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波折 展云开初到宋国都城,东京的繁华令他眼花缭乱,但他却无心欣赏。见到李月 容,他想起了与她同样美丽的西夏公主李夜笙。他在十五岁的时候在西夏都城兴庆 认识了比自己年长一岁的李夜笙,闪电般爱上了她,与她有过几次幽会。不料在他 们第四次幽会的时候,李夜笙告诉他她已经被她的父皇许配给辽国时当得宠的王子 耶律楚。 展云开还以为李夜笙许给他人是她父皇之命,她不得不从,便求她不要抛弃他, 和他私奔。孰料李夜笙冷笑道:“你别做梦了!嫁给耶律楚,我就是未来的辽国皇 后,嫁给你我能得到什么?” 展云开无语,到第二天早晨才发现自己还站在原来的地方,而李夜笙却从自己 身边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七年来展云开不知多少次梦里泪湿枕巾,他恨李夜笙 贪慕虚荣,也恨自己当初武功未成,若当初自己练成傲视武林的“雪山剑法”十二 绝招——雪山剑派立派数百年来从未有人练成过的绝招,也许李夜笙就不会离开自 己。 七年的伤痛,七年的失意,没有使展云开倒下,反而成为他武功突飞猛进的激 励。往事已矣,展云开已经有好多个日子没有想起李夜笙,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那段伤心的往事时,李夜笙又来到他的脑海。唉,初恋,即使是失败的一段短暂恋 情,既然曾经爱过,曾经激动过,曾经有过兴奋的等待,温馨的共处和美丽的憧憬, 想忘记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天晚上展云开失眠了。先是李夜笙在脑中挥之不去,好不容易不再想李夜笙, 又想起了日间方识的李月容,到后来脑中的玉人渐渐模糊,不知道到底是李夜笙还 是李月容。 第二天李月容再度撞开展云开的记忆之门,展云开感到精神恍惚,连找工作的 精神都没有。有时候他会傻傻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捉过李月容的皓腕。有 过爱情体验的他知道自己又堕入了爱河。第三天早上展云开到心意六合门门口转悠, 希望能再次见到李月容,却发现门口冷冷清清的,半天也没有一个人出入,终忍不 住向门口值班的大汉打听,才知道李月容昨天下午已和家人一起走了。 展云开离开心意六合门,心中一阵怅惘,向沿街店铺的老板、伙计打听李月容 离京的路线,沿线急追。李月容离京的方向不是向东南,而是向东北,展云开满腹 狐疑,若非打听得确切,真不敢往下追。 展云开用了两天时间,急驰七百里,终于在天黑之前在鲁西梁山山区追上了李 月容。出人意料的是李月容的父亲、母亲和哥哥并没有随行,随行的是十二名看上 去三十至五十岁不等的剽悍的武士,一律仗剑骑马,神态不可一世。 人虽追了个首尾相衔,展云开却发现自己不知该怎么对李月容讲,只是默默地 跟着,保持半里之距。不久,李月容一行折入一片茂密的树林中,目标顿时消失。 展云开急提轻功,追入林中,来不及搜寻目标,剑风从两侧和背后袭至,多年的苦 修表现出了非凡的能力。 展云开急忙避开背后偷袭之剑,踢开右侧袭来之剑,身子一旋,右手击出,击 在左侧偷袭之剑脊上。敌剑荡开,三个敌人第一招被破,立即又攻出了第二剑。展 云开掌使“茫茫寒天只当衣”,将三名敌人的长剑迫开,再使“踏雪寻梅会佳人”, 身子急跃八尺,凌空一旋,三名敌人脸颊各挨了一脚,几乎同时跌倒。 展云开看清敌人是李月容的随从,脚下只用了一分力。三名武士跌倒后迅速爬 起,还想攻击展云开。“住手。”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急喝道。灌木丛中现出一个 美丽的少女,正如展云开所料,她就是李月容。紧接着她的另外九名手下也现身了。 “怎么是你?”天色已经不早了,树林里光线暗淡,李月容好不容易才看清跟 踪自己的男子原来认识。 “是我,李姑娘没想到吧?” “没想到。你为什么跟踪我,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坏人呢。”李月容不冷 不热地道,语气听起来还是有几分不满。 “我,我……在下直说了吧,在下对李姑娘一见投缘,想跟李姑娘交个朋友, 所以就一路追来,但又怕高攀不上……” 李月容仔细分辨展云开所讲的投缘是指普通的朋友关系,还是男女之情,思索 了一会儿,道:“我不喜欢结交异性朋友。” “李姑娘请不要误会在下是轻浮之人,因为你长得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所以 在下才觉得……觉得你很特别。” “是吗,竟然有这样的事?你的朋友是谁,可不可以替我引见?” “要见她并不难,只是我不想再见到她。” “展公子,拜托你编故事编得像一点。”李月容脸露轻蔑之色。 展云开大感受不了,道:“往事不堪回首,你为何要逼我再回首一次那段不堪 的往事?她叫李夜笙……” 李月容打断展云开的话,道:“夜色朦胧,笙歌隐约,好名字。” 展云开凄然一笑,道:“她是夏国公主,现在已贵为辽国王妃。” 李月容心中暗想他们身份悬殊太大,难怪他得不到她,道:“对不起,我勾起 了你的伤心事。” 展云开淡然道:“没什么,反正我已经伤心了很多次,也不在乎再多一次。” 稍稍停顿,续道:“你跟她一样美丽,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起她。还记得吗,当 时我不愿意跟你动手,并不是因为你是女孩子。” 李月容点头表示明白,心中在想原来他说我像她的旧情人只不过是我们美貌的 程度相当。展云开继续说道:“我一直都很相信缘分,茫茫人海中,要找一个像她 一样给我惊艳感觉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寻找,直 到不久前我遇上了你。我以为我们有缘,不过现在看来我错了。我不知道我到底做 错了什么,上天要这样惩罚我!” 李月容无意让展云开为他再受一次失恋的痛苦,但却已成事实,不知道怎样安 慰展云开才好。过了一会儿,展云开道:“你可能会看不起我,堂堂男子汉,竟然 为了女人意志消沉。我的心情你是不会明白的。‘师未出,已落败’,你给我的打 击是你无法想象的——虽然这不是你的本意。在我对你彻底绝望之前,我想问你一 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意中人?” “你问的似乎太宽了,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确实心有所属。” 展云开的心猛地一沉,黯然道:“谢谢李姑娘坦率地回答在下的提问。在下来 的冒昧,请李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就此告辞。临别之际送李姑娘一首歌,希望李姑 娘能记住在下。”展云开拱手作别,转过身子,一步一步的走上回路,以悲壮的基 调唱道: 我是一朵小小的云,游离在蓝天。不怕太阳晒,也不怕冷风吹,我只怕孤独地 流泪。 在高高的天际我飘呀飘,想找一朵云来陪。历尽百转和千回,发现她的身影却 无法接近,难道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我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四处寻觅归宿。辽阔的天空啊,我看不到尽头,真的 害怕没找到归宿,就已化作雨。 小鸟飞过我的身边,问我天要下雨为何不归去,我说在等我的伴侣。小鸟笑我 太执着。我就是不到最后时刻决不罢休,当那一刻来临的时候,我也不会感到悲苦, 也许雨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人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月容本不相信世上有一见钟情,今天却见到了,而且自己被牵涉其中,生了 一会儿感慨,率领手下继续赶路。山区人烟稀少,估计最近的客栈也在三十里之外, 现在离完全天黑还有一段时间,若快马加鞭,也许不必露宿荒野。 李月容率十二随从驰出树林,踏上正道。行了三四里,进入一片乱石岗,怪石 嶙峋,奇峰林立,在夜幕笼罩下显得狰狞可怖。李月容心中正感不安时,三个黑衣 劲装中年男子幽灵一般从岩石背后跃出,挡住了去路,站在中间的中年男子发出一 串令人生厌的长笑,道:“小美人,我等了你好几天,你那可恶的父亲终于离开了 你。你老爹再不走,我可真的等不及了。小美人,好好地服侍大爷,你如果让大爷 满意或许大爷我会留你一条小命。对不能让我满意的女人,嘿嘿,我向来是先奸后 杀。” “住口!大胆淫贼,竟敢对我家小姐口出污言,弟兄们,宰了这帮人渣。”李 月容随行武士小队长怒道。十二名武士一齐拔剑攻向三条人渣。 其实这三条人渣并非等闲之辈,口出污言者叫徐不凡,为剑魂阁东方追魂使, 站在他身后的两个中年男子品格也好不到哪去,他们同为剑魂阁一级杀手。这三人 奉剑魂阁阁主梅勇之命前往济南刺杀归燕堡少堡主魏轻,途经京城,偶遇李月容, 见其貌美,乃起色心。 徐不凡给手下两名一级杀手下了杀令,于是三名杀手齐开杀戒。李月容手下武 士虽然人多,却众不敌寡,片刻功夫即倒下一半。李月容想不到自己的手下如此不 堪一击,慌慌张张的加入战团,长剑狠劈敌人,却连敌人的衣角都沾不上。若非两 名一级杀手不敢损伤李月容,李月容只怕早已躺下了。 眨眼间又倒下两名手下,李月容惊得花容失色。小队长喊道:“小姐,你快逃, 不要管我们。”由于说话分神,小队长被刺了一剑。 “李队长,你——”李月容急道。 “小姐,你别管属下。你若不能逃走,属下等的血就白流了。记住叫庄主为我 们报仇,敌人是剑魂阁。”小队长催道。 “好,我走啦。”李月容咬牙道,跃出战阵,抢上马背,向来路疾驰,怕马不 够快,以剑刺痛马臀。徐不凡大急,手底下加劲,迅速杀光缠住自己的浮云山庄武 士,提气追赶李月容。 展云开走得很慢,李月容追上他时,他才走了约三里路。加上李月容向与展云 开相反的方向走的十数里路,李月容与展去开相距不到二十里。见李月容追来,展 云开感到惊诧。 “展大哥,救我!”李月容大声喊道,来到展云开身边,下马时已是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展云开皱眉道。 李月容悲从中来,珠泪盈眶,扑入展云开怀中,抽抽噎噎道:“我们跟你分开 后没多久就遇上敌人,我的手下现在恐怕都死光了,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 你要是为我报仇,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当李月容扑入展云开的怀抱时,展云开还心中一荡,像飘上了云端,听完她的 哭诉理出了头绪,刚有了一点热度的心立刻冷却,轻轻推开李月容,沉声正色道: “展某岂是趁人之危之辈,李姑娘有难,在下自当效劳,但是报答的话请不要再讲。” “展大哥——”李月容一时语塞。 “看不出小丫头居然也有姘头,真是气死我也。”徐不凡这时赶到。 “住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展云开怒道。 “展大哥,就是他杀了我的手下。”李月容咬牙切齿道。 “为什么杀人?”展云开目视徐不凡,寒声问道。 “为什么?我高兴杀人就杀人。臭小子,你自身难保,何必多此一问?”徐不 凡凶狠地道。 展云开虽然对徐不凡暗暗动怒,仍然觉得没有充分理由要徐不凡的命。因为展 云开的父亲也曾经是一名杀手,后来悔悟才退隐江湖,他父亲经常告诫他,生命是 最宝贵的,不要轻易杀人,除非那人十恶不赦,他的存在会给更多的人带来痛苦和 不幸。徐不凡胡乱杀人,自己若将他杀了,岂不也是胡乱杀人?没有人赋予自己剥 夺他人生命的权利。 从徐不凡口中问不出什么,展云开便转过脸问李月容:“李姑娘,他为什么杀 你的手下?” “因为,因为他想强奸我。”李月容只好红着脸交待。 展云开怒哼一声,道:“为了强奸而杀人,这样的人若我知道了还让他活在世 上,就真的没有天理。”说完向徐不凡走近了几步,食指勾了勾,道:“来吧,我 叫你死而无怨。”正待动手时,两名一级杀手奔至上司身边,气喘不已。“既然你 还有帮手,就一起上吧,省的麻烦。”展云开大刺刺地道。 “好小子,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本使倒要看看你有多深的道行。接招。” 李月容不见徐不凡如何动手,徐不凡的长剑就递到展云开胸前,吓了一大跳。岂料 展云开身子倏忽横移三尺,避开剑锋,攻出一招“飞雪连天”,掌缘如刀,斩向徐 不凡胁部。徐不凡急忙回剑自保。 展云开连使“天寒地冻”、“积雪三尺”、“雪花飞扬”、“雪花乱坠”四招 雪山掌法,动作迅速无比,一气呵成,有如一招。因为展云开出手比徐不凡快得多, 而且每一招都攻其所必救,所以徐不凡一招没使完就被迫使另一招,剑法破破碎碎、 断断续续,根本就不成其为剑法。饮过不知多少江湖人血的“追魂三十六式”快剑 变得一点威力都没有。 徐不凡越打越心惊,欲喊手下帮忙,可是只喊出“你们两”三个字,胸口就中 了一掌,心脏被震碎,两眼一翻,砰然倒地,口中鲜血汩汩冒出。两名一级杀手料 不到自己一向敬服的顶头上司居然会失败,而且败得如此之快,死得如此之惨,对 望了一眼,分头逃跑。 “站住!”展云开喝道。两杀手为展云开武功气势所慑,一齐停下脚步,转身 面对展云开,神色惊惶,如待罪羔羊般。“你们是剑魂阁杀手?”展云开冷冷地问 道。 “大侠明鉴。我们是剑魂阁一级杀手。”两杀手惶恐地答道。 展云开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微微颔首道:“念你们是从犯,我饶你们一命。你 们有手有脚,完全可以以正常的方式养家糊口,为什么要当杀手?‘杀人者人恒杀 之’,这种刀口舐血的日子,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无论杀人还是被杀都是一件痛苦 的事。我奉劝两位不要再当杀手,从今天起放下屠刀,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们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负大侠教导。”两杀手垂首道。 “希望你们不是口是心非,如果我下次再撞到你们作恶,我一定不会轻饶你们。 你们走吧。” “是。”两杀手如逢大赦,撒腿就跑,转瞬即逝。 李月容道:“展大哥,谢谢你给我报了仇。” 展云开道:“不用谢,李姑娘怎么不和家人在一起?” “我爹娘回扬州了,我哥去怀仁堡吊孝,我去归燕堡吊孝,所以我不能和家人 在一起。” 展云开“哦”了一声。李月容怕他不明白,解释道:“归燕堡堡主和怀仁堡少 堡主的丧礼在同一天,我爹参加归燕堡的丧礼就不能参加怀仁堡的丧礼,同样参加 怀仁堡的丧礼就无法参加归燕堡的丧礼,他去哪一堡吊孝,就不能去另一堡,无意 中就会得罪其中的一堡。所以我爹干脆两堡都不去,派我们兄妹代表他去吊孝。怀 仁堡路远一点,我哥就去怀仁堡,这样别人就不会说我们浮云山庄厚此薄彼。人在 江湖,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不要无意中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展云开道:“你一个女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李月容道:“谁叫我一生下来就是江湖中人呢?” “你们为什么全家出席心意六合门的丧礼?据我所知,心意六合门在江湖上的 地位并不比另外两家高。” 李月容答道:“心意六合门门主是我舅父,所以我们全家都去了。” “原来如此。李姑娘现在有何打算?”“打算?”李月容苦涩一笑,道:“我 的手下都死光了,我一个孤身女子还能去吊孝吗?” “倘若李姑娘不嫌弃在下粗鄙,在下愿陪李姑娘去一趟济南。” 李月容喜形于色,道:“怎么会呢?展大哥肯陪小妹去济南,小妹高兴还来不 及哩。谢谢你啦。” “不用谢。在下出来就是想增长见识,结交英雄人物。左右无事,陪李姑娘走 一趟,在下也没什么损失。”“展大哥真会说话。” 展云开淡淡一笑。 李月容踏镫上马,望了展云开一眼,微感羞涩地道:“上来吧。”“不用了, 在下这两条腿跑起来不比马慢。” “好一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李月容心中对展云开又多了一层敬重。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