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救赎 “在哪里?他在哪里??” 有如疾风迅雷也似的一个身影,完全无视天下皇城中重重森严的警备,闯进了 皇宇的寝宫,而八大高手第一时间也都接到了警讯,身为皇宇近身护卫的他们,皆 极为迅速地赶到了寝宫外。 然而他们听到了却是一阵朗笑声。 “哈哈哈!好小子!!真有你的!竟然真把你老子拉了下台!” 八大高手面面相觑,原来这声音的主人正是皇宇的祖父,太上皇灭。却不知他 是何时回来了皇城。 只听皇宇的声音仍然淡漠,缓缓地道: “父亲把皇位传我,并不是我把他拉了下来。” 皇灭仿佛觉得很好笑,笑声不绝于耳,边笑边说: “想当初我传位给他的时候,还不是受不了他耍的一大堆手段,干脆提早退休, 也好图个耳根清净。现在看来你的手法还更胜于他,我那儿子一向野心极大,竟然 也甘心就这样把皇位让了给你,哈哈!” 忽然皇灭止住了笑,断喝道: “外面的八个,进来!” 领袖等人面面相觑,皇宇一向禁止闲杂人等进入内宫,故这次虽然有人入侵, 也只有他们八人前来。事实上,不论来者是谁,有皇宇和他们八人,也是足够。 而现在皇灭开口命他们进来,八人也不敢违逆,鱼贯而入。 皇宇点了点头道: “你们来得很快,快到爷爷刚把我叫起来,你们就来了。” 八人霎时面红耳赤,知道皇宇这样说的意思其实是,如果来者是敌,八人这近 身护卫的身份大概就要不保了。 皇灭哈哈笑道: “我出去走了这一趟,发现天下高手都在进步,怎么你们八 大高手,还是在原地打转?!” 八人的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红,仔细一想,最近才交手过的方不白,确实武 功急进,就算八人合力,都未必能胜。又如前段时间入侵天下的无情公子,亦是有 如神助,武功已臻八人梦寐难求的境界。 皇宇淡淡地道:“多练练就好了。” 皇灭嘿然一声,正色道: “这可不一定啊!小宇,武功到了我们这样的境界, 要再求进,跟天份和努力,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 “哦?” 皇宇只是淡淡地回应,八大高手却莫不屏息以待,知道皇灭一番话,必对自己 的武功大有助益。 “最重要的,还是在个人的心。” “心?” “嗯!就拿无情公子和方不白来说好了,虽然我最近没和他们交过手,但我们 天下的情报网却也不是白搭的,我对他们的武功进度清楚得很,甚至比他们自己更 清楚。” “方不白心性淡薄,武功到了无欲无求之境,故转而求助于天地之间,在天地 间悠游,反而一日千里。” “无情公子重情,多情,痴情,而今一旦忘情,断情,无情,更能将原本局限 的武学扩展,领略至更新的层次。” “所以如果你要在武学上更有寸进,必须先审视自己的心才行。” 皇灭若有深意地看着皇宇,一字一字地道: “小宇啊!你的心究竟在哪里? 你自己有一个答案吗?” 皇宇眼中神芒一闪即逝,淡淡地道:“有吧!” 皇灭凝视着皇宇的双眼,仿佛想从中寻找些什么,良久,却又摇摇头苦笑道: “皇氏一族当真都是如此??当年我弄不清你父亲在想些什么,现在还是弄不清你 在想些什么,看来以前我大概也让我父亲很头痛吧!哈哈哈!!” 笑声倏止。 皇灭的笑声虽止,唇边却依然带笑,淡淡地道: “看来又有有趣的人了。” 皇宇眉头微蹙,一种十分不好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 八大高手则是戒慎恐惧,虽然他们没人查觉到什么,只领袖隐隐感受到了一些 压力。但既然皇灭这样说了,一定是有危险性极高的人物出现,而也是他们八人尽 力表现,来弥补之前错误的时候。 终于,那人出现。 即使早已被人发觉,却仍不减他丝毫的霸气。 一道红光劈裂皇宇寝室的门,门后出现的,先是一把惊天动地的红色巨剑。 然后是那个人。 一身虬结的肌肉,豪迈的乱发,刚毅而又哀伤的脸庞。这个被自己过去所捆绑 的刚直汉子,为了不知名的理由,出现在天下城中。 他的眼神忧郁,却又坚定。而在他看见皇宇的瞬间,眼中放出了一种执着的光 芒。 那是一种火热,一种在自我的坚持中,逐渐有了其光辉的火热。 皇宇看到了那种火热。 他的心里有了一种惊觉。 但他还没有反应,先有反应的,是皇灭。 “这也是一个高手,绝对的高手,因为他的心!!” 能对突然出现的敌人平心静气地品头论足,大概也只有皇灭了吧? 这是一个绝对强者的自信,不论来的人多强,皇灭也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然而这个人,却是为了皇宇而来。 他的第一句话,是对着皇宇而说。 “我是来救赎你。” 救赎??八大高手不禁都失笑,竟然有人对现在已贵为天下第一人的皇宇说出 救赎这两个字?? 皇灭却越发觉得有趣了,因为他发现这个男子的想法,竟然和自己有那么一点 点地相像,像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皇宇看着剑三十。 曾经互为知己,曾经坦承相交。 以武论友的两人,彼此的话虽不多,却都深切地明白对方的想法。 与风云不悔一战,可说是同生共死,一起对抗强敌,一起深究武学的乐趣,更 不是一般人所能体会。 这是剑三十,是他难得的知交好友。 朋友? 有多久,没有想起这两个字了呢? 皇宇平静的心里亦稍稍起了些微的波动,像一阵涟漪,被风带起。 但这波涟漪,仍不足以动荡他早已平息的心。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 声音冷漠地足以让人一窒。 但剑三十仿佛早已料到,静静地道: “我用我的剑,来救赎你!!” 第二十七剑:「不动」!! 剑三十沉了下来。 沉稳,沉静,沉默。 他不动。 但在场众人却倏地都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皇灭忽地扬声道: “好!这招好!!” 八大高手知道剑三十已出招,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不要出手对付这个人?? 领袖望向皇宇,他知道一向以来,皇宇都是亲自对付真正的高手。 然而这次,皇宇却向他点了点头。 领袖一震,皇宇不出手?这代表的究竟是什么?绝对不是因为剑三十的武功不 够,剑三十这一招「不动」,早已证明了他有绝对的实力。 难道是皇宇真的不敢和这个以前的朋友交战??为什么曾和师父剑中之神,好 友方不白相抗,甚至刺伤了义兄无情公子的皇宇,会逃避这一战?? 皇宇的心中却也没有答案,他绝对没有变,至少不会为了剑三十而变,但在他 的心中,却隐隐地想逃避这一战,因为一种,十分痛苦的预感。 总而言之,八大高手出手了。 剑三十却笑了,笑声苍凉而愤怒: “非凡宇!!你认为我还不够格让你出手?!!” 剑三十的不动动了,动得那样突兀,突兀地让八大高手都是一惊,也让八大高 手的合击之势,在半途被解。 领袖却也怒了。 曾经叱吒风云的八大高手,俱都是一方豪杰。 即使不敌方不白,不敌无情公子,再怎么样,也不能连眼前这样一个莽汉,都 拦不下来。 领袖的双掌翻天覆地,如云海般拦住了剑三十怒吼的身形。 其他的七大高手心思虽不尽相同,却也都有同样的目的。七人全力齐出,攻向 剑三十。 只一招,剑三十身上已溅出血滴。 但他却不惊,手中巨大的泛天神剑,忽然开始颤抖了起来。 说是颤抖,却又不太完全,就仿佛泛天神剑开始有了生命,自由地飞舞,四方 翱翔,不再拘泥于世上的一切。 第二十八剑:「乱动」!!! 八大高手都觉得这一剑向自己攻来,又不知如何攻来。 他们只好暂退。 即使是八人合击,当八人都退的时候,便完全失去了八人应有的力量。 皇灭又是击掌道: “好!!不动之后是乱动,让人无所适从!” 剑三十无视于八大高手,亦无闻于皇灭。 他的目标至始至终只有一个。 皇宇!! 只可惜他可能永远也到不了皇宇的身边。 因为八大高手终于抛开了尊严。 如果连皇宇下了令要挡住的敌人,都无法挡住,那八大高手这个封号,实在也 可以撤掉了。 领袖发出了手势。 这是一个讯息,要八人使出皇所传的合击招式的讯息。 八人合击,天道循环,生生不息。 无可匹敌的力量,即使是皇,也需要畏惧半分的力量。 就算剑三十的心再怎么决绝,再怎么样无所逃避,他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承 受住天道循环。 没有声音的接触。 剑三十全身鲜血狂洒,甚至已可说是激涌而出。 但他竟然不退,也不倒。 他静静地看着皇宇。 用他所余的力气,缓缓地道:“我的剑法……从第二十四剑…到第三十剑…… 都是你帮助我创出来的……” “但是……这最后一剑…” “绝不是现在的你,可以领略的!!” 剑三十的血,滴流得十分地迅速。 迅速到他的行动,相形之下显得有点慢。 但其实是快的,非常地快。 只是在这样的情形,这样一个视死如归的气氛下,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觉得… …一切都很慢。 真的很慢,慢到所有人都可以看清,剑三十高举着怒号的泛天神剑,一步,一 步地向着皇宇奔去。 因为一切看起来实在太慢,但实际上却又实在太快。 这种无法理解的不协调,让众人都几乎无法有适当的反应。 就连八大高手的天道循环,在这样不合常理的模式下,也失去了其无比的威力 和效用。 所以皇宇身边的屏障,只剩下皇灭一个人。 但这也就够了。 昔日中原武林真天榜上的「北天双帝」之一,「天下」的创始者“天落帝”皇 灭。对付任何人,都已足够了。 所以剑三十,还是冲不到皇宇身前。 在最后,被挡了下来。 以皇灭的武功,不需要尽到全力,就可以击杀剑三十。 但他却不想杀他,只想拦他。 所以他必须用到全力。 不杀,反而需要用到全力。 皇灭在东方武林数十年,其武学造诣和中原武学大相迳庭,中原武学喜新,富 创意,一个绝世高手如皇等人,往往都是自创武功,自成一家,并无所谓门派之别。 然而东方武林却极重“传承”,一门武学甚至可历经数百年的粹练,最后才卓然成 家。 故皇灭融合在东方所得的“精练”,以及中原所擅长的“新意”,而拥有了许 多极为丰富多变,却又威力极尽的招式。 如改良自丐帮“打狗棒法”的“打猫杖法”,又如从“太极剑法”中衍变而来 的“太方剑法”。 而如今皇灭手无寸铁,面对剑三十的惊天巨剑。 这已不只是形式上的一柄巨剑,这一剑所蕴涵的精神力量,远远超过皇灭的预 期。一如无情公子在多情和无情间徘徊一般,剑三十在光明与黑暗中挣扎,最后才 确定了自己的方向。 这一个“确定”,造就了剑三十现在的武学成就。 皇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两个字: 难守。 跟着想到三个字: 守不住。 最后又想了四个字: 所以要攻。 皇灭心念瞬息万变,心未止,招式已出。双掌自左右合击,成合抱之势,夹向 剑三十的前进路线。 皇灭的招式绝对后发先至,快至不可思议的境界,可说是攻敌之不得不救,在 皇灭的预测中,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把剑三十逼退,另一种,就是剑三十仍然舍 身攻击。 但身为“天落帝”,皇灭当然也无惧剑三十的舍身攻击,因为以他的内劲,大 可以在双掌击中剑三十头部的同时,运劲震碎剑三十手中的泛天神剑。而不伤剑三 十的人。 但事情的发展,却往往出乎一个人的预料以外。 剑三十忽然转身。 完全地背向皇灭。 即使经验丰富如皇灭,一时也料不到剑三十的用意。 所以他的双掌稍稍微地慢了一下。 但剑三十的速度却加快。 就只慢了这一下,再快了这一下,剑三十已冲进他怀中。 背向着他冲进了他怀中。 这似乎是很不可思议的一招,竟有人能够在“天落帝”全力出招下,仍然冲进 他的身前,而且是“背对”着他。以任何武学高手来评论,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武学之道,原本就是一件难以捉摸的事情,不可能有人能够完全地预料到所 有发生的情况。 对皇灭来说,他一生经历过无数次的对决,也遇过十几个层次极高的对手。在 这些大大小小的战役中,遇到一次的“意外”,并不是太过让人惊讶的事。 每次“意外”的发生,总是让他陷入危机中,但他也马上能反应过来,并将 “意外”处理掉。 所以,在同一次对战中,他从没遇过两次意外。 然而这一次,只不过是一个武学层级和他差了不只一截的对手,却让他接连遇 到了两次意外。 第一次,他被对手冲进了怀里。 这并不是太危险的意外,因为对手的层次并没有高到可以光用劲就把他震伤的 地步。更何况对手背对着他,他实在想不出对手可以用出什么威胁到他的招式。 所以皇灭并不是太紧张。 但紧接而来的第二个意外,却让皇灭陷入空前的危机。 日后皇灭提起这件事,还把它列为平生所遇三个最大的危机之一。 而这个危机的发生,来自于剑三十的一个动作。 一个真正无视于一切的勇者,所做出的动作。 他将手中的泛天神剑倒转,笔直地,刺入自己的肚子。 巨剑如龙,在剑三十腹中翻搅,跟着破背而出。 那只泛红的巨龙,仍未平息怒气,直直地又再从皇灭的右胸穿进,再穿出。 最后,终于,停在皇宇的咽喉前。 只差一寸。 “这一剑,完完全全是我自己创的…最后一剑…第三十一剑!” 皇灭一时也愣住,跟着他震怒,劲力爆涌。 泛天神剑霎时崩裂,碎成无数碎屑,在空中弥漫,有如起了一阵血色的雾。 剑三十却屹立不摇,或许是因为皇灭并没有想把他震伤,也或许是因为他的精 神力已至无可想像的境界。 他没有丝毫移动,但却也已走近了死亡。 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说最后的一段话: “有了你,才有现在的我,有现在的「苍穹」……「苍穹」不变,你却变了… …” “你的心志始终如一…但你的思想…却走入了歧途…所以…你需要的…是这一 剑…” “第三十一剑……名为……救赎…………” 剑三十终于缓缓跪倒,一代豪侠,殒落于皇城中。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