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魔盔认主 “你烤得真不赖。”他大口大口啃咬着我辛辛苦苦烤好的獐子肉,含糊不清地 说。我怀疑他不是来躲雨的,根本就是冲着我的晚餐来的,因为以他的功力完全可 以将雨逼在身外,进来时他浑身一点都没湿便是明证。 “唉,可惜这肉只够一个人吃的……”我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饥饿,含蓄地说。 但他却不理不睬,独据獐肉大快朵颐,看得我嫉恨欲狂。 屋外雨声越来越大,我望着跳动的烛火,心中犹豫不决,那件事,究竟该不该 出口询问呢?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吞吞吐吐的好不通气!”他将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腿骨 仍进火堆里,仿佛没在跟我说话。 “……,‘侠盗’萧霄是你杀的吗?”我心一横,紧紧地盯着他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口中依然嚼个不停,颇感兴趣地望向我。 “……,他是我的朋友!”我心中泛起一股豪气,咬牙道。 “是要为他报仇吗?”他大笑道,“便杀我便来啊,何必婆婆妈妈?” 我冷哼一声,呼地站起身,一拳直取他胸口檀中要穴,多日来苦练的成果顿时 显然出来,这一拳又快又猛,破空有声。 “啧啧,倒有点力气。”他轻轻一带,便将我的拳头引到一边。我从没打算过 一击奏效,早已暗藏一把新配的匕首于袖中,趁着擦身之际无声无息地刺向他小腹, 不料他竟不躲不闪,任由我捅了进去,只余匕柄留在外面。 我退开几步,呆呆地望着他,后者好笑地看了我一眼,肚子一缩一顶,匕首掉 了下来,匕刃已是弯曲如卷,且并不是从前往后卷起,而是由匕刃两侧向中间卷了 起来,可见他完全是以腹肌的蠕动强行扭曲而成,这份功力实非常人所能想像。 我颓然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算了,我没练过内功,打不过你。” “没练过内功?哈哈,你要是不服气,我可以自封功力,和你一样纯肉体作战。” 他将他那把墨黑得看不清形状的怪剑抛给我,大起兴致地说,“快站起来再来试试!” “自封功力?……”我半信半疑地朝他看看。 “要是我动用一分一毫的内力,便算你赢,你想拿我怎么样都行!”他哈哈笑 道。 “哼,我就不信了!”我拔出那怪剑,发觉虽然比碧隐剑轻了不少,但非常顺 手,不由信心大增,挽了个剑花,再次朝他杀去。 “你砍西瓜啊?剑要多用刺的!” “蠢蛋!干吗不用脚踢啊?你这两条腿光是用来走路的吗?” “乖乖,刚才那一招你要是把剑扔出去大概就能打到我了。” “他妈的,连脑袋都使上了,你头上又没长角……” …… 青火筋疲力尽地坐倒在地,把剑扔还给他,大声嚷嚷道:“不打了,不打了, 饿死我了。” 大胡子笑苍生放下那个硕大的酒葫芦,擦了擦嘴——他一直喝到现在了,刚才 他自始至终只是用一只手在应付青火——笑着把葫芦递过去,“试试,正宗的猴儿 酒!” 青火此刻又饥又渴,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过来仰着脖子就是一口,只觉得甜甜 的甚是清爽,忍不住又是一阵猛灌。 笑苍生似乎有点心疼,道:“我忘了告诉你,这猴儿酒的后劲之猛堪称世间之 最,你要是醉了可别怪我。” “开玩笑,从小到大我喝酒从来没醉过!”青火享受着喉口泛起的强烈的醇香, 满意地擦了擦嘴。 笑苍生一把夺过葫芦,摇了摇,失笑道:“你这样子……还当不当我是仇人了?”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不像。”青火摇摇头,“虽然你装得似乎像是个普通人, 但是我能感觉到,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你真正在乎的,所以你绝不会为了什么‘吸空 大法’去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笑苍生笑了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突然问道,“你小子的速度和力量都很不 错,爆发力更是强得离奇,但你知道为什么还会差我这么多吗?” “还用说吗?剑法太差了呗。”青火无精打采地说。 “这是表面原因,真正的问题在于你没有剑心!”笑苍生嘲笑地说。 “剑心?” “剑对你来说只是一件武器,是你指挥它攻击敌人,但对我而言,剑根本就是 活的,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是你的手臂,能感觉到风掠过它时的凉爽以及进 入敌人体内后饱饮鲜血的畅快,”笑苍生的语气稍微变得正经了些,“火星溅在你 手上时你会不由自主地缩手,完全不用多想,使剑也一样,它的出击应该比你的心 意更快,它的移动应该比你的眼睛更精确……” “暂停暂停。”青火打着手势,面无表情地说,“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过程,不 是结果。” “过程?”笑苍生一脸严肃,“没别的,就四个字——勤加练习!” “……” “不过你要清楚,你练的不是动作,而是心!”他眯着眼睛说。 “练心?”青火喃喃道,突然,也不知是灵光一闪,还是酒气上涌,冲过去跪 在他面前,“还请前辈指点一二!” “哈哈,好你个臭小子!”笑苍生开怀大笑,道,“其实你的脾气确实很合我 的胃口,只不过我刚才察看了一下你的身体,似乎无法修习内功,不然的话我说不 定真会收了你作徒弟……” “内功……”青火脸色一黯,“真的那么重要吗?” 笑苍生沉吟了一下,道:“本来以我的手段,加上你世所罕见的体质,你要在 那个什么狗屁武榜上混个脸熟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不过,一旦做了我的徒弟, 你就是下一代魔神坛传人,魔神坛世代相传了几套心法,如果你连一样都不会未免 太不像话。” “魔神坛?你真的是笑苍生?”青火疑惑地问。 笑苍生两眼一瞪,那葫芦像是活的一般从他的怀中跳出来,重重地青火头上砸 了一下,大骂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冒名顶替的事摆明了是那个阴阳怪 气的家伙做的。要不是我看你还有几分顺眼,冲着刚才那句话,你早被轰上天去喂 鸟了!” “阴阳怪气的家伙?就是上次你追的人?”青火揉揉脑袋,丝毫不以为意。 “嗯,你的那个朋友八成是被他下的手。” “那……抢劫镖银,组织魔盟的也是他了?” “那种无聊的事情我才懒得做呢,不过他倒是有点真本事,打了几次架都给他 逃了,‘笑苍生’这名头暂时先让他顶着也好,等风头出尽了,我再找个日子杀他 不迟。” “可是江湖上传言他确实懂得魔神坛的武功啊。” “没错,有些功夫连我都不知道呢。”笑苍生见他一脸茫然,朝他咧了咧嘴。 青火只觉得身下传来一股大力,轻飘飘地坐了起来。 “看你跪了这么久,就说点陈年旧事给你长长见识好了……” 当年的第十三代魔神坛坛主“苍澜客”是个不世英才,仅仅弱冠之年便将魔神 坛不传之秘“万神皈魔心法”练到了第九重境界,纵马江湖,剑挑百家,欲求一败 而不可得。此人野心勃勃,执掌魔神坛后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终于发动了统一武林 的大战,携魔门诸派横扫江湖,莫能匹敌。正当胜利在望之际,坛中却起了事故。 魔神坛除了坛主,还有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那便是神仆。神仆掌 管着坛中大多数事务,只有少数重要决策是需要通过坛主首肯的,所以权力极大, 而那次的事故正是出自当时的神仆欧阳纶身上。 这欧阳纶原本对苍澜客忠心耿耿,不知为何突然叛出魔神坛,带着大批的亲信 远走西域,魔神坛因此元气大伤,中原武林正道趁机大举反攻,然而,这一切不过 是明修栈道之计…… 那一夜,少林元智,武当灵桐,昆仑“揽月手”张峰,“无情剑”岳潇山…… 也就后世所说的“诛魔九圣”,暗暗通过只有坛主和神仆知道的秘道潜入苍澜客的 行宫,联九人之力群战苍澜客,在付出了五死四伤的代价后终于重创后者,但终究 还是被他破网而遁。魔盟群龙无首,这才分崩离析,功败垂成。 欧阳纶带走了魔神坛的历代藏书,可以说除了坛主口述相传的“万神皈魔心法” 和“紫月剑法”之外将魔神坛的武功席卷一空,而苍澜客虽绝顶聪明,但所记毕竟 有限,所以中原魔神坛正统一脉所保留的武功反而不及西域偏支的周全。 “你是说他是从西域来的?”青火晃了晃脑袋,问道。此时他终于开始领教到 猴儿酒的厉害,脑子开始觉得迷糊起来。 “至少与西方魔教分支有关。”笑苍生肯定地说,“听说他们一百多年前改了 个名字,叫拜火教,狗屁的难听。” “拜火教?呵呵,这名字取得好,让我白白占了便宜。”青火轻笑道。 “本来拜火教想到中原闹事和我也没什么大关系,要不是那家伙假借我的名头 打算建立魔盟,还把神坛的武功随意授人,老子才懒得出山呢。”笑苍生望着漆黑 的窗外,皱着眉头像在思索什么,片刻后突然问道,“小子,你知道为何我魔神坛 两百年来每代只收一名传人吗?” “这事儿我也觉得很奇怪呢。”青火疑惑不解地问,“如果魔神坛多收几个像 你这么厉害的传人,大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啊。” “魔神坛虽然最终的目的是统一武林,但并不是通过那种方式。”笑苍生摇头 道,“魔神坛代代相传着一个传说,沉睡千年的魔神即将苏醒,他会带领着他的子 民英勇地战斗,扫清一切障碍,成为整个天下的主人。而我魔神坛之所以要称‘坛 ’,就是因为我们的根本使命就是迎接魔神的出世,并且在之后的战斗中以最忠诚 的仆人的身份辅助他完成大业。所以魔神坛的胜利必须由魔神为我们带来,‘苍澜 客’的任意妄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下场。” 青火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暗叹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辉煌一时的魔神坛原 来竟是被这么一个缥缈虚幻的信仰支撑起来的。 “大难不死的他在那之后终于抛开了称霸武林的杂念,一心一意寻找魔神转世 之人,并立下了世代只收一徒,不得擅自卷入江湖纷争的规定,”笑苍生冷笑道, “若非如此,你们正道之人哪里能过得这么舒坦?” “那……你们是如何知道谁是魔神转世呢?” “魔盔认主!”笑苍生从怀中取出一顶形状古怪的皮帽,四平八稳地双手平托, 神态一下子变得恭敬无比。 “用它?”青火看了看这个所谓的“魔盔”,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笑苍生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他看了看青火,眼中竟透过一丝犹豫, 很难想像这种表情会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身上。 “你试试。”他缓缓把帽子移过去,语气中带着不容违抗的霸气。 青火在猴儿酒的作用下,脑子迷迷糊糊的,虽然隐隐感觉有些地方不对,但还 是笑嘻嘻地把帽子接过来戴在头上,“接下来怎么办?还要念咒吗?” “你……没感觉不同吗?”笑苍生脸上的失望一掠而过,心中暗叹,手上慢慢 汇聚起功力。 青火浑然不知笑苍生动了杀心,正想把皮帽还给他,突然一阵崩天裂地的痛楚 从头上汹涌奔腾而来,还来不及反应,便惨哼一声抱头昏死在地。 “怎么?这……”笑苍生眼中精光四射,浑身衣服被体内不由自主溢出的澎湃 气劲撑得鼓鼓的。 这时只见青火的额头部位冒出一点白光,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将整个小屋笼罩 在内…… “絮儿,你说会是谁干的?”仪霞走着走着,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 “什么?”一旁的絮儿撑着伞,正小心翼翼地看着路面,闻言奇怪地望向仪霞。 “我已经下令郁秀堂的人要严守青火在此学艺的秘密,但为什么还是被他们知 道了?”仪霞眉头紧皱,神情沉凝,“哼!这帮人美其名曰是来保护神医的,其实 还不是为了那虬髯客的秘笈?如今知道青火还没死,又冲着他来了,真是倒霉!” “……,少爷真的不会有事吧?” “首先青火必须交出藏宝图,各门各派看在我郁秀堂和神医的面子上,应该不 会为难他……”仪霞脸上浮起一股忧色,“怕只怕有人不相信萧霄留下的就是这本 藏宝图,暗地里还不放过他……另外,邪道中人也可能会找青火的麻烦。” “那怎么办?应该让少爷搬回来住吗?”絮儿着急地问。 “唉……那首先得过了方芳这一关再说了,”仪霞明显地露出对她这个师侄的 不满,“她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对青火心存敌意,我怀疑泄漏秘密的人就是她。” 絮儿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不是她……” “你怎么知道?” “她一心想将藏宝图据为己有,所以也不会希望那么多人知道的。” 仪霞面带诧异地望着絮儿,“不错,这倒很符合她的性格……絮儿啊,有时候 听你说话真有点怕怕的,好像你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一样。” “是吗?其实我什么都不懂的……”絮儿低下头,轻轻地说,丝毫没让仪霞听 出话语中的苦涩。 “好了,快到了,雨也差不多停了……咦?那是什么?”仪霞惊叫一声,一下 子加快了步子。絮儿抬头往远处一看,只见应该是青火搭屋的地方遥遥传来妖异白 光,但正在慢慢地消退中。 “少爷……?”絮儿扔开雨伞,展开初学不久的轻功,追着仪霞急奔而去。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