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百娇档案 五月十二,张融雪决定参加天下英雄大会,便将堂中事务交给姜克打理,率领 何其美、小红、萧苾、萧景(受聘为总教头)、过东来和十八黄金武士即日起程, 渡长江,溯汉水,浩浩荡荡向北进发,至襄州弃舟登陆,踏上官道,策马折向西行。 穆兰浪迹江湖,是带着寻觅意中人的秘密心愿的,天下英雄大会高手云集,人 才济济,所以穆兰想到华山碰碰运气。即使不为这个,她在密闭的环境中生活了十 几年,日子过得沉闷乏味,一来到外面的世界,就想寻找热闹与刺激。天下英雄大 会是武林中最热闹的盛会,三山五岳的高手齐聚华山绝顶,争夺“天下英雄榜”的 排名,精彩的比武将令人终生难忘。不只如此,谁将荣登“天下第一高手”的宝座 也是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 襄州官道上二十七匹骏马全速奔驰,扬起满天尘土。穆兰不想跟在后面吃灰尘, 连挥马鞭,想超过前面的马队。但前面的马俱是千里挑一的良驹,穆兰的坐骑是临 时购买的,并非好马,追了很久都无法追上,只好暂时闭住呼吸。灰尘虽没有吸进 多少,但沾得满头满脸,感觉很不舒服。大多数人也许会就此放弃,但穆兰性格倔 强,将马鞭挥得更急了。追了十余里,前面的马忽然放缓速度,穆兰才得以赶到前 头。回头一望,穆兰水灵灵的大眼睛差点直了,心头狂跳,“世上竟有如此美男!” 但见那“美男”眉目如画,唇红齿白,轮廓分明,有如鬼斧神工雕琢而成。皮 肤比少女还娇嫩三分,白里透红,闪动着青春健康的光泽。“他”头戴英雄巾,身 着武士服,腰束金线墨绿绸带,背上斜插一柄宝剑,足蹬鹿皮靴。 穆兰痴痴望着马上的美少年,对与“他”并驾齐驱的国色天香的三个美少女则 视而不见。美少年冲穆兰微微一笑,露出两行好看的牙齿。三名美少女则面有不豫 之色。穆兰脸一红,别过头去。过了一会儿,穆兰忍不住问后面的美少年,“喂, 你叫什么名字?” 那美少年想不到对方这么大胆,怔了一下道:“在下五湖堂徐冰。” 穆兰“啊”道:“莫非你就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中武功最高,名气最大的五湖 堂新任总堂主?” 张融雪微微一笑,道:“在下虽然忝掌五湖堂,但我辈武林中武功最高,名气 最大的却不是在下。”想到扬武,脸上不禁溢着幸福的微笑。 穆兰知道“徐冰”说的是与“他”齐名的青教教主石扬武。近来江湖中流传着 一句“东徐冰,西扬武”。徐冰、扬武名满江湖,被誉为武林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两人的武功谁高谁低,他们没有公开比试过,谁都不知道。但扬武与朝廷为敌,又 出任邪教教主——想起当年黑白一统教为祸江湖之烈,武林中稍有年纪的人无不深 恶痛绝,由黑白一统教蜕变而来的青教被多数武林中人视为邪教,武林中人对扬武 印象不佳,难免贬低扬武。而“徐冰”为名门正派的首领,邪不压正,“徐冰”的 排名当然应在石扬武之上。这也许是人们的一种良好愿望。 “徐冰”和扬武是中原武林传奇式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出身来历,也没 有人知道他们师承何人。他们各自凭借超凡入圣的武功取得今天的权位,成为武林 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受到千千万万的人的景仰。穆兰踏足中原,听人谈得最多的就 是徐冰和石扬武,最想见的人也是徐冰和石扬武,现在终于见到其中的一位,果然 生得玉树临风,宛如神仙中人。 “只不知他的武功是否真有传说中那么高?”穆兰无法压制这个念头,轻拍一 下马背,身形腾空而起,一个倒翻身,娇呼一声“看掌”,掌缘如刀,凌空下击张 融雪肩头。马仍在飞奔。 张融雪端坐如故,手掌外翻,使出“金丝缠腕”,欲绞住穆兰的手腕。穆兰一 击不中,在张融雪手臂上一按,借力弹开,刚好落回坐骑,身法优美。小红不禁喝 彩。 张融雪也赞道:“好。”她赞穆兰出手快捷,目光敏锐,当退则退,而不是赞 穆兰的身法。穆兰冲张融雪像小女孩调皮又像挑逗似的嫣然一笑,马鞭一甩,绝尘 而去,留下一句:“我叫穆兰——” 张融雪心道:“我女扮男装,可又害了一个姐妹为我害相思。待查出杀害何伯 伯的凶手,我就辞去总堂主之职,与石郎隐居江湖,做一对神仙眷属。唉,还有闭 月公主……” “辣手西施”奚百娇档案: 哲宗无佑五年(公元1190年)生于姑苏城郊二泉镇奚家村。其父名奚建德,为 一民间武师,武功不弱,却从未涉足江湖。 四岁随父习武,十一岁被许配给世交牛某。但奚百娇与铸剑庄少庄主“追风美 剑客”东方奇相恋。十四时牛家上门提亲,奚百娇逃婚,初入江湖。 不久后得知东方奇与他的表妹热恋,脚踩两只船。奚百娇一怒之下杀死情郎。 那年她才十四岁。 十五时遭东方家族追杀,结识怀仁堡少堡主寻求庇护。怀仁堡少堡主在与奚百 娇成亲之日离奇死亡,奚百娇失踪一段时间。 十六岁时南海剑派掌门丁海兴之子丁剑被她刺瞎双眼,原因是丁剑看她的眼神 太色。 十七岁时与归燕堡堡主魏文意之弟魏文杰成亲,洞房之夜新郎遇刺身亡。 十八岁与路家庄庄主路霸天之弟路泽成亲,新婚之夜新郎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疑为死亡。 十九岁与心意六合门少门主成亲,洞房前夜新郎毒发身亡。 二十岁,五湖堂原东海分堂主潘原爱她心切,用春药想骗她贞操,不料她功力 不凡,发作得慢,发觉潘原的卑鄙企图后怒而杀之。 二十一岁,天星教扬州分坛香主宋某多看了她几眼,被她刺瞎双眼。 同年岭南崔家庄庄主最小的儿子被她打断双腿,原因是死缠着她不放。 同年点苍派最杰出的两位青年高手“点苍双杰”为她决斗,师兄白某死亡,师 弟于某负伤。为免受门规处罚,于某潜逃。 同年少林派掌门一号候选人,武功、佛理称冠全寺的玄通和尚为她还俗,求婚 不成,失意之下横剑自吻。 二十二岁出海寻找武林圣地百花宫,欲见传奇人物叶望春,数十位武林豪杰自 愿陪她出海,不幸遇海上风暴,船毁人亡,仅奚百娇一人逃生。 同年奚百娇神秘失踪。 这是天星教调查奚百娇得到的关于她较为祥尽的档案,不久之后傅平将会给扬 武看这份档案。在此先写这份档案是为了说明奚百娇为什么会有如此多的仇家,为 什么她一入江湖就会被人注视,引起轰动。 当奚百娇二十二岁来到魔宫当任扬武的文学老师时,扬武才十岁,扬武那时已 有琴儿作伴,但他缺乏一个温柔体贴的师父教他文史。其时奚百娇勉强可算作女魔 头,有进入魔宫的资格。魔君认为她适合作扬武的文学老师,便盛情邀请她入宫。 而奚百娇情途多坎坷,仇敌遍天下,因而她才会在二十二岁风华正茂时退隐江湖。 奚百娇的一生可谓多彩多姿,多彩多姿得让人感到扑朔迷离。她的情路布满了 荆棘,她一直都在努力寻找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她也想做一个贤妻良母,远离江 湖的恩恩怨怨与是是非非。但她至今仍未冲破荆棘,至今仍为情所困,而年华逐渐 逝去,能无感乎? 三十三岁,接近人生最辉煌的顶峰,也意味着正在接近衰老。青春是女人的头 号杀手,在遥远的宋代,三十三岁保持独身就意味着也许要终生独身。奚百娇为何 有这个勇气独身至今,是因为她有一个梦想,她梦想着有一天李照阳终于会为她的 痴情所感动。但是她的梦想却被扬武,她曾视为己出,给予了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 护的徒弟撕得粉碎。她的心也跟着碎了。心痛、羞辱、悲愤、绝望……麻木了她的 每一根神经。 她飞快地离开了那个让她心碎的小客栈,离开了那条令她魂断神伤的街,离开 了那个毁了她一生的城市。她狂奔之后,一阵无力的虚脱感袭遍全身,终于不支倒 地,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奚百娇迷迷糊糊中隐隐听见有人在说话,只听见一个男子的 声音道:“戴大姐,我今天给你送的货可是十年来最好的货,你瞧她的容貌、身材, 贵院的姑娘只怕没有一个能和她相比。我看全城最红的紫蕊姑娘比她也要逊色三分。 她的这身细皮嫩肉,我真是越看越舍不得,要不是前几天输惨了,我才不会把她送 给大姐。大姐只出一百两银子,不是开玩笑吧?我不如带回去自己享用。” 一个女音道:“那你想要多少?”“一千两,少一两也不行。”那男的口气甚 是坚决。 奚百娇醒悟到有可能是人贩子趁自己昏迷时将自己卖入妓院,心下大怒,睁开 眼睛一看,见房间布置得十分华丽,色调以红色为主调,鲜艳刺眼。再看那女的打 扮的十分妖艳,穿着低胸内衣,外罩一层轻纱,露出半截乳房,脸上涂着厚厚的脂 粉,典型的鸨母打扮。而那男的则三十上下年纪,相貌凶狠而狡狯,横看竖看都像 一个地痞。 奚百娇从床上弹起,故意装做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道:“这是哪儿?我要回家。” 假意向门口走去。老鸨与地痞同时拦住奚百娇。老鸨道:“你往哪走?我正要买下 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无赖道:“小丫头,你就认命吧。怡春院是全城最大 的妓院,将来穿金戴银,有得你享福。” 奚百娇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自己十年来勤修《素女心经》,容颜娇嫩如少女, 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年龄。奚百娇心头狂怒,脸上如罩着一层严霜,寒声道:“你们 全都该死!”玉手一挥,老鸨与地痞顿时头骨碎裂,连呻吟都来不及发出便到地府 报到去了。老鸨与地痞一生逼良为娼,拐卖妇女,不知害了多少妇女,正是死有余 辜。 既然差点儿被卖到妓院,同病相怜,奚百娇便决心解救受苦的姐妹们,玉掌翻 飞,内劲到处木板破裂,霎时木质结构的房屋分崩离析。 木板破裂声,房屋倒塌声很响,妓女们和嫖客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披着衣服 急急地跑出来观看。 奚百娇高声叫道:“本姑娘今天要将这家妓院拆了,所有嫖客立即离开这里, 姑娘们收拾一下,准备离开,一刻以后我将拆掉这里所有的房间。” 众嫖客见奚百娇手掌到处木片横飞,武功着实惊人,哪还敢说半个不字,纷纷 回房穿好衣服,匆匆离开怡春院。 一干妓女将老鸨的钱财分了,带着自己积攒的私房钱。一部分妓女对奚百娇千 恩万谢,欢欢喜喜的离去,另一部分妓女则卖笑已经麻木了,一旦面临脱离妓籍反 而不知何去何从,对奚百娇拆青楼不知是否该心存感激。 拆了怡春院,奚百娇怒气平息,可是扬武对她造成的心灵创伤却无法平复。奚 百娇机械地走在江宁府大街上,面容呆板,双目无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见 了人也不知道避让,直来直去的。倒是行人见她神情有异,像是精神受到刺激,纷 纷主动让道。 经过一家酒楼,菜香飘过鼻端,勾起奚百娇的食欲,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进入酒家,奚百娇立刻吸引了所有的人的目光。毕竟像奚百娇这样美貌的女子不多, 像奚百娇这样在外闯荡的美貌的单身女子就更少了,更何况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更是引人猜测。 小二迎上奚百娇欠身道:“客官,你要什么?” “给我来一壶酒,炒几个菜。”有生以来奚百娇第一次想到喝酒,就来个一醉 解千愁。 店中客人齐对奚百娇投以惊讶的目光,就连小二也不例外。“像她这样的美女 怎能喝酒呢?”有人心中暗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人则在想:“看来她失恋了, 难怪要借酒消愁。” 片刻之后酒菜上好了,奚百娇独占一桌,自斟自饮,虽然呛得连眼泪都流出来 了,可是她还是一杯接着一杯。她需要用酒来麻醉自己的思想。几杯酒下肚后奚百 娇感觉有些轻飘飘的,意识好像也变得模糊起来,“酒真是好东西,我怎么现在才 发现?” “美人,你好像有心事?让大哥陪你喝酒解闷好不好?”江宁本地的一个青年 流氓见奚百娇单身,以为她好欺负,便想占她的便宜。“来,美人,我们干了这杯。” 流氓举着酒杯,脸挂淫笑,眼放异彩。 不巧流氓今日碰上了煞星。奚百娇心情本就不佳,居然还有人敢调戏她,立刻 怒火大炽,一双筷子随手一甩,插入流氓双眼。流氓发出一声杀猪般惨叫,全楼震 荡,双手捂着受伤的眼睛,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来。显然他这双眼睛废了。 这个自讨没趣的流氓非是普通的流氓,他是一个黑帮老大,手下有一帮弟兄。 老大受伤,不用吩咐,他随行的七个手下纷纷离座而起,拔出贴身收藏的短刀,喝 骂道:“臭婊子,敢伤我们老大,老子做了你。”一齐围上奚百娇。其中两人抢先 出手。 奚百娇仍然大刺刺地坐着,右手使出家传“空空手”之“空穴来风”扭断右侧 之敌的手腕,左手使一招“万魔手”之“踏雪寻梅”夺过左侧之敌掌中短刀,改抓 为拍,顺势使出“寒梅吐蕊”,内劲到处敌人臂骨立碎。抢攻的两人几乎同时中招, 惨叫也是同时发出,双双退后。 其余五人挥舞着短刀一齐拥上,奚百娇不躲不闪,一连攻出“空空手”之“空 山鸟语”、“海阔天空”、“人去楼空”三招,招招后发先至。 五个小混混或臂上骨骼断折,或腕骨破碎,或肋骨折断,一齐跌倒在地,哭爹 叫娘般痛呼起来。 店中一青年客人惊叫道:“空空手!”他正是路家庄少庄主路明,路明到渐东 访友路过江宁。十五年前路明的叔父在新婚之夜失踪,十五年来音讯全无,活不见 人,死不见尸。而新娘就是奚百娇。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