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王出京 毒观音道:“你真是个怪人,想法跟别的人完全不一样。” 小王道:“我怪吗?其实我只是将心比心而已,若我换成是你,心中怨气不出, 岂肯便宜拿出解药。” 毒观音不禁动容,娇声道:“说得好,我应该陪你喝一杯!” 说着,已到桌边坐下,斟满两杯酒,高举酒杯,道:“来,王大人,我敬你。” 小王手已颤抖得厉害,握着酒杯,低头一口喝光,却仍有一半酒洒在外面。 他转目见狗子紧张兮兮,如临大敌,不由笑道:“狗子,你去把菜烫一下,再 找壶酒上来,也好好陪韦姑娘喝一杯!” “我……我……但是你……”狗子张口结舌,怀疑小王真的有神经病,毫不关 心毒已渐渐加深,却与毒观音尽说一些无聊的话。 小王含笑道:“你不必紧张,韦姑娘怕的只有一点,解药拿了出来,人若仍走 不了,岂不又是亏本的买卖。” 毒观音格格一笑道:“你这话真的说到我心坎里了,不知道你有什么好意见?” 小王摇摇头道:“没有。” “没有?” “你若解了我的毒,我也会把你留下来的。” 毒观音神色变了一变,道:“你功力一经恢复,必定会出手报仇,是不是?” 小王含笑道:“无仇何必结仇,我留下你,只希望以后能常常吃到你亲手烹饪 的佳肴而已。” 毒观音一怔,她怔怔注视着小王,想看穿他的话是真是假? “怎么?你不信?” 毒观音叹道:“不是不信,若魏公公向你要人怎么办?” 小王道:“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既交给我全权处置,我当然作得了主,何况 我还要拜你为师,学这门毒技功夫哩!” 毒观音狡黠的眼波流动着,那眼神竟渐渐变得温柔无比,叹道:“我怎么会碰 上你这种小冤家……管家,快去楼下厨房拿壶酒来,给他送药。” 一只朱砂色的小瓷瓶已送到小王面前,正是“无相消魂散”的独门解药。 狗子到现在才松过一口气,匆匆下楼去拿酒。 他心中不得不佩服小王,居然让毒观音心甘情愿地拿出解药,这招比强取硬逼, 高明得太多了。 不过,看样子,他好像又多了一个女朋友,可要提醒他一点儿……莫忘了艳红 姑娘还在养伤…… 这些自然都是狗子心里的想法,等他拿酒上楼,只见毒观音与小王谈笑风生,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毒观音娇声道:“大管家,你也来喝一杯,庆祝咱们真正变成了自己人。” 狗子狐疑地看着小王,小王含笑道:“我决心请韦姑娘留下来,每天有这么好 的佳肴可尝,我当然舍不得她走。” “但……但是恐怕武财神那边不会罢休。”狗子说出心中的顾虑。 韦飞飞格格笑道:“你放心,这老家伙心狠手辣,银子又多,别人怕他,我可 不怕他,这次拿了他一万两银票,我已经交待得过去了,现在谁也不欠谁,桥归桥, 路归路,我与你们做朋友,关他屁事,假如他硬要与你们过不去,没关系,我就再 露一手下毒的功夫,也让这老市侩吃不完,兜着走。” 小王哈哈大笑道:“听到没有,还不向韦姑娘敬一杯!” 狗子呐呐道:“韦姑娘的毒酒,我还是怕怕。” 毒观音娇笑道:“今后我对任何人下毒,绝不对你们二位下毒,这行了吧!要 不要我起誓罚咒?” 狗子这才举杯向毒观音敬酒,一口喝了下去。 就在小王吃下了解药,体力渐渐恢复,兴头十足与韦飞飞由仇变友之际,楼下 有人招呼道:“王大人还好吗?” 狗子一听是黄老四的声音,忙靠近窗口道:“黄领班,又有什么事吗?上来谈。” 蹬蹬蹬,楼梯声响起,飞鹰领班黄老四已经上楼,小王已先道:“我已没事, 来,坐下喝一杯。” 黄老四道:“不了,公公差遣小的来看看王大人的毒解了没有?另外还有一封 函,致意大人。”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恭恭敬敬地交给了小王,垂首退了下去。 小王拿起信封,拆开一看,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韦飞飞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一把抢过来,道:“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 …” 当她看完函中所写的意思后,格格一笑道:“看你的神色,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呢?原来只是叫你去杀两个人,这种家常便饭的事,有什么好紧张的。” 小王苦笑道:“你不懂!” 随手取回了信纸,交给了狗子。 韦飞飞冷笑道:“死在我姑奶奶手下的江湖高手,至少也近百人,你竟敢说我 不懂杀人?” 小王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韦飞飞道:“那是什么意思?” 小王怎能说出其中许多曲折,只轻叹一声道:“魏公公指定要我去杀人,并不 是你!” 韦飞飞格格笑道:“难道你没杀过人?最近江湖上提到杀人,你已经挂上了头 牌,什么挥手无情,飞骰夺命,提起你,有的人心里就发毛,这些难道都是假的?” “我倒没想到已经这么出名。”小王苦笑道:“但我每次杀人,都是逼不得已,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杀人。” 韦飞飞道:“这点我相信,我就是一个例子……” 小王道:“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仇人好,你说是不是?” 韦飞飞笑道:“但你现在有没有选择?” 小王叹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没选择。” “那不就得了,既没选择,只有奉命行事,你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小王沉思道:“至少我要先知道,被杀的对象是谁?” 韦飞飞道:“能打听吗?” “能……可是……” 狗子在旁道:“这府邸四周,都有魏公公的暗桩,小的纵然能打听得到,可惜 脱不了身。” 韦飞飞笑道:“小事一件,交给我。” 小王皱眉道:“只怕你出去,一样会被人盯梢。” 韦飞飞道:“我不必出去。” 小王道:“不出门怎么跟人联络?” 韦飞飞笑道:“你难道忘了,我的徒弟菊儿还在外面。” 小王怔怔道:“这也得碰面把话说清楚啊!” 韦飞飞往身上摸出一支仅寸长的小笛子道:“我用这笛子传音,就可以把话传 得一清二楚,现在你们等着瞧,我要与菊儿联络了。” 她站起来,移动莲花步,倚在窗口,把笛子放在嘴里,立刻吹奏出一阵高昂嘹 亮的笛声。 象黄莺轻唱,又如杜鹃低诉,倏而低沉,倏而婉转低唱,使人神往。 这哪像在传递消息情报,分明像吹笛弄情嘛! 韦飞飞吹了一阵歇住,远处倏然也传来一丝笛声。她笑道:“菊儿在那边等着 呢?你们要传什么话快说吧!不过最好简洁一些,免得我谱成音符时,吹不出来。” 魏公公那封信函是这样写的: “字谕王孙老弟,如毒已解,明晨五更,有紧急任务,付汝执行,不得有误。 五更正,有两顶轿子,经过西大街,轿中两人,即是你的目标,务必格杀,取 得人头来见。这也是本座对你是否忠心之测验,不可疏忽,若需人手,可任意调用。 知名不具“ 现在狗子想了一想,道:“那小的就改编一下,请韦姑娘传话吧…… 速去盛京客栈,后西院五号房,说出下列意思,明晨五更,两轿经西大街,是 否可杀,速传回讯。“ 笛音立刻在狗子话声中,袅袅吹奏而起,等狗子话说完,笛音也奏完,接着外 面也有笛音传了进来,韦飞飞笑道:“行了,菊儿说立刻去办。” 小王起身一揖道:“多谢你帮忙。” 韦飞飞道:“你能与我共机密,不把我当外人,我很满意了,当时我把菊儿留 在外面,就是怕有万一,准备对付你的,如今却帮了你的忙,这是天意。” 她眼神中已变得柔情万千,道:“今后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帮你,谁敢再动你 一根汗毛,我毒观音就要他尸骨无存。” 这番话说得小王感动无比,狗子却担上了心事,他想到了艳红,好不容易艾梅 影刚刚消失,如今又出来一个毒观音,唉……旧结方解,新结又生,若艳红姑娘知 道,不知又是怎么一个局面…… 太阳已经下山,每到此刻,宫中的人都比较悠闲起来。 在东宫的宾院中,驼子正陪着艳红聊天,旁边相伴的,还有小王的老娘。 自从王大娘进宫后,艳红总算有人陪伴了,当她知道王大娘是小王的亲娘后, 更热络得不得了,若非伤没好,不能下床,她早已前前后后侍候着,把王大娘当成 了亲娘。 这时钩子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他匆匆向艳红及王母问了安,勾着驼子的脖子, 就往外拖。 到了门外,驼子急急道:“干嘛?什么火烧到你屁股啦?” 钩子道:“你没看到我跑了一头汗?” 驼子笑道:“停停神,喘喘气,有什么事,慢慢说吧!” 钩子道:“魏太监下了命令,要小王杀人。” 驼子一怔,道:“杀谁?” 钩子道:“不知道。” 驼子一怔,道:“不知道是谁,怎么杀?” “魏太监说,明晨五更,有两顶轿子通过西大街,捕杀的目标,就是轿中人, 小王派人来问,可杀不可杀?” 驼子埋怨道:“既有这消息,你怎么到此刻才来通知,太阳已下山了,短短五 个时辰,到哪儿去打听?” “我也不过刚得到通知。”钩子耸耸肩膀道:“若没法打听,只能回答小王, 叫他动手啰?” “死钩子,你少说风凉话,这件事严重得很,真的闹出事儿,一定是大波澜。” 钩子道:“可不是,我不用想也知道,普通的人,根本没在他阉狗的眼里,能 让他起借刀杀人之心的,一定是重要人物,而且是他的死对头。” 驼子道:“话是没错,但朝中与他作对的,上百成千,咱们总不能挨家挨户地 去问谁明晨五更要出门,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啊!他奶奶的,小王这道题目,真把 我考倒了。” 钩子道:“来,咱们找个地方,把地理环境与人物都分析过滤一下,看看有没 有线索。” “好,到侍卫值班室去。” 侍卫值班室中有一张京城街坊图。 驼子与钩子就按图讨论起来。 “能在魏太监眼里够得上分量,让他在朝中感到威胁的最多只有十五个人。” “不错,据我所知,御史六名,宰相尚书二名,将军四人,亲王三人,余不足 论。” “好,现在来看看,他们住的府邸,及可能走的地方,经不经过西大街?” 京城里当官儿的去处,几乎都可以算得出来的。 不是私访知交,就是应酬吟唱,但大清早是上朝时刻,应酬吟唱似乎已不能成 立,但私访知交这一条,似乎也不能成立,若四更上朝,五更不一定散,若散朝的 话,轿子就不止两顶。 讨论到这里,仿佛走进了死胡同,两人都愣住了。 这两个目标究竟是谁呢? 两个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震惊的念头。 一定是亲王,唯有亲王不须上朝。 就在这时,值班室外面响起一阵咋呼:“值班室有人吗?” 是东宫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小顺子的声音。 “小顺子公公,有啥子事?”值班的护卫迎了出去。 “殿下有旨,明晨一早,殿下与太子妃要到雍国亲王府探病,传……” 房里的驼子与钩子听到这里,几乎跳了起来,两人齐都冲出了值班房,把值班 卫侍吓了一大跳。 那小顺子公公一见两人却笑道:“原来驼护卫与钩护卫都在这儿,殿下明天不 想多带人,正希望请两位随行哩!” 驼子与钩子呆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变成了木头。 他们也不知道小顺子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觉得心里乱七八糟,不知道该如何处 理这件事,因为若处理不好,不但小王有性命之忧,而且做“死间”的计划,完全 落了空,要抓魏公公的叛国把柄,就更难了。 “两位大人,在这儿发愣干啥?” 那值班护卫,品级比较低,见两个人呆呆站着,不免好奇,过来相问。 驼子摇摇手,拉着钩子就走。 两人走到僻静之处,钩子吐出一口气道:“驼子,你看怎么办?” 驼子脱口骂道:“他奶奶的,宫里一定有内奸,什么事他都知道。” 钩子道:“所以啰,还不能劝殿下不去,否则消息到了那条阉狗耳中,小王一 定会漏底,早晚没命。” 驼子叹道:“这条老阉狗的确难缠,他怎会想出这条毒计。” 钩子道:“依我看法,小王不得手是死,得了手也是死,这是一石二鸟的做法, 否则他也安抚不了武财神。” 驼子叹道:“我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偏偏都不能牺牲……” 钩子仰望满天星斗的苍穹,喃喃道:“忠君之心,唯可天表……” 小楼上,灯火荧然,小王毒虽解了,倦而欲眠。毒观音劝了他好几次,他仍不 肯去睡,因为他在没得到回音之前,实在放不下心。 这样一直到初更,一丝笛音倏从窗外传了进来,毒观音立刻倾耳细听。 笛音很短促,只有几个音符就没有了。 毒观音听完笑道:“回音只有两个字,‘可杀’。” 小王问道:“你没听错?” “绝不会听错。” 小王对狗子道:“你去找飞鹰领班,告诉他,我只负责杀人,取人头的事,由 他们去做。” “是。”狗子立刻下楼而去。 毒观音无限柔情地道:“现在你可以去睡了吧!好好休息,明晨还有一场决斗 呐!” 小王颔首站了起来,走进内室,和衣躺下。毒观音却殷勤地为他放下床帐,道 :“明天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小王道:“我可以应付的。” “那我再烧一桌菜,等你回来庆祝。” 杀人的勾当,还有什么好庆祝的?小王只有苦笑,带着苦笑,他进入了梦乡, 却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 等他浑身冷汗,一惊而起时,正好见到毒观音进来招呼:“时辰快到了,我正 想叫你……” 她掌起了灯,倏见小王神色非常难看,失声又道:“你怎么啦?是不是身子不 舒服?” 小王摇摇头,笑道:“我只不过做了个噩梦而已。” 曙色方晓,西大街上,家家户户还关着门。 小王带着狗子就潜伏在一处转角口的屋脊上。 这地方是狗子昨夜就来勘察后选定的。因为视野宽,退路好,现在小王四下一 看,也觉得很满意。 晨曦蒙蒙,晓风轻拂。 狗子已经退到墙角边,蹲在角落里,可是他的眼神却扫着小王背后的巷道,为 小王警戒后面的路线。 在这静寂孤独的时候,许多不该想起的事情,偏偏又想了起来。 他想起昨夜的噩梦,梦见自己仍在玉门关当城丁,下班回家,宝莲姑娘在半路 上迎着自己,死缠活缠要成亲。 宝莲姑娘的痴情,周大婶早已暗示了不知多少次了。可是自己内心早已被梅影 占据,只有装傻,现在宝莲居然当面说破,要求答应,看着她纯朴诚挚的表情,又 不忍心一口回绝,当下叫了一声。 “嗨!你看竹林中有只兔子,待我抓了今夜跟你一齐打牙祭。”其实竹林哪有 什么兔子。 他借故往竹林中窜去,想避开宝莲姑娘的蛮缠,哪知她仍旧在后面追来。 这样一个逃一个追,也不知道逃了多少时候,回头看了一看,赫然发现,追他 的已不是宝莲,而是武财神。 心头大惊之下,手中骰子已经发出,武财神应声倒地。 可是回头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时幻觉,宝莲已躺在血泊之中,纯朴的脸上,充 满了惊讶与怨恨。 这时候小王呆住了,浑身冒冷汗,欲哭无泪…… 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场噩梦,可是身上的冷汗还在淋漓的淌着,一身衣服尽 湿。 昔年的好邻居,已经飞上枝头当凤凰。 一直痴痴暗恋自己的宝莲姑娘,因祸得福,如今已贵为太子妃,人生的遇合, 实在出人意料之外,非常理可以解释的。 小王心中一叹,觉得这时候怎么想起梦境中的事来,简直有点荒唐可笑,但轿 中的两个人究竟是谁呢? 魏公公为什么要下格杀令呢? 这些疑问刚从心底升起,街头远处已传来整齐的步履声。 小王心头一震,立刻收束杂念,凝神望去。 果然是二顶明黄大轿,前面还有四名官差雄赳赳地前导。 人影渐渐扩大,突然发现轿后还有一群官差,为首两人竟是钩子与驼子。 他不由一愣,钩子与驼子随行护卫,那轿中的人是谁? 可是这一行人步履极快,转眼已到了出手狙击的最佳位置。小王想到了钩子的 回答,必定也作了布置,出手的机会稍纵即逝,他不再犹豫,手一挥,两粒骰子脱 手飞出,向前后两顶轿子先后射去。 骰子的体积小,所以并未惊动随行的官差,但轿中却响起两声惊呼。 就在惊呼声中,小王长身而起,真正夺命的两粒骰子,这才真正挥手而出。 前面两粒骰子不过是投石问路,目的就要引起轿中人的惊叫之声,因为看不到 轿中的人,就靠惊叫之声,听音辨位,全身所聚的精气神,全在后面两粒骰子之中。 骰子出手,小王的身形已飘落地上,耳中已听到街上大乱,官差叱喝捉拿刺客 之声,此起彼落。 而另有六名黑衣蒙面人向轿子扑去。然而钩子与驼子却指挥轿子迅速回头,亲 自与蒙面人展开搏斗。 但这些凌乱刺激的场面,小王并没有去观看,却在狗子引路下,迅速回到了自 己的府邸,走上了小楼。 天上的曙光才露出一丝阳光,小楼的桌上已摆满了精致的佳肴,毒观音殷殷相 迎,身边还多了一个菊儿。 “来,来,来,我刚与菊儿摆好,你们就回家了,大家正好来喝一杯庆功酒。” 小王默然坐落椅中,面对满桌佳肴,不但没有胃口,反而想呕吐。 看着小王脸上浓得化不开的忧郁,毒观音这才惊诧地娇声问道:“是不是失手 了?” 小王没回答,狗子却叹息道:“大人出手,从不虚发,但是今天的情况,好像 有点意外……” “意外?”毒观音一头雾水,道:“什么意外?” 狗子道:“轿中两人不是什么大官,好像是女子,大人为此心中不太痛快。” 毒观音格格笑道:“管他男人女人,你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只要没有失手, 就算交了差,其他的何必去多想。” 小王沉声道:“我岂能不想,出手只能杀女人,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了牙,该 死的老太监,他简直没把我当人。” 毒观音看他气得脸色发青,好像也有点儿恼了,道:“怎么?你是认为不屑杀 女人?还是女人上不了台面?我也是女人,所以你也不杀,是不是?” 小王一呆,呐呐道:“你想到哪儿去啦!” 毒观音冷笑道:“我要告诉你,女人一样是人,绝不比男人差,你若有不杀女 人的想法,那你早晚要倒楣,假如再碰上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那你就死无葬身之 地。” 小王只有苦笑。 狗子却道:“韦姑娘说的,确是至理名言,江湖上的女强人,比比皆是,大人 万不可抱有英雄主义。” 毒观音格格笑道:“还是管家懂事。” 小王跌足道:“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担心……” 菊儿吃吃笑道:“人都死了,还担心这个那个的,担心有屁用,死人难道还会 活过来?” 毒观音道:“我徒儿说得没错,若死人真会活命,你挥手无情的招牌就砸锅啦! 来,喝酒,喝杯酒至少能解开心头之结。” 小王不再说话,自己倒了杯酒,仰首一饮而尽。 毒观音笑道:“这才是男子汉,其实我发觉那魏公公对你还真不错,看你毒发 即将亡命,不怕得罪武财神,硬逼他把我交出来,就凭这一点,你在他心目中的分 量,好像已超过了武财神,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小王已懒得听她唠叨,只有拚命喝酒。 自己此刻与魏公公的微妙关系,岂是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而身为“死间”也 不能解释,泄漏了机密,那才是大事,说不定哪一天会祸起萧墙…… 魏公公一大早就起身端坐在内厅中,他正静静等待着回报,一边在心中拨弄着 如意算盘。 只要把太子殿下及太子妃杀了,无形之中,除了一个心腹大患,然后借此抓凶 手,杀了小王,对武财神也算有了交待。这一石二鸟之计,天衣无缝,纵然皇上死 了,自己这把交椅,一样可以稳稳当当坐下去。 正想到得意处,身边侍候的太监小毛六匆匆地走了进来:“启禀公公,飞鹰领 班黄老四在厅外候传!” “快传!”魏公公兴头来了。 小毛六就在门口敞起了尖嗓子:“公公传唤黄领班晋见!” 只见黄老四一身黑衣,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单膝一跪,还没报告,魏公公已 急急问道:“人头呢?” “启禀公公,情况有变。” 魏公公一呆,几乎跳了起来,厉声叱道:“什么变化?” 黄老四抖声道:“是……是属下无能,被宫中护卫挡了下来,手下七死八伤, 所以……” “无用的东西,轿中的人怎么样了?”魏公公气得脸色发青。 “属下……不……不知道。” 魏公公一顿脚厉声道:“给我滚下去!” 黄老四抱头鼠窜而退。 魏公公虽恼火,却并不急,因为宫中还有线。 果然,没到一盏茶时刻,小毛六又走进来报告道:“东宫的小顺子公公来求见 啦!” “快请!快请!”魏公公的精神一振。 小顺子进来了,手执拂尘,打了一个仟,道:“奴才给大人请安。” “免了,自己人还行礼干嘛!”魏公公换了一副嘴脸,呵呵笑道:“今天可有 什么新鲜事儿?” “报告大人,奴才主子宫里发生了大事啦!”小顺子急急报告。 “哦?” “今天大清早,太子妃与荣国夫人出宫去探望雍国亲王的病,在西大街遭到刺 客狙击,双双死亡……” 魏公公跳起来,双目电睁,道:“不是说殿下也出宫吗?怎么换了荣国夫人?” “唉!就有这么巧的事,四更传膳,殿下吃了东西,倏叫肚子痛,居然拉肚子, 临时无法成行,就请荣国夫人代劳,跟太子妃娘娘一起出宫……殿下算是福大命大, 逃过一劫。” 魏公公失魂落魄地跌落椅中。 好好一条妙计,无端端地竟出了这种变故。 他有点失望,不过小王的手的确可怕,一发中的,丝毫不漏,太子没死,死了 太子妃母女二人,情况尚算差强人意,现在该拿证据,把小王绳之以法了。 魏公公于是又振作精神,道:“这还了得,居然有人敢行刺太子妃,宫中有没 有派人验尸呢?” 小顺子脸上竟毫无悲切之意,低声道:“早就派御医验啦!奴才就是等验尸有 了结果,才来禀报大人的。” “验出什么名堂没有?” “太子妃与荣国夫人的致命伤势,都在咽喉,有一个小洞,血流得满身,御医 开刀勘验,没发现什么,好像是飞剑所伤。” 魏公公一呆,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伤口中难道挖不出什么暗器?” “回禀公公,奴才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御医用钳子掏了半天,掏不出什么东 西,据驼护卫说,一定是链子枪之类兵器所伤,而且也抓住了几个凶手。” “还抓到凶手?”魏公公一怔,更加感到奇怪了。 “可不是。”小顺子道:“不过凶手都已变成了死人,宫中没有一个人认识, 现在双方都死了,一桩无头公案,等于一了百了。” 魏公公颓然坐在椅中,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定有人在半途上 搞了鬼。” 小顺子对这点就搞不清楚了,他接下去道:“下面还有下文哩!” 魏公公一怔,道:“还有什么下文?” 小顺子道:“驼护卫自咎失职,当着太子之面,切腹自杀。” 魏公公冷笑道:“我明白了,莫非是他在暗中捣鬼?” 话声一转,道:“那宫中情形如何?殿下是否要发丧?” 小顺子道:“听太子的意思,此事传出去,一定震动朝野,所以决定秘密发丧, 悄悄埋了,不惊动任何人,殿下已把这意思呈报皇上,只等皇上裁决。” 说到这里,又道:“大人若没别的事,小的就要赶回宫去了,出来久了不方便。” 魏公公这才站起来,伸手握住小顺子双手道:“劳你通报,快回宫去吧!一点 小意思,不成敬意。” 原来握手之间,魏公公已把二粒卵眼大的明珠,塞在小顺子手中。 “多谢大人赏赐!”小顺子退了几步,很形式的行了一个礼,才满心喜欢地转 身匆匆离去。 现在魏公公却上了心事。 情况虽差强人意,可是什么证据也没有,抓小王的算盘完全落了空。 不能致小王于死地,又怎么安抚武财神? 反了武财神,把一笔账都抖了出来,岂不又是一件攸关自己权势生死的大事! 魏公公大伤脑筋,愈想愈头痛。 他想起小王,也愈想愈可怕。 他竟能收伏毒观音,这就不简单,尤其他手中的骰子,果然例不虚发,发则从 无活口,这太可怕了,这种人若能引为己用,自然如虎添翼,否则宁可杀之以除患。 以他忠于执行格杀命令的情形来看,不是不能引以大用,只是碍着武财神这一 关,怎么才能摆平? 小毛六在旁见魏公公的眉峰没有舒展过,早已看出了主子的烦恼,走近低声道 :“奴才有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说?” 魏公公负着手,踱着方步,道:“你说。” 多个人提提意见,总比没人提意见好。 小毛六压低着尖嗓子道:“武财神是尾大不掉,王大人是东宫殿下在撑腰,都 动不得,大人是不是为此烦恼?” “嗯。” “依奴才看法,既然双方都动不得,而武财神与王大人世仇难解,何不坐山看 虎斗,等胜负有了结果,再作打算。” 魏公公霍然停步,头仰着静思起来。 这的确不失为方法之一,而且把小王放在京城里也讨厌,他点点头道:“好, 派人传王大人!” “是的。”小毛六满面光彩地飞快退了出去。 小王醉醺醺地到了。 但是他人醉心不醉,袖子里早已准备了夺命骰子。 走进了秘书监森森衙门,小毛六早已在恭候:“魏公公有令,请大人到内堂说 话。” 然后带他越过公堂,进入了内厅,魏公公起立相迎,呵呵笑道:“恭喜恭喜。” 小王行了礼,淡淡道:“公公相召,不知喜从何来?” 魏公公道:“你出手一击,果然不同凡响,挥手之间,大功告成,本座有你这 样的部属,岂非可喜可贺!” 小王谦逊道:“公公但有所令,属下敢不尽心尽力去做。” 魏公公大笑道:“好,好极了,但你知道所杀的人是谁吗?” 小王道:“公公不说,属下焉敢询问。” “如今告诉你无妨,今日死在你手下的人,就是当今殿下的太子妃母女二人。” 这番话震得小王全身的酒意,全都消散无踪,周身的血液却直冲脑门。 可是当一接触到魏公公阴沉狡猾的目光时,心里立刻起了警觉。 ——这老狐狸莫非又在借题目测验我?我可莫要上他的当? 有了这样的怀疑,小王停下神来,微微一笑道:“无论是谁,公公既下格杀令, 必然有他取死之道,属下奉命行事,不敢评论。” “好,好,说得好。”魏公公对小王的反应,的确感到意外而高兴:“像你这 样的身手,老夫若不拉拔拉拔你,一定有人讥笑老夫有眼无珠。” 小王躬身道:“属下不求闻达于朝廷……” 魏公公不等他说完就像老鹰一般,磔磔笑道:“我知道你不想做官,是不是?” “是。” “所以本座要派你去接收一个重要的位置,一来到外地去避避风头,二来本座 不能不奖励你的功劳。” 小王一怔,道:“公公的意思,想派我前往何处?” 魏公公道:“你既不想做官,出身江湖,不妨回到江湖上去,本座派你去接收 财神府!” 小王一呆,几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听错了话,呐呐道:“派我去接收财神府?” “不错,今后江湖上的武财神,就是你了。” “可是艾老爷子呢?” “哼!他自认翼羽已丰,竟敢处处与本座争抗,像对你下毒那件事,就是胡作 非为,根本没把老夫放在眼里,他却忘了财神府有今日,全是本座在暗中支撑,要 钱给钱,要人给人,如今我就要他下台,你敢不敢前去接收?” 魏公公一顿牢骚,说得小王做声不得。 这的确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自然最好与驼子钩子及狗子商量一番。 可是魏公公却等他立刻回答。 “怎么?你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小王呐呐道:“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而是武财神他肯不肯心甘情愿地放手?” 魏公公哈哈大笑,似乎在笑他年纪太轻,问出的话就像小孩子在讨糖吃。 小王却怔怔望着魏公公,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如此好笑。 魏公公笑得官帽都歪了,才停止笑声,道:“你这话问得真鲜,你想他肯不肯 放手?” 小王脱口道:“那还用说,当然不肯。” “不错,若他不肯,不妨取他一命,何况你们早已仇深如海,这样岂不一并了 结。” “可是……可是……” “怎么?你怕他?” 这句话不由激起了小王久埋心底的仇恨,冷笑道:“我岂是怕他,只是财神府 中高手,不下百余人,我只怕人单势孤,难撑大局。” 魏公公呵呵笑道:“本座既派你去接收,自然有所安排,可知道财神府中,有 一半以上,都是本座的心腹。” 小王又是一呆,这是千万想不到的事。 只见魏公公接下去道:“你可认识财神府有位金判官?” “认识。” “待本座修书一封,你先交给金判官,除了怎么对付武财神,你自己仔细去想 一想,其他的,你就不必担心。” 小王怔怔道:“这么简单?” 魏公公哈哈笑道:“本座处理事情,一向简单明了,不会搞得复杂头痛,否则 岂是拉拔你的道理,你回去收拾一下,我会派人把书信送去,午后就起程吧!” 小王一走,魏公公就进入书房,埋头疾书,把书札写好,封上了蜡,立刻拉铃, 传唤黄老四进来。 黄老四两腿打抖地进来了,他以为一定不是好事,岂知魏公公道:“把这封密 函送给王大人。” “是。”黄老四急忙上前双手接过。 “待王大人出发,你立刻挑选十五名高手,跟下去。” “是。” “不准与王大人接触,到了财神府,就埋伏在府外。” “是。” “最后一点,才是你真正的任务,记住,谁败出财神府,就出手格杀,取项上 人头来见。” 黄老四怔怔问道:“除了王大人,还有谁会败出财神府?” “当然是武财神,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你的责任,就是取败者的人头,这样 说你清楚了吗?” “是。”黄老四答应得很响亮,仿佛只要死的不是他,就立刻精神十足起来。 魏公公冷冷道:“这次你不要办砸了,若再砸了锅,就提你自己人头来见。” “是。” 黄老四拿着密函就往外跑。 小王匆匆回到小楼上,不见毒观音师徒二人,却见狗子正在抹窗子。 “狗子,快去问问钩子,看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狗子见小王神色阴晴不定,低声问道:“魏公公相召,莫非有什么疑问?” 小王沉声道:“你不用问我,问了钩子就会知道,还有,魏公公派我去接收财 神府,你问问钩子,要不要去?两件事一并回来告诉我,快去快回。” “是。” 狗子二话不说,蹬蹬蹬下了楼,提着一只菜篮子就往外走。 小王这时才吐出一口气,喃喃道:“若真的杀了周大婶母女俩,我是万死莫赎 了。” 这时毒观音上楼了,后面的菊儿还端着茶盘,一壶香冽的龙井茶,端在小王面 前,毒观音边斟茶边道:“我在厨房里,听到你回来,这次魏公公召见,赏了你什 么?” 小王只能敷衍,笑笑道:“你猜呢?” 毒观音娇笑道:“官家封赏,除了官位升一级,就是金银珠宝啦!” 小王摇摇头。 毒观音蹙眉道:“那是什么?” 小王喝了一口茶,道:“叫我搬出这府邸。” 毒观音一怔,道:“换房子?” 小王淡淡道:“不但是换房子,而且是去接收财神府!” 毒观音始则一怔,旋即高兴得跳起来,叫道:“那太好了,其实做官有什么味 道,能做武财神,咤叱江湖,人人要拍你马屁,金银珠宝用也用不完,这才风光哩! 看来魏公公对你蛮不错的嘛!” 见她高兴得又笑又叫,雀跃三丈,小王暗暗一叹,忖道:“果然财帛权势动人 心,世上没有比这两样东西更厉害,更有效用了。” 却见毒观音笑声顿止,用怀疑的口吻道:“那武财神呢?他肯吗?” 小王道:“所以一场生死之战,难以避免。” 毒观音一挺胸脯,道:“不用怕,我们师徒两个帮你,武财神再厉害,老娘也 要让他吃吃洗脚水。” 菊儿吃吃笑道:“武财神怎会吃洗脚水,让他吃杯迷魂汤才是真的。” 毒观音笑骂道:“你少在这儿贫嘴,给我滚到一边儿去。” 正在说说笑笑,满室风生,狗子急匆匆地回来了,手中还拿了一封用蜡封住的 信。 “门口碰上黄老四,是他交给我的,说是魏公公交给金判官的密函。”狗子说。 小王接过来就收在怀中,沉声道:“我问的两件事,有没有答案?” “有。” “怎么说?” “第一,宫中并没有大事发生,第二,请你放心前去,这是天大的喜讯。” 小王道:“就这么简单?” “是。”狗子平素不笑的脸,此刻亦有了笑意:“谁能想到公子竟会当上武财 神,传出江湖,必定轰动,连奴才也想跟你道喜哩!” 小王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有了真正的笑容。 毒观音已娇声道:“小王哥,你做武财神,奴家现在可要讨封了,我该做什么?” 菊儿吃吃笑道:“王公子做财神爷,师父当然做财神娘娘啰!至于我嘛,正好 做送财童子,财神爷,你说对不对?” 小王微笑着,倏见狗子的脸色沉了下来,心中一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嗳!财神爷,你怎么不说话呀?”毒观音在兴头上,还没看出好歹。 狗子倏道:“黄老四刚才传话,催着咱们起程哩!咱们该收拾收拾东西,准备 动身。” 小王这才苦笑道:“韦姑娘,你爱做啥就做啥,不过别高兴得太早,武财神并 非等闲之辈,此去也无异是龙潭虎穴,生死存亡还没有定数哩!” 毒观音兴冲冲道:“有你这句话就行,到时候看我的,菊儿,咱们也去收拾收 拾。” 等毒观音师徒一走,小王这才低声问道:“我娘跟艳红大姐还好吧?” 狗子冷冷道:“我还以为你忘得一干二净哩!” 小王只有苦笑,喃喃道:“她剃头担子丫头热,我有什么办法?” 狗子道:“只要你有良心,我迟早会想出办法支开她。” 话声一顿又道:“钩子听了我的消息,淌着眼泪高兴,他说皇天不负苦心人, 总算有了代价。” 小王急急道:“我是问我娘跟艳红大姐的伤势……” 狗子道:“钩子说,请你一切放心,艳红姑娘的伤也快好了,到时候他会送到 财神府的。” 小王点点头,他这时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无牵无挂一身轻。 狗子又道:“钩子还说,武财神一身武功,非比等闲,此去一战,不但关系你 的生死存亡,还关系着国运,问你有多少把握?” 小王默然片刻,才道:“老实说,我一点把握也没有,骰子在手,我自信不会 虚发,可是万一情况有变化,真的动上手,我想……可能还不是他的对手。” 狗子道:“你还算有自知之明,钩子叫我把一样东西交给你,在路上不必急着 赶,慢慢看,慢慢磨,到了财神府,受益无穷。” 他掏出一本黄黄的小绢册来,小王仔细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太乙罡气点穴 秘笈”。 小王吃惊道:“这岂非昔年青城一派的不传心法?” 狗子道:“这是驼子的一番心意,驼子哥就是青城派的唯一传人,钩子就是昔 年名噪江湖的‘天钩’江一钩,他们都希望你能好好干一番,你千万不要辜负了他 们。”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