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凶案谜团 高馆张灯酒复清,夜钟残月雁归声。 只言啼鸟堪求侣,无那春风欲送行。 黄河曲里沙为岸,白马津边柳向城。 莫怨他乡暂离别,知君到处有逢迎。 “咸阳”城东十里,风景优美。 李色尘和颜北辰约中午时分,来到“聚贤馆”,望着朱门围墙内的楼阁层层 叠起,气派非凡。 两人暗叹嫪毐确实野心勃勃、雄心万丈,肯花费钜资在依山傍水的绝佳风景 处,兴建此楼招待各方的食客。 颜北辰见日正当头,而朱门大开,却无人看守,喟然叹道:“唉,掌门人, 虹姑娘提着白深的人头赶进城去,听说‘咸阳城’戒备森严,可不比这地方大门 敞开,任何人可以进去的!” 李色尘笑道:“颜大哥,虹萤有蒙恬大哥掩护,他可是一位将军,出入城门 十分方便,别说是一颗人头,就是一具尸体也没有任何风险。” 颜北辰好奇问道:“虹姑娘为何要将白深的人头献给嫪毐?这有何好处?岂 不是得罪了白氏豪门吗?” 李色尘冷笑道:“颜大哥,白深的祖父白起,当年坑杀赵卒四十万,如今白 深之死可以推给赵国,也算是一种因果恶报,白家从此在秦国豪门中除名了。嫪 毐少了一个劲敌当然乐在心中,猫哭耗子送回白家,是制造他们之间的仇恨。” 颜北辰叹然道:“列国之间,世代仇恨都是如此挑起的,都是因为护短,而 不反省己身……当年我齐国哀公,荒淫而好田猎,纪侯谮于周夷王,夷王烹杀哀 公,哀公九传至襄公,灭纪,复了‘九世之仇’。因此教列国群起效法,争战不 休,真是首开恶例呀!” 李色尘轻拍其肩,微笑道:“颜大哥,有时候我却觉得人心阴险,诡谲难测, 远比妖魔鬼怪可怕!既然门口无人看守,咱们就先溜进去吃喝一顿再说!” 颜北辰面有难色,指着门口一对练武用的石墩道:“这不好吧!听虹萤说过, 想进馆的游侠儿必须举起石墩才能过关,对咱们来说是轻而易举,又何必溜进去 呢?” 李色尘拉着颜北辰走到一个石墩前,用脚运劲轻轻一踩,就直接进了大门, 边走边说道:“颜大哥,我是开玩笑的!这么大的‘聚贤馆’,居然没有守卫看 门,一定是发生了重大事故,若不进来瞧瞧,可能会错过了热闹!” 李色尘和颜北辰见大厅内居然空无一人,却摆满了丰盛酒席,后院传出喧闹 吵杂声,然而两人已然饥肠辘辘,毫不客气地席地大快朵颐。 大厅偏门忽然跑进来一位劲装大汉,看见李、颜两人吃得不亦乐乎,又皆穿 一袭寒酸布衣,误为刚入门的穷食客,脸色一沉气呼呼地怒吼道:“混帐东西! 馆主嫪兴及几名高手都被杀了,你们还有心情吃饭?快跟老子去收尸吧!” 李色尘和颜北辰相对窃笑,忙一抹嘴离座,跟随那名大汉快步而去;大约走 了一里路程,绕过一栋栋的楼阁,见三五成群的游侠儿个个脸色凝重,逐楼搜寻, 好像是总动员在缉凶的样子,难怪大门口无人把守。 过了楼阁区,眼前为之一亮。 一个数亩宽广的人工湖泊赫然在目,柳岸翠绿,平野辽阔,微风轻拂莲花映 日,遍生春色。 然而湖中却有几条扁舟正在捞取一具具的尸体,实在大煞风景。 劲装大汉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脸,道:“你们快下水帮忙抬尸,别光吃饭不做 事,我还有要事去办,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现在人人都有嫌疑,你们可别乱 跑被当成凶手,被误杀了算活该倒榍!” 话一讲完,劲装大汉立即掉头离去。 颜北辰脸色一变就要发作,却为李色尘笑吟吟地轻扯其袖给制止,道:“颜 大哥!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凑上这种凶杀的热闹,帮忙收拾尸体就当作一件功德, 顺便从死者身上的伤口,可以了解凶手武学的来龙去脉,何乐而不为?” 颜北辰一拍额头,揶揄道:“偷吃了人家一顿饭,就得抬尸体回报,咱们可 是亏大了!” 平野上,处处人影正做地毯式的搜索,可见馆内人员已倾巢而出,想找出蛛 丝马迹,以助破案。 李色尘及颜北辰下水至膝盖而止,从扁舟中抬出尸体上岸,一具具尸体平行 放置,居然有十二具之多。 一名中年儒生带着一位满头白发的瘦黑老者,一同前来验尸,而儒生对老者 十分恭敬。 李色尘及颜北辰从他们的言谈中,了解儒生名叫俞企,是副馆主;老者名叫 凌耸,是一位“蜡氐”,退休后迎奉于馆内。“蜡氐”是官名,专门负责清理道 路上的白骨。 “蜡氐”虽然官位低贱,却对尸体的研究十分在行;儒生俞企虽是副馆主之 尊,却对验尸的老者凌耸表现得十分恭敬,让李色尘观微知著,对“长信侯”嫪 毐略为改观,认为嫪毐并非只靠男性雄风取宠于赵太后而已,确有其一套处事方 法。 凌耸叫李色尘及颜北辰将尸体上所有的衣物脱光,现出致命的伤口,引来了 一些好奇的食客围观。 副馆主俞企脸色一沉,斥喝道:“尔等不准好奇围观!这可会妨碍凌老的工 作!” 十来个食客闻言一哄而散,李色尘及颜北辰也想趁机离开,却被俞企喊住, 作揖“两位小兄弟方才落湖捞尸辛苦了!请再待一会儿,等凌老验过尸体后,才 离去用餐吧!” 俞企对食客不分等级皆彬彬有礼,令李、颜两人印象深刻,也只好留下来看 着凌耸怎么检查尸体。 凌耸任意折了一枝柳条,去叶后,对着一具尸体的心脏处,插进一探,拔出 来以后惊叹道:“禀副馆主!这伤口极深,竟然贯体而过!” 俞企愁眉深锁问道:“凌老,这伤痕不过二寸,并非一般的剑伤,到底是什 么利器所为,居然能贯体?” 凌耸微笑道:“尸体会说话!这是飞镖之类的暗器所为,与馆主尸体上的伤 口一模一样,而馆主胸膛却多了一个掌印,是先被偷袭,再中飞镖而亡的。但是 会造成如此深的飞镖伤口,肯定凶手是一位内力极为浑厚的高手!” 俞企脸色略为欣喜道:“凌老!既然是飞镖所为,我已派人大肆搜索附近的 环境,定能找出几支飞镖来,再由暗器来缉凶,也好向嫪侯爷有个交代!” 凌耸眉间一蹙道:“但是馆主的房间却找不到飞镖?令人费解?” 俞企双眼睿智一闪道:“凶手十分狡滑,肯定行凶后又收回了飞镖暗器,就 是不肯留下任何线索,让人得知其来龙去脉。” 凌耸点头默认其判断,然而李色尘却好奇地将尸体翻过身来,惊见背部居然 破个大洞,与前胸的小伤痕不成比例。 凌耸见状骤然色变,猛拍额头惊呼道:“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没有翻动馆 主的尸体查看,也料不到一支小飞镖贯体之后,会造成如此大的伤口?” 凌耸不嫌血腥,忙将手掌插入尸体内至腕而止,好像在搅拌些什么东西一般, 当其手掌血淋淋地从尸体中伸出来时,居然抓着碎肉,异常恶心。 凌耸脸色惊恐,错愕不解道:“飞镖从前胸贯体再旋转出来,才会造成背部 的大洞,可见发镖人不但内力修为深厚,而且手法玄异难测,实属不易;但是尸 体内的心脏竟然不翼而飞?老夫检验过千万具尸体,也从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事!” 俞企惊慌问道:“凌老!心脏会不会给飞镖搅烂了?” 凌耸肯定回答道:“不可能!尸体内的心脏部位,是整个掏空了!如果是搅 烂的话,尚有余块,不可能平空消失的!” 俞企脸色阴沉煞白,十分难看,命李色尘和颜北辰去翻动所有的尸体,让凌 耸逐一检查,果然如其所说,尸体中的心脏全部不见了。 凌耸的老脸好像皱成了一团,思虑片刻,喟然叹道:“这些尸体的脸上表情 如常并未露出惊慌之色,可见俱皆遭受暗算猝然而亡,也都是死后才落湖的,而 凶手既然用飞镖轻易杀了人,为何又要花费时间弃尸湖中?这可就令老夫百思不 解了!” 俞企悟道:“对呀!凶手武功如凌老所说的十分高强,又何必多此一举?当 今武林虽然有些高手能施打暗器百步穿杨,但有能耐在远距离力贯前胸至后背者, 却未曾听闻有这种高手,可见凶手武功通神了!” 一旁聆听的李色尘,再也忍不住打岔道:“唉!真正武林高手中的高手,举 手投足之间皆能置人于死地,又何必用飞镖来杀人呢? 两位所言,这简直是本末倒置的看法!“ 俞企和凌耸闻言一呆,俞企双眼瞪着李色尘诡异一闪,作揖问道:“这位小 兄弟,俞某颇觉眼生?你是何时前来投效‘聚贤馆’的?尚未请教尊姓大名!” 李色尘微笑作揖,坦然回答道:“副总管叫我小李就行了!我是今日与颜大 哥前来投效的,想不到大门口没有守卫,便自行进门,也料不到第一个工作就是 抬尸体!” 俞企又是一呆,转而微笑问道:“李兄弟两眼炯炯有神,精气内敛,谅必是 位高手!你对事情的看法超人一等,是否还有其他的遗漏之处可以请教?” 李色尘笑吟吟道:“副馆主太谦了!我只是旁观者清,忍不住提供浅见而已 ……” 话声未落,方才离去的那位劲装大汉慌忙跑过来,惊叫道:“启禀副馆主! 咱们大门口外的试武石墩,早上还好好的,刚才我要出门向嫪侯府报丧,才看到 被人击为粉齑,可能是凶手在示威吧?” 俞企脸色微变,斥喝道:“宋运!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未经证实之前,不可 自作聪明判断击碎石墩是凶手所为,这会造成人心惶惶,你快进城去通报嫪侯爷, 别在这里碍事!” 宋运闻言脸色通红,忙揖礼回头离去。 俞企双眼若鹰隼般地犀利,凝视李色尘片晌,忽尔脸色一变好似发觉了什么, 忙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看了一下,以眼角余光瞅着李色尘,放声大笑,长揖袂地恭 敬道:“李兄弟!原来是嫪侯爷时常挂在嘴上夸赞的‘剑尘门’掌门李色尘,如 今大驾光临敝馆,俞某差点失之交臂,在此有礼了!” 俞企当着李色尘、颜北辰、凌耸三个人面前,将图展示出来,上面果然是李 色尘的半身肖像,画得维妙维肖,可见嫪毐对他的重视。 李色尘叹道:“嫪侯爷真是有心人,李某在此向俞副馆主说声抱歉,在下擅 自闯了进来。” 俞企开怀大笑道:“李掌门若能指点俞某对此凶案的看法,俞某就感恩不尽 了,也请您原谅下人的无知,居然命您抬尸,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凌耸眯着一双老眼,精光灼灼地看着李色尘道:“李掌门乃一派之尊,就请 移驾馆主的卧屋,检查其尸体,说不定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有助于调查凶案的 全盘原因!” 李色尘也不便推辞,由凌耸快速前导而去,俞企则陪同李色尘及颜北辰,他 们一路上闲聊着湖岸尸体上所发现的诡异伤口。 李色尘边听边走注意湖畔四周的环境,虽然煦日当空,但湖面显得阴气沉沉, 忽尔间好似发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丝令人费解的诡笑…… 第三卷完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