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徐福来到了秦国王太后赵姬的寝宫里,女孩儿一样的徐福呆呆地立于阶下,他 双手将装着那几粒丹丸的琉璃瓶跪递上来。芸香儿从徐福的手里接过了那瓶子,芸 香儿这才仔细地看了看这让秦王赢政宠在秦王宫里的美童徐福。徐福细眉细眼,面 若红霞,臂如鲜藕,那轻盈的身子就似春风中的新柳一般。这徐福真是仙子模样! 芸香儿不禁心中荡漾出了一片细细的涟漪。 “徐福——”赵姬轻声地叫了一声。 “徐福在——”徐福这才怯怯地抬起了头,他抬头望了一眼秦国的王太后赵姬, 徐福竟被赵姬光彩照人的容颜打动了心房。徐福久闻秦国王太后赵姬美艳绝仑,可 自从他来到秦国咸阳后就被秦王赢政深闭秦王宫中,徐福早就想一睹赵姬的惊世容 颜,但秦王赢政在时他没有一丝儿机会。现在秦王御驾亲征在外,他又炼制出了一 种清心爽身的丹丸来,徐福便借向太后赵姬送仙药为由而第一次进了甘泉宫。现在 光彩照人的秦国王太后赵姬就在他徐福的眼前,徐福的心被赵姬的美艳所撩动着。 赵姬,她不就是蓬莱岛上的神仙姐姐么? “你真的是每夜都会在梦中与神仙交往吗?”赵姬星目散乱地看着徐福问。 “回王太后的话,徐福每天夜里一睡熟就会梦游蓬莱仙岛。这炼制丹丸的药方 还是在梦中由蓬莱仙岛上的神仙姐姐所教。”徐福柔声细语地说。 “神仙姐姐,什么神仙姐姐?”芸香儿也好奇地问徐福。 徐福看了看芸香儿,芸香儿竟被徐福明媚的眼睛看红了脸。“那蓬莱岛上居住 的全是像太后和姐姐你一样的仙女们,那些仙女们就像太后与姐姐一样美艳、一样 光彩照人。” “你还真会说话!”赵姬边说边从芸香儿手里接过那琉璃瓶,她看了看那瓶子, 然后将那瓶盖取下,赵姬将瓶口放在鼻间嗅了嗅。一股清香扑面而来直入赵姬心脾, 赵姬顿感心旷神怡、浑身爽畅不已。那清香在大殿上弥漫开来,连四周的宫人宦官 都感觉到了那香气的浸染。赵姬叫芸香儿将徐福拉来近前,赵姬伸手拉住了徐福的 手,徐福的纤手就如雪白的玉石一样。赵姬笑容可掬地问徐福说:“你是女孩子还 是男孩子?” “回太后话,徐福是男儿身,是蓬莱岛上的神仙姐姐要徐福作这样的装扮。神 仙姐姐说只有扮成女儿身才可以炼制出仙丹来。”徐福望着赵姬回答说。 “只有扮成女儿身才能炼制出仙丹来?”赵姬不解地问徐福。 “是呀,神仙姐姐就是这样说的。神仙姐姐说只有女儿身才是干净之身,男子 的身体是丑陋而又邪恶的。因此男子是炼制不出长生不死药的。”徐福闪着明媚的 双眼在对赵姬轻柔地说着。 赵姬笑了,赵姬的笑是无比地动人心弦。赵姬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摸着徐福那 细腻、红润的脸庞,赵姬轻轻地说:“哀家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灵秀、美艳的男孩 子呢?” 徐福也笑了,徐福的笑是那样的清纯,那笑颜就如清晨初放的春花一样。徐福 见赵姬一派笑容可掬的样儿,他竟胆大包天地将王太后赵姬的手捧在鼻间嗅了嗅, 徐福天真烂漫地对赵姬笑着,徐福柔柔地说:“徐福也从未见过像太后这般光彩夺 目的美艳之人,就连那蓬莱岛上住着的神仙姐姐也没有太后这般明丽。”…… 赵姬见芸香儿没从那琉璃瓶子里倒出丹丸来,她一把从芸香儿手中抓过那瓶子, 她把瓶子往嘴里倒着,但瓶子里什么也没有。赵姬失望地手一松,那瓶子就掉在地 上碎了。赵姬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光明,在那一片金光闪闪中赵姬看见了一个美 丽的岛屿,那岛上盛开着奇花异草,那黄金铺成的路,那玉石建造的房,那无数的 仙子正在欢乐地载歌载舞。赵姬已经听到了那美妙的音乐,她看见了生满翅膀的仙 子正朝她飞来。赵姬看见了一个女孩儿一样的男孩子,他手里正拿着一朵金灿灿的 灵芝仙草在向她挥舞着、挥舞着。 赵姬的嘴里轻轻地呢喃着,“徐福、徐福,那是徐福——”,然后赵姬就轻轻 地闭上了那明媚的双眼。秦国的王太后赵姬就这样在那鲜花丛中安详地死去了。 燕国都城蓟州,燕王宫里,太子丹正在听着一燕国将军从边境回来的禀报。这 位燕将告诉太子丹说:“秦国王翦指挥三路秦军大破赵军,将赵军四十万人马全部 斩获。那秦王赢政又御驾亲征,亲自出马指挥秦军攻打邯郸,现赵国国都邯郸已破, 秦王生俘赵王迁,并已将赵王迁押回了咸阳。所幸的是赵国太子嘉在赵国众将和邯 郸剑侠门弟子的护卫下已从邯郸突围,太子嘉率领赵国的残存兵将逃往代地。太子 嘉已在代地重竖赵国国旗他自立为赵国代王还在与秦军周旋抗战。” “秦军动向如何?”太子丹惊恐地问那将军。 “秦军已经占领了大部分赵国领土,正在向北进兵侵占地盘。那秦将王贲的先 头部队已经抵达我燕国的南部边界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燕丹实在不想再听下去,他朝那位将军挥了挥衣袖说。 那位将军便向燕丹行完军礼后退了出去。 燕丹呆呆地看着他面前的几案,几案上放着的是他早就写好了的向赢政举国投 降的降表和燕国的《山河社稷图》。美人绿绮就侍立在太子丹的身边,她见燕丹一 筹莫展的样子,她在一旁轻声地说:“待妾去请来壮士荆轲相商吧。” 不多时,壮士荆轲来到了燕王宫,跟荆轲一道前来的还有那善于击筑的琴师高 渐离和田光先生的弟子秦舞阳,当然那美人红袖也跟在其中。 太子丹见绿绮带来了这么几个人,他吩咐宦官们看好坐椅,并叫摆上美酒果点。 燕丹举起酒盏对荆轲说:“贤弟,秦王赢政已经灭了赵国,占领了邯郸。秦军有陈 兵在了我燕国的边境上,那秦王是御驾亲征啊!”燕丹惊慌失措地在说着,“那秦 军早晚就要渡过易水了,那么我燕丹虽然想长久地与你们一起过这种有美酒佳肴、 有音乐丽人的日子,难道还能办得到吗?” “太子,可否先让红袖姑娘弹奏一曲《山中有白云》?”那高渐离向燕丹建议 道。 “《山中有白云》,这是什么曲子?”燕丹问。 “听红袖姑娘弹了殿下就自然明白。”高渐离微微一笑地对燕丹说。 “那好,红、红袖姑娘,快、快,快弹来听、听。”燕丹结结巴巴地对那一旁 沉静若水的红袖说。 于是红袖便轻理了一下琴弦,她对高渐离微微一点头,她轻说一声:“在高先 生面前击筑,岂不是班门弄斧哉?” “姑娘哪里的话,姑娘天生着一双击筑的纤手和一颗抚琴的锦心啊。弹吧,太 子正在倾听呢。”那高渐离对红袖说。这《山中有白云》就是在剑侠府的日子里高 渐离向红袖所传授的琴曲之一。 红袖于是正襟危坐、凝神贯注般地抚开琴来。 琴声在燕王宫的大殿上绕梁般地轻飘着,绿绮又和着红袖的韵律开始了咿呀地 轻唱。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高山流泉,白云出岫,…… 燕丹的心在那悠扬的琴声和如仙的歌声中终于平静了下来,他不再有忧愁、不 再有恐惧。他似乎是驾着轻舟荡漾在了那明媚的春风中。那歌声和琴声在祥和、幽 雅和空灵中渐渐地远去,燕丹他的眼前似乎也一下就豁然开朗了起来。燕丹优雅地 端起了茶几上的酒盏,他细细地饮了一口那沁人心脾的芳醇,他痴痴地望着红袖, 燕丹的心里在后悔,他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就把红袖给了荆轲。 这时只见荆轲起身离席来到了燕丹的面前,他朝太子丹一抱双拳地说:“就是 今天太子不来叫荆轲,荆轲也要来见太子了。太子上次说的话,荆轲一直在心里琢 磨。现在要想阻止秦国对列国的野心,也就只有那一个办法了。”荆轲看了看那一 旁沉默不语的高渐离,又看了看那只顾大盏喝酒的秦舞阳,红袖与绿绮像两株仙葩 一样亭亭玉立一旁。荆轲说:“弟不才,但自幼隐于深山从师读书习剑。荆轲读书 到是不求甚解,但习剑却是孜孜不倦。荆轲自认,当今天下还暂未遇敌手。因此, 那刺赢政之事看来还非弟莫属。” “贤弟——”燕丹情不自禁地轻轻叫了一声,他的两眼似乎已充满了泪花。 大殿里静悄悄的,只有荆轲在慷慨陈述。“但是那秦王赢政是个孤傲多疑之人, 光是凭借燕国的《山河社稷图》和那一卷降书,这又如何接近得了秦王呢?” 这时候那一直沉默不语的高渐离也站了起来,他仙风道骨一般地摇着手中的羽 扇。高渐离左手一捻颌下的胡须,他平静地说:“只要献上一个人的头,那秦王赢 政就一定会亲自接见你啦。” “谁的头?”燕丹一听高渐离的话他一下站了起来,燕丹急切地问。 “樊於期。”高渐离边说边步于庭中,他去与荆轲并肩而立,他对燕丹说: “樊将军的头,那秦王赢政是悬赏千金、万户封邑来征求的呀。如果荆轲兄弟能提 着樊於期的人头、燕国的地图和太子的降表去贡献给秦王的话,在下敢肯定,那赢 政一定回亲自接见的。只要赢政敢让荆轲兄弟近他的身在十尺之内,那太子的计策 就成功了。” “唉,这还是不行啊!”燕丹又颓然地坐下。 “怎么不行呢?太子。”高渐离不解地问燕丹。 “唉——”太子丹叹了一口气说:“樊将军在遭遇穷困、走投无路时才来我燕 国,这是樊将军对我燕丹的一种信任啊,那我燕丹怎么能丢掉朋友的信任而去牺牲 樊将军的生命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这未免太伤别人的心、太伤天下英雄的心了。 我不能这样做,高先生还是重新考虑他途吧。” 高渐离看了看荆轲,他又看了看那还在旁若无人地喝酒吃肉的秦舞阳,高渐离 对太子丹笑了笑,高渐离说:“那今天就暂不说此事,让在下给诸位弹奏一曲以助 酒兴。”于是高渐离去轻抚琴弦,那空灵清越的琴声便从他的指间细细地流淌而出 弥漫在燕王宫的大殿里。…… 秋风在吹,秋水在流,秋叶在飞。 红袖的长发在飘,荆轲的衣襟在荡。 酒已饮尽,泪也流干,歌也唱完,筑的琴弦亦让红袖扯断。红袖将那筑琴扔进 了寒江,筑的悲情就融进了秋水的悲鸣之中。 骏马在嘶鸣,战车已套好,降表就挂在车轼上。太子丹的降旗在悲凉的秋风中 哀伤地招展着。 荆轲接过了高渐离递给他的一大盏酒,荆轲一仰头他饮尽了这送行的美酒,然 后他把轻盈的红袖抱上了战车。荆轲把龙吟剑让红袖捧好,荆轲把太子丹的《山河 社稷图》放在了脚边,然后荆轲接过高渐离递上的一个檀香木制作的匣子,荆轲把 这木匣轻轻地放在座位上。这木匣里装的就是秦国叛将樊於期的人头。 那日从燕王宫离开后荆轲与红袖就回了剑侠府,而高渐离则带着秦舞阳去了樊 於期所居的驿馆。高渐离与樊於期见过了礼,然后相对坐下,秦舞阳则为他二人斟 上了酒后就去站立在高渐离的身边。高渐离对樊於期说:“赢政对将军可说是太狠 毒了!将军,在下听从咸阳来的人说,那秦王赢政已经将你的父母妻儿尽皆车裂, 你的族人也全部被坑杀了,而且赢政还要用千斤黄金和万户封邑来悬赏将军您的人 头啊。樊将军现在逃亡住在燕国,而那秦王赢政已亲率百万大军陈兵燕国边境。不 知樊将军对此有何打算呢?” 樊於期将手上端的酒盏一饮而尽,他抬头仰望天空长叹一声,那伤心的泪水已 流淌满面。樊於期咬着牙恨恨地说:“我樊於期也曾为秦国建立过不少卓著的功勋, 那暴君赢政怎能如此待我家人。赢政啊赢政,我一想起这些就痛入骨髓,恨不能食 起肉、寝其皮也。只是,只是苦于找不到报仇雪恨的办法罢了。” 高渐离见樊於期哭得是声泪倶下,他又说:“将军,现有一策不仅可为将军报 仇雪恨,还可解燕国之危难、解天下之倒悬,不知将军愿听否?” “有何妙计可为樊某报仇?先生教我。”樊於期离席而跪在了高渐离的面前。 “将军请起,坐下说话。”高渐离忙着去扶起樊将军,待樊於期重又坐好后, 高渐离正色道:“我的好友剑侠荆轲受燕国太子丹所遣即将出使秦营去见秦王赢政, 荆轲将去向秦王赢政献上太子丹的降表和燕国的《山河社稷图》。荆轲打算此去刺 杀赢政,假如成功,那将军的仇不是就报了吗?同时燕国所受的威胁和耻辱也就消 除了、天下的危险也就解除了。”高渐离一边说一边用两眼死死地盯着樊於期的眼 睛,高渐离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但是要想取得秦王赢政的信任咳不是件容易的 事,要想靠近这个暴君,还得需要一样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樊於期也低着声音问。 “就是将军的人头,怎么样?樊将军。”高渐离的双眼犀利地看着樊於期的双 眼。高渐离身后站立着的秦舞阳一手按剑,他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地挺立着。 樊於期闭着眼想了片刻,然后他站了起来。樊於期解开衣襟袒露出一边的肩膀 来,他端起茶几上的酒盏来望空一举后将之一饮而尽,他扔了酒盏然后对高渐离慷 慨激昂地说:“在下对赢政是日夜咬牙切齿,为在下的大仇不能报而痛心疾首。先 生怎么今天才来给在下这些光明的指教啊!”樊将军说完便拔出腰间的佩剑,他把 剑横在刭间一抹就自杀了。 高渐离平静地看着樊於期将军引刭自刎后轰然地倒下,樊将军的身子倒在地上 又抽动了几下便气绝而亡。那始终站立在高渐离身后一动不动的秦舞阳见那樊於期 的尸身不再动弹了,他才将按剑的手离开了那剑柄并在衣襟上擦了一擦手心上的冷 汗。 那太子燕丹听到了樊於期自杀的消息后,他立即驱车赶来了驿馆,燕丹一见樊 将军倒在血泊中的尸体,他便什么也没顾及就去伏在了樊於期的尸身痛哭起来。后 来荆轲也闻讯而来,当他听说樊於期知他需要自己的人头去做面见秦王的礼品时便 毫不犹豫地引剑自杀,荆轲的心里一阵热血澎湃。荆轲见燕丹还伏在樊将军的尸体 上非常哀伤地哭,他就拔出了龙吟剑来。荆轲把龙吟剑递给了燕丹,燕丹拿着那剑, 他一边抽泣着一边用龙吟剑将樊於期的头颅割了下来。…… 荆轲迎风挺立于战车上,他两手抓住车轼,他昂头望着远方连绵的秦营,他又 回头望了望正襟危坐于战车中的红袖。红袖仪态端庄、艳光照人、静若止水。红袖 报荆轲一个灿烂如秋阳般的笑脸。荆轲心想,今日能与红袖共赴敌营,虽千难万险、 刀山火海也不辞无憾矣。 那秦舞阳站在战车的前面,他满脸虬髯、金刚怒目一般地迎风挺立。秦舞阳咬 着牙关,他的两手紧紧地揣着缰绳。随着荆轲的一声长啸,只见那尤如铁塔一般的 猛汉秦舞阳他双手一摆缰绳,那战马便前蹄高扬,一声嘶鸣裂过长空,然后那战马 一甩马尾,奋开四蹄,奔向前方。 衰草在寒风中挣扎,黄叶在秋阳里翻飞。太子丹最钟爱的美女红袖随荆轲去了。 太子丹用莽袍那宽大的衣袖擦了擦腮边的清泪。他用双手正了正头上被秋风吹斜了 的王冠。太子丹挺了挺胸,长吁一口气。太子丹环视了一下左右,只见绿绮正迎风 站立在群臣的前面。绿绮襟裳飘荡,端庄异常。那群大臣们激烈地反对立红袖为太 子妃,但他们到极力地举荐立绿绮为太子的夫人。绿绮难道就不是美女、不是红颜 祸水了吗?太子丹心想,这群大臣们讲得也对,红颜既然是祸水,那么就让这祸水 去浇灭敌人的狼烟吧。这百年一现的美人,这今生难再遇的温柔,红袖——就让她 随风远去吧。太子丹见那车骑绝尘已远,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殿下,秋风正寒,请回宫吧。”绿绮来太子丹的身旁柔声地说。 “请殿下回宫。”群臣也垂手请太子丹摆驾回宫。 太子丹回转过身来,他伸手揽住绿绮的纤腰。绿绮用衣袖轻轻擦去太子丹面颊 上的泪珠,绿绮柔柔地说:“殿下有太多的烦恼、太多的忧愁,这真让妾心痛啊。” 太子丹紧紧地拥着绿绮,他在绿绮的耳边轻轻地对她说:“一切都结束了,让 我们一道忘掉这一切。爱卿,回宫吧。今天你就做孤的新娘,你就当燕国的太子妃。” 太子丹把绿绮扶上车辇,然后在那群峨冠博带的臣僚们地拥护下回燕王宫去了。 风萧萧兮江水寒,红袖一去兮可复还? 这无边的荒原上就只剩下两个人还挺立在凄凉的秋风中,一个是琴师高渐离那 清癯、瘦削的身子还单薄地任凭那秋风吹着,另一个却是那狗屠粗笨的身子还站在 那里向远方长望。 秦师连营数十里,兵帐绵延,军旗飘扬,刀枪林立,士如虎狼。秦王赢政的将 士们是人不卸甲,马不离鞍,拥枪而睡,枕戈而眠。这些英勇贯战的将士们只需他 们的王扬鞭一指,他们就会呼啸着挥刃而上,去为他们的王谛造出一个伟大的帝国 来而勇往直前。 华夏山川,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秦王赢政拥雄兵百万,如今兴师讨伐诸侯列 国,他要承先启后去建帝国于大一统。连年征战,东征西讨,那些与之抗争的国家 正在秦军士兵的刀剑下灭亡。王子王孙、嫔妃媵嫱全匍伏在了秦王赢政的脚下。如 今四海将定、万法归宗,秦军乘着刚灭了邯郸城的余威,正席卷着赵国全境。秦军 在中原发起了向列国的总决战,已经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与秦王赢政的军队想抗衡了。 秦王亲自率军陈兵在了燕国的国境线上,这么一个弹丸小邦燕国岂敢不降?何况赢 政少时在赵国邯郸就与燕国太子丹早有约定。赢政想起了他与燕丹在邯郸的那个夜 晚,他们躺在灿烂的星光下,他们憧憬着未来。但是在那时,他与燕丹的未来皆渺 茫不可及也。但是现在,“普天之下,尽皆王土”的梦想就要实现。伟岸的秦王赢 政坐在那高高的王帐之中,他的猛将如云,他的虎贲似山。秦王喋血成河,秦王杀 人如麻。天下将是秦王赢政的天下,日月将是秦王赢政的日月,星空亦将是秦王赢 政的星空。秦王授命于天,赢政天人合一。秦王即为社稷,赢政即为江山。 丞相李斯笑吟吟地来到秦王赢政面前说:“代王,那燕丹已派人送来了降表。” “朕说那燕丹不会失言吧,丞相这回你可输了,输了可要罚酒的。”赢政也兴 高采烈地说。原来在此前丞相李斯与秦王赢政打赌,李斯说燕丹既然收留了叛将樊 於期那他就不会向秦国投降的。 “代王英明,臣甘愿受罚。”李斯继续说:“燕丹已杀了樊於期,臣已验过那 人头了。” “哈哈哈,朕早说过,樊於期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朕也要砍下你的狗头。” 赢政哈哈大笑起来,他边笑边步出军帐,早有军士已在帐外搭起王座。“燕丹怎么 不亲自来呀?”秦王在问。 “想毕是燕丹胆小,不敢来见代王吧!”太尉赵高在回说。 秦王赢政又是一阵大笑,然后他高声地说:“叫那燕丹的使者来近前问话。” 那传令的军士便一个接一个地传令出去。荆轲、红袖与秦舞阳就候在秦军的军 营外,那传令声像一阵如雷样地从秦营里轰鸣而出。荆轲将龙吟剑挂在腰间,他让 秦舞阳提着那盛有樊於期人头的檀木匣、让红袖捧着燕丹的降表和《山河社稷图》, 荆轲在前大踏步而进到秦营中来。 那秦营是一派森严,威武的士兵手执戈戟列队两旁。秦兵是衣甲鲜明,刀剑闪 亮,全金刚怒目一般地看着荆轲、红袖与秦舞阳而进。荆轲与红袖沉着异常地走着, 走在最后的秦舞阳到被这秦军的阵势给吓住了,他提着檀木匣子,他竟脸色发白、 双腿发软地跟随着。才到辕门处,那秦舞阳竟双腿抖动得不能自持,他的额头已渗 出了冷汗。那王贲见此上前怒目一瞪,秦舞阳就上下牙齿相磕了起来。荆轲回头一 笑,他去从秦舞阳的手中接过木匣,他对王贲将军微笑着说:“乡间之人从没有见 过如此威严的阵势,所以震惊惧怕,望将军勿怪。”荆轲又对秦舞阳说:“你就留 在此处,这使命就让我与红袖姑娘去完成吧。” 腰悬龙吟剑的壮士荆轲提着木匣凛然地立在了秦王帐前,红袖亦捧着太子丹的 降表和那轴《山河社稷图》就盈盈地玉立在荆轲的身旁。荆轲的衣襟在飘,红袖的 裙袂在扬。荆轲与红袖就像两棵年轻美丽的树一样。 秦王头戴银翅冲天冠,身穿黄金锁子甲,披着百鸟羽冀七星麾。秦王面如冠玉, 美髯飘逸,威仪万象。秦王的双目炯炯如电,放射出夺人心魄的光芒。秦王大麾一 展,立案而起。秦王就象一座伟岸的山。 风在静静地吹,旗在猎猎地荡,秋阳在那些林立的刀枪剑戟间闪亮。 荆轲与秦王四目一对,荆轲的心就开始了激烈地跳荡。荆轲他还从未见过如此 深邃、空灵、威严而又目空一切的双眼。 荆轲心想,你真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 秦王也在想,他到像一株临风不动的春树。 秋阳高照,兵营静默,偶尔有战马的一声嘶鸣在划破这宁静的天空。红袖的艳 丽衣裳和焕然容光几乎吸引了所有秦王将士的目光。 荆轲终于鼓足勇气迈步上前,他朗声对高高在上的秦王赢政说:“这是贵国叛 将樊於期的人头,这是太子丹的降表,这是大王所要的燕国《山河社稷图》。” 丞相李斯先叫一军士去将装有樊於期人头的木匣呈上来。李斯亲自打开那目匣 让秦王过目,秦王赢政只是瞟了一眼就一摆手让军士拿了下去。 秦王赢政见荆轲的腰间悬挂着宝剑,他便威严地一指荆轲道:“解下你的佩剑, 让那女子呈上来。朕感兴趣的是宝剑和美女,而不是什么降表和地图。” 荆轲只好解下了腰间的龙吟剑交给红袖,太子丹的降表和那《山河社稷图》就 掉在了地上。红袖捧剑走向了高大伟岸的秦王赢政。 红袖用美丽的双眼直视着秦王。秦王赢政竟是这样地高大、威严而又英武俊朗, 尤其是秦王的那一双眼睛,勇敢坚毅充满了一种迷人的光芒。这全然不是人们传说 中的那般杀人吮血的恶魔样。秦王有一种顶天立地般的英雄气慨,秦王浑身散发着 一种征服天地万物的勇气和力量。他显示出了一股振臂一呼可聚天下豪杰的魅力。 难怪世上那么多英雄豪杰、王侯将相都不是秦王的对手,几国联合用兵都阻挡不了 秦王前进的步伐。秦王挥师挺进,横扫中原。秦王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红袖第一 次感到了作为一个平凡人是何等的渺小、苍白和卑微。 红袖立在了秦王赢政的面前,红袖的美色流溢、艳光四溅,那超凡的灿烂让威 加四海、仪动三川的秦王赢政的双眼放射出了惊异的光芒。世上怎会有这般绝色的 女子?那丞相李斯和太尉赵高也被红袖的美色看呆了,秦王左右的将士们全在嘘唏 赞叹着这倾城倾国般的丽人。 红袖捧剑跪在了秦王赢政的脚下。秦王一手抓过剑来,一手揽起尘埃中的美人。 红袖像一片轻盈的云,红袖如一阵芳馨的风,红袖就像那秋水一样。 “美人请起——”,没想到威严的秦王赢政也露出了温情。 秦王揽起了风情万种的红袖,赢政握起一束红袖的秀发在鼻间嗅了嗅,真是芳 香若兰直沁心脾。秦王赢政说:“难怪今天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这哪里是什么荒 原战场,这分明就是瑶台会真所、琼楼赏花园。朕真是有点恍然若梦、飘然若仙了。 朕自以为已揽尽天下英雄、历遍世间佳人。可今日与卿一见方感汗颜,朕乃孤陋寡 闻哉。睹卿娇容方知美者为何。朕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 红袖嫣然一笑,这柔媚的笑颜让秦王赢政龙心大悦。秦王执着红袖的纤纤素手 低声地说:“卿从何处来?卿仙乡在哪方?今日以前美人在哪里开放?卿真乃艳中 极品,你应该成为朕的新娘。” 红袖一敛笑容,抽回玉臂,退后一步,振振衣襟,她对秦王赢政拜了一拜,然 后一指阶下的荆轲正色道:“村女粗姿陋容、凡体俗质,那敢有污秦王之尊严。小 女子不过是那人一捧剑添香的俾女罢了。今日来此是为民请命,替人奉缴降章 , 万望大王看在万民身处战乱、苦不堪言、企盼安定的份上接受燕国的降表。至于大 王过誉小女子之辞,村女受之有愧。今日能一瞻大王威仪,已是三生幸事,何敢有 别处异想。大王美意小女子不敢受也。” 秦王赢政脸色一沉。这是天下第一个在秦王面前说“不”字的人。在此之前, 谁敢在秦王赢政面前说半个“不”字,那定会是血流成河、尸叠如山。 赢政阴沉着脸,他看了看手中的剑鞘,他猛然拔出了那剑。寒光一闪,那剑发 出了“铮铮”的龙吟之声。 “这是天下第一名剑——龙吟剑。”红袖对秦王赢政说。 “天下第一名剑?”秦王一挥长剑,剑在半空划出一道寒凛凛的光。秦王望着 手中闪着寒光的剑身冷笑了一声。“天下第一?”赢政从牙缝里轻蔑地吐出了这几 个字。秦王赢政看了看眼前面不变色、静若止水的红袖。秦王心里想,你才应是天 下第一。秦王又望了望立在远处的那个来送降表的男人。那男人竟也高大傲然,他 全无畏无惧地挺立在萧瑟的秋风中、昂首于金灿的阳光下。拥有名剑,可是名士? 佳人相随,性定风流。只身来闯敌营而面不改色,到算胆识过人之人。秦王赢政忽 然举剑向挺立于阳光下的荆轲掷了过去。 龙吟剑在空中闪过一道青光,在红袖的“啊呀”失声中,那剑不偏不倚地就插 在了荆轲的面前。秦王赢政的将士一齐在山呼“万岁”。 秦王赢政一指神色镇定自若的荆轲,掷地有声地说:“你,有天下最好的剑, 又有这世上最美的女子,可为何要来替一个行将灭亡的国家作降使?” “世上没有最锋利的剑,人间也没有最美丽的女人,天下更没有永远不败的王。” 荆轲正色道。 秦王赢政的双眼直视着荆轲的双眼,荆轲的心碰击着赢政的心。秦王一览他身 边如云的战将,他的帐前到是猛将如云,但却还没有这般风流萧洒和魅力无穷的男 人。豪气干云,玉树临风。这也是天下第一个敢在他面前昂首挺胸、朗朗而言的男 人。 “剑还给你,一个男人是不能没有剑的,不过真正的男人是不需要去佩什么宝 刀名剑。大丈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取天下不过囊中探物耳,何需要凭什么坚革 利刃来装点门面。宝刀名剑不过是厅中的摆设罢了,带之上阵只能遮掩遮掩心中的 虚假和软弱,唬唬那些未见过大扬面的小兵小卒而已。”秦王威严地对荆轲说, “名剑还给你,这位美人留下给朕。” “美人与剑都是我的尊严和生命。请秦王先接受太子丹的降表,收下这燕国的 《山河社稷图》,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然后代王再杀了在下。这样剑和美人乃至 天下就全归代王所有了。”荆轲毫无畏惧地朗言道。 “哈哈哈……”秦王赢政仰天大笑,这笑让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认为朕是在用强权压你吗?朕征服天下靠的不是武力。朕之所以威加四海、 平定八方是因朕有一颗博大仁爱的心,朕的胸怀能容三山五岳、六湖四海。朕有一 颗仁者爱人、天下归一之心。朕要你留下美人,不是朕要贪色恋花。若朕是个酒色 之徒的话那这天下英雄岂愿聚于朕的麾下,朕又何来今日之成就。朕要你留下这女 子是因为这女子的艳丽的确是人间少有的国色天香矣。让这绝妙的美人儿来随你提 着一个死人头来送什么狗屁降表,这真是暴殄天物、愧对造物。当今天下只有朕有 能力拥有她、爱护她、浇灌她。”秦王赢政说完后他解下大麾,将大麾扔给了一旁 的赵高,赢政又从旁立的小将军李信的腰间拨出一柄剑来。秦王赢政用剑一指阶下 的荆轲说:“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剑,这剑与这位小将军跟随朕逐鹿中原、扫荡华夏 立下过战功无数。用一把平常的兵器照样可以上阵杀敌、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秦王用这柄平常的剑望空划出了几朵剑花,赢政接着对荆轲说:“拿起你的剑来, 一个男人应该用剑去违护自己的尊严和换救自己的生命,应该用剑去保卫他的女人。 给你一个机会,你赢了朕就可以带这个女人离开。”秦王赢政说完一挥手,李斯与 赵高便让秦军将士在秦王帐前闪开了一方比武场。 秦王赢政愚蠢地要与荆轲比剑?红袖惊讶万分,她惊惶地把双眼睁大。为了得 到她秦王赢政竟要与天下最好的剑士比剑?秦王是否是太过狂妄了吧。红袖的心里 产生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感受。一个行将称霸天下的男人会对美女有这么深刻和真 挚的理解与认识。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一个男人去讲有关美女的理论。红袖竟为秦王 赢政要去与荆轲比剑的这一冒险之举而有所感动。 荆轲拔起了插在他面前的龙吟剑。荆轲心想,要去杀掉这个目空一切的暴君机 会竟会来得这么快。荆轲自幼习剑,平生以剑术出众而行走天下。与人单打独斗、 比武论剑还从末输过,全天下也只有邯郸剑侠门的掌门人鲁勾践可以与之比肩。看 来杀掉秦王赢政以挽救将倾之天下是乎太简单了一点,这简单得让剑侠荆轲竟毫无 兴趣和斗志了起来。 秦王赢政已挥剑上前,荆轲只好挺剑相迎。剑光闪现处,寒气逼人来。豪情挟 长风,壮志动地哀。两剑相缠生紫气,气贯长虹出电光。愁云惨雾猛虎惊,风声鹤 唳鬼见愁。 一百多个回合下来,秦王赢政与壮士荆轲互不相让,他们的剑法都密不透风, 秋色平分。荆轲到觉得小看了这位壮志凌云要想君临天下的秦王赢政。赢政的剑法 到也平常,可那剑势却咄咄逼人不让,荆轲那独步江湖的精湛剑术居然占不了多少 上风。荆轲一下感悟而出,这不是在比剑,而是在比心。壮士荆轲的龙吟剑充满仇 恨、充满杀气,因此他是招招逼人、式式夺命。而那秦王赢政的剑却充满豪情、充 满自信,所以那剑招轻盈巧妙、游刃有余。荆轲突然感到自己在这秦王的面前渺小 了下来。荆轲的心在秦王赢政的胸前被撞成粉碎。荆轲猛然认为去为别人当一个阴 险的刺客,这的确是太可耻和太卑鄙了。 荆轲的心一乱,他那精湛绝妙的剑术也就在秦王赢政那勇往直前的豪情面前竟 乱了章法。赢政手中的剑一挥舞,秦王的剑与荆轲的剑“铛”的一声碰撞,只见一 道寒光激射而出直飞辕门,荆轲手中的龙吟剑一声呼啸脱手而去,那龙吟剑竟直直 地插在了辕门旁的旗杆上。秦王赢政的剑却一下直抵着荆轲的胸膛。荆轲一下站立 不动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闭上了他的双眼。 “要战胜敌人光靠精湛的剑术是不行的。战无不胜需要的是气慨、信心和壮志, 还有就是这老天要让你去嬴。”秦王赢政收回了抵在荆轲胸膛前的剑,他大声对他 的将士们说。在丞相李斯和太尉赵高的带动下,秦营的将士们全振臂在高呼“万岁、 万岁、万岁——”。 荆轲睁开了他的眼,他失望地看了看他那刚才还握着龙吟剑的手,他不明白这 手中的剑何以会脱手而飞呢?他痛苦地望了一眼那娉婷玉立于秋风中的红袖,红袖 也睁大着明媚的眼睛望着他。荆轲然后痛苦地转身,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辕门。 荆轲在忧伤地在想,“我怎么就杀不了这个剑术平常的秦王赢政呢?” 秦王赢政把剑扔还给了那小将军李信,然后他一手揽过红袖轻盈的腰身,一手 抚着他的美髯。他大笑着对那落败的荆轲在喊。 “嗨,壮士,你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就这样回去, 怎么向燕丹那小子交待呢?你就不怕朕的千军万马踏平燕国那锦绣河山吗?你回来, 朕还等你读降表,等着看那燕国的《山河社稷图》呢。” 荆轲停住了脚步,他悲壮而又慨然地转了回来。他把忧伤、屈辱和痛苦全抛向 了脑后,他咬着牙从地上拾起了太子燕丹的降表。荆轲展开降表刚要读,那至高无 上的秦王赢政又发话了。 “算了吧,投降就投降,还婆婆妈妈地写什么降表。朕也是爱护天下苍生的。 联受命于天来统一这个世界,目的就是要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共享王道、同受太 平。天下一统,四海一家,普天之下,尽皆乐土。这就是朕的理想,也是神的旨意。” 秦王赢政笑着对楚楚动人的红袖说:“朕今天得到了你,朕答应,就不让燕国 流血。和平因你的到来而降临,朕就封你为——太平妃吧。”秦王赢政的话音一落, 四周顿时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欢呼声。 秦王赢政又大声叫道:“壮士,快把那《山河社稷图》拿来给朕看。朕要看看 有多少城池、多少江山,不用战斗、不用流血、不用死亡就唾手得来。这真是天下 之福、万民之福啊。”秦王大手一挥接着说:“将士们,战争就将结束,天下就将 要太平了。”秦王说完便拥着红袖坐下。秦军的所有将士便高举刀枪、挥舞战旗, 再一次把“万岁”呼得振天动地的响。 荆轲只好扔了降表,他又拾起那尘埃中的《山河社稷图》。他挪着步子来到了 秦王赢政的案桌前,他把《山河社稷图》恭敬地放在了秦王赢政的面前。 “展开它——”,秦王赢政坐正那高大伟岸的身躯对荆轲威严地说道。 红袖突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秦军的将士全屏住呼吸、瞪园眼珠全按奈不住兴 奋紧盯在了那王案上。这是一块美丽而又丰腴的土地,它就要属于秦国了,天下也 就快大一统了。铸剑为犁,放马南山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远了。可以解甲归田、荣归 故里、封妻荫子去享受太平了。 秋风在吹,旌旗在飘,无数的心儿在激荡。 荆轲展开了那《山河社稷图》图轴。燕国的疆域、山川、城池、地貌随图轴的 轻展开来而呈现在秦王赢政的面前。荆轲边展图轴边以手指图解释着说,这叫什么 山,这又叫什么水,这又是一座叫什么什么名字的美丽城池。秦王赢政在笑,丞相 李斯在笑,那太尉赵高也在笑,虽然看不见那燕国的地图是什么模样,但秦国的将 士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都在心里笑着。 秋风在吹,赢政的美髯在飘,红袖的秀发亦在轻扬。秦王微笑地听着这个被他 彻底击败了的剑客在讲述降国的山川地貌。征战多年,攻城无数。杀人如麻,流血 成河。秦王占领过无数国家,可以前任何一次占领都没有今天来得这样惬意。今天 就如吟诗作赋一样,享受着秋天的阳光,享受着阳光下的美人。一切就如此平静地 结束了。几代人的梦想就要实现,赢政沉浸在这个伟大而又壮丽的梦想之中。 忽然,秋天的阳光在王案上的《山河社稷图》上刺眼的一闪,一道寒光就毕现 在了秦王赢政的眼前。秦王还没从他那个伟大的梦想中回过神来,只见荆轲一把抓 起那道寒光,奋身跃起,用尽毕生之力挥舞着那道寒光直向秦王赢政的当胸而来。 赢政这才反应过来,这《山河社稷图》中原来藏有行刺的凶器。这该死的燕丹 原来是在诈降。但这一切似乎太晚了,秦王赢政措手不及,他那伟大的梦想眼看就 要被破碎在这秋天灿烂的阳光之下。 就在荆轲挥匕刺向秦王赢政的一霎那间,坐在赢政身旁的红袖忽然扑上前去迎 接了那道寒光。只听“朴刺”一声,这寒浸浸的匕首就刺进了红袖的胸膛。 “战争已经结束,天下太平了,不需要再这样做,不要——”红袖睁大了双眼, 望着那疑惑万分的荆轲,她连话也没说完就倒在了秦王赢政的脚下。 李斯、赵高和周围的秦军将士全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见秦王赢 政痛苦地大叫一声“美人——”,然后就去俯身抱起倒在地上的红袖。荆轲迟疑了 一下,他不明白红袖为何会这样做。红袖明明知道这《山河社稷图》中藏有匕首。 这匕首是太子燕丹的祖传之器,这是采天山之颠的寒金冶锻而成的无坚不摧的极利 之物。这名叫“飞鱼”的匕首是太子丹国库中的镇国之宝。太子丹的绿绮在飞鱼上 喂有冰蚕剧毒,其毒见血攻心、遇之封喉,让其所伤必死当场。燕丹在燕王宫里当 着荆轲的面用“飞鱼”来试杀了几名燕王宫里的宫女,那些受试的宫女们都只是被 燕丹用飞鱼轻轻地划破了一下她们的细嫩肌肤,就只流出了那么一丝儿血就立即倒 地痛苦地死去。 太子丹在临行前就对荆轲说,你的龙吟剑是杀不了那魔王赢政的。要保住这些 城池,保住这个国家,保住我们的荣华富贵,只有靠“飞鱼”。 “飞鱼”是由绿绮小心翼翼地卷进《山河社稷图》中的。太子丹说,那魔王肯 定要你展开这图轴来给他看。图穷则匕首现,你就可以近身杀了那毫无戒备的赢政。 “飞鱼”是天下第一利器,它可以刺穿秦王赢政身上穿的黄金锁子甲。 一切都在燕丹的神机妙算之中进行着。这一切的展演都是那么精确到位、天衣 无缝。春风中的畅饮就是序幕,秋阳西沉就该是这幕戏剧结束的时候了。燕丹成竹 在胸、胜券在握。燕丹认为要称孤道寡、君临天下是不需要劳师动众、烽烟遍地的。 可是当那一幕惊天地、泣鬼神的画卷展现之时,燕丹却没有想到他最钟情的女人红 袖会奋不顾身地去挡在那魔王赢政的身前。 荆轲见红袖已死,他很快就从这忽变中反应过来。他从红袖的胸膛上拔出“飞 鱼”匕首,荆轲一掀王案,他又挺身刺向赢政。 秦王怒目一睁,那鹰样的双眼尤如电光一闪。只听赢政暴喝一声“住手——”, 这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在当空炸响。荆轲握着“飞鱼”的手一颤,他下意识地一愣、 一收手。荆轲用喷火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凛然威严的秦王。 赢政有着一双夺人心魄、撩人神智的眼睛,这鹰样的眼睛似乎要射穿荆轲那狂 跳不已的心。秦王生得虎口、日角、火目,秦王的声音就像豹子的声音一样让人胆 寒,秦王赢政高大得像一座伟岸的山。 “你真的想杀死朕吗?”秦王赢政怀抱着红袖愤怒而又威严地质问荆轲道。 荆轲见周围的秦军将士全拨出了兵器围了上来,他便不顾一切地又扑向赢政, 他竟用左手扼住了秦王赢政的脖子。荆轲右手一挥用“飞鱼”打掉了赢政头上的冲 天冠,然后用“飞鱼”抵住了赢政的胸膛。丞相李斯忙着张开双臂止住了众将的鲁 莽行为,投鼠忌器这些将士们全不敢贸然上前相救。 秦王赢政仰天大笑,这朗朗的笑声在那刀枪剑戟间回响,在那旌旗幡帘间飘荡。 这爽畅的笑声在灿烂的秋阳里金色无边地弥漫开去。秦王赢政的笑声震撼着山岳, 震撼着原野,震撼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秋风在吹,秦军的战旗在迎风猎猎地招展。 “哈——,你怎么不动手,胆怯了吗?朕死不足惜,可燕丹的国家就会血流成 河、玉石俱焚。燕丹是一定要灭亡的。朕不能称帝于天下,朕的儿子、孙子一样会 统率大军荡平天下的。你以为用一支小小的匕首就可以扭转乾坤、改写历史吗?天 下一统、四海归一,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哈——”秦王赢政毫无畏惧、豪情 盖天、气贯长虹地说。 “为什么要去欺负那些弱小的国家,为什么要去杀人流血?他们在各自的领地 上生活得自由自在,可是你却要称王称霸,要去建立什么大一统的帝国。你为了一 己之欲就可以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吗?一人功成,可是要万骨皆枯的呀。”荆轲恨恨 地说。 “泱泱华夏,本是同根,可是被人弄得四分五裂,国与国之间连年交兵,百姓 们滇沛流漓苦不堪言。真是天怒人怨,这何来自由、何来安宁?天下一统,四海一 家,建立一个伟大统一、强盛繁荣的帝国何错之有?你们要反对统一,那就只能被 朕的军队消灭掉。要统一就会有战争,有战争就要流血、就要杀人。可是进行战争 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天下太平,为了万民安居乐业啊。”赢政豪情万丈地说,“你一 个剑客、一介武夫,你是弄不明白这内中的伟大含义的。现在你的刀尖就抵着朕的 胸膛,你决定吧,要么杀了朕,要么放开朕。杀了朕这天下就还要战乱不息、烽火 不断。但你若是放了朕,朕可以恕你无罪,你可以跟随朕去为建立一个伟大的帝国 而去显露你的才华。佳禽择木而栖,良臣易主而伺。那燕丹算什么东西,阴险狡诈, 出尔反尔,一个食言自肥的小人。他才是为了一己之利而置燕国军民的生命于不顾, 他怎样做才是在毁灭那燕国的锦绣河山。燕丹他不配拥有你这样的男人,他更不配 拥有一方土地、一个国家。燕丹不过只是一个好色的小人而已。”秦王赢政镇定自 如地对荆轲说着。 空气凝固了,秦营一下变得异常的沉静,秦王赢政的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在秋天 灿烂的阳光下面回响。秦军的将士们在为他们拥有这样勇敢、坚定而又伟大的王而 骄傲和自豪。 荆轲见秦王赢政紧紧地抱着已经气绝的红袖。红袖脸庞红润,双眼微闭,她仿 佛在秦王赢政的怀中娇睡。 荆轲长叹一声,他轻轻地放开了赢政,他手握着“飞鱼”,他脸色苍白地昂然 立于秋风之中。王贲将军和李信将军一见立即与众秦将一拥而上,全用长枪短剑抵 在了荆轲的前胸后背上。 秦王赢政仍然怀抱着红袖,红袖轻盈得像一片刚刚飘下的秋叶。秦王赢政大手 一摆,他断喝一声,“全给朕退下——”。 王贲将军看了看丞相李斯一眼,李斯也在示意他们退下,于是王贲、李信与那 些将士们全收起了兵器都默默地退回到自已的位置上。 秦王赢政俯下他那高贵的头,他动情地吻了一下红袖依然温暖的面颊。秦王猛 然又抬起了那高昂的头来,他眼睛里面刚刚闪现出的一丝儿柔情好像忽然间就被秋 风一扫而尽。秦王赢政的面色刚毅,他咬牙切齿地对荆轲说:“好——,你不杀朕, 朕也不杀你。但你必须回去对那个怯懦的匹夫燕丹说,既然燕丹已经忘记了与朕之 约定,他要背信弃义,他要收回当年他在邯郸城里对朕许过的诺言,那么朕就要他 提头来见,否则朕的千军万马定将杀他个蓟州城鸡犬不留。”秦王赢政说完便轻轻 地放下红袖,然后他又忧伤地接着对荆轲说。 “美人是你带来的,也是你杀死的,现在还给你。朕以为天上的神明给朕送上 了这千娇百媚的女子来就是要喻示天下安宁,告知和平的日子降临了呢?朕已经被 这女子的美丽所感动,朕还以为可以结束战争去造天下一个太平盛世来。朕可以携 此美姝归隐山林,去作个闲云野鹤样的半仙之人了。朕累了,朕也需要安宁,朕也 需要和平。朕完成了统一大业就不愧对苍天、不愧对列祖列宗了。这些士兵、这些 将军们也该回家、回家了。”赢政望着红袖伤感地自语道。秦王又对着荆轲说, “天下虽大,可万法归宗。一统江山这是迟早的事,朕不为也会另有人为,这是神 的旨意,是谁也阻挡不了的。你们这些人士人因循守旧、抱残揽缺、食古不化,要 想阻挡朕的战车岂不是螳壁挡车、自不量力吗?只可惜了这难得一遇的美人。这美 人比你们更懂得天下苍生的生存之理和安邦定国之道。” 荆轲木讷了片刻,然后他去跪在红袖的尸身前,他弯腰抱起了那轻盈的身子。 红袖的体温尚在,红袖的血还在胸前流淌。荆轲痛苦地站了起来,他报着红袖的身 子忧伤地朝辕门外走去。他远远地看见了那等候在营门外的秦舞阳已在辕门处被一 大群秦兵用戈戟剁成了肉泥。 荆轲落魄在船舱,他与太子丹在春风中举酒豪饮。红袖立在船头击筑。筑声铿 锵,歌声清越。熏风徐徐,春水柔柔。红袖秀发飘飘,裙袂飘飘。红袖眼含春水, 眉凝春风。荆轲还从未见过如此明媚动人的女子。荆轲用酒浇灭着内心怀才不遇和 离家失国的痛苦,红袖的笑颜慰藉着荆轲浪迹天涯的创伤和他那一颗无依无靠的心。 太子丹叫来红袖,他要红袖向荆轲敬酒,太子丹对红袖说:“这是天下第一剑 客”。 太子丹与荆轲畅饮一口酒后又说:“这红袖亦是天下第一美人。红袖的歌是天 下最动听的歌声。” 太子丹叫红袖为荆轲捧剑。太子丹对荆轲说:“宝马佩金鞍,美女赠英雄。从 今以后,红袖就是你的红袖了。”太子丹说完这话后竟捧起酒瓮来仰面而饮。那酒 一半倒进了太子丹的嘴里,一半却浇淋湿了他的衣襟。太子丹在美人绿绮的搀扶下 对着春风长笑不已。 秋风萧萧,黄叶飘飘。 太子丹从绿绮手中拿过那燕国的《山河社稷图》来交到荆轲手中,然后他凝重 地说:“杀了那魔王赢政,就可解民于倒悬,百姓就可安居乐业,这燕国的江山就 可以锦绣百代,天下也就可以享有太平。” 荆轲义无反顾地对燕丹说:“士为知己者死”。 红袖楚楚动情地对荆轲说:“女为悦己者容”。 “你可以留下,你的剑术很高明的。”秦王赢政亦站了起来,赢政对抱着红袖 尸身而去的荆轲高声地说:“若论剑术朕原本是打不过你的,你的剑法的确可称是 天下第一。但是你却没有给这剑以灵魂,你的龙吟剑是一柄没有心的剑,一柄没有 心的剑就是一把死剑。一把死剑怎能杀得了天人合一的朕呢?你留下,凭你的身手 可以在朕的帐前做一名将军。让我们一道去开创造新的世纪,一道去为建立一个伟 大而又神圣的帝国而战斗吧!” 秋风在呼呼地吹,旌旗在哗哗的响,秦王赢政的士兵的刀枪剑戟在秋天的阳光 下金光灿烂地闪耀着光芒。 荆轲的脚步停在了秦营的辕门处。荆轲看了一下已被剁成肉泥的秦舞阳,荆轲 又抬头看了看那还插在旗杆上的龙吟剑。龙吟剑是天下第一剑士的象征,但一柄剑 还需要什么一颗心?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荆轲的衣襟联着红袖的裙袂在秋风中飘着、 舞着。 荆轲望着红袖明媚的脸,红袖的脸在月色下煜煜生辉。红袖说:“你舞剑,我 击筑,我们去浪迹天涯,去追风逐月,去云中漫步。寄情山水,笑傲江湖,管他这 天下为谁的天下。” 荆轲却说:“太子丹给了我宝马香车、黄金美酒,太子丹还给了我一个无以伦 比的红袖。我岂能辜负了太子丹而去做一个知恩不报的小人。” 太子丹要红袖留下,太子丹不让红袖随壮土去赴秦营、去送降表。太子丹对荆 轲说:“有秦舞阳陪你去就行了,秦舞阳是我燕国的勇敢之人,他可以协助你去刺 杀秦王。上战场是男人的事,如让女人去搅和,这仗就胜负难料、生死未卜了。” 但是,红袖却坚持要随荆轲同去。秋风萧萧,秋水盈盈,红袖一去就再也不能 复还。 忽然,怀抱着红袖尸身的荆轲在猿门处双膝跪下。他望着无以伦比的红袖心里 在想,这等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太子丹何以能割舍给与之萍水相逢的我呢?红袖 一现就用那倾城的美丽俘获了我心,红袖一现就又用这绝代的丽容击败了秦王赢政 的心。红袖是燕丹的红袖,还是赢政的红袖?红袖艳光四照,她的美丽可以击垮任 何男人的心么?荆轲把他那悲哀的头伏在了红袖仍在冒血的胸脯上。“绿丝低拂烟 杨路,莺吟燕舞,想小桃当时唤渡……”荆轲听见了红袖的心在咿咿呀呀地唱着。 赢政和他的将士们都不解地望着那猿门前的一幕。秦王赢政还在想着那美人为 他挡住利刃的那让人伤感欲泪的场景。秦王的将士们亦疑惑万端地望着这个刚才还 在惊心动魄地刺杀他们的秦王的男人。 荆轲仆倒了下去,荆轲手中的“飞鱼”刺进了他自己的小腹。荆轲仆倒在了红 袖的身上。我舞剑,你击筑,忘了恩情恨意,让我们的心去浪迹天涯、去笑傲江湖、 去四海为家吧。荆轲目眦尽裂、七窍流血地在想。 秋风在轻吹,裙袂起飘扬。铁营静无声,戈戟映残阳。衰草浸碧血,战旗染哀 伤。秦王唏嘘叹,将士泪沾裳。红袖歌已尽,荆轲魂魄丧。 号角吹响,战鼓擂动,秦王赢政拨出了那恐怖的利剑。王旗所指,虎贲挥刃向 前,万千秦国英勇的将士就如潮水般地在燕国的土地上漫延开去。 秋日照荒原,两军摆战争。杀声震天地,流血照夕阳。王剑指向处,尸横遍野 疆。河山变焦土,谁为哀国殇。 秦王的战车滚滚向前,秦王的旗帜插在了燕国国都蓟州城池的敌楼之上。 王贲将军率领将士杀进蓟州城,他首先就是打马来到了燕王宫。王贲将军马踏 进了燕王宫里,燕王宫里是一片狼籍不堪。那些宦官太监、宫娥彩女们全亡命而去, 整个燕王宫里是冷冷清清、惨惨淡淡。王贲将军步进了王殿之中,他猛地看见了王 殿上还坐着一人。他走上王殿一看,王贲将军愣住了。 王贲将军命令那些士兵全退出燕王宫殿,叫他们执戟守候在宫门外。王贲将军 走王殿来到了那人的面前,王贲站在那里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强烈地控制着自己激 动的心情,他轻声地问:“整个燕王宫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坐在这燕王的王殿上 等谁呢?” 这身着华服的女人也一直用两眼死死地看着立在她面前的王贲将军,王贲将军 威风凛凛、满面刚毅。王贲将军的锦袍上是血迹斑斑,甚至他那充满了英雄气概的 脸上也有点点血迹。这女人望着王贲,她那明媚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这女人就是 燕国太子丹在逃离蓟州城时没能顾及的美人绿绮。 “你哭了?夫人。”王贲两眼盯着这曾让他魂牵梦萦的女人,王贲想着当年他 送这女人到咸阳的情景。在咸阳城外,在那静静流淌的渭水河边,在那无比灿烂的 夕阳的照耀下,王贲将军第一次忘掉了他自己是一个杀人如麻、冷面无情的秦国军 人。王贲将军也是第一次感到了那流水的浪漫和那天边夕云的美丽,原来除了攻城 夺寨、上阵杀敌之外,这生活之中还有如此多的赏心悦目的感受。王贲将军第一次 在为一个女人而心动。但是这心里生出短暂的美丽就随秦王赢政将卫夫人送给了燕 丹而消去无迹。王贲将心中的痛苦化在了对敌人的仇杀之中。 而现在,那梦中的女人就兀然而现在面前。王贲将军将手中沾血的宝剑放下, 他来到了绿绮身前,他向绿绮伸出了他的大手。绿绮将她那纤纤的玉手交在了王贲 将军的手中,王贲轻轻地将绿绮拉了起来。王贲将绿绮慢慢地拉在他的近前,他看 到了那充满泪水的双眼,王贲的心感到了一阵疼痛。 在咸阳城外,在渭水河边,在傍晚的微风中,在灿烂的夕阳下,在他威严的军 帐里,王贲脱去了那卫夫人身上湿淋淋的锦服,王贲在用他的战袍擦拭着卫夫人那 赤裸、美艳的身体。王贲将军握剑杀人的手第一次握在了一个女人丰腴、饱满的乳 房上。现在这样动人心弦的情景又重现了,只是王贲的眼睛里已看不见那灿烂的夕 阳,他的耳朵里也听不到那浪漫的流水之声了。就在这燕王宫里,就在这燕国太子 丹议事的王殿上,就在那高贵、庄严的燕王的王座上,王贲将军让一个赤裸着身子 的美艳女人在他的身下欢乐地呻吟着。 秦王赢政坐着他那辆华丽的七宝战车进入了燕国的都城蓟州,将军王贲和将军 李信领着一大群威严的武士在在前面开道,秦国的丞相李斯和太尉赵高就侍立在秦 王赢政的身边。秦王看着那大街两旁站立着的燕国民众在欢迎着他的车仗,他一下 心血来潮了起来。赢政步下了战车,他要在这蓟州的大街上走走,他想领略一下燕 丹兄弟国都的壮观和美丽。 秦王赢政微笑地走在大街上,他笑容可掬地朝大街两旁的民众挥手致意,他感 到了作一个王的光荣和幸福。 忽然,人群中猛然窜出一个莽汉来,这莽汉用手高举着一把尖刀,他竟高声呼 叫着冲向了秦王赢政。当然这区区一个莽汉是近不了秦王赢政的身的,那手举尖刀 的汉子离秦王赢政还很远就被秦王的禁卫士兵打翻在地,王贲将军指挥手下的士兵 将这汉子捉住绑了推下斩首回报。但从新回到战车上的秦王赢政却一摆手,他对身 边的丞相李斯说:“这是什么人啊,他为何要行刺朕呢?带上来朕到要问问过明白。” 王贲将军便叫士兵将那欲行刺赢王的汉子推了上来,赢政见这人生得粗鲁、满 面虬髯、两眼喷射着怒气。秦王赢政立在战车上俯着身子问:“你是何人?” “在下已多年无姓无名,在这蓟州城中人人尽皆称我为‘狗屠’。”这莽汉昂 首挺胸地立于秦王赢政的面前,他竟全然无一丝惧怕之色。 “狗屠?你是杀狗之人么?”赢政仍然和颜悦色地问。 “说得很对,在下在蓟州以屠狗为生,不过今日在下却想屠龙也。”那狗屠正 气凛然地高声说道。 “屠龙?”秦王哈哈一笑,他到非常佩服这个汉子的直率,赢政面带笑容地对 这个莽汉说:“本王来到蓟州是来建立一个新的次序,是想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让你们这些作老百姓的能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地生活在这明媚的阳光之下呀。朕只 杀燕国那些不识时务的贵族们,而不杀燕国之百姓。朕爱民如子,这你难道不知吗?” 秦王赢政很希望全天下的民众都能明了他的苦心,都能理解他那个伟大的理想。 “这个在下知道。”狗屠低下了头,他低声回答道。 “哪这又是为何,你还要不顾性命地来刺杀朕呢?”赢政看这汉子也算是一位 英雄,故而赢政不解地问这莽汉。 “我——”狗屠一时语塞,他心里在想,是呀,他奋不顾身地来行刺秦王,这 明知是不可为之事,但他还是要来做这件,这必定是要失败的事,这又是何苦呀? 狗屠抬起了头,他望着秦王赢政高声地说:“我是燕国的子民,燕国灭亡了我怎能 不伤心。我还是荆轲的朋友,荆轲没有完成的事业理应由我这个做朋友的来接着去 完成啊。”狗屠面不改色地又说,“我知道,以我一个小人之力是根本伤不了秦王 分毫的,但我之所以要怎样去做,这是因为我应该去做一件对得起朋友、对得住国 家的事情来。现在我心愿已了,死而无憾矣!我一个杀狗之人不知天高地厚地来冒 犯了秦王的威严,我现在请求秦王将我处以车裂,以儆效尤!” 秦王赢政望着这个莽撞的汉子,这真是一个狭义之士,赢政真想留下他的性命 来啊。英雄,英雄,这才是英雄的本色。但秦王赢政还是向李信将军挥了挥手,李 信将军便上前来举剑对着狗屠当胸一刺。狗屠牙关一咬,两眼暴睁,他仰头望空喷 出了一大口鲜血来。狗屠站立大街不倒,那李信将军飞起一脚蹬在他的腹上,那狗 屠这才向后倒去,他直挺挺地倒在了大街上。大街上一片哗然,围观之人全惊惶地 作鸟兽般散去。 秦王赢政站在那刚被占领的燕国国都蓟州的城楼上。秦王赢政在丞相李斯、太 尉赵高和王翦元帅、王贲将军及众多秦将的簇拥之下登上了燕王宫城楼的最高处。 秦王赢政在望着那燕王宫的雕栏亭阁和舞榭歌台,秦王看见他的士兵们还在如潮水 般地涌进蓟州四门。城池还在燃烧,杀人的刀剑还没有放下,秦王的屠城令还没有 解除。山河破碎,玉石俱焚。顺王者倡,逆王者亡。 燕国的太子丹见蓟州已被秦军攻占,他只好带领着燕国的残兵败将弃城而出逃 往海边,燕丹想去寻到燕王喜,因为燕王喜的身边还有几万燕国的勇士,燕丹想要 复国就只有靠这支部队了。 秦王赢政一听燕丹逃脱蓟州,他大为光火,他亲自命令那后起的秦国年轻的将 军李信立即率军去追杀燕国的太子丹。李信将军支身率领了几千轻骑一直把燕丹追 赶到了衍水边。那燕丹已到了走投无路之境,他披头散发、衣衫烂缕地跪在那衍河 河岸。燕丹的身旁就只还有一百多号精疲力竭的忠勇卫士和一些手无搏鸡之力的花 发老臣了。正在这危急的关头燕王喜派出的两万援军赶到,燕丹这就又来了精神。 他立于马上,他要在衍河边与秦军决一死战。 那李信将军带领着几千追兵飞马赶到了衍水畔,李信将军一见燕丹竟然又组织 起了一两万的部队来与秦军对垒。李信将军仗着年轻血盛,他拔出了秦王赢政亲赐 佩剑,回头对手下将士高呼一声,“活作燕丹,冲啊——” 这几千秦军竟义无反顾地挥戈冒死冲向了燕军阵营,那燕国的士兵见这比他们 少数倍的秦国士兵竟会不要命地冲杀而来,他们一下慌了阵脚,他们被秦将李信和 那些秦军的英勇气概给震慑住了。那些燕国士兵“哗啦”一下回头就跑,但横亘在 他们面前的却是一条波涛汹涌的衍河。李信将军的利剑已砍瓜切菜一般地在燕人的 头上挥舞,秦军所向披靡般地杀进燕军阵营来,那些燕国的军士就只好跳进衍水游 向对岸逃命。 燕丹的身旁的卫士们还在奋不顾身地保卫着他们燕国的太子,一燕将上前来对 燕丹高吼道:“太子,快过河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燕丹在衍水畔坐下,他不想走了,他觉得应该去赢政的面前问过明白,他要问 问赢政,你就真的是那么想称王称霸吗?燕丹身边的卫兵全部倒下了,那几个老臣 也投的投江、抹的抹颈自杀。就只剩下了燕丹一人独坐衍水边,他从腰间取下佩剑, 这是父王喜传给他的“青蛇剑”。既然连“飞鱼”也奈何不得秦王,那这“青蛇剑” 又有何用呢?燕丹将那“青蛇剑”拔了出来,他认为此时是将这剑横在自己脖子上 的时候了,但燕丹一下却没有了勇气。燕丹将那剑扔在了河滩上,他望着那江水在 着发怔。 李信将军跃马而来,燕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他看着李信将军举起利剑向他的 头上一挥,燕丹连叫也没有叫出一声,燕丹的头颅就被砍下滚落在了河滩上。…… 赢政头戴银翅冲天冠,身穿黄金锁子甲,披着百鸟羽冀七星麾。他面色严峻, 两眼空灵,秦王他伟岸如山。赢政坐在燕王宫的王殿上,那丞相李斯和太尉赵高就 侍立两旁。这时外面传报,“李信将军求见——” 李信将军雄姿英发地来到秦王赢政前,李信向秦王行了跪拜之礼后,赢政挥手 向他说着“平身”。 李信将军高声向秦王汇报着他追击燕军所取得的战果,赢政一听他的将士已彻 底击败了燕国的军队,他急切地问李信说:“那燕丹怎样?” 李信将军转身向外大声说:“将燕丹的人头送进来。” 只见一个宦官托着一个盘子而进,这宦官上来跪在了秦王赢政的面前,那宦官 双手托起盘子高高举起,那盘子里放着一把青冥冥的宝剑和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赢 政一见那人头,他不禁悲从中来,他脱口就喊了一声“燕丹——”。 就在秦王赢政为燕丹而伤心的时候,王贲将军带着一个衣着华服的艳丽女人步 进了燕王宫。秦王赢政一看那明媚的女子,他心中的伤情就一扫而光。赢政猛地从 位上站起身来,他大步地降阶迎上前去,赢政边走边大叫道:“我的美人,我的美 人,朕终于又见到你了。” 秦王迎上前去将那美女揽在了怀里,赢政开心地问王贲将军:“将军,你在哪 里寻到绿绮的?” 王贲将军在秦王赢政的面前挺直了身,他冷峻地看着秦王赢政将绿绮紧紧地拥 抱着。王贲将军的心里空荡荡的,他什么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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