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乾坤虚合 鲁客向西笑,君门若梦中。 霜凋逐臣发,日忆明光宫。 复羡二龙去,才华冠世雄。 平衢骋高足,逸翰凌长风。 舞袖拂秋月,歌筵闻早鸿。 送君日千里,良会何由同? 田横带著姬昭、魏圜、韩易、赵成、楚申、颜北辰、杨敬和二十九名列国各 区的长老来到内院,众人远远地望见了儒士程飞云和道人华逸仙两人在宽广庭院 中,状似互相敌对,令众人惊讶不解,因为他们连袂初到时彷若兄弟般亲匿。 程飞云见这群列国的老奴兵,居然来到内院凑热闹,便将李色尘对他的羞辱 怨气,一股脑地泄恨出来,怒斥道:“你们这批老奴隶竟敢不听我的命令,到内 院打扰我们,若不教训尔等,将置吕丞相的尊严何在?” 程飞云抬出吕不韦的名头确实吓人,田横却毫不畏惧地遥拜作揖,据理力争 道:“程大人!咱们虽是低贱的奴隶身分,但今日却是李家新居落成的大日子, 当然是贺客盈门,老夫忝为李家长辈,带著村中各区长老前来参观一下,并不会 打扰到书房中你们议事的安宁。而您也是贺客之一,岂能如此喧宾夺主,蛮横不 讲理?” 话刚说完,只见华逸仙快若闪电掠至田横面前,毕恭毕敬地匍匐地面磕了三 个响头,如此突来举动,吓得田横和所有长老们纷纷闪避。 因为田横是一名低贱的奴隶身分,而贵人当前,怎敢受此大礼?他立即挥手 制止,恐慌道:“华大人快快请起!这是何原因?折煞了老奴兵!”华逸仙磕头 完毕起身长揖袂地,施以晚辈礼,恭敬道:“玄祖爷爷!李村主原来是贫道的祖 师叔,与‘杂门’代掌门人虞祖师是师兄弟,也是‘道门’掌门人黄石公的祖师 伯,您既然是祖师叔的契爷爷,贫道当然得以晚辈的礼节对您磕头请安了!” 田横与所有长老们闻言皆吓傻了眼,没想到李色尘小小年纪居然在江湖中的 辈份如此崇高,为人却又谦怀若谷地不肯大肆张扬,更奠定了在他们心中的无上 地位,众人皆与有荣焉。 田横笑裂了大嘴,连称不敢地作揖回礼。 华逸仙回身转向程飞云怒斥道:“飞云兄,此一时彼一时也!当世最注重伦 理辈份,这里既然是李祖师叔的安身之处,就容不得你在此放肆,你若再有一点 不敬的言辞,或一丝不敬的表情,莫怪我翻脸不认你这个二十几年的老友了!” 程飞云闻言有如当头棒喝,自觉孟浪,老脸一红忙向田横作揖陪罪道:“程 某惭愧!冀盼田长老海涵不咎,晚生在此陪个不是!” 田横不敢也不想和他计较,忙作揖回礼道:“程大人饱读圣贤书,确实有儒 士风范!田某还望您多方照顾咱们李村主!” 谁都知这是客套话,华逸仙恭身对著田横一揖道:“书房内二位祖师叔正在 论道议事,如有必要,玄孙可以替您通报?” 田横自知虽与李色尘有契爷孙的关系,却也不敢托大,慌忙回礼道:“他们 师兄弟既然相认,必有师门要事商谈,老夫也就不打扰了……” 话音方落,只见书房的房门乍开,李色尘和虞刃寒手牵著手高高兴兴地连袂 而出,李色尘望见田横带著各区领导人和长老们前来内院,就知他们全是关心自 己的安危而来。 李色尘与虞刃寒分开,迅速快步向前,朝著田横和大家作揖叙礼,再回头一 指虞刃寒,笑吟吟道:“田爷爷!虞师兄是当今秦相吕不韦的贴身亲信,也是为 其‘杂门’运筹帷幄的代掌门人,请您当他是自家人,别自视奴隶身分,不敢亲 近!” 虞刃寒肩膀略为一晃,脚尖略为一抬,丈远的距离缩地为尺,他施展如此高 绝的轻功身法,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倏地已到了田横面前,随即笑容可掬作揖叙 礼道:“政治或是江湖最重辈份!田长老既然是李师弟的契爷爷,虞某理该称您 一声爷爷……” 田横一脸张皇失措,连忙挥手制止虞刃寒再说下去,道:“虞大人!千万别 理会阿尘的看法!咱们各自来论辈份交情;你是高官显爵之辈,我乃是一名老奴 隶。我若能称您一声老哥,就是我的福份了。” 虞刃寒心高气傲地哈哈大笑道:“你若与老夫称兄道弟,放眼秦国无人敢对 你不敬,就连驻军大将连豹也得尊你一声田老。所以田老弟,咱们以后就如此论 交了!” 这种交情全冲著李色尘的面子,若要让一位年近百龄的显贵高官,叫一名年 约六十的老奴隶为爷字也说不过去,能有如此交情,令所有人等钦慕不已。 李色尘望著程飞云嘻哈道:“程先生!我以后要闯荡江湖,是不能靠著虞师 兄的名号庇荫去骗吃骗喝,总得靠自己的实力才能让人心服口服。来,来!咱们 以武会友,点到为止,别扯上道、儒之争,免得伤了双方的和气!” 这是给程飞云一个下台阶,哪知程飞云并不领情,冷然道:“李前辈!你是 以‘道门’长辈的身分,或者以最近掘起武林‘玉魔手’的身分,公然与晚辈比 武?” 程飞云指李色尘是“玉魔手”,令所有长老们大为震惊莫名,唯有虞刃寒和 华逸仙淡然处之。 李色尘习惯性地抚摸著左臂,泰然自若道:“这有何分别?” 程飞云双眼矍铄灼燃,兴奋道:“李前辈!你若以‘道门’长辈的身分赐教, 晚辈当然赞同点到为止的说法;若是以‘玉魔手’的身分叫阵,你我非分个高低 不可!” 李色尘摇头笑吟吟道:“我是否‘玉魔手’,这是程先生的臆测,也就是吕 相派你们前来造访为探虚实的真正目的!尔等怀疑归怀疑,无凭无据却不能硬说 我是‘玉魔手’。但如今既然探知我是‘道门’的硕果元老,岂不是比初出道的 ‘玉魔手’来得更有价值?所以我当然是以前辈身分和你过招了!” 合情合理的论调,令程飞云表面释怀,却另有打算,反教虞刃寒略感失望; 但华逸仙却佩服李色尘四两拨千斤的急智,并突显“道门”在武林中的崇高地位。 程飞云成竹在胸,冷然道:“李前辈所言甚是!晚辈无法反驳,但一个人是 无法隐瞒武功的派别来源,晚辈必然全力以赴!” 李色尘笑嘻嘻地双手一摊,其足下草鞋拖地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好像不将这 场硬战放在心上。 田横立即率领五名各区领导人和二十几个长老,快速退至墙边观战。 虞刃寒见李色尘放荡不羁的模样,忽尔对著华逸仙兴叹道:“逸仙!你祖师 叔李色尘这副浪荡的模样,在我的记忆中,真像师伯‘哭虚子’游戏风尘的样板 ;以本门大法‘虚’字诀,大露空门应敌,而虚实者谓阴阳开合之玄妙也,与周 遭空间融为一体,虚看似处处破绽,然实观却无一处是破绽。你得藉此机会多学 点!” 华逸仙也看出了李色尘一派漫不经心的脚步,实则暗踏著八卦中的玄奥变化, 与其本体实质的空间融为一体,骤生一片阴阳乱流,回荡旋迭不休,正以内力气 机牵引敌方的动态。 华逸仙当下才真正了解虚实者谓阴阳开合之玄妙,已然注目营心看得入神了。 田横、颜北辰、杨敬三个人最关心李色尘,看他对阵应战有如儿戏般踱步, 足下一双破鞋发出悦耳有序的踢踏声响,不知不觉中已入神,片晌间,和其余二 十几人一样,呆若木鸡了。 全场观战之人,唯有虞刃寒一个人清醒,而其脸上笑意更浓,不时地频频颔 首嘉许李色尘的实力。 程飞云的脸上显出一股强盛的自信,手中持著一柄青铜宝剑横于胸前,涌起 一股凌厉的剑气,朝李色尘激冲过去。 凌厉剑气一波衔著一波,若长江泄洪般气势磅礴,但当激射至李色尘三尺间 距,就如泥牛入海化得一丝不存。 不但如此,程飞云不断发出的磅礴剑气只能发出却无法收回,皆为李色尘周 身环绕的一股阴阳交集、刚柔并济的气旋,彷若汇聚百川的力道,给分化得殆尽。 这种逐渐脱力的感受,是局外人所无法体会出的恐怖经验! 尤其是李色尘足下那双破草鞋在地上所踏出的悦耳有序声,更是干扰著程飞 云的思绪,令其心神不宁。 当程飞云脑门骤生一招破敌的绝式,想抢进可搏杀李色尘的有效距离,居然 被草鞋发出的悦耳声响给打断了,不得不重新拉回思绪,考虑变招。 然而程飞云周而复始地想出了三十六招绝式,竟招招断思无法全神凝聚,而 其脑门逐渐地形成一片空白,全是那双破鞋的踢踏声音。 李色尘如此玄之又玄的“虚”字诀绝学,除了虞刃寒之外,所有生灵皆受其 影响,连庭院中的蝴蝶也不再展翼飞舞,只是静止于花朵上,仿彿虚空日月均已 停止了运转。 程飞云脸上本是自信满满的表情失落了,双眼失神,横于胸前的宝剑颤抖不 已,从其开始应战,双足就始终无法轻移半步,而立足的那块石板居然已经隆起, 显然被十分强大的力道所吸。 只见李色尘双足一停,那双破鞋不再拍拖,但人已到了程飞云的面前,笑吟 吟地伸手取下程飞云横于胸前的青铜宝剑,并且把剑插入其腰间的剑鞘中,顺势 渡了一口真气,瞬间解其身体脱力发抖的现象。 李色尘轻拍程飞云的肩膀,他立刻回过神来,哂道:“程先生是位饱学之士, 虽然把剑横胸,当然不会对我这位手无寸铁的前辈动手;改日待我找一柄宝剑, 再来比试吧!” 程飞云如见鬼魅般,以惊骇欲绝的表情瞪著李色尘,颤动著二片嘴唇,已然 讲不出话来了。 所有观战的人皆回过神来,只见李色尘将剑回鞘的安祥神态,个个皆讶异程 飞云居然任其摆布,并且乖乖地听话不打了? 程飞云突然若失心疯般凄厉尖叫道:“你不是人!你使用妖法……这不是武 功!你是魔鬼……” 语音未落。 程飞云已若惊弓之鸟般腾身几个起落,掠过院墙而去,形迹杳然。 所谓懂的看门道,不懂的看热闹,现在什么热闹都没得瞧了,田横和一干人 等感觉无趣极了。 虞刃寒拍醒身旁的华逸仙,叹然道:“除非功力与你的李祖师叔旗鼓相当, 否则很容易为其‘乾坤虚合步’迷惑心神,这种介乎于人、神之间的阵法,以气 场及声效令人深陷其中,那个惊恐而逃的程飞云算是废了一半!” 话毕,对著李色尘鼓掌道:“师弟好功夫!让师伯‘哭虚子’的绝学重现江 湖……但我总觉得阴阳气场中,有一种亦正亦邪之诡异气息,这是什么原因?” 李色尘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师兄好眼力!天下间所有的绝学,皆有正、邪 之分野;因为我心中尚有贪欲的企图心,所以正大至刚‘道门’的无上大法,才 会透出一点诡邪的玄机,这也让我无法再更上一层玄妙之境界,仅止于此,这实 在是一种憾事!” 虞刃寒双眼狡黠一闪即敛,感同身受地抚髯叹息道:“师弟还年轻,有强盛 的企图心本属自然,例如师兄我背负著「杂门‘一派兴旺的责任压力,确实会阻 碍无上道业,然而你我的武学已臻如斯境界,已无遗憾了,还冀求什么?” 华逸仙却佩服得五体投地,道:“李祖师叔若能加入‘杂门’,不啻如虎添 翼!与虞祖师伯通力合作,必能席卷天下百家各门派,令其尽皆伏首称臣!” 李色尘却回答道:“不!师兄率领‘杂门’已然称霸秦国,我不想捡这个便 宜,打算另起炉灶,和师兄互相呼应,不是更好吗?” 虞刃寒颔首道:“师弟乃是人中之龙,岂能受困‘杂门’浅滩?应让你龙飞 九霄鸿图大展,我定然鼎力相助!” 华逸仙闻言一愣,真不知祖师伯虞刃寒葫芦里卖著什么药,也不敢在外人面 前有所提议。 李色尘和虞刃寒手牵著手连袂离开庭院,后头田横率领所有人等远远地跟随。 李色尘及虞刃寒来到门外广场,忽见三十丈外的围墙边布满了胄甲秦兵手持 戈戟,正在驱赶闲杂人等,又惊见那条蜿蜒若龙的垣墙夹道两侧,有秦兵五步一 哨守护著,严禁奴兵靠近,动用的兵力看来数以万计。 约百丈外的八尺露天垣墙内,有辎车数十辆,正滚滚扬尘飞速驰骋,于尘埃 中镶金滚白龙的黑色大纛上,清晰可见一个“嫪”字迎风飘展。 虞刃寒冷然道:“师弟!这是‘长信侯’嫪毐的旌旗,谅必是他和胞弟嫪每 两人亲访而来,他们已经得知吕相派我来的消息,来得还真快!” 李色尘安然自若,微笑道:“秦国各大门阀皆豢养著一批密探,而嫪毐已成 气候一直想脱离吕不韦的阴影,这就不足为奇了!” 虞刃寒抚髯豪迈大笑道:“师弟当然是嫪毐极力笼络的高士,以后咱们就各 自为主效劳,希望你一帆风顺!” 华逸仙听出了话中端倪,神色惊慌道:“祖师叔!您真要投效嫪毐的阵营? 若哪天与咱们‘杂门’起了冲突,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 李色尘毫不在乎道:“师兄!我俩可是瞎子拿书——你看!” 虞刃寒捋髯呵呵笑道:“是呀!咱们好似一锅煮粥——同归糜烂!” 华逸仙听得一头雾水,忙作揖请示道:“祖师伯和祖师叔……到底在说些什 么?” 虞刃寒和李色尘不约而同地瞪著他,异口同声道:“天机不可泄漏!” 华逸仙闻言一呆,只有作揖表示听命的份。 这时候驻军大将连豹忙完了士兵的布局,便匆忙而来,朝虞刃寒谦恭地抱拳 叙礼,阿谀奉承道:“末将参见‘大庶长’虞大人!事因‘长信侯’嫪侯爷临时 决定亲访我这位李老弟,忙得末将团团转,无法事先通知,请虞大人恕罪!” 虞刃寒冷嘲热讽道:“嫪侯爷是秦官体制中排名第一的‘彻侯’,地位崇高 ;老夫不过是官阶排名第三的‘大庶长’,怎敢与他相提并论?连大将太抬举老 夫了!” 连豹虽为大将,也不过是秦官第十级的“右庶长”而已,与虞刃寒的官阶有 天壤之别,只有诚惶诚恐频频作揖赔罪。 李色尘却故意打哈哈地替连豹找下台阶,道:“师兄!连将军时常照顾我, 就给师弟我一个薄面,勿计较了!” 连豹一听李色尘竟然叫这位权倾朝野吕不韦身边大红人的虞刃寒为师兄?他 也是能令秦境夜童止哭的恐怖杀人魔,顿时吓得骤张大嘴久久无法闭合,片晌过 后,惊颤颤脱口道:“虞大人真是李老弟的同门师兄?末将真是有眼无珠……不! 末将一看就知李老弟是腾蛟起凤之辈,将来必是国士无双!” 虞刃寒轻拍一下连豹的肩头,让他有受宠若惊的感受,抚髯微笑道:“老夫 这位师弟常夸你待他不错,否则老夫会摘掉你的脑袋当球踢!” 连豹暗喜自己福大命大,转向李色尘作揖奉承道:“李老弟若是一朝飞黄腾 达,可别忘了我这个老哥才好!” 李色尘笑颜逐开地回礼道:“一定!连老哥咱们各自论交,我并非过河拆桥 之辈!” 田横、颜北辰、杨敬及一干人等为一队秦兵形成的人墙阻隔于十丈之外,个 个暗叹李色尘今非昔比已更上一层楼了。 李色尘朝田横招手要他过来,连豹马上大声斥喝卫兵让道,亲自跑去扶著田 横,好像自己的亲爷爷般恭敬,令所有秦兵刮目相看。 虞刃寒望著大队辎车陆续驶进了青石铺地的广场,沉声道:“嫪侯爷就快到 了,依礼咱们应该前去恭迎。” 连豹跑了第一个,看见插著「嫪“字大纛的辎车停下来,马上毕恭毕敬地在 一旁伺候著。 广场上所有的秦兵一见嫪侯爷现身,立即令一干奴兵伏著跪地不可仰视,并 且齐声喝喊行军礼请安,声震云霄。 嫪毐年约半百,却面如冠玉,一袭褒衣博带温文儒雅,身材魁梧高大,难怪 深得太后赵姬的专宠,还替他生了二个儿子,命秦王赢政封“太原”(山西省太 原市)给他为邑地,羡煞了天下间所有吃软饭的男娼。 嫪毐双眼深陷略显阴沉,一望即知是位善用心计之辈,他和胞弟嫪每一同下 车,一旁伺候的连豹忙在他们之间嘀咕了几句,两人眼神一亮,而嫪毐更远远地 朝著虞刃寒作揖扬声道:“虞大人平时在‘杂门府’深入浅出,想不到嫪某能在 此拜见老神仙尊驾,真是三生有幸呀!吕丞相有您的协助打理一切,才能安心地 回‘洛邑’(今之洛阳)享受天伦之乐啊!” 虞刃寒回礼淡然道:“嫪侯爷两兄弟难得一起出游,此番大驾光临敝师弟居 所,不知有何贵干?请入内一叙!” 嫪毐和嫪每二兄弟,见虞刃寒有喧宾夺主的意味,内心一瞿,还真怕李色尘 为他捷足先行网罗,嫪毐俊脸仍保持微笑道:“本侯是亲来酬谢李壮士救我胞弟 之恩,也料不到李壮士居然是老神仙的师弟,实在太巧合了!” 嫪每忙指著李色尘慌然道:“老哥!他就是李壮士!咱们可得……” 嫪毐挥袖制止他再讲下去,随即纡尊降贵主动地朝李色尘作揖叙礼道:“李 壮士果然器宇轩昂,英雄年少!本侯求才若渴慕名前来,也特来感谢救我胞弟一 命,请你宽恕其前非,给他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堂堂一位百里侯能有如此谦恭求贤的态度,实在令人动容。 李色尘抱拳回礼,不矜不躁道:“侯爷礼重了!李某不过是一名贱民武夫而 已,何德何能受此礼遇?我辈游侠中人,理应见危拔刀相助!” 嫪毐朝著田横居然执晚辈礼,长揖袂地道:“田老是李壮士的契爷爷,本侯 希冀您能偕同李壮士到府做客,本侯定当竭尽地主之谊。” 田横慌然侧身回避嫪毐的一拜道:“嫪侯爷这一拜可折煞老奴的阳寿了!请 您先进寒舍再议。” 嫪毐主动亲匿地牵著李色尘的手,直入屋中,虞刃寒和嫪每并肩而行,他们 的后方有一批衣著鲜亮的游侠儿紧紧跟随而入,村中各区的领导人和数十位长老 皆被排置屋外,不得进屋。 宽敞大厅上,嫪毐首座,李色尘被安置左侧为尊,其弟嫪每右侧为善,石阶 下依虞刃寒及华逸仙等一干游侠儿随扈分宾主坐定。 大厅外忽来十名乐师席地墙边奏乐,随后进来一群豆蔻年华的歌妓,个个婉 变多姿,皆捧著一盘丰肴置于所有宾客席地而坐的桌上,除了虞刃寒和华逸仙各 据一桌外,田横及连豹共用一桌,每桌皆有三人,共有十五桌之众。 三十几名随扈游侠儿都畏惧虞刃寒在座,个个低头不敢仰视,更甚有人暗自 窃喜能和虞刃寒在厅内平起平座,就足以炫耀一辈子了。 嫪毐看在眼中真不是滋味,也就铁了心,不惜任何代价要延聘李色尘,以壮 声势。 酒过三巡,二十几名歌妓随乐翩然起舞,冲淡了厅内严肃气氛。 嫪毐捧樽和颜悦色对著李色尘道:“李壮士,你我一见如故,以后就称呼你 为小尘吧!你既然是虞大人的师弟,哪能委屈在这种简陋的房子?不如随本侯回 府,另择豪宅新居。” 李色尘捧樽一饮而尽,微笑道:“侯爷抬爱!小尘对这里有著一份浓厚的感 情,暂时不考虑离开,侯爷若有任何差遣,请命人来通报一声即可。” 李色尘这番话,让嫪毐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般眉开眼笑,其胞弟嫪每乐呵呵 道:“兄长!我就知道小尘是位知恩图报之人,不如就叫小尘先住进我府内,等 在城内找到一座像样的豪宅,再搬进去。” 嫪毐脸色不悦道:“阿每!小尘已说过暂时不会离开了,你怎恁地如此不知 趣?咱们理应尊重小尘的决定,此事改日再议!” 嫪每笑得尴尬,藉著举樽饮酒掩饰过去,虞刃寒双手捧樽对著嫪氏二兄弟敬 酒道:“嫪侯爷!敝师弟李色尘虽然武功高强,却因年轻懵懂,对官场文化十分 生疏,还望侯爷提携教导。” 嫪毐闻言内心狂喜溢于颜色,赶忙举樽先干为敬道:“想不到老神仙如此通 情达理,愿将您的师弟让给本侯供奉,这份人情本侯铭感五中,改日再登门拜谢!” 虞刃寒轻啜一口水酒表示回礼,旋将酒樽置于桌面,抚髯微笑道:“侯爷太 客气了!吕、嫪两家通好如兄如弟,然而侯爷身边却欠缺一位名门正派的绝世高 手帮衬,当然不如吕丞相有‘杂门’为恃,威震列国诸侯之间。所以老夫把师弟 李色尘留给您派用,必能提升您在列国之间的地位。再说吕、嫪两家同是秦国的 支柱,同为秦王效命,哪能分彼此呢?” 嫪毐闻言眉飞色舞地开怀大笑道:“老神仙所言极是!本侯能得贵师弟李色 尘的襄助,定然充份授权,希望他能创立门派与百家争鸣,到时还望老神仙鼎力 协助了!” 虞刃寒豪迈笑道:“李师弟和老夫本是‘道门’仅存的耆老,他若另立门户, 老夫定然与他通力合作,更能稳定吕、嫪两家的良好关系,请嫪侯爷毋庸置疑!” 嫪毐坐于双腿的臀部往前一拱,采取最高敬礼的跪姿,双手作揖恭敬道: “本侯在此多谢老神仙成全!” 虞刃寒捧樽一饮而尽表示答礼,随即抚髯擦拭酒渍,仰首环顾四周所有游侠 儿,杀气腾腾道:“若有人因老夫的师弟年轻,而不服其领导者,就如同对老夫 不敬!也就是‘杂门’的敌人,老夫绝不轻饶!” 虞刃寒为李色尘帮腔作势,使得在座所有的游侠儿个个面露惧色,低下头来 不敢仰视,噤若寒蝉。 虞刃寒收敛杀气,得意洋洋道:“师弟,我要告辞了,你打算何时到咸阳城 与师兄我一叙?” 李色尘举樽为敬道:“师兄,我的新居甫落成,又逢未婚妻丧事,过一阵子 再说吧!” 虞刃寒和华逸仙起身离座,朝著嫪毐一揖作告辞状,嫪毐、嫪每、李色尘、 田横连忙离座送别,直至门外庭院为虞刃寒所挡方止;虞、华两人旋展轻功飘然 而去。 嫪每擦拭额上汗水,突然冒出一句话道:“小尘!有贵师兄在场的地方,就 骤生一股肃杀霜严的气氛,我连喝酒都不痛快,咱们快回到大厅,让你见识嫪家 歌妓的特色,保证教你大开眼界!” 嫪毐双眼狡异频闪,踌躇满志地牵著李色尘的手连袂而行,嫪每自动礼让一 步,要田横先行,四个人一前一后穿过庭院,朝大厅而去。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