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万念俱焚 欧阳旬等一见空空大师也已动手抢人,吆喝连声,三人一齐冲出来,欧阳旬和 鲍充棒鞭齐举,便来拦截空空大师,项成抡动铁股弓,缠住了刚从地上跃起来的 “半面观音”林惠珠。 刹那间,场中人影乱闪,除了受伤昏迷的秦玉和六指禅师之外。其余的人全部 动了手,其中项成力敌林惠珠,恰好半斤八两,一时难分高下,空空大师虽然功力 深湛,一则挟着个秦玉,二则又需单手应付欧阳旬和鲍充两般兵器,也勉强扯平, 那一边,“铁笔判官”杨林却不是卫民谊对手,三五招以内尚难分出轩轾,十余招 以后,渐渐就相形见绌,落在下风。 欧阳旬望见,知道力战无法获胜,纵声大叫道:“不要力斗,结阵困他们!” 杨林等连忙答应,各各虚晃一招,抽身退出战圈,四个人抢着四方方位,各自 掏出六柄簿刃飞刀。 空空大师等不明他们这阵势的奥妙所在,连忙互相靠背而立,凝神看他的变化, 六指禅师到这时候也不得不参与对付,加上林惠珠,这一边也正好是四个。 林惠珠扭头见秦玉仍然挟在空空大师胁间,黛眉一皱,操臂将他接了过来低声 道:“大师请将他交给我,免得妨碍了大师对敌。” 空空大师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淡淡一笑,将秦玉递了过去,林惠珠忙用丝带 仍旧将他捆在背后,左镖右剑,准备一拼。 欧阳旬等抢好方位,遥指阵中空空大师说:“咱们与你们天目二老素无仇仇, 何苦为了姓秦的,彼此结这段梁子,如果诸位能将姓秦的一个人交出来,那女子任 由带去,咱们决无他言。” 空空大师笑道:“实对诸位说,这姓秦的原是和老衲等相约来此,不想咱们来 迟一步,使他身负重伤,你们愿意罢手固然好,否则就只好多多得罪,听凭诸位处 置了。” 说完,又低声向林惠珠道:“林姑娘请站在中间,由我们三个老不死的应付足 够了。 姑娘好好护着秦公子要紧。“林惠珠闻言果然退到三人中间,由天目二老和六 指禅师背向背守住外层。 欧阳旬见了,冷笑道:“大师既然决心护卫他姓秦的,说不得,咱们只好得罪。” 接着,扬手喝一声:“起!”四人立时游动,各由手中掷出两柄飞刀。 八柄飞刀分自四方,挟着寒光疾闪而至,前面八柄尚未到达,四人一齐向左换 位,紧跟着,又掷出八柄。 空空大师等人从未见过这种“飞刀阵”,一见四方八面全是刀影逼至,不禁心 里微有寒意,各自大喝,挥袖翻掌,向外劈出六股掌风。 洛阳四义这种飞刀阵看似简单,却最不能用劲力硬劈,皆因这种飞刀刃薄而轻, 硬接硬架,只不过使它略略失去一点准头,并不能将之击落,何况天目二老和六指 禅师分守三方,掌出力道大小均各不同,如何能使力恰到好处?果然,三人掌风挥 出,八柄刀交互一翻,顺着三人身子贴身飞过,空空大师等方在惊讶,第二轮飞刀 闪闪,刹时又到。 这一来,场中三人措手不及,被弄了个手忙脚乱,连忙挥掌劈刀,但“洛阳四 义”的飞刀阵已经全盘发动,但见人影纷纷迅速游走,方圆丈余之内,全是寒光闪 闪一片刀影,任是空空大师等出尽全力,拼命挥掌迎拒,不但无法破得他们的刀阵, 反见越来四周压力越重,那二十四柄飞刀交叉飞舞,连绵不绝,将几个人困得风雨 不透。 其实,空空大师等各有一身精纯功力,焉有被他们这种掷刀的把戏所困的道理? 殊不知坏就坏在人手太多,人一多,难免心不齐,同时,三个人应付四面,也觉得 不能面面兼顾,如果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守在阵中,相信决不致便被弄得手忙脚 乱的。如今人多碍手碍脚,只能正面反震飞刀,无法闪身避让,非但不便,反而更 费力气,所以,“洛阳四义”的阵法发动才不过一圈半,卫民谊左肩上首先被旁边 空空大师震飞来的一柄飞刀所伤,在肩头上划了寸许长一条伤口。 卫民谊咬牙抽出铁笛,挥笛格挡,一个没留意,又被其中一柄刀穿过空隙,向 林惠珠打去,好在林惠珠眼明手快,用剑格落,未被所伤。 空空大师想长此下去,不是办法,心念一动,叫道:“不要硬挡,大家接刀!” 六指禅师和卫民谊听了,果然不再硬拒,眼前飞刀一至,便各以接暗器的手法 将刀接住,接一柄向地上一抛,再接第二柄。 这方法还真有效,三个武林高手,六条臂膀转动,没有一会,满场中飞刀已被 接去了一半,刀光稍敛,所剩的十余柄自然无法构成威胁了。 欧阳旬气得咬牙切齿,恨只恨所携炸药都埋进了石佛莲座,否则,倘于此时在 飞刀中加上炸药,任他天目二老和六指禅师功力再高,也决难逃出手去。 他眼见“飞刀阵”已经不行,噘唇一声胡哨,各人将手中仅余的刀奋力掷出, 转身撤阵退走,欧阳旬临去时恨恨地说:“咱们洛阳四义龇目必报,青山不改,自 有后会。” 空空大师见“洛阳四义”撤阵退去,大家松了一口气,相顾失笑,道:“想不 到洛阳四义还发明了这个鬼名堂,一上手不察,险些吃了大亏。” “铁笛仙翁”卫民谊将肩伤包扎,空空大师才把秦玉平放地上,喂他吃了两粒 丸药,再缓缓替他推拿活血。 林惠珠默然不发一语,捡起黑纱仍将面孔掩住,独自离开数尺,站在旁边。 卫民谊看看这场面甚是尴尬,便笑道:“林姑娘是怎么也来了这九峰山呢?秦 相公武功还在那四人之上,不知怎会被他们所伤的?” 林惠珠听了,冷冷答道:“我也不知道!” 卫民谊腼腆一笑,又说:“那么,林姑娘到的时候,他已经受伤了?但不知秦 相公是否已寻得奇经,会不会让他们把奇经夺去了呢?” 他目的不外找些话和林惠珠聊聊,藉以冲淡场中的尴尬场面,哪知这话一出, 却激起林惠珠鄙视之心,冷冷一哼,说道:“倘若他能取得奇经,虽因此一死,也 足可报答知音,含笑瞑目于九泉,但是,如今只怕把命丢了,奇经也得不到,死还 不知道是怎样死的呢!” 她这一番话尖酸刻薄,卫民谊是明白人,岂有听不出的道理,当下怒从心起, 本要发作,一想自己这大年纪,犯不上也夹在他们年轻男女纠缠之中,才把一口气 又强自咽下,嘿嘿干笑了两声,未再答话。 这时候,空空大师已替秦玉推拿完毕,但秦玉昏昏沉沉,兀自未醒,林惠珠皱 了皱眉头,移步上前 从地上把秦玉抱起来,转身要走……。 空空大师忙道:“林姑娘,你要带他到哪里去?” 林惠珠冷冷说道:“天南地北,海角天涯,我自有安顿他医治他的地方,方才 有劳大师仗义相助,又替他推宫活血,林惠珠这里代他谢谢。” 空空大师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忙道:“林姑娘的意思,是要把他带到什么 幽秘之处,由你亲自替他治疗伤势么?” 林惠珠昂然答道:“不错。” 空空大师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说:“林姑娘是不是能独力治好他的重伤, 咱们姑且不论,单只秦相公曾和老衲等有约,奇经得不得,另有要事尚需料理,林 姑娘是不是该问问他自己,问他愿不愿……?” 林惠珠似乎大感不耐,柳眉一剔,怒道:“还问他干什么?难道他为了替你们 夺取奇经,落得如此重伤,你们仍然放不过他么?” 这话一出,空空大师等脸上刹时变色,卫民谊喝道:“林姑娘话要多顾分寸, 咱们全是为他着想,林姑娘不要错会了意思。” 林惠珠冷笑说:“诸位出手相救,这一点咱们万分感激,他日有机,自当有以 为报,但各位总不能说因为救了他,就得把他扣住,用来逼他取什么达摩奇经。” 卫民谊听了,勃然大怒,当时就要发作,空空大师连忙摇手拦住他,回头向林 惠珠淡淡一笑,说:“林姑娘实在错会了咱们一番心意,好吧,你就把他带走吧! 不过,务请林姑娘注意,他如今伤得不轻,又在几运气之际,被外力所扰,真气已 经逆冲,每隔三个时辰,用内力替他导顺反行逆阻的真气,连续三天,不能中断, 方能有效,林姑娘多辛苦了。” 林惠珠冷哼一声,举步便奔,但奔出四五步,又突然停步回身,对空空大师说 道:“看在大师代为疗治伤势及出手救援之德,我这里相赠一言作报,达摩奇经已 被一个姓秦的小孩子得去,与那孩子同行的,现有陇中双魔之一的柏元庆,另外大 批夺宝的高手都已跟踪追去,诸位欲得奇经,还须早些下手才好。” 说罢,扭头如飞般向丛山中奔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乱山之中。 六指禅师半晌未发一言,这时候突然说道:“陇中双魔二十年来未履江湖,难 道说果真是被他们把奇经夺去了不成?” 空空大师略一思忖,道:“林惠珠临去留言,想来大约不会假。但不知那姓秦 的小孩子又会是谁?” 卫民谊忙道:“我前在清风店和赤发太岁相持时,曾识得一个年纪轻轻,功力 却甚为精纯的小孩子姓秦名仲,据云系秦岭仙霞宫摩云上人门下,但不知是不是他? 如果是他,又怎会和陇中的柏元庆同路的呢?” 六指禅师顿足道:“准定是他,一定不会错了,陇中双魔昔年在秦岭遇仇,就 亏摩云上人出手搭救,才得免一死,准是那孩子乃摩云上人门下,柏元庆欲报前恩, 才夺得达摩奇经送给了那孩子了。” 空空大师叹道:“如果真是被摩云上人门下得去,咱倒可以放心,不必再作取 经的打算,我们放心不下,怕的是奇经落在歹人手中,将来遗祸江湖。” 六指禅师道:“目下仅只揣测,是不是尚难作最后决定,咱们连袂去一趟秦岭, 真象即可大白。” “铁笛仙翁”卫民谊道:“正是,如今媚儿下落不明,咱们顺道也可以访察媚 儿下落,正是一举两得。” 空空大师也无他话可说,三人略作歇息,便启程出山,往秦岭仙霞宫而去。 再说林惠珠抱着秦玉,一口气向深山丛岭中狂奔疾走,她既无要去的地方,也 没有今后的打算,在她脑海中,能和秦玉相处一刻,便是一刻幸福和满足,她知道 秦玉伤得很重,一个处置不好,说不定便会一命呜呼,但她无暇去想得那么远,这 世上,除了秦玉,再没有她关切喜爱的人,她只盼能得到他,占有他,不让他再从 自己怀抱中被别的女人夺去,哪管他是活的,还是死的,何况,她早有“死共一穴” 的决心,秦玉如果死了,她也横剑自刎,追随他于九泉,在她来说,是最心安理得, 最满足舒畅的事。 行行重行行,不知道越过了多少山岭峰谷;她拥着心爱的人,毫不停留的奔走, 忘了疲倦,更忘了时辰。 她要带着他到地角,到天边,到一处没有人迹的地方,那儿应该只有芬芳的花 朵,温暖的阳光,当然,也有一片柔软碧绿的草地,然后,临着小溪,依着小山, 她将为他建筑一间小巧,但却雅致而舒适的茅屋,和他永远地厮守,永远地厮守… …。 没有人迹,自然就没有媚儿,没有其他任何女性,在那里,她将是他唯一可爱 的伴侣——虽然她脸颊上有那块丑恶的疤痕。 她是多么企求盼望有那么一天呵!纵然就只有那么仅仅一天,她也将因此而满 足地死去,临死时含着淡淡的笑意,那种她一生中从未呈现过的笑容。 不知道奔了多久,也不知道奔了多远。 直到地两腿再也无力举步,才颓废地抱起秦玉,轻轻将他放在地上,自己倦极 了,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睡,又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当然,她也忘了空空大师的话,每隔三个时辰, 替他推宫活穴一番。她只是那么安祥和沉沉地搂着他,遨游在甜蜜飘渺的梦境之中。 猛然间,有一种冰冷的刺激把她从蜜梦中惊醒,睁眼来一看,天空才隐出鱼肚 色,淋沥的阵雨正缓缓下着,他们卧身处却是个不算太小的山岗,左边一片斑竹丛 林,右手是几堆峥嵘磋峨的怪石,这时候,雨点越来越密,四野中并无房舍人烟可 以避雨,只有背后依山处有一块凸出的岩石,石下留着三四尺一块干地。 她也无暇多想,抱起秦玉便向空岩下钻进去,一双手把地上乱石扫清一遍,一 面便把秦玉放置在靠壁的山岩上,一切都弄舒齐了,她才想起秦玉已经有许久未见 醒转来,急忙探手到他鼻间一按……。 这一按,不禁使她倒吸了一口气,敢情秦玉已经气若游丝,不仔细审视,简直 就像死人一般了。 林惠珠急急翻身跪在地上,放平了秦玉的身体,在他胸前缓缓用劲推拿,她一 点不敢大意,暗中将全身功力尽都贯注在双掌上,一面细心推拿,一面凝神注视着 秦玉脸上的变化。 足有顿饭之久,林惠珠已觉得两臂酸软无力,额上汗珠滚滚,然而,秦玉依旧 紧闭双目,气息微弱,出气的多,入气的少。 林惠珠终归是个女人,看看推拿非单无用,人已快要断气,心里一急。眼泪扑 簌簌向下滚落,弄得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匆匆解开腰间革囊,把身边所有 能治内伤的药物全部塞进了秦玉口中,咬紧牙关,又继续为他推宫过穴。 这一天从早至晚,林惠珠不但粒米未沾,而且一直跪地推拿,半步也没有移动 过,她仅有的一点力气全用完了,然而秦玉却时而好转,脸色路显红润,时而又转 变成苍白一片,看起来命在旦夕。 林惠珠无奈,只得停了手,啜泣哭道:“玉哥哥,是我害了你,你如有什么不 测,小珠一定跟随你的,在生我不能好好侍奉你,但愿死后,魂魄能依傍在你身边, 尽心尽意侍奉你,以酬我这一生夙愿。” 她辛劳一日,哭了一场,又沉沉睡去,不知又过了多久,突然,她好像听得耳 边有一阵阵急迫而沉重的呼吸声,那声音喘动如牛,“犀唏呼呼”直有山动地摇之 势,林惠珠从沉睡中惊醒,游目向外一看,只见离此丈许外的草地上,背向山岩, 坐着一个长发披肩,骨瘦如柴的老人,这老人背里面外而坐,面孔如何看不亲切, 只能从他苍白长发上推断,想来年纪当已不少。 最怪的事不在老人身形状貌,但见他头颈微微后仰,口中呼吸喘气喷射出数尺 高一片火焰,就在离他头部数寸至数尺的空际,有七颗又圆又黑的圆球,随着他一 呼一吸,此上彼下,浮沉不已,就如有一堵碧绿色的彩墙,将那六颗圆球紧紧裹住, 使它们既不能升得太高,更不会坠落下来。 林惠珠屏息看了一会,只当是什么山魈木魅鬼怪,在那里对空吹气,祭炼内丹, 骇得大气也不敢出,一手紧紧捏着秦玉的手臂,另一只手抓着剑柄,凝禅戒备,自 不敢稍瞬。 就这样过了约有顿饭之久。突见那老人猛一吸气,火焰顿敛,左手疾抬“呼” 的一响,七颗黑球一连串落在掌中。他就把圆球堆放在地上,身形拔起,口里发出 一一阴恻恻的笑声,瞬息隐落岗下夜色中不见。 林惠珠这才算吐了一口气,反手探视秦玉鼻间,但觉他气息越来越微,看来无 法再熬过今夜了,她心中一酸,又屈膝跪在地上,想以最后一点余力,再替他推拿 一次,如依然无法使他醒过来或转好便只有刎颈自杀,追随他于九泉之下了。 就在她刚刚跪好,尚未开始推拿,倏然间,阴恻恻笑声又自岗下响起,转眼间, 刚才那怪老头又翻了上来,这一次正面相对,林惠珠可看清了他的面貌,但见他那 形象生得分外怕人,两眉长有尺许,分左右斜垂,面上只见骨不见肉,两只眼仅现 出黑黑眼眶,开阖之间,精光激射,左袖长垂斜挂,右手枯如柴杆,这时候,正擎 着一株大红色的奇异花朵,一面嗅一面格格而笑,极是愉快的样儿。 林惠珠不知他是人是鬼,跪伏地上,半点也不敢移动,但忽然一阵山风过处, 她突闻到一种难以形容的芬芳异香从老人手中所擎小花上散播过来,才嗅到一点, 便觉精神陡地一震,仿佛这一日夜来的疲惫尽都恢复过来,不禁大感诧异。 一会儿,那老人又到了适才吐火吹球的地方,从怀中取出一只檀木巧盒子,将 那小花仔细的放进去,合上盖子,使得意地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阵笑声,分明又出自人口,不但是人发出的,而且笑音震耳摄神,足证这 发笑的人内力相当惊人,笑声一起,林惠珠就觉得秦玉的身子轻轻动了一下。 她猛吃一惊,忙伸手在他鼻子上一试,不禁失声叫了起来,原来秦玉竟会莫明 其妙恢复了呼吸,虽然呼吸还是很微弱,却已经远比刚才有力得多。 林惠珠喜极出声,不想却惊动了外面正要离去的怪老人,那老人虽在大笑之中, 却并没有把一声轻微惊呼声忽略,只见他突的旋身,笑声一敛,冷冷喝道:“是什 么人?滚出来!” 林惠珠颤于形藏败露,无法再躲,只得壮壮胆,提剑跃出凹岩,背向秦玉,用 身子护挡住他,凝神答道:“你究竟是人是鬼?咱们山行遇雨,权在此处避雨,并 不是有心偷看你的鬼把戏,你凶什么!” 怪老人目光如炬,盯射在林惠珠身上转了两转,突然格格一笑,说道:“你后 面是谁? 叫他也一起滚出来,凡是偷窥我练功的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他装死也没用, 怎能瞒得过老夫慧眼。“ 林惠珠紧了紧手中剑,叱道:“胡说,他是个身负重伤的人,哪能偷看你练什 么功夫? 就算我无意之间看到你在吐火吹气,也不是有意的,谁叫你不另寻个隐秘的地 方,却跑到这山岗上来练?“ 怪老人阴恻恻又是一阵笑,喝道:“好一张利口,还不弃剑受缚吗?” 话音才落,肩不见晃,腿不见屈,怪老人身如行云流水,欺身直上,探臂向林 惠珠肩上抓到。 林惠珠心中一震,暗惊这老人好快的身法,未能多想,长剑急抡一招“炼石补 天”,闪闪剑幕,护住全身。 若论林惠珠的剑术,虽未能算是武林中绝顶高手,但一身功力得自“崂山姥姥” 夏侯素姬真传,也不是凡俗之辈,这时候情急之际,又担心怪老人伤着秦玉,振腕 出剑,早已使出了全力,层层剑幕,如浪涌雪飞,裹得浑身风雨不透。 但那怪老人似乎根本未将她这全力施为的剑幕放在心上,折臂曲肘之间,不知 用的什么手法,居然探手插进滚滚剑影中来,林惠珠方在错愕,只觉提到的右手腕 上一麻,长剑“当啷”脱手堕落地上,同时右肘“间使”穴上,已被怪老人一把扣 住。 林惠珠再说不济,一招之间,便被人击落兵刃并且扣住穴道,今生今世还是破 题儿第一遭,不由得骇异失声,用力挣了挣,肘上指扣坚如钢环,哪里挣扎得脱, 怪老人嘿嘿一声冷笑,右臂向后一拖,林惠珠身不由主,踉跄冲出两步,那老人左 掌箕指如钩,早把秦玉当胸一把抓住……。 但是,当他旋身将昏迷不醒的秦玉抓住拖到岩外,略一低头看清了秦玉的面孔, 却突然松了林惠珠的穴道,双手捧着秦玉的头,面现惊惶之色,口里连连说道: “怎么?是你?” 他用力摇撼着秦玉的头,眼中暴射着急迫吃惊之色,林惠珠方略为定了定神, 忙又奋不顾身扑上前来,抡拳向他脸上便打,嚷喝道:“放手,不许碰他!” 怪老人鼻孔里哼了一声,松左手迎空划了半个圆弧,轻而易举又将林惠珠右腕 “阳池” 穴扣住,目中喷火,厉喝道:“你是谁?怎么会跟他在一起的?快说!” 林惠珠见他对秦玉那等关切,知他必能认识秦玉来历,心中一动,反问道: “老前辈是谁?你认识他么?” 怪老人勃然大怒,松手反掌就给了林惠珠一个又响又脆的大耳括子,直把她打 得眼中金星乱闪,一连转了三个身,嘴角鲜血汩汩而出,接着叱道:“混帐!是我 问你?还是你问我? 要不是看在你和玉儿一起,老夫先废了你这女人!“ 林惠珠正痛得头晕眼花,突听怪老人叫秦玉称为“玉儿”,心头猛的一跳,竟 忘了脸上疼痛,忙扑跪在地,叫道:“呵!你老人家是玉哥哥的师傅,吕梁山的褚 老前辈?” 怪老人冷冷哼了一声,道:“你先别询问我老人家,快把自己姓氏和来历大略 对我一说? 我这徒弟是被谁所伤?“ 林惠珠听他果然就是秦玉的师傅“干尸魔君”褚良骥,心中一喜,宛如见了亲 人,扑跪地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褚良骥皱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探手入怀,取出适才放入檀木盒中的小花, 放在秦玉鼻下晃了两晃。秦玉突地抖了抖,深深向里吸了一口气,他收了小花,用 一掌抵住他后背心“灵台”穴,运功催力,注入秦玉体内。 林惠珠哭了一会,又被花香一刺激,也收了泪水,忙将自己姓名来历,以及秦 玉参与九峰山夺宝受伤等等经过,趁褚良骥替秦玉疗伤之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干尸魔君”脸上冷漠一片好像听见,又好像没有听见,直到顿饭之后,秦玉 已在他内力催动之下,脸上重新恢复了红润,呼吸也趋向正常,这才松了抵住他 “灵台”穴上的手掌,侧头用两道精光耀射的眸子向林惠珠上下打量了一遍,冷冷 说道:“女人祸水,他跟了你这种妖娆女人一路,迟早把一条小命送掉为止。” 林惠珠一怔,委屈万分地伸手把自己蒙面的黑纱拉了下来,哀怨地说:“老前 辈,你说晚辈是妖娆女子,那么请你老人家看看,就凭晚辈这张脸可会是以色相诱 惑,使他毁身堕落的女人?” 褚良骥遽见她脸上丑态,仿佛也有些大出意外,但他乃执拗狂妄之人,出口的 话,不愿反口,于是冷冷道:“丑人就不干坏事了?天下女人,就是你们这种丑人 最能作怪!” 林惠珠气得“哇”地一声哭出声来,碍于他是秦玉的师父,又不敢破口骂他, 唯一的办法,只有哀哀哭泣。 褚良骥略停了停,方才又道:“哭什么?我再向你,你说达摩奇经落入一个小 孩之手,那掩护他夺经的人,可是姓柏名元庆?” 林惠珠气他骂自己“丑人多作怪”,嘤嘤啜泣,只当没有听见,并不回答。 褚良骥冷笑一声,突然厉喝道:“我问你话,你听见没有?” 林惠珠委屈地点点头,低声说:“是的,正是陇中双魔柏元庆……” 说到这里,她陡然记起柏元庆曾说过原系“干尸魔君”同门师兄弟,并且,瞎 眼婆子顾氏还曾显示过“摄魂令旗”,忙住了哭声,抬头说道:“褚老前辈,那柏 元庆还曾说过……” 褚良骥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哼”地一声冷笑,不让她再说下去,接着站起 身来,指着秦玉道:“少停他醒转之后,你就用他身边所带的延命保元丹喂他,替 他推拿穴道,不许擅离此处,我去去就来。” 说罢,大袖一抖,腾身拔起,飞落向山岗下,霎眼失去了踪迹。 林惠珠满心不快,望着褚良骥消失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厌恶,自己千辛万苦, 冒着性命危险救出秦玉,却落得个“丑人多作怪”的恶骂,这一句话,褚良骥随口 而出,大大刺伤她的自尊心,天色渐明,一抹朝阳,从山边探出半边红脸,旭辉耀 映之下,照着林惠珠满脸怨毒的神色。 秦玉缓缓挪动了一下身子,鼻孔里“唔”了一声,好像即将醒转,这才把林惠 珠从满腔愤懑中惊觉,她迅速探出秦玉的鼻息业已正常,便伸手从他怀中掏出“干 尸魔君”秘制的“延命保元丹”喂他吃了,再缓缓替他推宫活穴。 没有盏茶之久,秦玉悠悠从昏迷中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林惠珠垂首跪在身 边,替自己推拿,那脸颊上的疤痕也隐隐泛出吃力的红色。 他张口想说话,却被林惠珠拦住,道:“别说活,好好提气试试,内腑可还有 什么阻碍没有?” 秦玉依言暗中提气,哪知刚才纳气入腹,就感觉内腑好像全都错离了位置,牵 动时疼痛难禁,忍不住轻哼出声来。 林惠珠忙问:“怎么?很难过吗?” 秦玉颔首,说:“糟了,我内腑伤得厉害,简直无法提气,看来只怕不易痊愈 了。” 林惠珠心一酸,险些滚出眼泪,柔声道:“不要紧,你师父就在附近,等一会, 他就会来替你疗治的,你安心养养神吧!” 秦玉猛一惊,急问:“怎么?你是说我师父也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是吕梁 山么?” 一阵激动,牵引着内腑,痛得他额上溢出豆大的汗珠,林惠珠忙按住他,便把 巧遇他师父“干尸魔君”的经过说了一遍,秦玉却急道:“他老人家在哪里?我要 问问,他是怎么亲了媚儿的全家的?我要问他!我要问他!” 林惠珠见他人在生死边缘,萦萦于怀的,依然是一个柳媚,再也忍不住心中一 股怨气,直冲上来,正待发作,就听身后褚良骥的声音冷冷说道:“要问谁?谁是 媚儿?” 林惠珠连忙收回替秦玉推拿的手,垂首默然退到一边。秦玉遽然见师父就站在 面前,手中提着一根活的赤练毒蛇,面含笑意,但笑得令他心头一寒,反不敢立即 提起柳媚全家血仇的事,讷讷说道:“师父,你老人家来得太晚,玉儿只怕难以疗 治啦!” 干尸魔君叱道:“胡说,你什么时候见师父有办不到的事?现在不许说话,等 师父将你内腑归位之后,再说不迟。”说着,又回头向林惠珠喝道:“呆着干什么? 过来帮忙!” 林惠珠连忙应着,移身靠近,褚良骥把手中毒蛇递向林惠珠,道:“喏!拿着!” 可怜林惠珠从没有捉过蛇,眼见那赤练蛇通体乌红,缠绕在褚良骥右手腕上, 七寸处虽被褚良骥捏住,嘴里仍然伸缩吐着红舌,模样十分吓人,哪敢伸手去接。 褚良骥冷笑说道:“装什么蒜,女人的心,比蛇还毒,难道反怕起一条小蛇来!” 秦玉忍不住开口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别……”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突见林惠珠狠狠一挫银牙,伸手一把将那赤练毒蛇的头部 抓住,她不懂擒蛇之法,反正自己抱定最多一死的决心,竟好像捉蟋蟀一样,用手 按住蛇头,双手捧了过去。 但说来也怪,那毒蛇全身均已活动,被林惠珠双手捧着,却只顾在手掌中游动, 没有咬她。 褚良骥嘿嘿笑道:“这才像说,其实你大可放心,蛇口毒牙已早拔去,就算被 他咬一两一面说着,一面又从怀中取出那朵奇香无比的小花,摘下三片花瓣,把小 花又放入盒中收好,做起来小心翼翼,甚是慎重。 秦玉奇道:“师父,这叫什么花?闻起来好香!” 褚良骥笑道:“你别小觑这一小朵花,为师在这里坐候了半年,昨夜才等到它 开花摘下,这叫做‘玉龙髓’,五十年一开花,花开一个时辰便谢,并不结果,凡 百禽兽,能于花开之际嗅闻花香,便能治疗百病,其芯叶有腐肉复生之功,起死回 生之效,乃天下难逢难寻的异物,你的福份不小,前在五台山天池,被你把金橘偷 吃了去,现在内腑重伤,又刚巧为师得着这难得圣物,否则,纵能救得你,也没有 这等容易了。” 说着,骈指疾点了他“华盖”,“七坎”,“脊心”三处大穴,用口将三片花 瓣嚼碎,摊在掌心,然后向林惠珠手里捉回毒蛇,送到嘴里,一口便把蛇头咬下来 ……。 林惠珠吃了一惊,掩口疾退了一步,却见“干尸魔君”面带笑意,吐去蛇头, 咬住蛇尾,倒着把毒蛇体内血液尽数滴在左掌心内,然后抛了残蛇,调合了花泥和 蛇血,向林惠珠道:“来,快把他的衣服解开。” 林惠珠忙依言替秦玉解开了衣衫,敞开了胸膛,但褚良骥摇头不耐地道:“不 是这样,把他裤子也解下来!” 林惠珠粉面不禁通红,她虽然爱秦玉,却和他从未有肌肤之亲,现在叫她当着 “干尸魔君”的面,要她解秦玉的裤子,说什么她也厚不起这个脸来。 但褚良骥见她委缩不前,怒叱道:“快些,把他肚脐露出来就行了。” 林惠珠暗忖;啊!只要露出肚脐,你怎不早说?连忙轻轻替秦玉松开裤头,稍 向下褪了一点,露出了肚脐眼。 褚良骥用指甲挑起一半花泥蛇血,涂在秦玉肚脐眼上,另一半喂进他口中,就 以左手掌压住脐眼,潜运已身热力,贯劲行动。 片刻之后,秦玉额上汗出如雨,咬牙闷哼,状极痛楚“干尸魔君”恍如不见, 继续催力,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见秦玉汗收色驰,甜然入睡。 褚良骥吐了一气,收掌替他掩好衣服,轻轻说道:“总算你小子又过了一劫!” 林惠珠也看得宽心大放,数日不眠不休,到这时候忽然感到分外倦惫饥饿,移 身靠近山岩坐下,取出身边干粮啃着。 “干尸魔君”冷眼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你师父夏侯素姬死的时候,你是几 岁?” 林惠珠听了惘然不解,答道:“那是五年前的事,当时晚辈尚小,只有十四岁。” 褚良骥点点头,道:“唔,那么今年已有十九?倒正和我这徒儿配得上!” 林惠珠一跳,一时会不过他的用意来。怔怔望着褚良骥,迷惘地说:“老前辈 这话,实令晚辈不懂!” 褚良骥冷笑一声,道:“你如不懂,只怕也不会千山万水,直跟他到这儿。” 林惠珠粉脸通红,只得低头不再回答,谁知褚良骥等了一会没听她答话,又冷 笑说道:“你不是爱他吗?老远跟着他到这里,怎么我问你,你反而不答话了?” 林惠珠听了心中一跳,脸上一红,答道:“老前辈这话,晚辈并不敢妄想,自 从泰山不期巧遇,晚辈只觉和他甚是投缘,承他不以容貌为忤,曲辱下交,晚辈能 如此和他相处,于愿已足,并不敢稍涉妄图,老前辈尽可放心。” 她明知“干尸魔君‘对自己并无好感,痴心所盼,但思能目睹秦玉痊愈,自己 便悄然引退,所以,把心中夙愿向他说明,省得他疑心自己一定要死追他的徒弟。 “干尸魔君”褚良骥听了笑道:“照你说来,你和他冰清玉洁,反是我这做师 父的心眼不正,尽向邪处想了?” 林惠珠道:“也不敢那样说,但老前辈如以淫贱女子相视,晚辈实感负屈得很。” 褚良骥放声大笑,说:“我这徒儿自幼孤苦,饱受欺凌,虽得奇缘学就一身武 功,江湖阅历太差,正需人照拂,譬如这次所负内伤,老夫深信区区洛阳四义功力 远有不逮,轻易岂能伤得了他,你要不怀恨老夫先前言语多有偏激,我倒有这个意 思,将你也收归门下,让你们师兄妹连袂行道江湖,就不致为人单所烦了。” 林惠珠听了这话,喜得从地上一跃而起,纳头便要叩拜,褚良骥大袖一抖,一 股无形罡气将她身子挡住,说道:“你别高兴,话还没说完,我轻易不愿收徒,一 则见你师门已绝,当年夏侯素姬与我也有一面之识,如今我收罗她遗孤,理所应当, 二则我见你对我这徒儿早有倾慕之心,甚至有损躯舍命之意,我吕梁一门,也恢宏 大昌隆才对,这才应允收归门下,不过,在未入我门之前,你必得先为师门完成一 桩大事。” 林惠珠虔诚地问:“是什么大事呢?” “干尸魔君”褚良骥脸色陡的一沉,斩钉截铁地道:“从陇中双魔手中,夺回 本门摄魂令旗!” 林惠珠吃了一惊,暗忖:陇中双魔何等辣手,凭自己要想从他们手中夺回摄魂 令旗,真是谈何容易。但她此时一心要想归附在褚良骥门下,能与秦玉同门,问愁 不能得他爱心?她暗地一横心,躬身施札,道:“弟子敬领师谕,但此事以弟子一 己之力,恐有未逮,还盼能令秦师兄协助。” 褚良骥吃吃而笑,说道:“改得好快的称谓,老夫今日虽有此意,但令旗未得, 你还不能算入得我门,欲秦玉从旁协助虽可,却不能将此事预告,以免坏了老夫门 规。” 林惠珠满口应允,兴高采烈,专心照料秦玉,到第二天清晨,秦玉方始完全清 醒过来,内腑伤势已愈,只不过身体略显虚弱,已无大碍。 秦玉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叩问柳媚全家惨死之因,“干尸魔君”平生杀人如麻, 哪还记得有个什么“金剑神梭”湘中大侠柳永声曾经死在手中,想了老半天,仍然 记不起来,于是笑道:“就算有这么一回事,为师敢作敢当,从未担心什么人会来 寻仇报复,他如有漏网之鱼在世,尽可让她亲来找我索命。” 秦玉大急,道:“师父,话不是这么说,那柳媚和她师父待玉儿不薄,弟子曾 面允他们,必能将此事打听出个水落石出,使他们冤屈得伸……” 褚良骥听了这话,登时脸色一沉,道:“你也未免太过大胆,事由为师而起, 你凭什么横担干系,连师父这儿也不预为闻报,你这眼中还有师父在吗?” 秦玉急得想哭,垂首应道:“弟子也知道师父言出必行,向无反悔,往年之事, 谁还能一一记忆清晰,只不过……” 褚良骥冷冷一笑,说:“只不过因为柳媚千般风情,万种蜜意迷了你的心窍, 才使你胆大包天,居然替她责问起师父的罪恶?是不是?” 秦玉叉手道:“弟子天胆也不敢。” 褚良骥冷笑道:“哼,我谅你也不敢,现在起,不许你再提什么柳媚全家的事, 他们既然是死在为师手中,总因有该死的原因,难不成师父倒是疯子,我怎么不杀 旁人,偏们去杀她的全家?” 秦玉默然垂手而立,泪水噗嗤而下,却不敢反驳一句话。 褚良骥冷冷说:“好一个多情种子,为了一个臭女人,竟敢责问师父,现在看 在初犯,又适在重伤之后,从宽不予责罚,现在你立即去一趟陇中,二人协力夺回 本门摄魂令旗,将功抵罪,为师亲自前往天目,寻那空空贼秃说话。” 秦玉听了大惊,连忙双膝跪下,道:“师父,你老人家要怎样惩罚弟子,弟子 死而无怨,只求你老人家别去天目山,这事全由弟子而起,求你老人家开恩。” 褚良骥登时大怒,两目中凶焰暴射,喝道:“莫非你和天目山的人有什么秘契 隐情,才这样处处偏袒着他?” 秦玉泣答道:“师父,记得弟子入门之际,你老人家不是说过本门有三不杀么? 其中第二条,曾受恩泽,不得杀戮。弟子此次受伤,全仗他们出手援救,否则将和 这位林姑娘尽皆死在洛阳四义之手,就凭了这一点,师父,你老人家也要高抬贵手, 饶过他们。” 褚良骥略作沉思,似乎也有些难决,林惠珠在旁边冷眼看出,恶念顿起,上前 一步,也屈膝跪下,说道:“老前辈,既是当初有过曾受恩泽不下手杀戮的话,而 玉哥哥又确曾身受天目二老援手之恩,万求老前辈顾念前言,纵然他们罪当挖目断 手,也务必留他们一条活命才好。” 她这一番话暗藏奸诈,明是帮着秦玉恳求,实际却暗示褚良骥纵不将他们致死, 也可以使之残废,仅留一命,秦玉何等聪明,一听这话,猛吃了一惊,扭头注视着 林惠珠,衷心不解她为了什么,才说出这种歹毒的主意。林惠珠只当没看见,一本 正经的还在叩头恳求。 褚良骥哈哈大笑,道:“好吧,为师自有成全他们之策,你们放心去吧!” 说罢,两只大袖猛一抖,人已冲天拔起,长笑声中闪电般向东飞驰而去。 秦玉尚欲再求,但眨眼间已失去了褚良骥的身影,只留下旷野荒凉中,飘荡着 一声声高吭凄厉的笑音,历久不绝。 他一时间思潮汹涌,千头万绪尽向心头纠结,长叹一声,低头流下两行愧疚而 忧愁的热泪……。 如果因为自己一时自信,师父这一去,稍有损及天目二老或媚儿毫发,那叫他 再有何面目存留人世之间?如今大错已经铸成了,他虽有一颗赤诚坦然的心,又有 谁会相信呢? 他真是一万个后悔,后悔自己的幼稚鲁莽,后悔未经思虑,就那么信任自己言 语的力量,现在,他是这世上唯一无可原谅的罪人,唯一愧惭交加,无地自容的罪 人……。 林惠珠心情恰与他相反,摆在里前的,不再有自惭形秽的窘态,也不再是漂浮 动荡的流浪生涯,从此她有了根,有了爱,有了昂首挺胸,高视阔步的勇气,人们 摄于“干尸魔君” 的威名,谁还敢鄙夷她脸上那一片丑恶的疮痕? 她悄悄靠近秦玉身傍,低声,然而分外柔媚地说:“玉哥哥,咱们也该走啦! 你尽在痴想些什么?”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