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山的路崎岖难行,正如下山的路一样,尤其是对失明的人来说更目如此。 “啊!”一个步子不慎,她踩著路边的石子,整个人便失去平衡地往前仆去。 李陵不发一语,立即上前接住她,这才免了她一场皮肉之苦。 “呜!”她呜咽出声,靠在他怀里勉强地压抑著。 “子菱——”他开口,声音忧虑而沈重。“让我扶著你走吧!”“不。”她坚 定地拒绝。 ““沈”大哥,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你只要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我可 以自己走的。”她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让他安心,却不知这笑容在他看来简直比见到 她哭还令人心痛。 说罢,她挺起纤细的双肩,再次迈步前进。 她并不是固执、也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而是这下山的路对她来说,已经成 了一 种挑战。 至少,证明她不是一个无用之人。她告诉自己,如果今天能靠自己 的双脚走下山,未来的日子就算再痛苦、再难熬,她也要熬过去。但如果,她连这 条山路都走不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勇气来面对往后的日子。 所以,她咬紧牙关,在一次次的扑跌和令人恐惧的黑暗中一步步走下去。 李陵叹息。 他并不是不明白她的想法。只是,他不忍。每见她摸索著前进、每见她颠簸一 次,他的心就跟著揪紧,深怕她跌伤、更怕一次坎的挫折会令她彻底崩溃。 她太好强了。但,这样的个性只会让她伤得更重。 望著眼前步履艰难的她,他一咬牙,迈步上前捉住了她,在她来不及反抗之前 将她整个拦腰抱起,然后,不顾她的反对和抗议,将她紧紧锁在怀里,不容她再移 动分毫。 “放我下来!“沈”大哥,你放我下来让我自己走!”她大喊,拚命挣扎。 他停下脚步厉声制止她。“子菱!你冷静点!”这一吼,的确让她静了下来。 “我会让你自己走,但绝不是现在!”见她静了下来,他才放低了声音,对著 怀中满载著伤痛的小脸道:“现在,你什么都别多想,什么都别做,就让自己好好 地休息一 会儿, 等你的心平静下来,我们再一块儿想想未来该怎么做,好吗?” 他的话, 恍如一 阵暖流缓缓流过。她原先在心中筑起的堤防和紧张的情绪,就因 为他短短的几句话,在一瞬间完全溃决。 突然,她哇地一声痛哭出来,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温柔?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他知不知道,她是多努 力才让自己不被黑暗所吞噬、他知不知道她有多努力才能不让眼里的泪流下来,为 什么?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让她好不容易筑起的保护网在一瞬间全都崩溃,他好 残忍、好残忍! 他拥紧她。心上一块石头彷佛落了地。她的泪释放了她的情绪,也连带释放了 他的。 自从知道自己失明以来,她始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愤怒、恐惧、震惊,但 就是没有掉过一滴泪。 这让他感到极度的不安。 “子菱,都哭出来吧!”他轻吻她的发低语。“别把事情都放在心底,相信我, 哭出来会好些的。”他抱著她,走到一棵足以遮荫两人的大树坐了下来。仍将她搂 在怀中轻轻拍抚著。 她未发一语,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他,只是紧捉住他的衣襟,声嘶力竭她哭著。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停止了哭泣。待他抬起她的小脸探看时,却发现她早 已倦极而睡,脸上的泪痕仍留在颊胖。 他轻叹,拭去了她的泪水。 “别怕,子菱。我会一直陪著你的。”不知为什么,他始终觉得自己对她有一 份责任。或许因为她是子京和雪凝的女儿,也或许是因为他看过了她的身子,但在 他内心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断在提醒他——这一切,无关乎责任。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他无法形容。只知道自己在乎她、关心她。她的所有 伤痛,他感同身受。 望著床榻上睡得极不安稳的她,他不敢离开半步。深怕她一觉醒来面对无边的 黑暗,无法承受。 “唔!”她转个身,碰著了他的手,竟反射性地紧紧握住,原先纠结的眉心也 在一 瞬间松了开来。 这无心的举动震慑了他。 她需要他!这认知像一道闪电击入他的脑海* 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尊敬他、爱戴他、欣赏他,却从没有一个人真正地需要 他。 虽然贵为一堡之主,他的感情始终极为贫乏。 自小,他就是被义父收养训练为继承人的工具。虽然义父侍他极好,但那和真 正的父子之情毕竟不同。义父待他好,是因为他足堪造就。而他,也达成了他的要 求。当然,他仍是感谢义父的,只是,除此之外,他从未感受到亲情的温暖。 他也从不奢望什么,直到遇见雪凝。 她的美,带给他极大的震撼,而她的温柔和善良,让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情感 原来也可以如此丰沛。然雪凝却属于子京。这令他黯然。 没想到,事隔十八年,过去的记忆仍未消散,他却又被眼前这与雪凝有著酷似 容颜的小子菱所吸引。难道就只是因为她貌似雪凝的缘故吗?他问自己。但他知道, 这并不是真的。 雪凝柔弱,子菱却坚强。雪凝沈静,千菱却活发。虽然她现在因这重大的打击 而消沈,但他却仍可以从她灵动的双眼看出,她的个性,截然不同于雪凝。 但他又为何会受到吸引呢?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她是子京的女儿、雪凝的翻版,他无法容许自己对她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他 唯一 能做的,就是照顾她,让她平平安安地回到黑风堡,回到爹娘安全的羽翼下。 突然,门上的轻啄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想起身,却被子菱的手牢牢握祝于是, 他轻轻抽出手,起身开门,进来的,是客栈的掌柜。 “大爷,您吩咐小的办的事,小的都给您办妥了。”见床榻上的姑娘似乎仍沈 睡著,掌柜放低了声音。“城里最好的大夫已经在门外等著了,是不是……”他偏 过头向床榻,半晌才道:“请他在楼下候著,等我醒了再请他上来“但大爷……大 夫恐怕不能久候……” 李陵不发一语,自衣带中取出一锭白银。“这应该够了吧!” “够、够、当然够!”一见到银子,掌柜立即露出笑脸,连连作揖。 “好了,你下去吧:有事我会通知你的。” “是,小的这就离开。”说罢,带著满脸的笑关上了房门。 李陵摇头轻笑。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果然一点都不假。幸好在被冰冻的十八年里,他身上 带的银子全都完好如初,否则这会儿恐怕早已沦落街头了。 以兄妹的身分住进客栈是最安全、也是最适当的方法。现在的她需要人照顾, 怛,他必须考虑到她的立场,所以下山以来,他一直对外声称她是他的妹妹。 他步回床边,发现她的睡眠已然变浅,似乎正要醒来。 然后,他看到她睁开双眼。 眼底先是一片茫然,然后惊愕、恐惧,最后又成为一片漠然。 他上前一步。 “谁?”轻微脚步声引起她激烈的反应,她猛地坐起。“是谁?我在哪里?” “子菱别怕,是我。”他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膀。“我们现在在青云城的青云客 栈里。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 ““沈”……大哥?”她间,搜寻著他的方向。 “是的,是我。”他答,身躯靠近她。 是了,“沈”大哥。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令她沈静下来。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梦。“沈”大哥仍在她身边,而她的双眼也依然什么都看 不到。 她轻笑,粉颈低垂。“你知道吗?“沈”大哥,我还以为,我作了一个好长的 梦呢!”话里的苦涩和自嘲,令闻者心痛。 我也希望是梦。他在心中低语。 “好吧!”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打破空气中的凝重。“幸好我不是这世上第 一个看不见的人,否则还不知要有多难过。”她故作轻松地说著,跟著手探入衣襟 像是在找些什么。 “我想,你应该是在找这个吧!”他拉过她的手,将一块玉佩放入她的手。 人间令。 “这……”她惊讶地抬头。“这玉佩为什么会在你那儿?”这人间令她一向是 挂在胸前的, 怎么会话一出口, 两人同时想起先前她在山洞未著寸缕的情景—— “当时——我怕掉了,所以——” “好了,别说了!”她羞得耳根都红了。 “我——” “对了,我请了大夫来替你看诊,现在正在楼下候著呢!”为了免除她的尴尬, 他立即转变了话题。“我这就要掌柜的去请他上来。”说罢,他起身。 “等等!”她喊住他。“为什么要看大夫?”他回头。“你受了风寒,又受到 惊吓,还有你的眼——” “我不要看大夫!”话还没说完,她立即激动地截断他的话。 “不看大夫?为什么?”他又走回榻边。 “不看不看不想看!没有为什么!” “子菱,你现在这种情况,不看大夫是不行的。就算是你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 至少得让大夫看看你的眼睛。” “不要!”她摇头。 “子菱,别这么任性!”他皱起了眉头。 “我任性?”她抬起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我已经失明了、瞎了! 为什么还要让大夫来告诉我?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你说!你有见过哪个失明 的人能再看见的?我不要大夫!不要别人来告诉我我是个瞎子!谁都不要!”她大 吼,整个人埋进了被里。 她的这番话让他愣住了。他没想到她的不安会是如此强烈。 “子菱——”他上前坐在床榻边,经拍著缩在被里的她。“很抱歉我没有考虑 到你的心境——”他拉拉她的被示意地出来,但她怎么也不肯动一下,他只好隔著 被子继续对地道:“你听我说,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果,你的双眼还有希 望, 我会尽一 切的努力替你治好。如果没有,最坏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你 说是不是?”她微微震动。 “还有,你得想想你的爹娘,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他们,你忍心让他们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吗?答应我,让大夫看看,然后我们再决定怎么做,好不好? 她自被角露出了脸。 他笑。“来,梳洗一下,让大夫看看可好?”她点点头,脸上还挂著两还挂的 两行清泪。 “公子,令妹除了受到惊吓和染了风寒外,其他一切安好,我开几帖滋补强身 的药给她服下,不出三日就可以完全痊愈了。”大夫拿起毛笔,振笔疾书。“好了, 等会儿你就照这药单抓药便成。” “多谢大夫,那舍妹的——”大夫抚著长发摇摇头,制止了他的问话,示意他 到外边再谈。 “大夫,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想,她有权知道自己的情况。”他望向坐在 桌前满脸焦虑的子菱。心里知道,若不当著她的面把话说明是不行的。是好是坏, 都要有一 个明白。 子菱点点头,绷紧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好吧,那我就直说了。”大夫清了情嗓子才又继续道:“经过我初步的诊查, 她的双眼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子菱惊呼。心底生起一丝希望。 “是,没有问题。” “但——”她抢著问。 “这小丫头的眼疾,据我诊断,是因为发了高烧,一时阻断了视觉,所以才会 突然看不见。我已经针对这点给她下了针,依理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才对,不过 ——“不过什么?”李陵紧张地问。 “不过,以我的医术,下了针之后应当是看得见了……” “可是我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啊!”子菱大叫。 李陵上前按住她的肩安抚她。“是啊!这是为什么?”他问。 大夫摇了摇头。“至于为什么还会看不见,这……恕老朽才疏学浅,实在是找 不出原因啊!”大夫话才说完,子菱即气得大骂。“什么跟什么?你这说了还不等 于白说! ”先是让她的心吊了半天高,然后才说找不出原因!这算什么大夫!谤本是个 庸医。 “子菱,不得无礼!”李陵出声制止她。 “你说我无礼?”她气极了,眼眶立即涌满泪水。“你自己听听他说的是什么 话,分明就在欺侮我是个瞎子,教人家有了希望,又重重地跌入谷底,你不骂他, 反倒骂我!”说著,她终于忍不邹了起来。 “从一开始,你就管我这管我那,又骂我任性、还骂找无礼,原来,我就这么 讨人厌,现在又变成了讨人嫌的瞎子!好啊!你别管我!你们通通别管我好了!我 瞎、我讨人嫌,都不关你的事!”她站起来,摸索著前进。 “子菱!你要上哪儿去?”她这一哭,顿时让他乱了方寸,急急伸手拉住她。 “别拉著我!我上哪儿去你管不著!只要是看不见你的地方,什么都好!”她 赌气,边拭著泪、边推开他。“对了!我还忘了我压根儿什么都“看”不见!那好, 我到一 个“听” 不到你、碰不著你的地方好了!”不知为什么,他的责骂比听见 大夫的话还令她伤心。其实,她晓得他是为她好,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无理取闹, 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听不得他说一句自己不好! “子菱!”他扯住她,将她拉进怀里。“我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他半 带著威胁、实则更具关怀和占有的口气,令得她心上一暖,眼泪即刻控制不住地肆 流而出。 他还是关心她的。心里这么想,口里却仍抽抽搭搭地说著:“呜……我就是要 走……呜……你管人家……”身子却极自然地偎进他怀里。 “好,不管,我都不管。”他的大手顺著她的发丝,不断地安抚她。 “我说这位姑娘啊!撒娇也不是这么个撒法,当心哦!别把人都给吓跑了才是。 啧!是这愣小子才理你,换了我——哼!你‘寡妇死儿子——没指(子)望’啦!” ”在一旁观察良久的大夫终于忍不住追出了自己的心声。 “你——”子菱极不甘心地朝大夫说话的方向瞪去。 “哟!是看不见,眼神倒还挺灵活的嘛!” “子菱,收敛点。”他提醒她,跟著放开怀中娇小的身子,扶她回桌前坐下。 子菱还想说话,却被接住肩头,制止她再顶撞大夫。 “不好意思,咱们兄妹俩让大夫见笑了,舍年纪还经,有时候是——”他对大 夫解释,心中却暗暗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惭愧。 子菱涉世未深,遭逢变故,情绪不稳是在所难免。而他,痴长她几岁,行走江 湖多年,由得她闹也就罢了,还情不自禁地在旁人面前表露出心中的情感。希望这 大夫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否则,只怕又会惹上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哈哈哈——” 话还来不及说完,大夫却哈哈大笑起来。“什么妹啊扮的,分明就是郎有情妹有意。 你们年轻人,省省吧!想骗我这个老头子还早得很呢!”这样露骨的话,说到两个 年经人心坎儿里去,彷佛被人戳破了秘密,子菱脸上顿时一阵通红,连李陵也是一 脸尴尬。但,老人家的话却似乎在这两人心底生了根、发了酵。 她微微瞥向他,想知道他的反应,却懊恼著什么也看不见。而李陵,却为她的 娇羞怦然心动,两眼根本就离不开她。 “喂!小子,你发什么愣啊!” “不、老人家您误会了。”他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解释道:“实在是子菱需要 人照顾,但我俩萍水相逄,亦非亲非故,为了顾全大局,所以——”萍水相逢?非 亲非故? 他真只是这么想?他的话让她彷佛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在他心底,她的地位就只是那样? “好了,你别解释了。越说越糟,啧!”大夫瞥过眼,只瞧见桌前的姑娘脸色 一阵白,泪水已然在眼眶里打转。“我才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反正,我只管医我的 痛就是了。” 没注意到子菱脸上的神情,李陵关切地问道:“大夫您这么说,可是子菱的双 眼仍有法子医治?” “法子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李陵急了。 “我说年轻人啊!你这相貌举止倒也沈稳,怎么说起你“妹子”的事,就这么 毛躁起来?真是——原来不过是虚有其表啊!”他刻意强调了“妹子”两字。 虽然心中难过万分,但听见老人这样消遣“沈浩”,她却又忍不住出声帮他。 “喂!你究竟说是不说,别没事尽在那儿损人,大夫这城里有的是,你别以为 我非得靠你不可!” “子——” “小夥子,你别叫她。”大夫非但没生气,反倒笑嘻嘻地道:“我老实告诉你 吧! 你们今天可真是找对人了。我这人,什么嗜好都没有,偏偏呢——就喜欢难缠 的女人。”他指指脸色已十分难看的骆子菱。“这小泵娘的脾气正合我胃口!简直 比我家那婆娘还厉害!”他拍拍手,笑得更开心了。 “小泵娘,别说你不想听,就算你住了耳朵,我还是非说给你听不可!” “当今世上,就属我的医术最了得。应该是没有我治不了的病的。他清了清喉 咙自满地道,却引来子菱一声冷哼。但他不理,仍继续说下去。“但小泵娘这眼疾 的确有些奇特。这样吧!我知道有个女人,她的医术并不在我之下,只是我俩研究 的方向不同。 你们去找她试试,或许她能看出个究竟也说不定。” “女人?请教大夫,她是何方高人?现居何处?”李陵急急地间。 大夫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迳自说道:“打青海向西走,有个天伦山,上了天伦 山再往北走,你们会看到一片竹林,进了竹林,找著个写著“无良居”的竹屋,同 里面那女人报上我的名号就行了。其他的,就得看你们的造化了。”李陵和子菱皆 满脸错愕。 大夫笑笑,收拾起医具打开了房门。“记住啊!我的名字叫甄无良。无良老人 就是我。”说完,大笑著离开了客栈。 ““沈”大哥?”半晌,千菱才开口。“这无良老人——究竟是什么人?” 李陵上前握住她的手,却未回答她问题,只是低沈著声音道:“子菱,你的双 眼,可能有救了。” “只是可能。”听见这样的讯息,她似乎没有半点欣喜。因为现在的她,被一 个问题不断地困扰著。 ““沈”大哥,你真的——只是拿我当妹妹看待吗?”她低垂著头,令人看不 清她脸上的神色。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日并不长,甚至,她还曾经误会过他。但她不知道为什么, 很自然地就依赖著他,好似已经认识他一辈子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待她细心、温柔,她头一次感受到来自一个男人的温柔。当 然,这和爹爹待她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她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情感,只知道自 己在乎他,甚至,永远不想离开他。她对他的感情,不只是兄妹之情,也能感受到 他那份柔情,但,那真是对妹妹的感情吗?他只是把她当成妹妹看待? “我——”当然不是!他愣住了,口里想回答,一句话却便在喉咙说不出口。 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感觉。妹妹?不!他绝不是把她当成。那——他把她当成 什么来看待呢?自相遇的那一天起,他就被她深深地吸引。她就像颗磁石,紧紧地 捉住他的目光,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甚至是生气时的小脸,都深深牵动著他 的心。 他知道不该,所以极力在控制自己。但现在,她的问题,在一瞬间冲破了他费 尽心力所筑起的防线。 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对他也有相同的感觉吗?他不敢想。 他的沈默,引出了她的泪水。“对不起,我知道这么间令你很为难。我——就 当我没说过这话。”她不该问的。一阵羞愧袭上心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被 人丢弃的布娃娃,还逼著别人要捡回她! 笨子菱、傻子菱!她在心里骂著自己。为什么耍这么自作多情!你以为你们认 识多久?你忘了自己是个瞎子吗?你以为——像他那样的人真会爱上一个瞎子?骆 子菱,你真是大自不量力了! 她暗暗拭泪,背转过身吸了口气镇定自己,然后才开口道:“如果——你认为 照顾我是你的责任,那大可不必,就算是瞎了,我也可以过得很好,就像你说的, 我俩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你不必为我的双眼负责任。”她黯然。 “不,子菱!你误会了!”他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为什么?他做了什么让她会 这么想。他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扳过身来面对自己想要解释,但在 看到她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时,却愣住了。 她真为他说的那番话如此伤心?他不觉一震。 “子菱,你——我——”他急著解释,却有些慌了。“子,我先前所说的那些 话,全都是为了掩人耳目,怕刖人误会我们的关系才不得不这么说的!我从来就没 有那样想过!” “怕人误会?对你来说,我是这么见不得人吗?”他这么急于撇清两人的关系, 是在————嫌弃她? “不,不能怪你,是我自己自作多情——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她哽咽。 “该死的!子菱!”看见她的泪水令他心慌,他想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你在我心里——有很重要的地位。我——不可能不在乎你的!”这样的说 法,已是他能表达的最大极限。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向她解释她在他心里的重要 性。 他的话,在她心底燃起了一丝火焰。 她抬起眼。“你是说——你在乎我?”她闪著泪光的小脸迎向他,令他怦然心 动。 他的眼神更柔了。再开口时,已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傻丫头,我当然在乎你。” 他捧住她心型的小脸,无法将眼光移开。 看见她闪著希望的双眸,他什么也顾不了了!他只知道,他在乎子菱!他爱子 菱! 一看见她的泪,他所有的顾忌、一切的担心全都被他抛诸脑后!他失去过雪凝, 不能再失去她! “像……在乎一个妹妹那样的在乎吗?”她充满希望的眼底又蒙上一层阴影。 “不——”他摇头,深深地叹息。他无法再欺骗自己了。 他靠近她,在她额前印上一吻。“子菱,我从来就没把你当妹妹看待,我不能。” “那——是什么呢?”他的气息贴近她的,令她喘不过气来,他未吐出的答案 让她的一颗心怦通怦通地跳,声音之大,连她自己都能听见。 他笑,是那种充满魅力、能震动她心魂的微笑。 然后,他的唇,情不自禁地印上了她的。 天!然后,她整个人就像跌进一团雪里,分不清方向、看不见一切。她完全无 法思考。他的唇、她的舌,他充满阳刚的男性气息,完全充塞在她胸臆,她屏住了 呼吸,深怕这一切就在喘息间溜走。 “闭上眼,小傻瓜。”他命令。声音低沈而沙嗄。 她听话地闭上眼,但这一闭哏,所有的知觉彷佛在一瞬间变得极端敏锐。她感 觉到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所到之处,像燃起一团团火焰,她几乎要被烧灼,却 又渴望被那烫人的热度所灼伤。 她感觉到他身上揉著汗水和青草的味道,随著他的吻,在她身上流动。而他的 唇,噢!她低吟出声。她从不知道,一个吻可以是这样的感觉。 “碍…”她听见自己呻吟。那是她的声音吗?她不敢相信。那是——全然满足 的,听起来……好羞人,但,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紧紧地、紧紧地环抱著他的 颈项,不再松开。 老天!他忍不住低吼出声。她柔嫩的唇瓣被他舔吮得红肿,她丁香般的小舌生 涩地学著他的律动。而她的手,紧紧攀住他的颈项,彷佛随时都会瘫软在地。他无 法克制地揽住她的腰,加深了那个吻。她柔软的身躯,焦躁地紧贴著他移动,让他 几乎要崩溃。 她的婉啭呻吟,收进他耳里,根本就成了让人发狂的催情剂。 她的心跳如擂鼓,无法再承受任何一个刺激。否则,他真会当场要了她。 他收回了他的吻,却引得她再度呻吟出声,地无力地攀附著他,喘息声清晰可 闻。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渴望,却只能挫折地低吼出声,紧紧地 将她揉入自己怀中。“天哪!子菱4看我对你做了什么!”她娇羞地倚偎著他,双 颊如火烧般滚烫。她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表达她的感情,轻触自己被吻得有些疼 的嘴唇,她羞得往他怀里钻去。 “噢!”他挫折地呻吟,再开口时,声音低沈而沙嗄。“老天!子菱,请你别 再这么动了,否则,我没有把握自己会再做出什么事。”“唔!”她低吟,像只佣 懒而满足的小猫。 他笑,将怀中的她拦腰抱起。引起她一阵惊呼。““沈”大哥?” “还叫“沈”大哥?”他轻点著她朱红的唇。“叫我“浩”。”望著她酡红的 双颊,脚下迈著大步接近床榻。 “浩”。这名字,她已不知在心底唤了千百次,但买到了嘴边,却是那么羞于 启齿。 他走近床榻,轻陉地将她放下,而他,则撑起双臂半伏在她胸前,整个身躯笼 罩住她。“叫我。”他命令。 彷佛被催眠似的,她听见自己的双唇轻轻地吐出:““浩”——”他满足地笑 了,再次地吻住了她,良久——才缓缓放开。 “浩”。 这不是他的名字,但,在她这么叫过后,他仿佛觉得,“沈浩”这两个字重新 有了意义——从现在起。 “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他又再轻啄了她一下,然后起身离开床榻。“休息 一会儿,我去准备些上山的事,乖乖待在这儿等我回来,知道吗?”她拉住被褥, 露出半个小脸幸福地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