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意难违 十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云圣月旁惊叫起来,“谁有这么大本领,能杀了我们云 大师。” —个人拔出云圣月胸前的剑说:“这是把普通的剑。” 另一个人忽道:“血迹,那个杀死云大师的人肯定也负伤了。” 江少云心头大颤,顾不了许多。抱起方永便跑。慌不择路,东跑西绕,进了一 个大石坑,没地方去了。她刚要旧雨楼去,忽见石坑的东北角有—个石洞,好像很 深,她不加思索地冲进去。 这是一个天然古石洞,四壁成苍黑色,阴暗的地方长满了青苔。洞里有股闷味, 似乎是个死洞。 江少云顾不上细看,一味往里跑,愈往里愈黑,她只好放慢速度。虽然她的目 力非常人所能比,但终究是黑处比不上明处方便。她向前摸了十几丈,忽听洞外有 人道:“血迹。定是跑洞里去了。” 江少云心头一紧,不经意地手按在一块石头上,她忽觉石头异样,用力向前一 推,“吱” 地一声,石洞开了—个口,她也不管里面有无什么东西,一下子闯进去,然后 又合上石门。 她的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算落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浑身无力地坐下来。 她向东边一看,竟有光亮,惊得差点叫起来。向东走了几步,这才看清,原来 这是千丈绝壁当腰的一个小石屋,下临百丈之渊,左右光滑如刀,根本没有出去的 路。她失望地靠在石壁上。 这时,传来石洞里的叫骂声:“奶奶的,明明进了石洞,洞又没出口,他能插 翅还是入地了!” 另一个人道:“这洞里肯定还有暗道,不然,那人绝不会无影无踪的。” 一个忽道:“这石头有点怪,会不会是暗洞的机关?” 江少云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她连忙跑过去,把机关从里面扣死。外面的人 弄了好一会,没有推开,恨恨地道:“奶奶的,便宜了他。” 随之,便无声了。 方永少气无力地说:“你把我扶到洞口去,我要看看外面的天色。” 江少云依言而行,把他抱到石洞口,让他坐下。 这时,外面乌云翻滚,天色暗了下来。不一会儿,一道闪电划过,惊雷一声, 倾盆大雨泻了下来。一股清新之气拂着方永憔悴无比的面孔,他慢慢聚集被震散的 功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竟连着阴了起来,下个不停。三天过去了,方永不吃不喝, 就一直坐在那里。 江少云心烦意乱,坐卧不宁。她在思念远方的亲人,怕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怨 天不尤人,怎么老下个不停呢?有时也怪方永多事,不然,说不定此时一家人早已 团聚了。 江少云在小石屋内走动起来,不时地用手推推这,扳扳那。她用脚一蹬石壁的 凸处,“哗啦”一声,又露出一个暗口。她一声惊叫,差点吓死。 原来,暗洞里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形容枯槁,两眼发蓝,指甲有一尺 多长。老妇人身子的东边,是一盘头发和一个脱落下的指甲。 江少云只觉周身发紧,通体冰凉,不住地抖颤。 那老妇人幽幽地叹了—声,道:“天意啊,天意!我本不想出洞,却非出洞不 可。” 江少云怯怯地问:“你坐在这多少年了?” 老妇人怪眼—翻,斥道:“住嘴!你打扰了老身的清修,还有脸问我? 江少云低头闭口不言。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忽又柔声道:“这是天意,我也不怪你。我在此修行整整 六十个年头了,悠悠岁月,一闪而过。我本来是和老头子一块儿修练的,十年前他 仙去了。”老妇人的语气沉重,似有悲凉之意。 江少云想问又不敢问,两眼注视着老妇人身旁的头发。 老妇人淡淡地说:“这头发是我老头子留下的。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没有尸体, 是不是?” 江少云点点头。 老妇人说:“这是练功的结果。我们是西藏宁玛心髓派的,也就是红教的门徒, 修习的是‘大圆满心髓’。此心法分两步修习,是成佛的捷径。第一步‘立断’, 属于修定,第二步,‘顿超’,属于修光。修成‘大圆满心髓’,会有三种结果。 最低层次的结果是:面如童子,身轻体健,亦即返老还童。第二层次的结果是:得 虹霓法身。就是说,人们看你是人,但其体如虹霓,永远抓不到你,死时骨肉皆化, 仅留指甲与头发,或者临命终时,身体缩小,坚硬如铁。第三层次的结果是:色身 进木法界,永生不死。我家老头子只修到第二层次便匆匆走了。” 江少云惊疑地睁大眼睛,似有不信之意。 老妇人道:“我若相欺,天诛地灭!有些事,俗人是看不透的。当年我立下誓 言,若六十年内有人闯入暗室,我便再入江湖,否则,永谢人世。想不到,眼看六 十年就要满了,被你撞破机缘,修不死之法,看来今生无望了。”她的声音透出无 奈的意味。 江少云忙道歉说:“我们实不知您老人家在此静修,还请前辈原谅!” 老妇人走出暗洞,看了一眼方永说:“他对静坐倒感兴趣。” 江少云道:“他受了伤,在运功自疗。” 老妇人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道:“把石门打开,我们要出去了。” 江少云连忙打开门。有了老妇人做伴,她心里踏实多了。她走近方永说:“我 们走吧? 外面的雨看来要停了。“ 方永慢慢睁开眼睛,站了起来。他向老妇人施了一礼,道:“打扰前辈了。” 老妇人仿佛不喜欢方永,没有应声,方永略呈尴尬。 江少云拉了他一下,似乎是她没理他一般,向他赔礼。方永摇了摇头。 他们刚到洞口,那十几个人一齐围上来。 刘刀看见方永,顿时红了眼睛,上次的仇他一刻也没有忘记。他对身旁的一个 冷傲的男子说:“冷大侠,我们追杀的就是这一男一女两个逆贼,待我先料理这小 子,小美人留给您享用。” 那雅士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刘刀跨步向前,“嘿嘿”笑道:“小子,上次的帐我还没跟你清算呢!” 方永冷漠地说:“我看你最好别结那笔帐,一算,你准欠我的。” 刘刀轻蔑地说:“小子,上次你突然偷袭,被你占了便宜,这次看你用什么招?” 方永冷笑两声,讽刺道:“我的法儿就是你永远猜不出的那个,就像上次你想 不到会成为一条落水狗一样。” 刘刀大吼一声,身子一闪,举掌劈向方永。 老妇人“嘿嘿”一笑,伸手抓住刘刀的手,反腕一拧,轻轻一带,刘刀一头跪 向方永的胯下。 方永笑道:“你该知道我的法了吧?” 刘刀身子一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一式“黑虎掏心”捣向方永。 江少云长剑突地一抖,刘刀的拳头正好击在剑刀下,拳头几乎被分成两半,鲜 血直流。 方永哈哈大笑:“原来你只会丢人现眼的功夫”。 刘刀的肺快要气炸了,脸上的肌肉“嘟嘟”抖个不停,眼睛更红了,伸手抽出 腰间佩刀,一式“力分界河”劈向方永。 老妇人随手轻轻用指头一弹,“铬”地一声,刘刀手中的刀一斜,削掉自己左 边的耳朵,几乎连手臂都要砍上。 刘刀连连被戏弄,知道遇上了高手。但他不明白的是,江少云这样懦弱的女子 何以会使剑了呢?难道有神仙相助,我在刀上浸淫了几十年,竟不如她在剑上的造 诣精深,这如何解? 难道是这老太婆传她的功夫? 刘刀虽然失去一只耳朵,却不敢泼口大骂,怕再吃苦头,只好向那狂傲的中年 人投以求助的目光。 那人见事己至此,不能再袖手旁观,便淡淡地说:“请问前辈怎样称呼?” 老妇人笑道:“你还不配问”。 那人并不恼,笑道:“是吗?我冷丁想不出有什么人我不配问?” “白衣亡魂”冷丁在江湖上可是显赫一时的人物,他就是护清教“一黑”、 “二白”中的其中“一白”,武功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冷丁想以自己的名头警告一下老妇人,告诉她说话要留点余地,不要因大话说 过头,招致不利。 那知老妇人根本没有听说过他这号人物。她坐关静修六十载,冷丁名传四方才 不过三十年,她哪里会知道他呢?“ 老妇人听他口气,便猜出他可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不然,何以自报家门?但她 岂会把冷丁放在眼里!“嘿嘿”笑道:“什么冷钉热钉,在我眼里都是废钉”。 “白衣亡魂”冷丁自出道以来也没受过这样的奚落,被一个老而朽的女人冷嘲 热讽,实在是奇耻大辱,虽然他心中恼恨,却并不鲁莽,很明显,他也没有把握出 手可胜。 可怕的敌人你一眼看不透,总是令人觉得莫测高深。老女人给他的就是这种感 觉。 冷丁轻笑两声,和气地说:“前辈,我们是官府缉拿,这两个人都是朝廷钦犯, 还望您以国家为重,不要涉足其中”。 冷丁的话不硬不软,恰到好处,跃给老妇人施加压力,又不失客气。可老妇人 好久不入世了,什么官府,国家,这—切都不在她心里。 老妇人坐关时,还是昏庸无能的明朝天启帝在位,她不知何以眼前的人都有一 条长长的辫子。 她冷冷地说:“什么官府、狗府!我管不那么多,我只知道他们和我在一起, 就容不得你们伤她。不和我在一起时,悉听尊便。” 冷丁语塞,一时拿不定主意,是退让等待机会呢,还是就此动手? 方永哈哈笑道:“狗儿们,你们若不狂吠,大爷可要飘然而去了”。 冷丁胆边生出一股鼓涨的恶气,一言不发,奋力扑过去。他号称“白衣亡魂”, 身轻如云,快似闪电,抓拿并举,意欲马到功成。这一次,冷丁几乎使了全力。 可老妇人的速度也不慢,她刚说过有她在时,不让别人伤害他们,岂能坐视不 问?她长臂一展,划出一个螺旋形,一掌击出,如山似涛的暗劲压向冷丁。 这一掌实在骇人,冷丁无奈,只好摇身顿射,飞出洞去。 外面的地很湿,冷丁落在其上,竟毫无压印之痕,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方永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刘刀在—旁见有机可乘,飞纵而上,一式“飞蛾扑火”,刀扎方永的后左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老妇人的长臂忽地从极不可能的地方折过来,用手面击向刘刀 的额头。这实在出乎刘刀的意料,他的心思全在报仇上了,等老妇人的掌到他额前, 想躲来不及了,“啪” 地一声,刘刀嗷嚎一声惨叫,脑浆迸溅,死尸甩出一丈多远。 众官差吓得急忙后退。 老妇人出手杀了刘刀,摇首叹息了一声,和江少云走出洞去。 冷丁的脸青黄变幻不定,他在思谋取胜之法。可他觉得老妇人的身手在他之上, 而不在他之下,这不能不使他格外谨慎。高手较技,稍有差错便有生命之危。 老妇人连看都没看冷丁,便昂首南去。方永和江少云随后跟上。 冷丁在那里恨得直咬牙。他一生小心,从不打无把握与其充勇大战,不如故作 高深。他挤出几丝笑容,看着方永等人扬长而去,毫无办法。 他们三人走了有十几里路,老妇人突然停下来说:“我有事要去西藏,我们就 此分手吧”。 方永施了一礼说:“谢谢前辈相救之恩”。 老妇人冷冷地点点头,转身而去。 方永因为自己帮助别人从不愿留什么名姓,故而也没问老妇人的高名大姓。 江少云思母心切,催促方永快走。方永摇摇头说:“我若是这么回去。岂不等 于公布了你父母的藏身之地,给他们带来了祸患吗?” 江少云一下怔住了,对呀,他们若是以后尾随,岂不等于引狼入室吗?她连忙 问:“那怎么办呢?” 方永说:“我们不如绕个道,甩掉他们,多待几日再回去不迟”。 江少云只有依着方永。 两人展身而动,迅如飞鸟,向南方狂掠,穿山越岭,也不问什么地方。这样奔 行了三十多里,进入了莽莽山林,才转向西北方向。 江少云似乎还嫌走得不远,担心地问:“这能甩掉他们吗?” 方永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也许能。不过,最好我们在山林里呆两天,等 他们找不到我们的踪影再走。” 江少云点头答应。 两人找块石头坐下,方永说:“休息一会儿,我们再对练一会儿剑,要熟记于 心才行。” 江少云虽觉他不如自己的剑术高明,也只有听他的,他还是师傅嘛! 两人一南一北,凝立不动,慢慢游走起来。 江少云的剑术确已达到相当高的地步,而方永却没有什么明显进步。待江少云 身法如幻,剑截祥云,惊林动山,方永又旁边一站,细看起来。 江少云把全部情感都寄托于剑上,“百灵神功”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她的步 履、身姿、剑式,合成一体,塑造了一个静怡神女投入大自然怀抱的形象,动人而 美丽,使人为之神往。 她剑练百遍,香体酥软,便停了下来。 方永在旁看得出神,他似乎在想什么,又仿佛脑中一片空白,丝毫杂念也没有。 江少云练完剑,冲他一笑道:“我们也该找个地方洗洗了。”方永称是。 刚下过雨的山林,到处都是蓄满了许多水的大石坑,两人找了个僻静处分别洗 过,换上件新衣服。江少云又把包袱系好。 方永身穿绿衫,站在水边看着自己的影子。他忽觉自己长得不错,虽算不上英 俊满洒,可也称得上标致。可惜瞎了一只眼,心中充满了惆怅和失意,不由长叹连 声。 江少云换上一件水红衣衫,更加鲜艳动人,一言一笑,妙绝尘寰。 方永看了眼美丽绝伦的江少云,把脸转向一边。 在有山有水、绿茵如海的自然怀抱中,出现一个貌赛天仙的红衣佳人,那是多 么醒目醉神的事啊!烘托出一个“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秀然境界,画亦难画,叙也 难叙。 江少云看了方永一会儿,柔声道:“大哥,我们不如在林中走走,找些吃的。” 方永依言。 两人慢步在祟山峻岭之中,听虎啸,闻猿啼,审万物润生,察幼苗拔节,倒也 别有一番情趣。 两天一晃而过,江少云有些沉不住气了,便催方永离去。 这时,太阳已从东方升起,万道光芒洒向人间。天上有几朵白云,剩下便是无 穷无尽的高远和空阔。 方永呼吸了几口清气,便和江少云寻路出山。 他们翻过一个山岗,刚到一块大石前,忽听有斥叱之声。他们寻声望去,见一 个青衫老者正在击打一男一女。 老者身手极高,那两人明显差之不少。眼看两人要有性命之危,方永挺身而出。 江少云想拉住他,可手到半空又停下了。将心比心,如果方永不好打抱不平, 敢挺身于危难之时,那他们江家还有今天?她只好紧跟着方永冲到他们争斗的地方。 老者见有人欺近,便停住了手,扫视了他们一眼。 方永淡淡地问:“前辈何以与他拼斗?” 那老者“嘿嘿”一笑,骂道:“老夫的事还用你这乳臭末干的小子过问?” 方永轻“哼”一声,说:“如果你仗势欺人,我便问得。” 老者“哈哈”大笑:“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崽子,口出狂言,老夫让你死无葬 身之地!” 方永冷笑道:“就凭你刚才的两句话。就知你为老不尊,与下三流无耻小贼没 有什么分别。” 老者怒不可遏,一纵而起,飞扑方永,喝道:“吃老夫一掌!” 江少云怕方永接不下,身子一闪,长剑旋而刺出,一道凝练光华顿生。 老者料不到方永身边的丫头会如此厉害,急忙收掌,极力向左斜飘:他的反应 虽是超一流的,但毕竟属于猝不及防,动作稍微慢了一点,肩头被划破一个口子, 血渗了出来。 老者惊怒交集,这实是不能容忍的耻辱。以自己的身手竟被一个黄毛丫头伤了, 若传出去,岂不笑掉江湖人的大牙? 这真是庸人自扰,若是别的什么高手遇上这种情况,也未必躲开,哪还有心思 笑你呢? 老者目光暴射,周身骨节“啪啪”直响,恨不得—掌把江少云拍成肉饼、他屏 息了片刻,身形一晃,如风一般飘忽而上,大掌一挥,劈向江少云,他含怒而发, 功力提到十戒,内劲割脸。 江少云身躯一摆,人与剑合成一体,步走圆圈,臂划螺旋,轻轻巧巧地化了对 方的功力,同时长剑刺向他的前胸。 老者—声惊叫,急忙弹身后退,心中骇然。 方永一旁大笑起来:“就你这点道行也吹胡子瞪眼,不害燥吗?” 老者两眼发红,几乎气死,指着那两个人说:“不争气的东西,还不帮我把她 拿下!” “是,师博!” 方永一怔,原来他们是一家人!他这才仔细审视那两人的容貌。男的有二十七 八岁,一表人材,女的有四十来大长的颇有姿色。这两人一涌齐上,攻向江少云。 方永仍然不为所动。 老者都不是江少云的对手,他们二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谁知事出意外,刚才两人与老者动手如鼠如羊,一和江少云动手竟如虎似狼起 来,功夫之奇,配合之佳,竟妙不可言。江少云只有招架的份儿,若不是她的神剑 有自动御敌之功能,怕早已挨上两剑了。 方永不由大惊。他不知道对方二人使的是“两仪剑法”,这是崆峒派不传之秘。 两仪剑取法于阴阳,所谓“太极生两仪”也。若是一人使两仪剑,也没有神妙 可言。如果两人配合起来,那便不能等闲视之了。一人使用,或阳或阴,或阴阳和 合,总不能阴阳分明,若不能分明,便没有“两仪”之态,自然便失去两仪之神, 更生不出“四象”、“八卦” 来了,当然也沾不上气象万千的边了。若两人合用,一个阳剑,一个阴剑,阴 盛阳补,阳盛阴调,效行相得益彰,便时时有阴阳,这样一来“两仪剑”形神俱备,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三百八十六爻,循环往复,变化无 穷,便有神鬼不测之妙。两仪剑一会大开大合,风雨满神州,一会儿稠密缠绵顿不 脱千万思绪,冥冥茫茫,闪闪晃晃,使人心烦意乱,分不清东西南北。 方永见江少云有不支之态,身形突然欺近,举掌击向那男的。 对方身子一摆,女的仗剑弥补上,想使方永的内劲击在空中。可方永的内功实 在太强大了,女人的剑想化解他的力道没有如意,被震出四五尺外,趁这机会,江 少云—声娇喝,百灵神剑光华立生,一道银花射向对方眉心。 这一招实在太过神妙,那男的摇首拧身,急闪稍迟,额头被江少云的剑划破。 那女的惊叫着奔向男的。看她神色极为关切的模样,像是一对生死不渝的情侣。 方永说:“我们帮你们两个,你们为什么竟如此不讲义气?” 那男的冷然道:“这是我们本派私事,用不着阁下插手。” 方永笑道:“我是好意,你何以如此不通情理?” 那男的不耐烦了,怒道:“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我们的私事,用不着你管!” 方永摇头道:“江湖上高手众多,就你这德性,将来不是死在别人之手,定然 要投靠恶人。” 那男的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那女的却说:“我们欲行侠仗义,师傅说我们是好勇斗狠,违背祖制,要废去 我们的武功,我们被逼无奈,只好和师博他老人家动起手来。” 方永点头道:“原来过在你们师傅身上。”他走了几步,来到老者的近前,笑 道:“他们愿行侠仗义,你为何不许他们那样?” 老者冷冷地说:“学武功乃为了防身自用,谁像他们竟在江湖上惹起是非来了。 江湖好手众多,不想活了么?” 方永笑着说:“原来为了这么件小事,何苦拼命争斗呢?” 那老者怒道:“这两个欺师灭祖的东西,竟与我动起手来。” 方永道:“他们事出无奈,如果不还手,岂不被废了武功?” 那老者“嘿嘿”一笑道:“我们师徒间的事已了,可我们之间还未了。” 方永笑道:“我听人家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事 呢? 老者冷笑道:“你以为崆峒派是好欺负的吗?告诉你,那是做梦,你们两个东 西听着,这次我原谅了你们,可崆峒派与你们没完。” 他的两个弟子点头称是。那男的因江少云毁了他的美貌,正暗暗生恨呢。 方永见他们如此不讲情面,心中有气,便冷冷的问:“你认识云圣月?” 那老者一怔,不知方永所问何意。云圣月他当然知道,两人的交情还不错呢。 他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方永淡淡地说:“依我观之,云圣月的武功不比你差,我举手一掌,他便横尸 荒山,难道你也要死不成?” 老者心中大骇,这小子别是吹牛吧?云圣月的武功之高,连我也要礼让三分, 他怎么能一掌把他击毙呢?绝不可能。 他“嘿嘿”笑道:“小子,你纵然强过云圣月十倍,我今天也不放过你。” 方永冷漠地说:“很好,你动手吧。不过你要记住,只要我一出手,你这老王 八蛋就要命丧黄泉了,到时别怪小爷不留情面。你自找死也。”他说完,傲然而立, 完全汲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老者见方永如此,一时吃不透他的深浅。 江少云心里暗自叫苦,若方永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他肯定又要用“一下换— 下”的方法。他若身受重伤,不能帮助自己,自已再斗不过这一男一女的合击,那 不是末日来临了吗? 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一男—女紧紧把她围在当中,她只有拼命死战,长剑舞成—个圆形,反反复 复地使用那几剑。 方永见老者不动手,便笑道:“害怕了是吗?若自觉不行,此时罢手也不晚。” 那老者哈哈大笑:“小子,老夫一生身经百战,还不知什么叫害怕。” 方永笑道:“老混蛋,今天就叫你认识认识什么是后悔与害怕。” 老者被激怒了,右手一旋,身动如风,鬼一般欺到方永身边,速度之快,方永 无法闪躲。 但他根本没有避意,又使出上回对付云圣月的打法。 老者掌到方永肋下,见他仍然不动不移,静如山石一样,心中狐疑,又加上两 成功力,一咬牙击上去。 方永微微一侧身,用前胸按下他的掌,只听“嘭”地一声,与此同时,方永的 一掌也击到老者的小腹上。 方永踉踉跄跄退出几步远,那老者却飞出有三丈远。方永的嘴里溢出血,老者 却狂喷急吐,鲜血如泉。很显然,方永的伤要比他的轻得多。这还是方永手下留情, 不然的话,老者早被他击成碎尸了。 围战江少云的男女二人见师傅受伤,连忙丢下江少云,奔了过去,把师傅扶起 来。 方永道:“老东西,今天我饶你一命,下次若再碰上你如此霸道,定不放过。” 方永冲江少云道:“走!” 江少云的目光中虽有哀怨,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默默地跟着他。 两人走出有十几里地,方永才道:“世上的事真是古怪,令我无所适从。” 江少云说:“以后你就聪明点吧,打不过的,不要比拼,每次都要受伤,那怎 么行呢?” 方永说:“我绝不会向任何人屈服,我的生命存在一天,就刚正一天,直到闭 上眼睛。” 江少云叹了—声,道:“那又何苦呢?打不过人家,退却一步,想些办法再战 不迟呀。 你不是经常告诉我,要动脑子吗?“ 方永笑道:“我和你不一样,你机智聪敏,我顽愚不灵,只会想笨法子。对手 实在太强,我只有如此。” 江少云无可奈何地说:“多亏你的功力深厚,不然,那可怎么成呢?” 方永笑了,慢慢地说:“这就是我又聪明的地方,这叫以已之长,对敌之短。 虽然自己也要吃一些亏,还是占便宜比别人多。不用此法,我还能想出什么妙招呢?” 江少云问:“你这次伤得不重吧?” 方永说:“不重。我已想出一种天下第一挨打的法子了,以后再挨揍,就用不 着吐血了。”说完,喜形于色。 江少云却忧虑地说:“你最好能想出一种天下第一揍人的法子,别是挨揍的法 子。” 方永笑道:“我哪那么聪明,想出挨揍的法子就不错了,这还是我用生命换来 的呢!” 江少云知道再说也无用,便闭口不言。 方永说:“我得找个地方调息一会儿,不然便医不好身上的内伤。” 江少云只好依他。 方永在一块石上坐了三个多时辰,天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他慢慢站起来,活 动了一下说:“好了,我们夜间赶路,天明就可看到你父母了。” 江少云脸露笑容。心中的愁绪一扫而光。 两人取道西北方,一路翻山越岭,整整一夜。等太阳露出它发红的小脑袋,两 人便回到了石洞前。 这里静得出奇,方永立觉不妙,跑进洞去一看,哪里还有人影?但洞里的一切 井然有序,并不乱。 方永把包袱一放,说:“我们快出去找找,就是出事,也是不久。” 两人身法如风,分头寻找。 方永跑到一块巨石前,忽听一人道:“江文中,你一家已成瓮中之鳖,还是乖 乖地伏法吧。” 没有人回话,一切悄然无声。 方永急忙眺到一块巨石上,这才看清楚,江文中等人靠着一块石头,江笑倒在 地上,脸色惨白。在他们东面,成扇形围着七八个江湖人物。 方永从一旁捡起一块小石头,猛地向一个高大的红衣人砸去。那人手疾眼快, 一挥手把石头击成粉末,向四处飞散。 方永站起来叫道:“好功夫,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身手。” 那人“嘿嘿”笑道:“小子,你个井底之蛙,能见多大天?” 方永忽地一声清啸,告诉江少云她父母在此。江文中见方永回转,心头狂喜, 但他却没有说话。他见方永不看他,知道方永心中定有主意。 方永“哈哈”大笑起来:“井底之蛙虽能看井那么大的天,可也包容许多星星, 我听人说星星是好大的。” 那人抖动了—下如火如焰的衣服,嘴一例,冷笑道:“你小子休逞口舌之能, 想找死,最易不过了。” 方永大摇大摆地走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咱俩比试一下,看谁高。” 那人啼笑皆非。其他几个江湖客却感兴趣了。 方永中等个头,至多到那人的肩头,用不着比,一看就明。可他却非要跟那人 比不可,谁也不知他葫芦里是什么药。 那人一阵怪笑,道:“你小子八成神经有毛病,我还是送你回老家吧。”说着, 他巨掌一挥,向方永脑前扫去。 这一掌之势非同小可,若被击中,定然脑浆飞溅不可。而方永却如没见一般, 楞楞怔怔地迎上去。“啪”地一声。那人的掌打在方永的额头,方永一脚踢在那人 的小腹上。他击在方永的头上,手如打在铁山上一般,身心都震得发疼。方永的一 脚,却非要他飞出去不可,“哇”地一声,那人口吐鲜血。 方永不由地拊掌大笑:“妙!实在妙!不死之道碰上。” 其他几个江湖客骇然变色,如非练成金刚不坏之躯,绝对受不了这一掌。今见 方永安然无恙,怎不令他们诧异惊颤呢?这些人骇然失色,并不是怕方永,而是觉 得他如此年轻,却有如此造诣,实在罕见。 方永的大笑也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他的换打法子果然灵验,另外就是一下子 把对手踢出老远。这样看来,挨打的好法子,就成了打人的好办法了。他怎能不喜? 那人被方永一脚揣个半死,爬不起来了。 一个摇着铁扇的文雅“秀士”走到方永面前,笑哈哈地说:“朋友的功夫不弱, 小生有礼了。” 他身子一躬,突地扇子摊开“嗖嗖嗖”射出三道针芒。方永早有准备,向左一 转身,闪跃开去。 “秀士”微微一挎,紧跟一步,扇“哗啦”—合,点向方永的“日月穴”秀士 的身法优美,干净利索,使人有挨了他的打也痛快的感觉。 方永却不愿挨上一下,他连闪两下,右掌劈击过去。秀士身形微摆,脚步一滑, 躲过方永这掌。方永不由瞪大了眼睛。奇了,这小子玩的什么把戏,连我也被搞得 晕头转向? 秀士一笑,一式“金鸡啄米”,点向方永的“太阳穴”。对方直来直去,仿佛 没有长腿一样,一下子就到了他面前。 方永急忙向左一挪移,反手便是一掌。秀土铁扇“唰”地一开,又有几枚毒刺 射向他。 方永急忙向后倒射五尺,才躲过厄运。纵然如此,可把他忙活得不轻。 方永心神未定,秀士身子向左侧一歪,脚走弧形,点向方永“尾阎穴”这一招 怪极,方永别扭得真不想躲了,身子往左一斜,飞起—脚,踢向秀士的眉心。这一 脚辣狠兼备,秀士只好向后退。 文质彬彬的秀士的身法也不是太快,可浑身透出一种令人又喜欢又别扭的气氛, 使人心神难以集中。方永想了一会,没有什么头绪,便决定挨秀士一下。 那秀士十分聪明,似乎看出方永的心意,面带微笑,再次纵身而上。他一挥手 中铁扇,一招“青龙出水”戳向方永“檀中穴” 方永提气护身,运气移穴,刚刚准备就绪,秀士的铁扇便点中他,可他想反击 —下,却迟了,秀土身子一拧,倒跃丈外。 方永失手,骇然无语,看来挨打的法子不好。虽然秀士没有能伤着他,可他也 没有损人家分毫。 秀士见自己一招无功,心也是“砰砰”直跳,这人的内功果然精深之极,不可 小瞧。 就在这时,江少云突然降临,她冲到父母身旁,百感交集。 江文中夫妇见女儿归来,都高兴地流出了眼泪。 江少云转身拍开哥哥的穴道,江笑一跃而起。他这会子被制,心里恨透了这帮 人,纵身就要扑向敌人。江少云一把拉住他,说:“哥哥,他们人多,不可莽撞。” 江笑这才冷静下来。 方永忽地笑起来,问:“朋友的功夫实在高明,定是无师自创的绝代神功。” 秀士笑吟吟地说:“此言差矣,我的功夫出自恩师传授。” 方永道:“你师傅定是位得道高人。” “不错,他老人家人称‘黄眉佛’无垢。” 方永—怔,这小子怎么是老坏种的徒弟? “黄眉佛”无垢正是“护清教”的“二黄”之一。他号称“黄眉佛”其实一点 也不“佛” 心狠手辣嫖女人,五毒俱全。 方永沉呻了少顷,说:“我看今日就别斗了,你们走路,我们睡觉如何?” 英俊的秀士“哈哈”一笑,道:“你想得真美,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方永道:“既然你愿斗,那我就不客气了。” 秀士轻蔑地说:“凭你还能有多大气候?” 方永冲江少云说:“你就用你悟出的那功夫斗一斗他吧。” 江少云知道方永所说是指自动打法。 秀士膘了江少云一眼,点头道:“小模样倒是挺俏,只是生错了地方,可惜!” 江少云不理他那一套,冷冷地说:“你动手吧。” 秀士身子一旋,伸手便抓。他估计错了形势,以为举手便可成功。哪知大谬不 然,他的手刚要触到江少云,她的剑如神龙翻身,惊涛拍岸,—下子刺向秀士的心 脏,她的剑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想躲来不及了,“噗”地一声,长剑透心而 过,秀士惨叫—声,踉跄倒地,死不瞑目。他实在想不到会死在一个丫头之手。 其实,秀士的功夫比云圣月要差一些,方永所以失利,并不是秀士高明所致, 而是他特有的“佛心步”能扰乱人心神之故。当他用老办法对付江少云时便不灵了, 因为她的功夫是自动反击的。 自命不凡的秀士一死,剩下的五人个人慌了手脚,一个说:“我们不如回去交 差,就说对付不了。”其他几个人赞同。他们临走时,一个人说:“你们得罪了‘ 护清教’,我们绝不会放过你们!” 他们离去后,江文中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方永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赶快远走它乡,从此隐姓埋名,默默无 闻地生活去吧。” 江文中点头称是。他不好再让方永跟着他们了。再说,他发现方永的武功比女 儿都不如,跟在一起也无多大意义。何况“护清教”以后也不一定找到他们,用不 着争斗拼杀了。 江少云却多少有些不忍和方永分手,虽说她并不多么爱方永,可心中也有他的 影子,方永和他们走了一段,江文中说了许多感激之言,他们便各奔西东。 江少云望着方永远去的身影,呆呆地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