护臂等亦都给敌人的刀、枪所划破,鲜 血直溢。 李忠誓死抵抗,马贼枪尖,刀口一股脑儿朝他脖子划去,因为有铠甲护身,所 以他大枪使来比较没有顾虑。 兼而有後方的援手,每在千钧一发之际,後头的弟兄也总会替他把致命的一击 架掉,使得他有充分的机会连毙数贼。 这团队的默契,又岂是马贼所能知悉。 贼首见自身子弟兵出击无功,眨眼间连丧数十馀人,气得跳脚不已,忽然脑中 灵光一闪,大叫道:「後方持弓!」 秦素文闻声立即变色,虽然这「鱼丽」之阵防御之力极高,但那也只是对骑兵 与步卒有用,一旦遇著了「弓兵」或著是「弩兵」,也只好望「矢」 而逃。 己方虽然守得宛如铜墙铁壁,而敌方又何尝不是围得水泄不通,连可突阵而出 的破绽都没有。 况且,一旦自己妄自改变阵势,其损失必然加大,且新的阵势能改变得成功与 否,尚不知道。可是观看目前情势,就算能毫发无伤的变阵,亦於事无补。 瞬间——马贼箭矢上弦,各自守在外围贼骑之後听命行事。 突地,贼首喝道:「撤!」 群贼四散。 机不可失!秦素文心知肚明,一旦要是让这群围狙自己们的马贼,逃回外围那 一道堵杀网的话,在场诸人将没有一个可以逃脱弓矢之下。 因此,秦素文叫道:「陷骑!」 这七十馀名军骑闻令,轰然四散,穷追群贼,意图以其掩护自身,杀开一条血 路。 贼首见状,微愣!忽又大吼道:「围斩!」 那第一道堵杀网贼骑驭马前冲,奔逃者反身与军骑拚斗,一时间,杀声震天, 响彻四野。 贼首再叫:「弓击!」 连弓骑亦策马前冲,在各个不同角度里,从贼骑身後将箭矢弹射出去。 不少军骑颜面中矢而落马,立刻引来十馀个贼骑乱刀砍杀。 那哀号声,此起彼落,连坚硬的护臂也被劈得连肉带骨抛飞,转眼间残肢遍地, 血流成河。 秦素文眼见弟兄们一个个死去,那份无力感可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刹间,背後、前胸、肩肘各部火辣辣的感觉传来,他中了十数支箭,而他仍然 屹立不摇,无动於衷,奋勇杀敌,彷佛这一身的箭是打在别人身上。 忽闻李忠悲吼大叫:「别将……」 秦素文瞠视李忠的六阳魁首给一名马贼割切手执,那名马贼还咳了一声,吐了 一口痰在李忠脸上。 秦素文号叫一声,策马向那名贼兵奔去,忽地眼前毫光乍现,前头一片黑暗, 竟然给一根箭矢横向划破眼珠子,使其双眼俱盲。 那疼痛感令他整个身躯微颤不已,而他却还凭著听觉舞动双锏,浴死抗战。 一个失神,秦素文落下马来,胸口倏感一阵冰凉,随即後背、左肋骨、右季肋 亦传来相同感觉,那刺骨的疼痛一阵阵痛向全身,他呕出一口鲜血。 冷风刺骨。 秦素文举步唯艰,双手握紧双锏,盔落,神情狠烈。 这当时,场上再也没有任何搏斗的声音,真静——所有人又呆又愣的瞪视著他, 如同是见著了鬼! 忽地——贼首狂笑驭骑速驰旁若无人,他大刀扬、脸狰狞、眼凶残,瞬间追到 秦素文身後,双手握刀,劈! 「不要!」 秦素文听到了月魂这一叫,不自觉笑了一笑,松动的手使双锏掉落地面! 发出二道声音。 这一刻,他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临死前神奇的感应,他感觉到才刚认识的 月魂,好像会为他报仇,而这笑容也恰让月魂瞧见。 脖子一凉。 秦素文那颗脑袋被劈得飞跌数十丈外,滚动数下。 月魂,竟不知何时进入了战场中央,秦素文那颗人头恰好滚落在他的脚下。 只见他双膝一跪,捧起人头紧拥怀中!浑身猛颤大抖。秦素文嘴角未了的微笑, 清楚映在月魂血红的眸中。 谁也不知道,一股疯狂血腥的杀意正强烈的侵蚀他的心神,群贼还以为他是伤 心得哭了。 马贼首领在十馀丈外说道:「杀了。」便迳行反身驭马向眷属行去。 「哇……」 凶然的一声惨号持续不停叫著。 贼首观及前头己方人马,个个目瞪口呆地望著身後,他不禁大惊回首,油然倒 抽一口冷气。 见月魂凶芒外露,披猖扬厉,狞笑。 他将一名比他大上一个身子的贼骑扯落马下,左掌深陷於那人头骨,右掌控进 那个人後颈脊髓,指陷肉中。 栗然,他缓慢地,一寸一寸将那个人的脊椎骨残忍歹毒抓剥,抽离开他的身子。 那脊髓,每现一寸那个人便不由自主痉孪颤抖一跳,被剥翻的血肉里,是如涌 泉般不断冒出鲜血的血洞。 那皮肉,更像是被撕裂的抹布般凹凸不平。 骇然,月魂扯断马贼脊髓之骨,并没有立刻将其丢掉,狞然将脊骨就口,狠然 猛吸,一道腥膻之气进入了月魂口中「哈哈哈……」 倏开血盆大口号笑,舐舔髓骨。 空气中弥漫一股紧张气息,所有人脚底发凉,寒心。 突然——「杀!给我杀!」贼首狂怒大叫,戳指月魂道。 所有的贼骑涌向前。 而月魂仍然毫无所觉,倏然心神一震!他神智略微清醒一些,全力运功,血液、 真气急然以数十倍速度运转不休。 这整个空间倏然几乎停顿下来,那马儿的奔驰,敌人的挥刀,俱都以几十倍很 慢的速度慢慢动著。 月魂残狠狂啸,跳到了左手边一个贼骑身上,他右手微伸,扯烂豆腐似的,将 其心脏自他背後整个挖了出来。 但觉一阵扯破喉咙失叫,月魂特意把真气放缓许多,以便自己能够不用再等那 麽「久」再去享受杀人的快感。 突厥马贼们还不晓得这是他的奸谋,全然涌进了这五十馀文的空间里。 那魔性血气再度狂涌,今夜正是十五月圆时。 月魂全身的肌肉被真气激扬得垒硕起来,微一晃身,跃进了贼群最多的那堆。 底下枪尖扎来。 月魂不避不闪,气运全身,如同游鱼自然,枪尖竟给真气弹抖开来,右足速度 未减,持枪者瞳睛嘴巴不断张大,狂骇!「波」的一声,像踩扁的蟑螂,颜面泥烂, 头扁血喷。 背後风声倏呜。 月魂张臂一挡,铿然! 那个人持刀不稳且反震之力极猛,倒跌下马,他急忙想翻身爬起,却瞧见月魂 整个身子压了下来,惊号! 见月魂膝盖顶在那人脊背,骨裂声节节剥响,倏然向左侧弹跳,左臂竖掌为刀, 向那名贼骑笔直劈下。 在众人眼里,终於现露出惊惶的惧立息。 他现在已经不是人,是魔! 噬血的妖魔! 那名贼骑的半侧身体连同底下那一匹马,都给他一劈两断,从中斩裂。 已经有不少贼兵反向而逃,眼里都是惊骇。 此时,月魂狂性大发,终於丧失了一丝神智,全身血气愤然怒张,功力运至最 高点。 他无法感觉到甚麽地方异常,所有人全像是一尊尊石雕像全等著他来宰割。 他使出了「玄阳大槌」「锁喉剪」「绝命爪」等一些不知名的武功,像是一名 屠夫,无情、残忍地夺走这一群羔羊的宝贵生命。 贼首想逃,不只是他想逃,连同在这场中的每一个人都想逃走,也包括那一堆 看得手酸脚软的贼眷想逃。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此刻的月魂,凡是可以喘息的都成为他的狙击目标,他脑中早就忘了秦素文的 事。 他一昧的杀、杀、杀,到每一匹马都死掉,每一个人都断气为止。 这杀戮,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结束。 这一片修罗屠宰场上,而今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只见他跌扑在地上,全身皆血,猛烈喘息不休,胸膛上极为剧烈的喘息。 而百丈之外的胡大文跪在地上,不敢相信的直视方才倒地的那个男孩——月魂。 约莫半个时辰。 他听到月魂的哭声,心中一酸,忍不住热泪盈眶奔去。 -------- 凤凰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