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秘少女 良久,宋怡龙放下陈小露,笑道:“我替你找一只美丽的海螺吧。”陈小露拍 手笑道:“好啊,好啊!” 宋怡龙跳下大海,施展闭气功,过了一炷香的光景,探出了头,手上拿着一只 大海螺,已掏出了螺肉,只见它外形成塔圆锥形,壳面有棘状突起,厣为角质薄片, 还有五颜六色的光滑螺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小露欢欢喜喜的接过海螺,放在耳朵上听,呼呼的响。宋怡龙笑道:“它匍 匐于海底,一动也不动,我轻而易举就捉到了。” 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从陈小露手上抢过了海螺。宋怡龙大惊,什么人有 如此身手,来到自己身边,竟然毫无察觉?抬头一看,一位年轻公子衣着济楚,轻 摇折扇,傲然注视着自己,身材魁伟,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脸型宽阔,像是北方人, 全身散发着自信、冷峻、高贵的气质,仿似这世间无一物是他能看得入眼的。 宋怡龙起身,道:“把海螺还给我。”年轻公子哼了一哼,随手将海螺扔向大 海,扑嗵击起一杆浪花。陈小露掩面哭道:“海螺不见了。” 宋怡龙大怒道:“你是谁,想干什么?”年轻公子对陈小露道:“别哭了,你 知道吗,这个人就是那个上岸的东洋倭寇。”陈小露惊得止住了哭,直直地瞧着宋 怡龙。 “你……”宋怡龙不禁由怒变惊,这个青年绝不是个好来头,怎么对自己的身 份了如指掌? 年轻公子脸上浮着轻狂的冷笑,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又对陈小露道: “小朋友,他是坏人,别和他在一起。”宋怡龙没有作声,陈小露有些害怕的离他 远了点。 宋怡龙攥紧了拳头,道:“不管你是谁,我饶不了你。”年轻公子哈哈大笑, 道:“好啊,我倒想领教一下你们东洋人的臭屁武功!”然后挑衅似的向他勾了勾 手指头。 宋怡龙暴叱一声,抽出随身佩剑,施展起刚刚学会的“一之太刀”,以剑作刀, 正好拿此人开荤。年轻公子的动作快似鸢飞鱼跃,轻松躲过,笑道:“就这两下子 吗?”有许多村民见有人打架,都站开了观望。 宋怡龙真气沸动,顿时聚起一阵狂风,沙滩上沙雾弥漫,双臂抡处,两股锐气 脱剑直击向年轻公子。两人战在一团,在沙上走动,好似像在天上游,沙尘离地四 五寸,一直卷至人的膝盖。 可是宋怡龙不论如何用力,直似泥牛入海一般,碰不着年轻公子的身子,敌人 招招防守,似乎一直都在试探自己的武功。不待宋怡龙多思,年轻公子突然叫道: “还礼了!”一招“马步劈轧”,利用宋怡龙躯体重心与下肢体重心的偏离,入步、 贴靠、封牵、拧腰、劈轧一气呵成,将宋怡龙摔打于地,宝剑脱手,身体亦跌得四 仰八叉。 “刷”的一声,折扇便封住了宋怡龙的咽喉,此扇内含钢片,实是杀人利器。 宋怡龙连对手的招式都没看清楚,就被击倒在地,心中不禁空荡荡,不知身在 何处。 年轻公子收了折扇,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摆悠,一顿一挫道:“回去多练两年, 再到中国来,免得丢人现眼。”随后呵呵大笑。 那小女孩就在宋怡龙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带走了,小女孩似乎对他还有些不舍, 回头望了他一眼。 风沙渐渐平息,太阳露出了脸来,好像变得刺眼了。 宋怡龙伏在沙滩上,整个脸都埋在沙子里,脑中苦楚:“我真是没用,连一个 不知名的小子都打不过,还有什么能力去报仇?”一拳击出,沙子飞扬。 五年前的一幕又浮现在宋怡龙的眼前,依然是那么清晰。当年,他只有十三岁, 他家有好大的一座宅院,他是独子,在练功房和下人比剑,父亲在一旁指导,他是 那样的慈祥、和蔼。一声惊报自堂前传了进来,惨叫声此起彼伏,父亲知道是那个 大魔头碎心剑客来了,带着诸位拳师前去迎敌,母亲也仗剑相助,父亲要母亲走, 母亲死活也不肯。不得已,奶娘宋姨便带着他从秘室离开,他哭喊着爹娘的名字, 逃出了火海。第二日偷偷溜回来时,家园早已变成了一片瓦砾堆,父母亲的尸体都 被烧焦,却紧紧的拥在一起。而他为了保全性命,为父母报仇,连父母的尸体都不 能够安葬。隐姓埋名生活了五载寒暑,当大仇人就在眼前时,却无法亲手杀死他……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想不下去了,感到希望像一支离弦的箭那样离他远去。 太阳烤了他一整日,渐渐落土,海风变得凌厉起来。 宋怡龙浑浑噩噩的站了起来,从沙地里捡过宝剑,归入鞘中,从怀中摸出一个 木制的鸽子,此为根雕,道:“真希望能像你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也许,这世界 上只有你才是我的朋友。” 他抚摸着它,茫然无知的向前行进,到了南沙与东沙之间的后门山崖,只见崖 壁深邃,裂石嶙峋,逶迤入海,海潮撞击,声若惊雷。 正是人到愁处,处处愁,他背后是峭壁,听得大海的哭声,自己也禁不住失声 痛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另一声啼哭又透过海啸传到宋怡龙的耳朵里面,他心中不禁烦燥, “想一个人静静待一下都不行。”抹了眼泪,朝着啼哭声走去,哭声自峭壁后面发 出来的,只有两丈距离。 宋怡龙借着昏黄的日光,探头一看,只见一位少女坐在一个大石块上掩面哭泣, 身穿青色月华裙,腰上系着绸带,裙子宽大,娇小的身材仍未脱稚气。 宋怡龙道:“姑娘,我好不容易找到个独处之地,你又在哭个什么?”那少女 抬起首来,眼波清澈如水,如月半弯,美人眉,脸庞红突突的,光彩撩人。那副带 泪的面容更似春含豆蔻、雨润芙蓉。 宋怡龙看得呆了一呆,不禁暗赞:“好美的女孩!” 少女起了身,道:“你这人才怪呢,我心情不好,自己哭自己的,又关你什么 事了!”宋怡龙一愣,也耍起了小孩脾气,道:“我哭的时候,你凭什么哭?”少 女用袖抹干了泪水,道:“这才怪了,我哭的时候,你凭什么哭?”宋怡龙道: “是我先来哭的!” 少女慧黠的眼光把宋怡龙一打量,道:“先来得怎么样,你哭也哭够了,也该 轮到我了!瞧你,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和一个女孩子争嘴!” 宋怡龙沉声道:“我大仇未报,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少女叫道:“我和爹大 吵了一架,还不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 被她一番抢白,宋怡龙实在无话可说,不过,心情似乎好了起来,笑道:“似 乎我们还是同病相怜呢。”少女哼了一声,道:“谁和你同病相怜!” 宋怡龙道:“你的裙子有些脏,还划破了几处,是不是走了很远的路?”少女 小巧挺直的鼻子微微皱了起来,道:“关你什么事!”宋怡龙道:“我只是想帮你 啊。”少女道:“要你好心,听得我都要吐了。”起身就往下走,石块很杂乱,宋 怡龙便伸手去拉她。 少女道:“我有脚,会走路,不用你帮忙。”跳跳蹦蹦地便下去了,宋怡龙见 她要远去,问道:“姑娘,你家住在哪儿?”少女一回头,酒窝含笑,道:“怎么, 想探听我的住址,然后还要耍什么阴谋啊!” “我……”不知为什么,一股自卑感涌上了宋怡龙的心头。 眼看着少女几纵几起,身影如星飞丸射般消失在密林里,空留下露湿的苍苔, 四周也突然变得空荡荡起来。 直到露水浸湿了衣襟,感到寒冷,宋怡龙才一步一步回到高府,连灯也忘了吹、 脸和脚也忘了洗,就倒在孤单的木板床上,枕头突然变得好硬好硬,枕得头皮发麻, 左翻一下身,右翻一下身,怎么也睡不着。 他忍不住干脆爬了起来…… 月亮已高升了,宋怡龙的房间里,依然亮着灯。高雄有些疑心,悄悄过去,右 耳贴在门上,听到屋里人一时长嘘,一时短叹,便轻敲着门,道:“北昌兄,还没 睡呀?” 房门呀呀两开,宋怡龙探出了头,问道:“高乡绅,有什么事么?”高雄笑道 :“也没什么事,夜晚睡不着,走到你这里,发现你还没睡,想找你聊聊。”宋怡 龙道:“请进来一叙。” 高雄进房坐下,道:“今日北昌兄散了一整天心,可是恋到什么了?”宋怡龙 暗道:“哼,这只老狐狸,我的一举一动还都要告诉你啊!”嘴里却说:“第一次 来朱家尖,自然新奇一些,便随处走走,不想风光醉人,回来得迟了。”高雄笑道 :“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明儿可拨个僮儿跟随,有事也好使唤。”宋怡龙道: “不劳乡绅费心,我孤单惯了,身边多个人,反而不习惯。” “哦,那就不勉强了。”高雄见桌上摆了笔墨纸砚,墨汁未干,一张白纸似乎 在遮盖着什么,便掀开白纸,宋怡龙想说不要,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白纸下有 一幅画,高雄眼睛一亮,便拿起画,端详起来,竟然是一张衣服图样,而且是女儿 样式,青青的颜色,如草儿一般亮丽。 高雄笑道:“想不到,北昌兄还工画笔啊,这爱好不错!”宋怡龙的脸色有些 尴尬,道:“我自小,自小就喜欢设计服饰,哈哈。最近闲来无事,便想设计几款 新的样式看看,见不得高人法眼,便遮了起来。”高雄笑道:“你太谦虚了,这衣 服样式挺好看的,何不做一件出来?” 宋怡龙听得又惊又喜,道:“此事妙极,不知何时能做此衣裳?”高雄道: “依照这幅图样,现在我就去吩咐裁缝开工,明早就可完工。”宋怡龙大喜,执其 手道:“此事就烦劳乡绅了!”高雄乐呵呵地答应下来,不由对他松了三分戒心。 宋怡龙兴奋得一夜未眠,此举一箭双雕,如何不喜! 太阳公公探出了头,阳光从树隙中泻下,映着朝露,闪闪放光,分外悦目。宋 怡龙洗漱干净,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刚打开门,吸上两口新鲜空气,就迎上了高雄, 正捧着一件青色纱衣。宋怡龙满心畅意,道:“还要烦劳乡绅亲自送来,好生过意 不去。”高雄道:“北昌兄这样说就见外了,快看看,合不合意。” 宋怡龙把纱衣摊开,好像就照着那少女的身材订做一般,色彩搭配和她穿的一 模一样,笑逐颜开道:“正合我意,和我心目中的衣裳分毫不差,如果有位少女有 缘,我便送给她了。”高雄笑道:“可惜我只有两个犬字,无福受用了。” 宋怡龙用过膳,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看着衣服发呆,将之叠好包好,又忍不住 想往峭壁去,真如鬼使神差一般,出门警惕的四处搜索,发现有人跟随,心道: “真是一刻也不得轻松。”便故意七弯八绕,将之甩掉。 阳光昱照大地,微风带来缕缕凉思,花卉繁荣,彩霞就像绵软的鱼鳍,飘飘若 若。 宋怡龙一路走,一路想:“她今天会来吗,碰到她,该说些什么呢?” 刚开始走得很快,走到途中,又放慢了脚步,抑不住激动,又加快了脚步,挨 到峭壁,又停步不前了。 海风依然很大,吹得他的头发飞扬,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冲向海滩,撞在礁石上 激起一阵阵雪白的水珠,溅到人身上。石壁下部有许多窟窿,小的像茶杯,大的像 捣臼,这些坚硬的岩石,不知经过了多少年代,才会被海水冲成这样大的窟窿。 一块光滑的崖石上,昨日的少女果然还在,宋怡龙高兴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忙 压住紧张之情,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那少女痴痴望海,眼神迷离,长发飘飘飞舞,直听到碎石发出的脚步声,方才 转过头来,见是宋怡龙,笑了一笑。宋怡龙把纱衣夹到身后,道:“想不到,我们 又见面了。”少女忍不住露齿一笑,道:“你今天又来作什么?别告诉我,你要报 仇报不了,心情不好,再来大哭一场吧。” 宋怡龙双手乱摇,道:“不是,不是,昨日到此一游,发觉这里风景好得很, 今天再来看看。”这一摇手,手里的纱衣便掉下了,只是被粗布包着,还看不见。 少女指了指,道:“这里面是什么?” 宋怡龙搔首笑道:“也没什么了。”就要捡起来,少女眼睛一闪,一翻身就将 之抢了过来,道:“我来看看。”“不,别……”宋怡龙还没说几句,少女便掀开 了粗布,一件新衣服露在面前。 “呵呵。”少女嘴角微翘,现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道:“这是送给我的礼物 么?”宋怡龙自打娘胎出生,还从未如此紧张过,傻傻的站着,道:“看见你衣服 脏了,还破了几处,就……” 少女把衣服抖开,照着身子比了比,道:“咦,还很合身呢!谢谢你!”伸出 手来,道:“我叫沈岚。”宋怡龙和她握了握手,道:“我叫宋怡龙。”只觉手如 软玉。 少女缩了手,道:“有空陪我看海吗?”宋怡龙点了点头,道:“要看就到高 处去看。”沈岚望了望顶上的悬崖,笑指道:“爬上去!”两个便从侧边爬上,相 距一尺的在悬崖边缘坐了下来,双腿都悬在半空中。靠近她时,只觉玉体莹香,芬 芳沁鼻,不说话时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大海的汹涌湛蓝、天空的静泊白洁令人感触万端,缅想难禁。东面的蓝天里飘 浮着朵朵白云,往远处看,海天一色,辨不清到底哪儿是分界线。只见数十丈之外, 有座岛屿,岛呈长形,西北东南向,长两里,从高处俯瞰,犹如一个“人”字形半 岛。 沈岚指道:“这海岛好漂亮,真想到岛山去。”宋怡龙笑道:“退潮的时候可 涉足通过,此岛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情人岛。” 听到这名字,沈岚娇羞的一笑。宋怡龙暗想,如果能和眼前这位少女共游情人 岛,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可是,这种拙笨的想法,只能留在心里。 宋怡龙道:“姑娘,不,沈姑娘……”“叫我岚儿好了。” “好,岚儿……”刚念“岚儿”两个字,宋怡龙面上一红,直讳一个女孩家的 芳名,当然会不好意思了,道:“嗯,你家住在哪儿啊?” 沈岚两眼鳏鳏,道:“我家离这里很远的,我又不认识路,这次一个人跑出来, 都不知道回不回得去。” 宋怡龙惊道:“亏你一个女孩子,这么大胆,那你的爹娘一定担心死了。”沈 岚道:“我娘死了,后娘对我不好,爹也不了解我,还逼我做不愿做的事情。”说 得眉目低垂。 “对不起。”宋怡龙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没什么,习惯了。”沈岚拨开了眼前飘荡的几缕头发,问道:“你呢,你的 大仇可以报吗?”宋怡龙面生忌讳,道:“不提这个吧。你衣服破了都不能换,是 不是身上没有钱了?”沈岚笑道:“是啊,幸亏你送衣服送得及时呢,再过两天, 我都没脸出门了。” 宋怡龙笑道:“你一个人出来的吗?”沈岚道:“是啊。”宋怡龙道:“可是, 你不是钱花光了吗,哪有地方住啊?”沈岚笑道:“我刚认识一位大胡子叔叔,和 他住在一起。”宋怡龙抚着下巴,道:“大胡子?会不会是歹人啊?你可要小心点, 江湖上,不可乱交朋友。”“不会,不会,他是个壮士,我还救了他啊,该不会恩 将仇报吧。” 宋怡龙笑道:“想不到,你还会救人呢,会武功吗?”“当然会啊,不信我练 给你看。”沈岚说罢跳开,在一丈外舞起了拳脚,还别说,真的有张有驰呢,只是 以她那纤柔的身体练起来,翩翩娟娟,姿态万千。 宋怡龙看得呆了,沈岚收了式,咬着唇道:“怎么样,我的武功高强吧!”宋 怡龙拱手笑道:“高强,高强,小弟佩服万分!”沈岚道:“咦,你多大呀?”宋 怡龙道:“十八了。” “啊!”沈岚眼里亮晶晶起来,道:“你比我大两岁啊,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 “你才长不大呢。”宋怡龙笑了笑,又突然想起一事,已离开高府几个时辰了, 再不回去,恐其疑心,便道:“我有些事情要办,不能陪你了,别怪我啊。”沈岚 笑道:“去吧,看着路,小心别摔倒。” “没一句好话。”宋怡龙嘀咕了一声,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沈岚 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看海。”宋怡龙问道:“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沈岚道:“嗯,好多了。” 宋怡龙走了几步,回头挥了挥手,道:“再见。”沈岚踮起了脚,道:“不要 说再见。”宋怡龙疑道:“不说再见说什么?”沈岚神采奕奕,笑道:“说梦中见 呀!这样的话,你走了,我也见得到你了。”宋怡龙只听得心里甘露降而醴泉出, 道:“嘻,好,梦中见啊!”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