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攻嵊泗 汪直道:“我哪里撇下你了,不是派人去通知你了吗,可报说你不在家里,一 时又找不到,只好先和他们商量了。”一听此言,陈东一时几疑置身梦中,不由得 痴立着出起神来。 汪直问道:“说啊,你适才到哪里去了?”陈东支吾道:“我,我去山里打了 一只野兔。”汪直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军中最讲究团结,既然生出误会,你又 何必耿耿于怀,猜忌别人呢?有什么苦闷怨言,直接对我说,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非要在此闹得人心惶惶!” 陈东羞不可抑,双膝跪下,道:“这几日,眼看着侯匹夫在普陀山快活,而大 哥就是按兵不动,我心里烦闷,又误以为大哥不再信任我了,一时怒极,搅乱军纪, 我愿受大哥任何惩罚!” 汪直尚未定夺,徐海忙求情:“陈东虽然有错,但念其劳苦功高,又是初犯, 大哥就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北昌具教也劝道:“两军即将交战,先定自 己人的罪,恐会降低士气,船主请三思。” 两人一席话,陈东亦对他们多了一些好感。汪直权衡轻重,沉吟道:“好,这 次先将其过记着,以待罪之身随军出征,将功补过。眼下安排已定,北昌具教为主 帅,陈东为副帅,门多郎次郎、四助四郎为先锋,今晚启航,至嵊泗洋面,明晚攻 下嵊山。” 陈东刚露出笑容的脸上重布阴霾,北昌具教忙道:“船主,小弟初来乍到,主 帅之职,实不敢当。陈东将军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实是上佳的人选。”陈东这才 重露笑容,北昌具教道:“希望陈将军千万莫推脱。”陈东一望汪直,期待他的拍 板,汪直笑道:“好吧,就由陈东作主帅,北昌具教辅助。” 陈东呵呵笑道:“我定然身先士卒,绝不辱命。只不知,为何要先攻嵊山?何 不围住普陀山,一刀先把侯继高杀了,永除后患?”徐海笑道:“关于侯继高的处 置,我们还不想一刀结果了他,再者,宝陀寺的僧人武功高强,真拼起来未知鹿死 谁手,而朱家尖的大军离普陀山近,随时可以救援。而嵊山就不同了,在浙江最东、 舟山群岛最北部,远水救不了近火;二者,侯继高不在大帅营,发号施令不会及时, 我们可乘机攻下嵊山,此处乃窗口之地,占据之后,可攻可守可退。朝廷怪罪下来, 定将侯继高革职查办,朱家尖甚至整个舟山一带还不是在我等的掌握之中!” 陈东连称大妙,即刻磨刀霍霍,整理队伍,今日乃秋用霜降日,正可遣官致祭。 以汪直为献官,服皮弁降香,率诸位头领诣阅武场祭旗纛,为坛七,行三献礼。献 官奉以从事,题主曰军牙之神、六纛之神。 其正祭,旗头大将、六纛大将、五方旗神、主宰战船正神、金鼓角铳炮之神、 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地神五昌等众,凡七位,共一坛,南向。 祭物视先农,帛七,黑二白五。埋毛血、望燎,与风云雷雨诸神同。祭毕,设 酒器六于地。刺雄鸡六只,沥血以衅之。 旗纛之祭已毕,陈东率众撑着牙旗,驾驶十只大小战船,如虎狼出穴,从右路 绕过普陀,往嵊泗洋面窜去。这牙旗是将军之精,一军之形侯,凡始竖牙,必祭以 刚日。 嵊泗列岛,位于长江和钱塘江入海口交汇处的东海之中,南与佛教胜地普陀山 相峙,西与金山卫相望,正是沪杭要冲,江浙前哨,几个较大岛屿与周围数十个小 岛组成若干岛群,岛屿之间互为屏障,形成具有建港条件的深水港湾。 侯继高派出的探子很快将倭寇的去向报到普陀山,侯继高连夜率领官兵悄悄来 到嵊泗。 倭寇一路航行,眼看嵊山在望,该处海域辽阔,岛屿错落,望去星罗棋布。嵊 山又称“尽山”,意为海山于此而尽。船靠岸后,但见那奇岩异石,比比皆是;摩 崖峭拔,锦上添花。 陈东一声令下,倭寇突袭攻山。几个巡逻的明朝士兵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抹了 脖子,大营内的士兵亦在梦中成了刀下之鬼。 因守军少,又是攻其不备,这一仗打得太过轻松。检查战果,有大炮十门,武 器数百把,还有硫磺、硝石等火器。陈东乐不可支,北昌具教虽有些疑惑,却也不 便出声,怕搅乱军心。众倭寇齐集嵊山,在岛上杀鸡宰羊大吃大喝。在大将中营建 纛,六军故用六纛,牦牛尾为之,两马行驶,在左边马首。船都泊在泗洲塘内,此 处水质及海底土质好,泥沙含量少,锚泊抓得牢,是上佳的港口。 侯继高赶到嵊山岛旁边的枸杞岛,令将士藏身待命,随时准备出击。两岛之间 只隔一道海峡,风向好的话,木帆船只须半个时辰就可到达。 兵督司张文质道:“大人神机妙算,倭寇果然先占嵊山。”侯继高笑道:“且 让贼子先高兴一会儿,在此紧要关头,一定要镇静,暴露目标,倭寇就会在眼底下 逃掉。” 张文质看了看船桅上的鳌鱼旗,叹道:“怎么一点风丝儿都没有?” 今晚无月,整个天地一片寂寂,为无边的黑暗笼罩。不过,嵊山的倭寇正大点 火把,欢庆一堂,不正是敌暗我明攻击的最佳时机吗? 嵊泗的风向随季节而变,冬季盛行偏北风,夏季盛行偏南风,春秋两季风向凌 乱多变。侯继高静静等待,昨日夜观天象,今晚应有南风的,而且风力可将树枝吹 动。 忽听得鳌鱼旗呼猎猎响了起来,张文质在风中搓了搓手,大喜道:“南风!南 风!这回倭寇要倒霉了!”侯继高心下暗自庆幸,亲点战船,带了硫磺、硝石等火 器,朝泗洲塘猛扑过来。 陈东喝得醉醺醺的回到船头,发现风向转了,心中一惊,连忙命手下起锚打桨, 转移泊船地方。北昌具教问道:“好好的,为何要劳神费力的调头?”陈东道: “你不是本地人,对地形不了解。嵊山岛有两个可泊船的海湾,一个叫箱子岙,一 个叫泗洲塘。箱子岙朝西北,泗洲塘朝东南。所以船只到嵊山辟风,总是东南风泊 箱子岙,西北风泊泗洲塘。我们的船都在泗洲塘,如不及时转移,敌人乘机偷袭的 话,我们只有挨打了。” 北昌具教惊出一身冷汗,这陈东能坐上副头领的位置,却也非浪得虚名。由于 船多,又是逆风,一时调不转头来。正忙乱间,忽听得海面上响起一阵喊杀声,因 天黑又看不真切,倏然,一团团火球闪起,直朝船上射来。 陈东的脸孔刷的一下就白了,叫道:“侯继高来了!他怎会知道我们在此?” 已知计猷出了偏差,不待多思,火趁风势已迅速蔓延起来,桅樯林立的船队顿时成 了一片火海。又是风,又是浪,又是火,三路夹攻,后船撞前船,前船撞礁岩,大 船碰小船,小船撞舢舨,全像无头苍蝇一样,冒着火乱碰乱撞。 倭寇们哭喊连天,有的人从着火的船跳到未着火的船,旁边没船可跳的,就爬 到高高的桅杆上,躲一时是一时,甚至两个人为抢一根桅杆而自相残杀、为抢一个 未着火的舱位而反目成仇。 有几条未着火的倭船向港口突围,侯继高一挥红旗,战船象一群车子鱼,“呼 呼”扑上去了,与倭寇展开肉搏,明军人多势众,倭寇哪里是对手,纷纷作了无头 之鬼。 陈东想不到一念之差,今日竟然会葬身火海,虽然被烈火包围炙烤,可他却觉 得手足冰冷,遍体生寒。北昌具教强咬钢牙,吼道:“莫要惊慌,随我来!”一把 抄起陈东,抛于一条未着火的菱角船上,道:“等我,莫走开了!” 好个北昌具教,在火阵中前突后冲,将门多郎次郎、四助四郎又救出,合着陈 东,同抛于那条菱角船上,然后聚气于双掌,烈喝一声,鼓勇推出。这横空出世之 招,如龙跃天衢,振翼云汉,那条菱角船竟被震得腾空而起,扑愣愣直飞出港外。 侯继高大惊失色,道:“啊,又是此人!他上次打残华山派的壮士,被汪直救 出,此时又来犯难,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部下众皆不知,侯继高道:“这气势, 真有万夫不挡之勇。若不除掉,我大明岂非永无安宁之日!”喝令弓弩手放箭。 北昌具教施展绝世轻功,在桅杆上东跳西跃,连渡十数条船,手上大桨把数百 只乱箭纷纷打落。火里的倭寇们大叫:“带我走,带我走啊!”北昌具教却如若未 闻。 那条菱角船已斜飞着落入港外的海中,两侧排起两股丈许的大波浪,船上众人 都是心惊胆战,忙用手稳住船身,保其不翻。一眨眼的功夫,北昌具教已落入船中, 如鬼魅一般,手中拿着一浆,用力拨划,顺着风逃逸。 张文质正命三条快艇,齐追北昌具教,侯继高摇手道:“不用了,追不上的, 就算追上,也有去无回。”静静地看着大火汹汹,眼珠中一片红色,听着人类绝望 的嘶吼、求助,眼中饱含怜惜之色。 这里活像一个焚尸房,倭寇跳到水里,就算没被淹死,游到岸上也会被俘,若 不跳船,又被烧死。不消一时三刻,泗洲塘里的倭寇船只全部烧毁沉到海底,几乎 全军覆没。 北昌具教划着小船,渐渐离火光远去,差点窒息的他们总算泄出一口淤气,几 个时辰之后,总算回到双屿,将惨败之事报之汪直。汪直大骂道:“将侯匹夫挫骨 扬灰,亦不解此恨!”北昌具教道:“侯继高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我们被动挨 打,其中一定出了内奸!” 陈东一拍巴掌,叫道:“不错,熟悉此事的人并不多,到底是哪个?”汪直道 :“不要乱猜!数日前,我们在聚义大寨之中议事,众喽罗都在,天晓得是哪个天 杀的泄露出去的!这次的惨败,只怪我们太过掉以轻心,以后凡遇重大事情,不得 拿到大寨中讨论!” 北昌具教道:“就算是上次有奸细泄露出去的,但昨日进攻,只有我们几个知 道,我看奸细就在我们四人之中。”北昌具教、陈东、徐海面面相觑,都不禁相互 怀疑,陈东对徐海道:“干嘛盯着我,我脸上有内奸二字么!”汪直道:“眼下我 们本就元气大伤,难道你们还要互相猜忌下去,导致内乱不成!”陈东道:“可是 ……” 汪直道:“前面计谋已泄,难道侯继高就不懂得暗中布署,放眼线监视我们的 一举一动吗?我们刚刚出发,他那边的探子就已探到了,加上航行路程又远,他们 更易事前布署,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是猪头!” 众人这时方才明白过来,徐海手拨佛珠,笑道:“诸位莫急,这一仗我们虽然 打败了,不过,侯继高依然可以拔掉。”陈东一愕,道:“什么,还有这等事?” 徐海道:“这几日来,你们可看到汪船主的从子汪汝贤、义子汪滶没有?”众人一 思量,确实没看到他俩了。 徐海道:“这正是我的后备之计,三天前,我已安排他们组织人马,联合台州 对朝廷不满之士,在当地捣乱,数战大捷,你们说,朝廷会坐视不理吗?”汪直笑 道:“侯继高打了胜仗,朝廷对其信任,少不了首当其冲。” 北昌具教顿时明白过来,道:“如果侯继高被调走,定然还会带走一些兵马, 则朱家尖抵御力大大降低。”陈东接口道:“胜者之兵,心理上有所松懈,我们正 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徐海笑道:“所以说,你们打了败仗,也未尝不是一件 好事。”众人听罢大笑,心情顿时开朗不少。 次日,万里晴空,侯继高令人清理了战场,在枸杞岛上犒赏将士,乘兴登上了 五里碑,见一块高大挺立的巨石,豪兴大发,写下了“山海奇观”四个大字,令工 匠镌刻,笔力刚劲。他心里格外感谢送腊丸的神秘人,若不是他透露敌军之计,怎 能胜得如此简单? 舟山各地更是盛传捷报,士气大振,百姓欢庆。 魏勇风风火火地寻着宋怡龙,拉他至一无人之处,道:“公子,大事不好了! 哎呀,你怎么还像个无事人一般?”宋怡龙见他满面愁容,问道:“怎么了?”魏 勇道:“我们在嵊山中了敌人奸计,打了个大败仗,现在到处都在讨论这事,你怎 么一点都不关心啊!” 宋怡龙真想大笑一场,却又不能笑出来,忍又忍不住,“呵呵……呜呜……” 竟然笑成了哭腔。魏勇问道:“公子,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宋怡龙捶着胸口, 道:“我早已听说此事,本想一个人静静的消化掉,被你这一提起,心里更加难受 了。” “唉,都是我不好,我扶你回房休息,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也别太难过了,汪 船主一定有法子血耻的。” 将宋怡龙送回屋,魏勇关门离去,不一会儿,宋怡龙从门缝中见魏勇已走远, 满心畅意,去寻沈岚。无论是谁也总不能让自己像一张紧崩的弓弩,必须要放松一 刻。 来到泥屋之前,见沈岚正蹲着身子,一只似白玉雕成的手拈着青草儿,逗地上 的蚂蚁玩儿。她东堵一下,南撩一下,西按一下,北吹一下。那蚂蚁急得东也不是, 南也不是,西也不是,北也不是,正抱头鼠窜呢! 宋怡龙笑道:“你在干什么,一个人笑得这么大劲!”沈岚笑道:“我今天才 发现,原来撩小动物这么好玩!”宋怡龙道:“是么!”也拿了一根草儿,逗着蚂 蚁,笑道:“说也奇怪,只要是你喜欢作的,我都喜欢!” “哼!”沈岚道:“谁要你喜欢!”扔了草儿,扭过头,走到一边。 “好啊,我来了竟然都不理!看我怎么治你!”宋怡龙就欲搔她的小蛮腰。 沈岚一边退一边大叫:“讨厌,讨厌!你不可以欺负女孩子!”宋怡龙望了望 沈岚,又望了望四周,问道:“谁?谁是女孩子呀?” 沈岚大叫:“我呀!” “你?你什么时候成女孩子了?”宋怡龙抚着下巴腭。 “讨厌!一生下来就是呀!” 宋怡龙笑道:“没那么早吧,大概还要过些时候。” 沈岚叫道:“你什么意思?” “嘻嘻,我的意思是说,你什么时候不凶了,什么时候就是女孩子了!” 沈岚瞪着他道:“我很凶吗?”宋怡龙笑道:“是啊,不过,却凶得可爱!” 沈岚脸上飞起一片彩霞,问道:“是真的么?”宋怡龙道:“真的。”沈岚还不敢 信,又问道:“真的是真的吗?”宋怡龙大笑道:“真的啊!” 沈岚问道:“今天你来,可有什么事吗?”宋怡龙道:“难道没什么事,我们 就不能一起说说话了么?”见她满目娇羞,笑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 侯继高将军打了一场大胜仗,杀得倭寇有来无回!”接着说了一个大概。 沈岚大喜道:“好啊!今天我炒几个小菜,咱们庆祝庆祝!”宋怡龙道:“是 吗!真想尝尝你的手艺如何!” 进屋却没发现徐志戈,沈岚道:“大胡子听说了倭寇大败之事,便出去打听仇 人北昌具教的下落,他的手就是被北昌具教扯断的。”宋怡龙点了点头,道:“此 仇不报,我看他一日都不得安心。小露呢?”沈岚道:“她呀,和大胡子日亲日近, 一刻都离不开似的。”宋怡龙暗笑:“也好,就我们俩!” 沈岚做了午饭,有火烧带鱼、青椒墨鱼丝、炒鲜干贝、雪菜黄鱼汤,看着骨酥 肉鲜的,勾人嘴馋。 宋怡龙道:“我忍不住了,我要吃。”用筷子夹了一口,啧啧赞道:“好味, 好味!酸甜爽口,卤汁不腻,鱼肉酥嫩,回味无究啊!”沈岚大喜过望,脸上现出 娇艳的霓虹,道:“你喂我吃。”宋怡龙叉着手道:“我又不是你家的佣人,凭什 么喂你?” “因为我是女孩子呀!女孩子求你做事,你就应该光荣地回答,‘是,遵命! ’”沈岚说得有声有色,流露出一种婉转的强制性。 宋怡龙秋千似的摆着头,道:“我才不要呢!你完全在贬低我们男人,和你在 一起,我完全是个没有阳光,受你捉弄的傀儡可怜虫。” 沈岚自宋怡龙一开口就不停地笑,酒窝里漾着迷人的色彩,拍着他的脑袋,甜 蜜蜜地说道:“小宝贝,乖呀,听妈妈的话啊!”宋怡龙闭上眼睛,作出一副士可 杀不可辱的模样出来。 沈岚抓起一双筷子戳到宋怡龙面前,道:“嘿嘿,你喂是不喂,敢不答应的话, 我就把这双筷子插到你的两个鼻孔里去。”说着顾眄窗外圆圆的太阳,自我陶醉道 :“嗯,想一想都觉得好过瘾呢!” 宋怡龙梗着腰杆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哼哼,纵然你杀了我,我也不会向你投降屈膝!” 沈岚阴沉地一笑,刑具又逼近了,好令人心寒呢!宋怡龙弯起腰杆,笑道: “如果你不杀我,我就喂。” “好哇,你个坏家伙,原来一直都在戏弄我!看我不剁烂你的舌头!”沈岚两 颊绯红,用筷子戳着宋怡龙的腰,嘴里不停地嗔嗫。 宋怡龙既然敢捅马蜂窝,就证明他是有备而来呢,也毫无芥蒂地拿起一双筷子 进攻,比速度沈岚哪里是对手,还没两三下就被逗得从板凳上瘫软到地,连声求饶。 宋怡龙笑指道:“鬼丫头,糯米也没你粘!” 沈岚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爬上板凳,笑道:“你说到糯米,我还真的饿了。” 宋怡龙很知趣的夹了一片鱼肉送到沈岚的嘴里。沈岚咕噜吃着,发觉鱼肉好甜,直 从舌尖甜到心里,含糊不清道:“你也吃啊!” 宋怡龙放下筷子,准备拿另一双,沈岚摁住他的手,道:“就用这一双!” 宋怡龙惊道:“可是,一双筷子两人吃,不卫生啊!”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嘴里不干净,对不?” 宋怡龙见她的眉目好可怕,忙道:“不不不!我绝没这个意思,只是怕我的嘴 太脏了!我的立场是担心你的健康,可是一片好心呢,你可别冤枉了好人!” “嗳呦呦,说得真好听!”沈岚拍拍宋怡龙的后背,道:“没关系,本姑娘不 在乎,我们一起吃。”笑盈盈地张开着嘴,好生渴盼呢。 宋怡龙无可奈何地呶了呶嘴,用筷子夹了一片鱼肉喂进沈岚的荷腔内,道: “我的女王陛下,这样该成了吧。” 沈岚得了意,极其缓慢地咀嚼着,生怕漏掉难得的好味,脸庞儿快乐得像一对 水蜜桃儿,娇极了。 宋怡龙盯着沈岚瞧,笑道:“你笑得真美!” 沈岚的耳畔如染熏风,顿时强行收了笑容,可是那笑容收得有些不干净,便成 似笑非笑的模样,垂着头,咬着下唇,在宋怡龙的胳膊上揪了一下,这一下揪得可 用力呢。 沈岚的快乐就是宋怡龙的快乐,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忘形之极,不分你我, 筷来筷去,你一口我一口,带着甜甜的津涎,挺温馨的。宋怡龙亦不知道为什么会 和她一起疯,只是每次一见到她,就好开心。 时间过得好快,太阳已偏西,徐志戈抱着陈小露回来了,小露手上拿着两只花 花绿绿的大风车,轱辘辘的转。徐志戈没打听到北昌具教的下落,但愤慨的心亦被 小露甜稚的笑容冲得一干二净了。 宋怡龙对徐志戈道:“你想杀北昌具教吗?”徐志戈道:“当然想啊,可他就 像一只缩头乌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宋怡龙道:“虽然打了胜仗,但倭寇侵犯 台州,侯继高将军也许会被调去增援,而朝廷多半会另调杭州定海衙都司卢镗来此 顶替侯将军,倭寇定会在近日进攻朱家尖,而北昌具教则另有计划,至半路刺杀都 司卢镗,只要刺杀成功,倭寇的心病即除。” 徐志戈惊道:“北昌具教要刺杀卢镗?你的意思,就是叫我螳螂捕蟑,黄雀在 后了!”宋怡龙道:“正是,半路上,正是你与北昌具教的决斗之期!”徐志戈脸 上因兴奋发着红光,一拍桌道:“好!我定要将那厮大卸八块!呵呵,真是天助我 也!” 宋怡龙对沈岚道:“这一两天,此地亦会危险万分,我希望你带着小露至它处 暂避。”沈岚淡淡地道:“难道我是怕死之人吗?”宋怡龙道:“这个时候你还倔 强什么?”沈岚眼中充满坚定的信心,道:“我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是更 危险吗?我不会走的!” 宋怡龙吃惊地盯着沈岚,两颗心在不知不觉地碰撞与交溶,一咬牙道:“好, 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照顾好小露!”沈岚点点头,道:“你放心吧。” 宋怡龙起身道:“没别的事,我要走了。”沈岚问道:“为什么每次没聚多久 就要离开?能告诉我,你每天在忙些什么吗?我觉得,你好像是一个谜。”宋怡龙 唏嘘道:“给我时间吧,等我的任务完成了,我会把内心的秘密都告诉你。只要能 安安稳稳地渡过这几天,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沈岚扳过宋怡龙的脸庞,她的眼睛就像飘泊的船儿寻觅着栖身的岛屿,在他脸 上勾留;宋怡龙的眼睛被她牢牢吸住,不知不觉中,与她的心扣上了襻。 她哽住了呼吸,焦急不安的眼神里燃烧着率直的热情。他抱住了她,双唇压到 她的樱桃小嘴上,放肆的品尝着人世间最甜美的佳肴,湿润、芳香、柔嫩,两人心 胸相靠,砰砰心声互传,绸缪而忘思。 窗外,风和日丽,阳光煜照,群枝吐艳,自然历历如绘。徐志戈抱起陈小露, 道:“咱们到外面来,风景多好看啊!”呀呀关上了门,留下他们两人慢弹情曲。 宋怡龙将唇收起时,沈岚嘤嘤地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迷恋地望着他,回味 着令人颤抖的感觉,这是她的初吻啊,就这样被他带走了。 宋怡龙从颈上取下一块绿玉环,替她带上,道:“这是我家传之宝,玉取其坚 润不渝,环取其终始不绝。送给你,保佑你平平安安。” “啊,这玉环真好看!”沈岚的一双慧目凝聚其上,玩摩了一下,从小蛮靴里 取出一柄短剑,剑鞘古朴雅致,道:“这是我的随身信物雪花短剑,削铁如泥,你 带着它,以作防身之用。” 宋怡龙将短剑抽出,果然寒锋如冰,知是宝物,执其手道:“珍重!”然后踏 出门外。 沈岚感到奇怪,今天好像不多看他几眼,明天就看不到了,忍不住叫了一声: “怡龙!”宋怡龙转首,见其星眸里充满了期望之情,问道:“怎么了?” “珍重!”沈岚好像有很多话说,却再也说不出口。 宋怡龙一笑,挥了挥手,就此作别。 沈岚倚门而望,心底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十六年来,她从未如此挂念 过一个人,为他担心,为他烦恼,为他祝福。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