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籁涤心 在城外的市集买了匹看起来较易驯服的黄鬃马,我跟在一只商队后面沿着官道 策马缓行。那些生意人脸上带着匆忙和希望,时不时互相问候、谈笑,却没有一个 人来搭理我。天空澄净如洗,大地宽广无边,但我却感觉那不是属于我的,我甚至 比不上这些商客,至少他们知道他们该去哪里。 第二天,我与商队分道扬镳,拐进了一条较窄的岔路,那使我感觉好了些。路 边的景色也因为道路的偏僻而显得清丽多了。既然不知该往何处,那便什么都不去 想吧,就当是客串一下舞文弄墨的山水文人好了。 就这样,白天我走马观花,晚上则见镇投镇,遇村落村,不然就露宿野外。我 不再坚持打坐,因为那已经不再存在任何意义了。我想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蜷缩着睡 觉,但根本睡不着,于是我试图把时间花在思念上,但是得到的只是痛苦……我学 会了自慰,我忠实地按照自己身体的意愿用一种罪恶的方式发泄着,然而,虽然不 想,但幻想的对象却一直都是她……我感觉我正在一个漩涡中越陷越深,却又迷恋 于这种堕落的快感。 这天,天色阴暗,我在一座荒山里转来转去找不到下山的路,我竟然迷路了! 正当我懊恼时,突然一阵清新幽远的笛声从远处传来,循着笛声,我拨开一片密密 的灌木,却猛然间被眼前所展现出的景色震撼了。 世间总是充满了惊奇,问题在于你是否拥有发现这些惊奇的眼睛。谁能想到灌 木丛的尽头竟是一角绝险的山崖呢? 此刻我正高高地站在悬崖之顶。天空在我头顶,似乎触手可及,大地在我靴下, 万物尽在眼前。携带着浓重大自然气息的劲风吹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感觉心胸好像 一下子被扩撑得足以包容一切。那悠长的笛声缕缕不断,我俯望那灰暗而无垠的平 原,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这一刻,我真想永远这么站下去。 突然满天的乌云被一道金色的光芒刺开了一道小缝,刹那间,天地之间仿佛顿 时迸发出了无尽的生机,剑一般的金光将小缝越撕越长,越撕越宽。乌云在翻腾着, 嘶吼着,但再浓烈的黑暗也阻止不了光明的苏醒。耀眼的裂缝不断扩大,将越来越 明亮丰富的色彩撒向那蜿蜒的山脊,葱郁的森林,纯净的河水,还有草地上几只趴 伏着的花斑猛虎那油亮的毛皮上,以及一旁一小群棕毛山鹿……等等,老虎和鹿? 我是不是看错了?我凝目细观,果然不错!另外还有狼,野猪等许多体形较小不易 辨识的动物一起聚在那片特别繁茂的草地上,同时正有无数动物朝圣般从林中,丛 中,空中向那里汇集,而它们朝圣的对象一位半躺在众生环绕中的银发老者正是那 悠然笛声的来源。 似乎感觉到什么,那个老人朝我这里看了一眼。天哪,距离这么远我竟然能感 觉到他在看我,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若有实质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就仿佛把什 么秘密都看去了。 这时笛声一变,原先欢快而无拘无束的曲路猛得急转直下,一连串低音缓缓流 出,仿佛一只正在草原跳跃的小鹿走进了茂密阴森的森林,不得不缓下步子来。那 笛音低沉而清晰,带着饱经沧桑的沙哑和一种莫名的穿透感,我缓缓闭上眼睛,细 细品味着其中那清淡至有些孤寂的韵味,听着听着,我渐渐找出了笛声中那段不停 反复的主旋律,然而那旋律每变化一次,总给人完全不同的一种味道,只觉得那愁 意越来越浓重,四周的空气好像凝结了一般。 笛声如泣如诉,我想到自己的悲惨处境,不禁顿起共鸣,忽然心头一颤,神智 仿佛被什么东西从躯体中拉出,旋入了一个莫名的所在,在那里,我看到我和飞扬 小时候嬉戏玩闹的种种趣事;看到了飞扬渐渐长成,出落得越来越漂亮,在那年元 宵被我偷吻成功,脸红得像那满街的灯笼,明艳夺目;又看到了飞扬渐渐对我冷淡, 她站在远处,俏脸依然美丽,只是不再绽放笑容;终于,符越松进入了这个世界, 他们两人紧紧相依,背着我步步走远……我狂叫着,挣扎着,想伸手拉住他们,想 闭上眼睛挥散这一切,但无论如何,这些影像仍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重复,旋转,混 杂……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场噩梦终于结束,又像是早春黎明悄然降临,那些画面 渐渐模糊,化作了丝丝缕缕鲜艳的色彩,化作了婉转清丽的虫吟鸟啼,化作了斜风 细雨的清爽怡人。我只觉得轻飘飘的,懒得去想什么,渐渐地就好像淡忘了些什么 …… 突然,天地为之一变,耳边鸣音四起,有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有震耳欲聋的马 蹄声,又有兵刃交接的铿锵声,仿佛转眼间置身于万里黄沙的戈壁战场,目睹千军 万马间的喋血厮杀。于是男儿雄心随着烈日和刀光而熊熊燃起,胸中热血因为嘶鸣 和怒吼而沸滚狂烧,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大丈夫在世,诸般不如意, 杯酒而忘!荆棘坎坷途,一笑泯之! “轰”的一声,我的灵魂回归躯体,我发现我正跪在悬崖之沿,两颊早已被吹 冷的泪水所沾湿。放目望去,草地上已没了老人和动物们的身影,唯有头顶天空博 大如昔,脚下大地无垠依旧,一切就像黄粱一梦。 如此笛音,堪称仙音!如此奏者,堪称神人! 或许一切真的只是黄粱一梦而已…… 莫名其妙地找到了下山的路,我精神抖擞地骑在那匹半死不活的马上,感觉仿 佛刚获得了重生一般,该是为未来筹谋划策的时候了。 身为武林人,自然得遵从以力服人的原则,细想江湖史上那些功夫不行但赫赫 有名的人物,要么家族中有权有势,要么诡计多端喜欢暗箭伤人,要么善于五行八 卦机关阵势,要么一身邪能毒术令人防不胜防……等等,用毒?这倒是个不错的主 意,身为药师之子,自己还是懂一点药理的,那学起下毒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天下万毒,皆出蛊窑。”说的便是如今第一大毒门云南蛊窑。那里会否是我 的发家之地呢? 主意一定,我调转马头,目标西南苗疆,大喝一声:我卢青火来也! 奔波数日,我来到一个名为流云的古镇。此镇以座落于镇南的流云寺闻名。流 云寺不大,但却有几百年历史了,据说在那里的佛祖特别灵,所以流云寺终日香火 不断,名声日噪。到了流云镇,不去逛逛流云寺是绝对说不过去的。 小时候父母曾经带我到流云寺为我祈求过健康和好运,所以我依稀还记得路, 加上镇子变化不大,我没费多少工夫便找到了那座红瓦黄墙的大寺院。 这里仍是人潮涌动,但那门上匾额却以硕大的“波陀寺”三字代替了原先的 “流云寺”,这是怎么回事?我向身旁一老者相询,那老者唏嘘道:“小兄弟是从 很远的地方来的吧,那可是一件大事啊。半年前,有一个西边来的摩罗大师来此宣 扬‘悟真教’,原流云寺主持与大师论了三天三夜法,最终败得心服口服,并按约 定将流云寺让给了大师……”“胡说!”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回头一看,是个二十 多岁的男子,头上密密实实地包着一块青布,一副老实庄稼人的样子。男子话一出 口,见周围的人都望向他,脸上闪过几丝慌乱,一边哑着嗓子喊了一句,“方丈是 被歹人逼迫的!”,一边迅速退出人群。 事有蹊跷!我也挤出人群,往那男子退入的小巷追去。 窄巷幽长而静谧,而且像所有我所知道的一样,弯来扭去的,那庄稼汉走得好 快,身影在前方时隐时现,像跟我捉迷藏似的。正当我心中不耐,开口欲喊住他时, 突然背后风声疾起,有人偷袭!我第一反应弯腰闪挪,正好避开一记势大力沉的棍 击。回身一看,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一人一根梨木棍,正气势汹汹地打量我。 “两位,有话好说,何必动手?”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边后退一边四下查看,这时巷子另一端也走出两个大汉来,我只好打消了退避的 念头。 “废话少说,掏家伙吧。”先前两人中的那个大胡子喝道。 不打手无寸铁之人?看来是正派人物啊,嗯,值得利用! “如果你们不说清楚为什么要找我麻烦的话,我是不会拔剑的。”我一脸坚定 地回答。反正碧隐剑那么重,我也挥不动。 “这可是你说的!我们上!”四个人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兴高采烈地冲了上 来。 我心里骂了声娘,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把破扫帚,也不管什么招式,“劈劈啪啪” 地便和四人打成一团。 对方显然只是类似大户人家打手的角色,如同我一样根本使不出内力,而对于 武学的理解,更是比我差了十万八千里,虽然力气比普通人大些,但在我眼里完全 构不成什么威胁。我一把破扫帚左挑右挡,上下挥舞,尘土飞扬间颇有些胜似闲庭 漫步的高手风范。说实话,其实以我苦练了十几年的筋骨,即使硬挨几棍也不要紧。 就在我自我陶醉得差不多了,打算速战速决时,突然耳边风声突起,我心中一 跳,下意识地想要运气到足底横移开去,但…… 就这样,在明知道要糟糕了的情况下,我感觉后脑被一坚硬沉重的异物击中, 全身顿时酥软无力,被周围一个大汉一棍打翻在地……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