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请客 济南府,以泉闻名,城中大小泉眼不下百处,正是家家有垂柳,处处涌清泉, 有名的有趵突泉、珍珠泉、虎跑泉,更有御封的天下第一泉,所以又叫泉城,另外, 郊外的千佛岩虽山势不高,却号称有千佛百庙,香火鼎盛,每到朝山庙会之日,更 是人头攒动,拥山阻道,十分的热闹。真是山不在高,有佛则灵,是北方不可多得 的有好山好水的好城市。 济南府除了山水,更以吃闻名北国,鲁菜的根据地既在这里。当然,要吃到正 宗的鲁菜,必须去大酒楼大饭铺,所有本地人和绝大部分外乡人都知道,最正宗的 鲁菜惟有大明湖畔老字号的凌波楼才能吃得到。 凌波楼,百年老店,不仅经常接待富商大贾,就是王公贵族也时有光顾,什么 客人没见过,但今天,两个奇怪的男女还是引得见多识广的食客们连连侧目。 本来,这两个人单独来看就已经与众不同了,何况还走在一起。只见男的人高 马大,五大三粗,眉目粗豪而鼻高嘴大,配在一起尤显威猛,只是神情有些木讷, 他的身板外表让凌波楼的小二忽略了他那满是补丁的破旧衣衫,等小二醒悟过来, 他已经登上了为雅客预备的二楼雅座。 他不是自己上楼,而是跟在一个小姑娘后面,小姑娘年纪在十五、六间,有一 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纯,虽明艳不可方物,却又让人难起一丝漪念,一身精致的水 红蜀绣,妆点得腰身尤显袅娜,耳垂上两滴颤巍巍血红坠子,衬得小脸更加粉嫩而 精致,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两人从衣饰上看实在不该走在一路,却偏偏走在一起,也难怪众人侧目。 “看什么看?小心本姑娘挖出你们的眼睛!”那小姑娘见众人盯着她看,一点 不棘,反而双手叉腰逼视众人,含嗔的双眼中竟自然流露出一种天生颐指气使的气 派。 能在凌波楼雅座就餐的也算是非富既贵的人物了,可在那小姑娘凶巴巴的眼光 逼视下,竟全都惶然地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不用说,这对奇怪的男女就是憨侠和小刁。 “二位客官要点什么?”见那姑娘捡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后,见多识广的小二 连忙上前殷勤招呼。 小刁歪头想了想道:“想必你们这样的小店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就来条盘龙 鳝,一尾富贵鱼,一个丹凤朝阳,一个花团锦绣,另外再加四鲜四尖四小点,随便 再上个什锦汤,唉,出门在外,就这些马马乎乎将就了。” 小二目瞪口呆地楞了半晌,方呐呐地道:“小姑娘,你说的这些我怎么听都没 听说过?” “不准叫我小姑娘!再叫看我不掌你的嘴!”小刁勃然大怒。 “是是是,小姑……奶奶!”小二口不对心地应着。 小二虽然改口,小刁还是恨恨地瞪了他两眼,方道:“那你说说你们这儿能做 些什么菜吧!” 这下小二来了精神,噼里啪啦如数家珍地报出几十个菜名。 这下轮到小刁直翻白眼,显然,没一样她听过。挥手打断小二的呱噪,小刁语 气颇不耐烦:“行了行了,就捡你前面报的十几个菜随便上吧!” 菜陆续端上来,憨侠对着满桌的盘盏瞪大了眼,忍不住问:“小刁,你这是要 请客么,怎么没有客人?” 小刁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请什么客请,本姑娘长这么大从没请过客。” “那你要这么些菜我们怎么吃得完?” “不是我们,是我,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同桌吃饭?” 憨侠呆了一呆,挠挠头疑惑地问:“可是,是我掏钱请客,难道我自己还不能 吃?” “你请客好稀罕么?本姑娘就是这样,你要请我就该依我的规矩,看在你出钱 的份上,准你等我吃完后再吃!” 憨侠挠挠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自己从没请过客,也不太明白请客的规 矩,想想请客可能都是这样吧。 小刁吃得很慢,看得憨侠直咽口水,终于等到小刁吃完,憨侠这才大快朵颐。 小刁其实吃得不多,也就每样尝一点点,还不如憨侠两口吃得多。 终于,憨侠摸着鼓鼓的肚子,遗憾地望着剩下的一大半菜,依依不舍地叫小二 结帐。 “多谢客官,一共是一十七两五。”小二在结帐的时候总是最热情的时候。 “多少?”憨侠的手伸入怀中再也拿不出来。 “一十七两五。”小二的笑有些勉强了。 憨侠尴尬地僵在那里。 “喂,你是不是没钱?”小刁瞪着眼问。 “我有。”憨侠的声音不再那么豪迈。 “有还不快结帐?”小刁催促道。 “我只有只有五两银子。”说着,憨侠终于把全部家当掏了出来。 “只有五两!只有五两就敢请我吃饭?”小刁瞪大了眼。 憨侠红着脸低下了头。 就在小刁和憨侠面面相觑的时候,胖乎乎的掌柜已经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圆嘟 嘟的脸上堆满最灿烂的笑,边跑边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们的帐那边孟大爷已经 给你们付了。” 二人顺着掌柜的手势看去,只见两个中年汉子已经慢慢度了过来。 “请问这位姑娘是从西京来的么?”前面那个身着暗底金花英雄氅的汉子远远 就在向小刁拱手。 小刁脸色蓦地变了变,没好气地道:“你管我哪来的!”说完拉起憨侠就要走。 那大汉摊开双手手拦住小刁的去路,笑着说:“小姑娘,如果你是从西京来的, 就请到寒舍做客如何?” “我不是小姑娘,也不认识你。”说着小刁就要从那大汉掖下钻过去。 “哎呀,这位姑娘,在济南府谁不认识咱们这位孟飞孟大爷!”胖乎乎的掌柜 夸张地叫道。 那位孟大爷向掌柜挥挥手,阻住他下面的奉承话,然后淡然道:“这位姑娘不 认识在下是自然,不过在下也是受人之托,无论如何也要留姑娘到寒舍小住几日, 在下当略尽地主之谊。” “滚开!别挡本姑娘的道!”小刁边娇斥着边身形连闪,却始终无法越过对方 的身侧。 “小刁,人家好意请你你不该这么没礼貌,师傅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咱们好歹到他寒舍吃喝几日也无妨。”憨侠轻轻地劝道。 “要去你去,本姑娘不奉陪了!”说着小刁身形向后面的窗口射去。 跟在那位孟大爷身后的汉子突然动了,如惊鸿乍起,后发先至,挡在那扇窗前。 “滚开!”小刁轻喝一声,粉拳翻飞,击向挡在窗前那位落拓汉子。 那汉子一伸手,小刁翻飞的双拳即落入他的左掌,再也挣之不脱。 “喂!他们欺负我你也不来帮忙?”小刁扭头冲憨侠大喊。 憨侠正要过去,对面那位孟大爷已经伸手拍向他肩头,并笑问:“这位兄弟怎 么称呼?” 掌拍在憨侠肩上,憨侠浑身一震,接着肩一沉,脱出对方掌握,若无其事地应 道:“我叫憨侠。”说着向窗口那个落拓汉子奔去。 那位孟大爷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放开小刁!”憨侠说着伸手就去抓窗口那个汉子的手。 那汉子左掌把小刁往旁一带,右掌作刀,劈向憨侠手腕。 憨侠手腕一翻,变抓为掌,仓促地接了那汉子一招掌刀。 双掌相接,二人俱是一震,身形微微一晃,趁这机会,小刁脱出了那汉子的掌 握。 “好功夫!”那落拓汉子面露惊讶之色。 “好厉害!”憨侠揉着手赞道。 “小兄弟叫憨侠?”那汉子问。 “是呀!你叫什么?你的掌好生厉害!”憨侠憨憨地问。 那汉子微微一笑:“我叫什么并不重要,只是,小兄弟何必多管闲事?” 憨侠正色道:“师傅说,行走江湖就要行侠仗义,虽然你们请客是好事,可也 不该抓小刁。” 那汉子怔了怔,道:“我们只是要请这位姑娘在此小住几日,完全是好意。” “好意?谢了,”小刁抢过话头,“如果我不愿住下,你们就要把我扣下来, 这也是好意?” “哈哈,不敢不敢!”那位孟大爷此刻笑道。 “那好!本姑娘现在就要走,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又要抓我?” 那位孟大爷面现尴尬,正要答话,那位落拓汉子已经让开窗口,道:“姑娘若 是执意要走,我们又怎敢强留。” 小刁也不多言,拉起憨侠即从窗口跃下。 望着远去的二人,孟大爷不满地道:“你怎么让她走了?” 落拓汉子淡然道:“那位憨侠的武功我们拦得下么?” 孟大爷略一踌躇,道:“合咱们二人之力应该没问题。” “咱们联手对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生,只怕徒惹天下英雄笑话。其实,咱们 何必管别人的闲事,只需把那姑娘的行踪透露给他们,就算尽了咱们的心了。” 孟大爷默然片刻,无奈地道:“只好如此,真是可惜了这么好一个机会。”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