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情流露 九尾龟马步春迎胸被左宾一掌,击中“云门”穴,惨叫一声。仰后便倒,哗啦 啦压碎了无数屋瓦,翻翻滚滚,跌下房去,着地之时,又“哇”的吐了一大口鲜血, 眼见伤得不轻。 这一来,裴仲谋和金旭东全被镇住,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常言道:狐死兔悲, 物伤其类。马步春再不好,总是他们一道来的朋友,这一受伤,下次还不就轮到了 自己么,金旭东心中真是好生后悔。 果然,左宾两招之内,伤了马步春,似乎余怒未息,紧绷着脸,手向金旭东面 前一伸,喝道:“拿出来!” 金旭东还想推诿,傻问道:“左老师,你要什么东西呢?” 左宾怒道:“装傻是不是,不想死的,趁早拿出来,否则,下面这家伙便是你 的榜样。” 金旭东再有三个脑袋,也不敢找这份明亏吃,哭丧着脸,乖乖从怀里取出九龙 玉杯,递给左宾。 左宾接过,略一审视,随手揣进怀里,鲁庆见了,忙上前说道:“左老前辈, 这杯子是姓顾的,应当还给人家。” 左宾冷冷一笑,道:“这东西他拿着无用,反招凶险,我给他保存着吧,将来 再还他也是一样。” 鲁庆是个憨直人,闻言则道:“不行,不行,你不要起私心,听说这杯子关系 着什么达摩奇经,便想据为己有,须知你这等从中截夺,和他们明抢暗偷有什么不 同,这决不是咱们正派人能做的,我说你还是交还给顾家的好。” 左宾笑道:“你少教训我,这种道理,我只怕不比你懂得少,这东西如果真正 关系着什么奇经宝录,那更不能还给他,因为这种东西一旦落在江湖败类手中,若 干年后,武林中势必掀起无边浩劫,更是大意不得的。” 鲁庆急了,道:“那么你是想侵吞这东西了?” 左宾面色微变,但冷笑一声,却没有答他的问话,只回头对裴仲谋和金旭东道 :“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下面那人,总算你们朋友一场,把他带回去吧,好好 调养,或许尚有痊愈的可能,我瞎子向来做事斩钉截铁,本来你那门下人李七,也 该留下命来才行,今天特别破例从优,以后多多检点,别叫我瞎子再碰上了,那时 可不能再留情面,去吧!” 裴仲谋不敢违拗,只得忍气吞声,叫李七下去背了马步春,方要离去,左宾又 叫住他,道:“我知道你还有点私怨,想杀顾府全家,今天瞎子一并求个情,你能 不能从此罢手一了百了?” 裴仲谋大亏都吃了,那还敢计较这些小事,忙应道:“左老师吩咐,那能不照 办,不过在下还有一句不相干的话,这只玉杯倘若真的关连什么达摩奇经,左老师 举手而得,可别忘了我这个起头穿线的人!” 左宾哈哈大笑,说:“我知道,你去吧!” 裴仲谋这才和金旭东、龚彪、李七,带着受伤的马步春,恋恋不舍的去了。 左宾待他们去远,招手叫过那化子,说道:“这几个贼娘养的未必死心,你跟 去看看,咱们还在老地方碰头。” 化子将青竹枝交还左宾,笑道:“放心吧,他们还能逃出你左爷的铁板神数么。” 左宾笑道:“叫你去,你就去,我先回去睡一觉等你。” 说完,青竹杖轻轻一点屋面,腾身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之中。 那化子看看鲁庆,龇牙笑道:“小兄弟,你也该走了,你那位同伴出城施放信 号,到现在未见赶来,别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他说着哈哈一笑,转身也向裴仲谋等退去的方向,纵跃而去。 鲁庆忖道:这瞎子拿去九龙玉杯,必然也是起了私心,师兄去放七彩烟筒,到 现在仍未见到,难道真的是出了什么意外么? 但他转念一想,反正自己顾了一头,顾不了两头,且先探明了瞎子落脚之处, 再找师兄商议,要找瞎子,不如现在跟着这叫化子。 他主意一定,也不再下房知会顾玄同,认准化子去向,翻房越脊直追了下去。 四周一片寂静,夜色正浓,手难辨五指,梆鼓声声,已交四更,鲁庆一阵狂奔, 不觉已到城边,却没有再见到裴仲谋、金旭东或化子的踪影。 他心中一动,戛然止步,立身城头忖道:金旭东等身法再快,带着重伤的马步 春,怎能转眼之间,便没了人影,难道他们并未远离,却在近处另有隐密的巢穴吗? 想罢,正要返身重回城中,却突然从城外隐约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 那啸音断续不明,少说也在十余里以外,似乎发自城北官道之上,鲁庆倾耳细 辨,心想:这啸音来得奇怪,别不是大师兄有什么意外遭遇吧?当下不再返城,掉 头又向城北赶去。 绕城寻到北行官道,顺着大路,伏身疾走,才行不到三五里,前面突然传来一 阵在袂飘风之声。 那来人极是迅速,转瞬已到近前,鲁庆猛的收住前冲的势子,错步闪站在道边, 翻腕撤剑,低喝道:“是什么人?站住!” 来人身法实在太快,鲁庆一声才毕,但觉眼前黑影一闪,“刷”的一声响,竟 和那人擦肩而过,待那人闻声停步,鲁庆转身返顾的时候,两人正好错开南北,互 相换了个方向位置。 这时,鲁庆方才看清楚原来竟是一个白发苍苍,身材瘦长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鲁庆不认识,正是在破庙中疗治秦仲伤势,声言对九龙玉杯势在必得 的百毒叟宋笠。 宋笠停住身躯,一双精光暴射的眼神在鲁庆身上游走一遭,缓缓说道:“你这 小伙子半夜三更,不在家里搂媳妇儿,却在这里拦路吆喝,莫非是要剪径抢劫吗?” 鲁庆今夜连番遇着高手,已成了惊弓之鸟,见这老头儿一对神光湛湛的眸子, 心知又是一个不好缠的,但既然已被别人唤住,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抱拳说: “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人,耽误你的路,你这就请吧!” 百毒叟宋笠吃吃笑道:“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不觉得太容易了么?” 鲁庆一听,得了!心说:叫错了人,已经认错道歉,难道还要下跪叩头不成, 他本有意顶他两句重话,但转念一想,目下已是极不顺心话意了,何苦再结此强敌, 于是,尽量放缓和了语气,笑道:“在下一时走眼,已经认错致歉了,依你说,还 该怎么样才行呢?” 百毒叟陡的笑容一敛,寒着脸道:“方才是你叫住我,现在你要不把姓名来历, 出身师承,欲寻何人,欲往何处,夜半疾行,所为何事,这几点,一件一件给我老 人家说个一清二楚,说不定我老人家一开恩,高抬贵手,放你自去,要有半句虚言 不实,哼!那你可是自己找上我的,到时就怨我不得了!” 鲁庆一听,乖乖,天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吗?接着一扬浓眉,冷笑说道: “别说在下自问并没有什么事做错,即使走眼认错了人,也犯不了杀头的罪,你这 么狠,是仗持什么存心欺侮人不成?” 百毒叟桀桀一阵怪笑,道:“你可知道你这么拦路一挡,可能因此误了我一件 十二万分重要的事情,这责任,又岂止是杀你所能抵偿得了的,我这老头儿向来不 愿无故对后辈动手,方才问你的话,还是由你自己乖乖说明白,不要伤了彼此脸面。” 鲁庆心中大忿,厉声道:“假如我不愿意说呢?” 百毒叟突然向前进逼一步,怪声值:“你不愿说,我问问你总可以吧,只怕我 问出来,你不说还不行呢!” 鲁庆道:“我就不信。” 百毒叟嘿嘿笑道:“那么,我且问你,你深夜至此,拦路喝问,必是找人,你 要找的。 可是一个年纪比你略大,身材比你略高,样儿比你略瘦,也是使剑的,深更夜 静跑到一个小山头上施放七彩烟火的一个姓郑的么?“ 鲁庆闻言吃了一惊,厉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莫非你把他……” 他突然有一丝不祥之感,笼罩心头,难怪师兄至今未见,不要真是遇见了这老 东西,出了什么意外? 百毒叟哈哈大笑,接道:“正是我,实对你说,那小子初时也是矢口不说,恼 得老夫火起,我已经将他……” 鲁庆急不及待,忙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百毒叟不直说出来,只一味望着他怪笑,慢慢地道:“你要不肯听命,可怪不 得老头儿又要如法泡制,请你尝尝你那伙伴同样滋味了。” 鲁庆大怒,手中剑“呼”的舞了一个圆圈,白弧一道,划破夜色,闪着耀眼的 光芒,喝道:“老东西,你趁早说出将我那郑师兄如何摆布了,否则休怪我姓鲁的 要失礼冒狂了。” 百毒叟何曾把他这粒米之光放在眼中,放声笑道:“有什么了不得的技艺,尽 请施展,我老人家反正也是迟了,咱们就在这里玩玩也好。” 鲁庆忍无可忍,又心急郑雄风生死。虽然明知不是敌手,也咬牙上步,挥手一 招“拂柳分花”,剑光颤动,直刺面门,同时暗中探囊,扣了一只钢镖。 百毒叟功力何等精深,负手而立,对他这含忿出手的一剑,恍如未觉一般,直 待他剑尖距离面门七寸左右,方才略一侧头,轻悄悄让过一招,同时鼓嘴暗蓄了五 成真气,对着剑身“呼”的吹了一口气。 鲁庆一招刺空,对方脚下半步未移,这张口一吹,如有一股强劲无比的动力猛 击剑身,虎口一麻,不觉一松手,那一柄长剑刹时脱手翻滚,跌落在七八尺以外。 他被这种奇特的功力震得一怔,百毒叟第二次吸气,张嘴“呼”地对准他身上 又吹了一撤步已经不及,可笑鲁庆胖胖一个人,竟被百毒叟这一口真气,吹得在地 上骨碌碌连翻了三四个筋斗。 百毒叟双手负在身后,脚下分寸未移,单凭两口真气,就使鲁庆长剑脱手,人 也跌翻地上,他如要取以性命,那真是举手之劳,但他却并不进逼,仍是站在原处, 笑着说道:“怎么样?可服了吗,你师兄也是两口气,头上跌了好大两个包咧!” 鲁庆本已心寒,当不得他又提起师兄,这一气,闷声不吭,借着翻身爬起来的 时候,暗地里震腕将那只半斤镖,对准百毒叟下阴重穴疾射而出。 一镖打出,他也不管伤着人没有,爬起来抹头就逃,惟因方才他和百毒叟相逢 时错身换了方向,所以他这一逃,自然不是奔回城中,却向北落荒而走。 他一口气跑了总有十来里路,身后已没听见百毒叟追来的声音,暗想大约他是 被自己那一镖伤了,他喘了一口气,扭回头向身后一看。 这一看,当场吓得鲁庆差一些昏了过去。 原来他这一扭头,正巧面对面看见一人,那可不是百毒叟吗?非但追了来,还 亦步亦趋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当他回头张望时,老头儿一咧嘴还对他笑了笑! 鲁庆心想:我的妈呀,这老头是人是鬼?如果是人,就算他功力再高,难道走 路连一点衣袂飘凤的声音都没有吗? 其实宋笠百分之一百是个人,也并非没有衣袂飘风的声响,只不过他故意和鲁 庆赶了个前后脚,让备庆自己的衣袂声掩盖了他的衣带声响,利用鲁庆的恐慌心理, 忽略了身后靠得太近的人,何况他那如影附形的大挪移身法,已是轻功的最高表现 之一,这种功夫施展开来,完全是趁人家抽脚之际,紧跟着落脚,每一个脚印,又 全落在人家刚刚离开的脚印处,甚至容易混乱对方的思维,所以极难被人察觉身后 有人仅仅跟随了。 这种步法,不但可用来跟踪敌人,而且亦可用在对敌之际,按照对方步法,步 步紧跟,然后趁机近身递招,端的防不胜防,不过,使用这种步法,必须要确知自 己轻功高出敌方,才能施展,否则近身相搏,用之不巧,反被敌人所乘,却是大意 不得的。 鲁庆能有多大能耐,奔跑了这么远,猛一回头,发现老头儿竟然一声不响,一 直跟在自己身后,这一来出于意外,哪能不惊得腿软骨酥险些倒在地上。 百毒叟向他一笑之后,接着说道:“傻子,别说是打,你就能这么把我老头儿 丢开撇掉,我老人家就算输了,这次服了吗?” 鲁庆还有什么不服的,自己和人家差得太远,现在手无寸铁,真的别说是打, 就连衣角也不易沾着人家一片,想不服也不行呀。 他无奈,只得哭丧着脸,道:“你要我怎么样呢?” 百毒叟哈哈笑道:“不要你怎么样,你只把那九龙玉杯下落告诉了我,咱们不 是仇敌,还是个朋友。” 鲁庆吃了一惊,道:“咦,你也要找九龙玉杯?” 百毒叟笑着点点头,说:“不错,我也要找,难道另外谁还有人要找么?” 鲁庆叹了口气,道:“可惜你来晚了一步,九龙玉杯已经落在别人手中啦!” 百毒叟猛的吃了一惊,身形一晃,倏的探臂一把扣住鲁庆的手腕,声色俱厉地 喝道:“你说什么?九龙玉杯现在谁的手中?谁!” 鲁氏但觉他扣住自己手腕的那几根手指,宛若数道钢箍,右腕脉门上一阵麻, 骨痛欲折,额上进出豆大的汗珠,他混身劲道尽失,但心里怒火万丈,咬牙恨道: “你再不松手,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来,叫你这一辈子,永没有找到那玉杯的希望。” 百毒叟也觉到自己一时情急,出手太重,连忙松了手,向后退了一步,堆笑道 :“只怪你说话太吞吞吐吐,是我一时情急,用力重了些,现在我放了手,你也该 快些说出来了!” 鲁庆一只手直在揉着适才被提的腕肘,冷冷说:“没有那么简单,在我告诉你 之前,你还得把我师兄的情形,先告诉我,并且带我去见到他,以作交换。” 百毒叟喝道:“你想以此要挟我么?那你是找死了!” 鲁庆豁出去了,头一昂。亢声道:“别以为你本事大,我咬定不说,你又能拿 我怎么样?” 百毒叟见他如此放刁,勃然暴怒,冷笑一声,道:“你当我没有治你的法子了?” 倏的上步欺身,左臂一探,又来扣拿鲁庆的穴道,鲁庆明知躲也没有用,一动 不动岸然而立。 百毒叟宋笠,一手擒住鲁庆手腕,右手竟然施展错骨分筋法,捏点他肩头胯际 腰间的大筋重穴,那消三五下,早痛得鲁庆龇牙裂嘴,汗出如浆,混身每一寸肌肉 都被这种惨绝人寰的痛楚牵动,一阵阵急痛攻心,使他再也无法站在那里,翻身滚 倒在地上。 但是,他满怀怨毒之心,咬牙切齿忍受着无边苦楚,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出来。 百毒叟看了,也突的激起怒火,一手握腕,一手托肘,一用力,“嚓”的一声, 已将鲁庆一条左臂骨臼卸脱,鲁庆再也无法忍受,大叫一声,痛昏了过去。 宋笠狞笑着注视躺在地上的鲁庆,口虽未言,心里也有一丝后悔太用力了,别 弄死了他反而失去追寻玉杯的线索。 略停了一会,他俯身提起鲁庆,在他后背“命门”穴上轻轻拍了一掌。 鲁庆“嘤”的一声,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百毒叟冷笑道:“好小子,你比你那师兄还硬朗,赏了老夫的错骨分筋手法, 说,还是不说?” 鲁庆狠狠地咬牙答道:“想用狠毒的手段逼我说,告诉你,别做梦了。” 百毒叟暗暗心中佩服,笑道:“果然是个能熬刑的家伙,我如要了你的命,反 见我没有容人之量,这样吧。我带你去和你那师兄相会,你是不是肯说出玉杯下落 呢?” 鲁庆道:“丈夫一言既出,快马一鞭,只要你带我见着我师兄,我便告诉你, 谁把九龙玉杯取去了,但有一点,如果你已将我师兄害死了,那你可别想我会说出 来,何如你现在把我也一并杀了吧!” 百毒叟哈哈笑道:“就是这样一言决定,来,我先替你接上臂膀。” 他上前握住他的左臂,一抬一送一抽,“喀嚓”一声,又将臼骨处接上,鲁庆 痛得鼻子里轻哼一声,强自忍住,没有呼出声来。 宋笠替他略为活了活血,一拍鲁庆后头,笑道:“小伙子,有种!” 说着一带鲁庆,腾身而起,落地已在二丈以外,接连几个起落,奔向城西一座 小山而来。 百毒叟虽然牵着鲁庆,仍然快步如飞,不消片刻,已经登上小山山巅,这小山 上除了几株矮小的树木,别无什么显目之处,鲁庆一达山顶,两只眼睛便四处搜寻, 却并未见着师兄郑雄风的影子。 百毒叟松手之后,指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对鲁庆说道:“喏!那石后便是你的 师兄了。” 鲁庆闻言向那块巨石一打量。只见石头少说亦有数百斤至千斤左右重量,斜依 山壁而立,山壁不算高,不过略与石齐,乍看之下,似乎天然生成,毫无异状可察, 当下急忙忙攀上石顶,四下一望,仍然没有郑雄凤的人影,忙问道:“我师兄在那 里呢?” 百毒叟笑着命他下来,自己转过石侧,一手插进石壁缝中,用力一拨,那石头 “蓬”的一声巨响,倒在地上,鲁庆这才看清楚,敢值那块石头不过是个门户一样, 被石块堵着的,另有一个高可及人的山洞。 鲁庆心急师兄安危,一低头,就要钻进山洞里去,却被百毒叟一把拉住,道: “别忙,我已把你带到你师兄这儿,你得告诉我那九龙玉杯的下落才行。” 鲁氏怒道:“你急什么,我还没有见到我师兄,同时还不知他的生死存亡,怎 可以先告诉你?” 百毒叟阴恻恻一笑,放了手,却道:“但是你如见到你师兄之后,又借辞反悔, 可怨不得我老头儿要下辣手,使你师兄弟永远葬身在这山洞之中了。” 鲁庆也不再理他的恫吓,低头钻进洞里,腰间取出火折子,晃亮了向里一看, 却见这洞不过丈许深浅,四壁凹凸不平,又湿又潮,最里面洞底卧着一人,衣着身 材,正是他的师兄“八步赶蝉”郑雄风。 那人背外面里,卷身侧卧,毫无动静,鲁庆唤了两声:“师兄!师兄!”半点 回音也没有,明明是个死人。 鲁庆也顾不得许多,伏腰急向郑雄风奔去,几次被洞壁凸出的石头撞着肩胛, 险些栽倒,仍然奋不顾身,脚步踉跄奔近洞底,手指一触着郑雄风身体,哟!好凉, 他连忙翻转他的面孔,火折子擎着一照,我的天,郑雄风牙关紧闭,双目低合,面 若金纸,口角泊泊出血,连胸前衣襟和卧身处的地上,满是一滩鲜血……。 鲁庆心慌意乱,也忘了探探鼻息,一手擎着火折子,另一只手从郑雄风肋下抄 过,急急忙忙将他拖出了山洞外边来。 百毒叟宋笠悠闲地靠在洞口,见鲁庆拖了郑雄风出来,笑笑说:“不错吧,人 也见到了,该履行诺言告诉我那话见了吗?” 鲁庆怒目圆睁,戟指骂道:“好一个心毒手辣的老怪物。我师兄与你何冤何仇, 你将他打死之后,还藏在这个隐秘的山洞里……” 宋笠笑道:“喂喂喂!谁把他打死了?你这小子事情没弄清楚,开口就含血喷 人,想借此失言背信是不是?” 这一句话提醒鲁庆,忙蹲下身子一探郑雄风的鼻息,果然尚有一丝微弱气息, 并未死去。 鲁庆道:“就算人还没死,但你把他伤成这样,除了等死,还有什么办法可治?” 百毒叟笑笑,说:“那不关我的事,我只和你约定,带你来,人没有死,就算 我的话全做到了,剩下的就该你履行诺言了。” 鲁庆道:“那不行,你还得把我师兄的伤治好了才行!” 百毒叟霍地抢步上前,指着鲁庆的鼻尖叫道:“我就料定你这小子必有这一句, 等我治好了你师兄,不知道你还有多少花样条件要提出来,我老人家岂不成了你的 奴仆了么?你是识趣的,趁早把九龙玉杯的下落照实说出来,否则,我就将你两人 全部废了,今天我能找着你问询,明天一样可以再抓一个来查询下落,天下之大, 不过掌中,我就不信查不出那小小一个九龙玉杯,还非得受体这小萝卜头的要挟不 成!” 鲁庆一想,这话也对,倒不可真的激恼了这魔头,于是放和平了声音,说道: “话不是这样说,你把我师兄打伤得这样重,咱们两人已是仇人,我怎能还帮你, 告诉你玉杯的去处,必得你替我师兄疗了伤,表示咱们还是朋友,朋友才能够帮助 朋友。如果我师兄的伤真的能治好了,我情愿带你去找那个抢去玉杯的人,以来报 答,如果你一定不肯,我也没有办法,但不是我虚声恫吓你,你把我杀了,再无第 二个人知道那玉杯的下落了,那怀着玉杯的人,本领不在你之下,头上又没有刻着 字,你能到哪里去找得到他?” 别看百毒叟那大一把年纪,还真被鲁庆这一席软硬兼施,连骗带哄的话说得哑 口无言,暗暗点头,便道:“也好,但你只有这一个条件,事后不能又提出其他要 挟来!” 鲁庆忙道:“那是自然,只此一句,决不会再提第二个要求了。” 百毒叟口里嘀咕,说:“算我倒霉,阴沟里翻了船,倒受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孩 子摆布了!” 他说归说,还是从怀里掏出小药瓶来,倒出三位红色药丸,喂进郑雄风口里, 道:“他是被我百毒掌力所伤,内伤虽重,这三粒丸药足可解救,最多再有半日静 养,即可醒转,你现在总可以把九龙玉杯的下落说出来了吧?” 鲁庆略作沉思,又问:“你不会骗我吧?要是你走了之后,他仍然醒不过来, 我可到那里去找你?” 百毒叟突的面一寒,道:“这是什么话,我堂堂百毒叟宋笠,在江湖上大小还 有点虚名,难道会诳你一个后辈孩子么?” 鲁庆这才吃惊道:“啊呀!你就是百毒叟?大雪山的百毒叟宋笠?” 他现在才知道后梅了,宋笠的武功,别说是他,就是他师父空空大师,也难以 抗衡,亏他这初生之犊不怕虎,居然和宋笠过招出手,一点也没有含糊! 从现在起,他才是真正服了,俗话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鲁庆的师父空空大 师平时在言谈之中,提到当今最缠不得的人物,除了吕梁山的干尸魔君、秦岭仙霞 宫的摩云上人,就要算大雪山的百毒叟宋笠了,至于“阎王帖子”左宾等,原只不 过近年崛起的人物,并不是顶尖的有名前辈人物。 鲁庆说道:“既然你就是宋老前辈,相信你不至于骗我,不过,那抢去九龙玉 杯的人,现在何处,我也不知道,我仅仅知道他是一个瞎子模样,扮成算命先生, 有一个叫化子老和他在一起……” 宋笠没等他说完,抢着问:“是不是阎王帖子左宾?” 鲁庆连连点头,道:“正是姓左的。” 百毒叟倏的仰天桀桀一阵怪笑,那笑声尖锐利人,宛若狼嗥枭鸣,荡人心弦, 笑罢说道:“久闻左宾声名远播,连我长住边塞亦有个耳闻,这一次真乃太巧,倒 由那玉杯之事,会会高人,难得难得。” 他自言自语一阵,又向鲁庆追询左宾武功及去向,鲁庆一一告诉了他,他听罢 冷笑连声,道:“这么说来,此刻那左宾必然尚在新乐了?” 鲁庆说道:“今夜我是明明见他离开福隆客栈,并且和那化子约好,要在什么 老地方睡一觉等他,看来一定还在城里。” 宋笠叫道:“好!我马上便去找他!” 说着,身形向后一退,霍地转身,顿足挥袖,整个身体犹如箭矢电射般投向小 山下,眨眼之间,业已消失在苍苍夜色之中。 鲁庆呆呆着着百毒叟远去的身影,自己摸了摸曾被卸折的左臂,隐隐尚有些疼 痛,轻轻自语道:“唉!为了一只杯子,这两个魔头真不知会鹿死谁手呢!” 他黯然神伤一阵,又低头跪在郑雄风身侧,缓缓替他推宫活血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郑雄凤仍是昏迷不醒,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色,转眼 就要天明了。 鲁庆无法排除杂念,福隆客栈中顾玄同的生死,虽然也是他惦念的,但如今他 师兄弟自顾不暇,拯救师兄总比护卫别人重要,更何况在这许多高手环伺之下,师 叔没见到,柳媚被人生生掳去,师兄又受了这么重的伤,单凭自己这么一点点萤火 蝇光,连替别人填牙垫脚都不够! 他孤独地立在小山头上,凝视天际,心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怅惘,说实话,他 有些悄悄地怨起他们的师父空空大师起来,唉!他为什么不能亲自来一趟,或者教 给自己几种神奇些的武功呢?让自己除了挨打之外,也有还还手的力量那该多好! 他绰立山巅,想得神往,如醉如痴,也忘了晨露浸透了衣衫,寒露凝住了心房, 好久好久,还没有从辽阔的意境中醒悟过来。 蓦然间,一阵急遽的马蹄声把他从幻想中惊觉,他连忙回顾,果见大道飞驰来 一匹白马,那马儿拨开四蹄,奔走如风,鲁庆借着晨光,隐约望见那马背上一前一 后坐着男女二人。 鲁庆只当是什么情侣早游,也许夫妻早起赶路,望了一眼,也没有太注意,又 跪在郑雄风身侧替他缓缓推拿起来。 约莫过了一会,那马蹄声业已迫近,空际中还传来阵阵银铃似的笑声。 笑声荡漾在清晨特别宁静的空中,鲁庆听得心里猛一动,咦! 这笑声好耳熟! 他连忙掉头回顾,适巧那白马驰近小山,相距不过数十丈,此时天色已明,曙 光耀射之下,那马上女郎可不正是柳媚吗? 鲁庆又喜又气,因为他也同时看清楚了,坐在柳媚身后的,却是连败群雄,掌 伤秦仲,掳走柳媚的那一个狂妄无比,目中无人的少年。 他奇怪柳媚怎会同那人一骑双跨,相偎相依,而且还那么喜笑颜开的。 难道说师妹会爱上这狂妄的仇人吗?如果不是爱,她怎会和人家这么亲蜜? 他气愤地掉开头,不想理睬这变了节的师妹。 马蹄声刹时掩过小山,疾驰而过,马上的笑声依旧,笑得是那么开朗和娇媚, 就像一个新婚的妻子,偎在丈夫的怀里时一样。 鲁庆迷惑地又回头偷窥那马上俪影,见柳媚横坐在鞍前,不时回眸和那少年指 指点点,满面春风。 他忍不住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状如死尸的大师兄郑雄风,突然一跃而起,从怀 里摸出本门特务传讯用的七彩烟筒来。 这烟筒内蓄火药,不需火引,迎风一幌,立时暴射开一朵绚丽无比的彩色烟幕 来,要是在黑夜,还要美丽十分,鲁庆晃燃烟筒,恨恨地向地上一掷,心说:看你 还有同门之谊没有? 彩色弥漫小山顶,映得郑雄风紫金色的脸上,也泛起无数瑰丽的色彩,然而, 马蹄声渐行渐远,显然这烟筒并未引起欢笑中人儿的注意。 鲁庆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羞辱之感,这难用更胜于被百毒叟使用错骨分筋的手法 折磨,他满眶是气愤的泪水,但却咬牙强忍,不使它滴落下来。 郑雄风依然没有好转的迹象,鲁庆推拿的手掌已经微微发酸了,他不自主的停 了手,望着师兄那是无表情的面孔,自言自语说道:“大师兄,咱们多傻,千里奔 波,替他人白耽了多少心事,师妹被擒,连师叔在内,谁不为她心急如焚呢?不相 干的秦家兄弟,也为她受了那么重的掌伤,可是,咱们白费了力不怨,人家白负了 伤也不冤,她却偎在仇人怀里,笑得如像……唉! 师父只喜欢她,他老人家何曾知道她是一个见异思迁,只知望高树上爬的人呢? 如果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这里,亲眼看到刚才的情景,他还会要这个形同叛逆的徒儿 么?“ 他自言自语一阵,似乎发泄了不少心里积忿,又突然“噗嗤”笑出声来,道: “我这个人也真是,咱们顾咱们的,管她干什么呢?她是个女孩子家,女孩儿的心 事是最难捉摸的,你不见她在清风店那片广场上还把那小子骂得狗血喷头哩!谁知 她现在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咱们别操这份心吧,你快些养好伤,咱们寻着师叔,该回天目山,或跟着顾府 的人继续跑,师叔总会有一个决定的,对不对?“ 他这儿正在自问自答,忘其所以,猛然间,耳朵里又听见一阵急迫的马蹄声响。 他霍地站起,抹了抹眼睛,望望山下,奇怪,那匹白马又兜回来了,马上只有 一个人,那是柳媚,另外那少年却在步行跟着,但其行如飞,并不比马儿跑得稍慢。 鲁庆茫然再看看自己刚才施放的七彩烟简,那彩烟在半空里飘摇,不久即将散 尽。 他忖道:是这彩烟引他们回来的吗? 但事实未容得他多作揣测,一马两人,毫无疑义是向小山上奔了过来,马上的 柳媚似乎也看到了山上的鲁庆,小手儿用力地在挥舞,马下那少年更是腾跃若飞, 三五个起落业已超过马匹,当先抢上山坡。 鲁庆身边已没有剑了,连忙从郑雄风身旁抽出长剑来,他刚刚返身摆好架势, 那少年已如风卷一般上了山顶。 鲁庆提剑凝神,大声喝道:“站住,不许再向前走!” 秦玉闻声停步,立在距他三四丈远近,脸上仍是那桀傲不驯的笑意,说道: “喂,你别弄错了,咱们现在是朋友啦,于吗提刀弄杖的,多不好意思。” 鲁庆叱道:“谁是你的朋友,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趁早给我滚远一些。” 秦玉面上陡的红影一现,但随即按耐住没有发作,依旧笑道:“那么,你放那 劳什子的烟火叫谁呢?” 鲁庆听了越是触动了怒火,暴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管得着吗?” 想那秦玉素来狂傲,何能受得他这种怒骂,剑眉忽的一扬,冷笑一声,身形微 闪,业已欺到鲁庆身前。 鲁庆奋不顾身,长剑“呼”的一招“瑞雪罩空”舞起一团白森森的光芒,护住 全身,剑幕层层,裹得风雨不透。 但武功一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鲁庆那点伎俩,哪在秦玉眼中,只见漫天 到幕中,人影一闪,早已穿进鲁庆的护身剑芒之内,左掌伸缩,“当啷啷”早将长 剑拍给,秦玉还待下手惩治这开口骂人的家伙,猛听得一声银铃般的娇叱:“秦玉, 住手!” 这一声,真比玉皇大帝的圣旨还要灵,秦玉已经递出的右掌,闻言硬生生撤掌 收手,晃身跃退到三尺以外,笑着对纵马赶来的柳媚道:“这可怪不得我,谁叫他 开口骂人的!” 柳媚翻身落马,没有再理会秦玉,一眼看到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郑雄风,吃了一 惊,也没来得及先问问鲁庆,转身就向郑雄风扑过去,叫道:“大师兄,你怎么啦?” 可是,她身子刚刚奔到郑雄风近身五尺左右,倏的身侧劲风压体,鲁庆一掌向 她右侧“章门”穴击到,并且喝道:“不要脸的东西,你敢碰他!” 柳媚全没防到师兄会突然施袭,待她惊觉,已经避让不及,但就在这个时候, 陡的眼前人影闪晃,就听得鲁庆一声闷哼,接着,自己娇躯也被人一把搂住,搀扶 立住。 除了秦玉,这还有谁,柳媚忙一拧腰,挣脱了他的搀扶,再看鲁庆时,已经倒 躺在丈许之外,当场昏了过去。 柳媚怒向秦玉道:“你这人怎么凶性不改,总是一出手就伤人,你以后别再理 我。” 秦玉尴尬地一摊双手,道:“咦!他要对付你,难道还不该动手,眼睁睁看他 打死你吗?” 柳媚气得小蛮靴一跺,嗔道:“我不管,你得把他们给我救醒过来,咱们是师 兄妹,咱们的事你别管。” 秦玉笑着向后一靠,道:“好吧,我不管,随你们怎么样。” 柳媚叫道:“我叫你救醒他们呀,你放刁是不是?好,我自己来总行了!” 她奔过去,在鲁庆胸前一阵推拿,就听得鲁庆喉咙里呼噜噜一连声痰响,半天 还不见醒过来。 她气得停了手,坐在一边直喘气。秦玉笑道:“要我来帮帮忙吗?” 柳媚气道:“谁希罕你,跟我少讲话。” 说了,她又开始在鲁庆身上推拿,又是半晌,一点醒的消息也没有,她又急又 气,又不能停下来。 秦玉又在旁边笑道:“傻瓜,他喉咙里被痰塞住了,不先拍他‘脊梁’穴让他 吐出痰来,光推拿有什么用。” 柳媚叱道:“谁要你多嘴,我自己还不知道!”秦玉笑道:“好好好,我多嘴, 你知道,我看你能推拿到哪一年。” 其实柳媚口里虽硬,心里早已没了主意了,听秦玉这么一说,先还顾面子,仍 在鲁庆前胸推拿,再过了一会,依然无效,遂只得翻过鲁庆身子,在他背“脊梁” 穴上轻轻拍了一掌,说也奇怪,这一掌下去,鲁庆突的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痰, 人也清醒过来。 秦玉吃吃而笑,柳媚白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鲁庆从地上爬起来,三脚两步就抢到郑雄风身边,返身守护着地上的郑雄风好 像怕被人家抢走了一样,面上满是惊惶愤恨之色。 柳媚十二分的不解,问道:“二师兄,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师叔他们呢?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 鲁庆横眉怒目,冷笑道:“你现在还记得师叔师兄么?人家为了你身负重伤, 命在旦夕,你却陪了仇人驰马取乐呢,咱们同门一场,我也不想拿恶言秽语骂你, 你要是还有脸,还算个人,趁早横剑自刎,否则,就快同你的情人魔头远走高飞, 再请别到咱们眼前来卖什么狂,抖什么威风了。” 柳媚听了这一遍话,只气得后白面泛赤,混身乱颤,手指着鲁庆一阵比,一阵 点,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足有半盏茶功夫,方才拼命挤出了一句:“你……你混 蛋!” 谁知鲁庆更是冷冷笑道:“当然啦,咱们都是混蛋,只有你的心上人儿才是天 下第一号好人呀!” 柳媚怒火焚心,理性全无,突然冲向前去,扬手“拍拍拍”就赏了鲁庆三个又 响又脆的大耳括子。 也是怪事,鲁庆又不是木头人,但却瞪着眼被柳媚着着实实打了三个耳光,直 打得嘴角泊泊出血,他连闪也没有闪,血从嘴角流落到衣衫上,他连抹也没有抹。 柳媚人也打了,略略出了一点气,再看到鲁庆被打后不闪不避,左右脸上又肿 起老高,鲜血泊泊,仅望着自己苦笑,她突然又觉得后悔起来,扑上去一把抱住鲁 庆的脖子,“哇” 的大哭起来。 鲁庆缓缓抬手,解开柳媚环绕在颈上的双臂,冷冷地道:“你骂也骂了,打也 打了,咱们同门之谊已尽,你这就走吧!哭什么呢!” 这冷冷的几句话,真比钢刀戳在她心上还要难过,她忽然惶恐地望着鲁庆问道 :“怎么? 你们不要我这个师妹了?“ 鲁庆咬牙冷笑,没有任何表示。 柳媚这时候哭也没有了声音,泪水涟涟,顺腮而下,扑扑籁籁,无尽无休,似 此情景,远比嚎哭呼叫更为伤人,许久这后,才幽幽说道:“师兄,我做错了什么 事,你们尽可以打我骂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天目山十年,我做师妹的自问 还没有什么大错大误,你和大师兄一向待我也很好,是什么事使你们在转眼之间, 把我恨得这样了呢?” 鲁庆淡漠地说道:“你也没有错,我本来也没有权要不要你这位师妹,不过, 师父不在,当问师叔,师叔不在,当问大师兄,现在大师兄又在重伤之中,也只有 我来说话了,你说你是天目山门人,那么请问你身后站着的,又是天目山的什么人?” 柳媚本能的一回头,秦玉正看着她微笑。 她懦弱的答道:“他……不错,他以前是咱们的敌人,我就是被他捉去的……” 鲁庆未等她说完,抢着接用:“现在,他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柳媚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秦玉却在此时笑着说道:“现在, 咱们大家都是朋友了,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鲁庆怒目看了秦玉一眼,井不理睬他的答话,却对柳媚道:“我也没有什么多 的话说,秦家兄弟命在旦夕,大师兄身负重伤,这些已经够咱们担心的了,你们要 是不想就走,我可要不陪了!” 说着,果从地上背起郑雄风,欲待离去。 柳媚拦住说道:“二师兄,你既然这么误解我,方才为什么又用七彩烟简叫我 回来?” 鲁庆怒道:“我施放七彩烟筒是知会我的师妹,却没想到把你请回来了,非但 你,还有你那一位本领大得了不得的贵友,这可怪不着我吧!” 他说完,又要拔步下山。柳媚二次横身又将他拦住,说道:“你这么毫不容我 解释,我也没有办法,你可不可以把师叔现在什么地方,赐告我一声,让我去见见 他老人家总可以吧!” 鲁庆牛脾气一发六亲不认,他原本对柳媚并没有什么不满,平素师兄妹之间嘻 嘻闹玩笑感情也不坏。第一次见她和秦玉同乘一骑,心里气归气,仍然施放七彩烟 幕想招呼她上山来,谁知柳媚只顾嘻笑,没有望见,这在他心里已经甚为反感,及 至柳媚去而复返,却被秦玉抢在前头,和他一言不合,拍落了他手中长剑,如果这 时候柳媚晚来一步,他就算吃秦玉一点亏,也不至对她生出这么绝裂的心来,恰巧 柳媚及时赶到,在秦玉在要出手摆布他的时候,出声阻止,又看见秦玉那么听话, 果然就住了手。 照理说柳媚不让秦玉伤他,他应该高兴才对,但是,柳媚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 师妹,耳鬓厮磨,难免一个男孩子会对一个女孩发生奇特的情愫,这种情愫不同于 一般的爱,但却远比一般男女之爱更广泛,更难捉摸。 鲁庆平素和这位小师妹年龄最接近,感情也最好,地久天长,难免不暗暗发生 情愫,这感情如同这一个学校的男学生,不愿意其他学校的男学生来追求本校的女 同学,做兄弟的,不愿意见别的男人来追求自己的姊妹一样,他自己井不想获得, 甚而根本不可能获得的女孩子,他宁可守候在她身边,也不愿旁的男孩子来侵犯他 独有的感情权利,这是一种十分难以解说的复杂情绪,正如红楼梦中贾宝玉不愿让 他的姊妹们一个个出嫁远离相似。 鲁氏对柳媚,就怀有这种奇特的感情,所以,当他见柳媚和秦玉一骑双跨,而 他自己又打不过秦玉,秦玉却因柳媚的阻止而放过自己,抽身后退的种种刺激和难 堪,羞愧和愤恨,掺杂着淡淡的酸味,遂使他不能自制,将满腔怒气全发泄在柳媚 身上。 不过,活说了,气也消了,现在见柳媚拦身求询铁笛仙翁,欲见师叔一面,其 情其景,已是堪怜,不觉心肠一软,答道:“连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何处咧, 你去你的,何苦又去见他。” 柳媚泣道:“你们不认我这个师妹了,我要去问他,去问师父,看他们还认不 认我这个苦命的徒儿。” 鲁庆忍不住地流下泪来,但他抬头见了等在旁边的秦玉,又怒往上冲,道: “你如还要咱们这两个师兄,从现在起,再不要和这杀人不眨眼的人在一起,你办 得到吗?” 柳媚望了秦玉一眼,尚未答话,秦玉悠悠地道:“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俘 虏。” 柳媚左右为难,她既不愿脱离师门,但也不愿离开秦玉,这并不是说她已经爱 上秦玉了,而是她暗中将全家血海深仇的洗雪,均已寄托在秦玉身上,她明白,唯 一能替她报复血仇的,只有这干尸魔君的衣钵弟子——秦玉,她必须要紧紧把握住 他,慢慢转变他,用柔情来溶解他,趁他目前凶性未成,中毒不深,设法使他能为 自己复仇,能为武林弥灾。 她知道,要使秦玉良知复明,弃邪归正,没有再比系以真情来得更容易了,这 一点感触,正是一个女孩子与生俱来的天赋。 “唉!”她重重地用脚在地上跺了跺,又道:“你们都想逼死我!” 师门恩重,她又怎能从此落个千古骂名呢?所以,她哭了,哭得搐搐咽咽,伤 心之极。 鲁庆没有想到才不过一日未见,柳媚已和秦玉到了难分难舍的地步,他当然猜 不透柳媚的心事,气得又是一声冷笑,道:“给你最后考虑,要咱们就不要他,要 他,咱们同门之谊从此一刀两断,你也不用再回天目山了。” 柳媚哭道:“师兄,你不知道……” 鲁庆陡地一惊,他是个男孩子,容易联想到那一方面,见柳媚那等有话难言, 彷徨无主之态,忽的恍然大悟,惊道:“啊!莫非你已经和他……” 柳媚羞得粉面通红,狠狠啐了他一口,急道:“唉!你这人真是,怎么……唉!” 他二人你一声叹,我一声惊,男女有别。很多话无法出口,闹了半天,误会越 闹起深,可惹恼了旁边的秦玉,怒道:“你们是怎么啦,正事不办,尽哭哭啼啼的, 瞧瞧那背上的已经快断气了!” 鲁庆吓了一跳,忙放下郑雄风,可不是吗,这半天没替他推宫活血,显然他鼻 息越加微弱,这时,也顾不得再赌气说气话,急急又替他推拿起来。 秦玉却趁此机,悄悄挨近柳媚身边,伸手牵了牵她的衫角,低声道:“他们不 认你,有什么要紧,你跟着我,我认你!” 柳媚叱道:“放屁,你认我什么?” 秦玉笑道:“我认你做妹妹,咱们俩一块游荡江湖,不比你那劳什子师兄强多 了。” 柳媚此时那有心情和他说笑,同时更不愿这些话被鲁庆听了去,便也放低了声 音,道:“你别再胡说八道了行不行,我师兄已经生了你的气了。” 秦玉道:“他既然气了,索性我宰了他……” 柳媚连忙伸手掩了他的嘴,凤眼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来了,怎老毛病改不 了,动不动就想杀人呢,再这样,看我还理体?” 谁知他们在这里唧唧咕咕的对话动作,全被鲁庆听在耳里,看在眼中,那怒火 渐渐要从眼中喷出来,但他看看重伤的师兄,又强自按捺住,好一会,郑雄凤血脉 已活,他霍地立起,背了师兄,拾起长剑,头也不回,大踏步向山下便跑。 柳媚叫道:“师兄,你到那里去?” 她用手去扯鲁庆的衣角,被鲁庆反手一剑,险些剁断了手臂,她才愣得一愣, 鲁庆已如飞奔下小山而去。 秦玉见柳媚险被剑伤,勃然大怒,喝道:“小子,你还想走吗?” 猛地一顿足,腾身跃起,越过柳媚,就要追赶鲁庆和郑雄风,却被柳媚半空中 跃起拖住,急问:“你,你要干什么?” 秦玉眼中红影闪动,显然真生了气了,愤恨地道:“你放手,我一定要宰了这 小子,他狂些什么,差一些断了你一条手臂!” 柳媚知道他这一怒,鲁庆难逃性命,没命的死死将他搂抱住,说什么也不松手, 叫道:“不许你伤他,由他去吧,再怎么说,他总是我的师兄,你杀了他就像杀了 我一样……” 秦玉不是挣不脱她的搂抱,只是被她抱着,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使他不愿意 推拒,只得罢了手,道:“奇了,他是师兄,怎么对你那等绝情寡义的,先前一掌, 临走一剑,都像对付仇人似的。” 柳媚道:“他在气头上,咱们别理他,让他去吧!” 秦玉道:“那么,你不找他们了,以后就跟我在一起了?” 柳媚含泪叹了一口气,说:“那还有什么法子呢,不过,我们一块儿,你得依 我三件事。” 秦玉笑道:“你说你说,别说三件,就是三百件,三千件我也依你……” 柳媚苦笑一笑,说:“现在我师兄他们都不认我,我也无处可去,咱们在一起, 第一,你不能再胡乱杀人,从今后要改掉你那动辄伤人的习惯,行道江湖,必须要 除暴安良,多行善举。” 秦玉连连点头:“使得使得,以后我要想杀谁,先问过你总可以了吧?” 柳媚道:“第二,不许你再对我的师兄同门存有歧见,他们对我再坏,咱们不 能和他们一样量窄,总要用行动来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想错了。” 秦玉道:“如果他们要杀你,咱们也不还手么?” 柳媚道:“不,他们也不是疯子,哪里会无缘无故的要杀我。” 秦王笑道:“好吧,只要你说不会,大约总是不会的。” 柳媚又道:“非但这样,将来你如遇见我的师叔师父,也不能失礼要以长辈之 礼待他们。” 秦玉道:“好的,人情做到底啦,第三呢?” 柳媚停了停,却故作神秘道:“这第三件最难,只怕你办不到。” 秦玉道:“一定办得到,你且说说看。” 柳媚道:“第三,你得从此脱离干尸魔君门下,自己重新做个好人!” 秦玉诧道:“你这话不对,你自己师兄不要你,还不肯脱离他们,为什么要我 叛离师门呢,这个办不到。” 柳媚赌气说:“好,你办不到,那么你走你的,别理我!” 秦玉面有难色,问道:“照你这么说来,我只有叛师欺祖,才算做好人,不叛 师欺宗祖,便是坏人了?” 柳媚说:“因为干尸魔君在江湖上丑名远播,我实在不愿意和他的门人结伴同 行,人家会连我也看不起。” 秦玉闻言,怒道:“这样说来,你根本从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了,那咱们勉强走 在一起,貌合神离,也没有意思,倒不如分手的好!” 柳媚忙道:“我知道你是好人,当然愿意跟你在一起,但是,我不喜欢你那个 师傅。” 秦玉道:“可是,他已经是我的师傅了,这又有什么办法?” 柳媚见不能逼得太紧,便笑道:“你不能不说出来吗?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 你是谁的徒弟!” 秦玉恍然大悟,笑道:“呵!你是叫我不告诉人家,关于我的师承,那有什么 不行,我自离吕梁山,除了你,谁也不知道我师父是那一个咧,这个我一定同意。” 柳媚满心委屈,含泪而笑,秦玉已得佳人同行,真是兴高采烈,撮嘴一声胡哨, 唤来白马,跃上马背,伸手来搀柳媚上马,柳媚皱皱眉头,说:“还有一点,咱们 到前面得再买一匹马,两个人挤在一匹马上,怪难为情的。” 秦玉探臂将她一提上鞍,笑道:“得啦,我的好姑娘,你少提出些条件行不行, 要买马也得赶到前面新乐城去才行呀!” 马缰一抖,那白马昂首一声长嘶,飞奔下山,直起新乐县城而来,马儿神骏, 人儿英爽,双双俪影,驰过官道,两侧行人谁不伫足而观,啧啧而叹,羡煞了多少 男儿红粉,掀起了若干武林佳话,此是后事,暂且不表。 却说二人进得新乐县城,秦玉下马,让柳媚一个人坐在马上,自己执銮随行, 在大街上兜了一个圈,无巧不巧,也投到福隆客站来。 这位客栈老板也算倒了霉,一夜之间,上房连死两个人虽说有事主作证,确系 匪盗抢掠,刀伤人命,又因顾玄同是才退职的大员,把事情应付了过去,但银钱少 不了晦气,大把大把被官府人役装了不少去,这时刚刚才把事情弄妥当,秦玉和柳 媚已在店前下了马。 掌柜的一看,女的又是个年轻轻佩剑带刃的姑娘,这男的虽未带剑,但那一双 煞气森森的眸子,一见就叫人心里冒寒气,本当不接,又见这二位衣饰华丽,不像 是个杀人抢匪的模样,当下亲自过来接着,问:“二位少爷姑娘是打尖呢还是要在 小店住一宿?要是打尖用饭不妨,如果二位是要投宿,却实在对不住,小店整个店 房全给包了,实在分不出房间来……” 秦玉剑眉一扬,虎目一瞪道:“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咱们的,怎么咱们还没有 开口,你倒叽叽咕咕先送上一大套了!” 掌柜被他这一瞪眼,吓得向后连退了四五步,幸好被一张桌子挡住,没有摔倒。 柳媚连忙拦住秦玉,说:“喏,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瞧你凶眉怒眼把人家 吓成了这样子!” 秦玉笑笑,说:“那么你来吧,我不说话了,这家伙真他妈脓包,人没见过, 连脸色也没见过!” 柳媚转身嘱咐掌柜的说:“咱们还不定住不住你这儿呢,马先带下去,好好用 豆子加酒喂着,另外给咱们先弄点酒食来,咱们吃过饭得上街买点东西,才能决定 住不住店,你放心吧,即算要住店,你们这儿没有,咱们不会再上别家吗?” 掌柜连声应了,恭恭敬敬将二人让在一张桌子上落了坐,这才下去招呼喂马及 准备酒食等物。 这时候,将届当午,酒菜上来之后,店中食客渐渐增多,柳媚约略用了一点食 物,便悄声对秦玉道:“快吃吧,吃完了咱们去买马匹去,这儿人太多,一双双贼 眼似的,烦死人!” 秦玉闻言,忙游目四顾,果见有好些酒客背地里在指指说说,有暗中猜测两人 身分的,也有在对柳媚评头论足的,秦玉从未与女伴同行,没有这种经验,只当别 人欺侮了柳媚似么,眼中一红,就待发作。 柳媚对他这种发怒前必先红眼的习惯已经了解,见状连忙制止,轻声道:“你 怎么啦,又想惹事了是不是?” 秦玉说:“他们不是在背后议论你吗?待我教训教训这些家伙!” 柳媚笑道:“算啦吧,人家又不是恶意,像你这样做,咱们一路走着,你只有 一路杀人生事了。” 秦玉道:“那是为什么?” 柳媚嫣然一笑,轻声说:“谁叫你和我一块儿的,女孩子家出门,难免有人暗 地里说东说西,哪能管得了那许多。” 秦玉却道:“我们不许他们看你一眼。” 柳媚横了他一个白眼,说:“看也不许人家看,就只给你一个人看?” 秦玉听了,也忍不住笑起来,道:“真的,旁人看你一跟,我真像被人戳了一 刀似的,看来将来谁讨了你做媳妇儿,只有锁在家里,一辈子也别带上街来才行。” 柳媚骂道:“死贫嘴,就知道胡说八道的。” 两人用过酒饭,将马匹就寄存在福隆客栈里,步行上街,随意逛了逛,找到马 市,挑了老半天,却选不中一匹合意的良驹。 柳媚指着一匹混身雪白,模样儿尚中看的,说:“别尽挑,咱们就买这匹好了。” 秦玉走过去将那马仔细端详了一阵,摇摇头说:“不好,这匹是牝的,拖拖车 可以,却不中骑。” 柳媚笑道:“管他牝的牡的,我就喜欢这匹白的,和你那匹毛色个儿都差不离, 走在一起也中看些。” 秦玉笑道:“你中意咱们就买它吧,只是我那匹是牡的,回头它们只顾着亲热, 不肯走路,你可别怪我。” 柳媚刹时红了脸,狠狠啐了他一口,没再言语。 秦玉唤过马贩子,付了银子,牵着马口店里。 方才转过一条北街,前面一片不小广场,正在人山人海,拥塞不通,原来这儿 是赶集之处,百货叫卖,耍把戏,唱大鼓,拆字算命,三教九流全集中一处,吸引 得人如潮涌,甚是热闹。 秦玉说:“走,咱们瞧瞧热闹去。” 柳媚指着马儿,道:“可是,这一位怎么办?” 秦玉说:“牵着一起去得啦。” 柳媚笑道:“那怎么行,你牵了马向人堆里挤,不挨人骂死才怪咧。” 秦玉说:“你不牵我来牵,看谁敢骂我。” 柳媚怕他生事,不肯把马交给他,说道:“这样吧,我在这里等你,你去看看 就回来,好不?” 秦玉如何肯依,道:“咱们把它系在这儿,回头再来牵不就成了。” 柳媚道:“要是被人偷去了可冤!” 秦玉笑道:“怎么会,大白天里,又这多人,谁敢在这里偷东西。” 于是,二人就近找了一块石桩系好马匹,并肩也挤到人丛里东瞧西看,赶起热 闹来。 顺着人丛,向里慢行,但见得鼓锣喧天,一群耍把戏跑江湖的正在练武把子, 二人看看实在太平凡,又向里走,再又是唱大鼓的,卖野药的,虽然热闹,却没有 什么太大趣味,柳媚正想返身退出来,忽然一眼看见一旁放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 桌后坐着个瞎眼老头儿,身傍立着一根白布招,上面写着“左半仙”三个大字。 柳媚一时性起,拉着秦玉,道:“喂,咱们去算个命怎样?” 秦玉笑道:“你别听他瞎说,命那还能算得了的!” 柳媚道:“我不管,我要去算算,看看我这次是走的什么运,该遇上好人呢, 还是该遇上歹人……” 她说着,有意无意斜了秦玉一眼,秦玉哈哈笑道:“不用算,你遇着我,正是 天大的好人,还算什么?” 柳媚不依,便拉了他来到左半仙桌前。 那瞎子正是“阎王帖子”左宾,他坐在桌后,白果眼一阵乱翻,早已看见这一 男一女直到近前,尤以那男的年岁不大,两眼却神光湛湛,内功已有相当造诣,他 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只作没有看见,却轻轻咳嗽一声,他身后蹲着的那化子却在 这时候,起身离去。 秦玉二人哪知道这瞎子的来历,手牵手儿到了桌子前,柳媚叫道:“老先生, 咱们来算命啦!” 左宾欠身让她坐下,翻翻白果眼道:“姑娘是算命呢,还是拆字?” 柳媚问道:“哟,你还能拆字?” 她是在奇怪,这老头儿眼已瞎了,哪还能拆字呢? 谁知左宾笑道:“不错,姑娘别看我双目不利,老头儿单凭一双手,你说拆字, 还算过天下多少英雄豪杰呢!” 柳媚喜道:“那么,我先拆个字吧!” 左宾拿出字盒,略为一理,递了过来,道:“那么就请姑娘抽一张!” 柳媚正要伸手去取字块,旁边秦玉早已探臂取出了一张,笑道:“我替你取一 张吧。” 左宾突然故意问道:“啊,旁边还有一位少爷吗?让你站着,真是失礼得很!” 秦玉笑道:“你又看不见,怎知道我是站着的?” 左宾道:“声有高低方位,不难辨别,何况老头这里只有一张座椅,哪有少爷 倒坐着,反让姑娘站着的道理。” 秦玉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有些道理,那么,咱们这个字,就烦你 老先生的清神,替我这位妹子测一测吧!” 说着,把手中那张字块,递到左宾面前,左宾伸手接那字块儿,陡地见了秦玉 这只手背上的红色肌肤,不觉大吃一惊,暗忖:咦,这家伙年纪不大,难道竟练过 血影功么? 他半惊半疑,接过字块,却又不便详端秦玉的手掌,只得缓缓拆开字块,一面 心中直盘算主意,一面缓缓说道:“姑娘问什么事?” 柳媚大眼睛转了一圈,道:“唔,我问一件东西。” 左宾拆开字块,却是一个“木”字,他假意用手在字上一阵摩索,口里“唔唔”, 脑袋瓜直点,道:“唔,你这是个木……你这是个木……” 他手上摸着字块,口里说着字块,心里却直在揣摸秦玉的身分武功,盖因为当 今江湖武林,尚未听说何人传过“血影功”,而“血影功”失传,早在数百年以上, 左宾虽然所学渊博,也只据闻传过“血影功”的人,混身表皮均经剥落过,所以乍 看起来,隐透红色,但他却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秦玉这种血红色的手背,是否真是传 过神功的表现,因此,他这一心作二用,就颠倒地把柳媚拆字的话儿,接不上口了。 柳媚听他尽只说那一句:你这是个木,没再往下说,不耐烦道:“老先生,我 知道是个本啊,你倒说下去呀,木又怎么样呢?” 左宾这才一惊而止,忙收敛心神,道:“姑娘你这问物,是穿的?戴的?寝的? 用的?” 柳媚想了想,说:“是用的。” 左宾又装神弄鬼半晌,再问:“是金的?银的?还是其他材料做的呢?” 柳媚道:“是玉做的!” 左宾一怔,说道:“姑娘不要记错了,玉制物件,多数用作佩戴,哪有使用的 物件,用玉来做的?” 柳媚笑道:“当真是玉制的,我告诉你吧,是一只玉制的杯子,这东西招惹了 好些贼匪,欲要抢夺,现在还不知道已经抢去了没有呢,所以我来问问字。” 左宾略吃一惊,混身出了一身冷汗,道:“那么,这东西可是姑娘自己的么?” 柳媚摇头,说:“不是我自己的,是另外一个人的。” 左宾面上刹时变了色,将字块一推,白果眼一翻,说道:“这东西既不是姑娘 自己的,又不知是否已经失去,这却叫老头儿无法推断,最好请姑娘回去看看东西 在不在,那时再来问卜,尚为未晚。”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