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决战长沙 下 初夏,五月,王度冲奉旨统率八万雄师,南下浏阳。 不料贵王孙延龄意在观望,迟迟其行,部队始终没有踏出广西境内。 王度冲左等右等等不到友军,只得自行布阵。 方其时,长沙被围已有月余,马宝坐困城中,眼见城中断水断粮、伤亡日增, 就快撑不住了。 王度冲也知道情况危急,旋于五月下旬,强攻浏阳,大胜! 六月初一,王度冲与杰书会战于长沙城外,战事进行到了当天下午,大部分清 军已被汉军击退,然而,正当王度冲高兴的骑马入城时,清军又发动全面反攻,王 度冲只好再次出城督战。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双方鏖战的部队,总数超过二十万,从傍晚杀到黑夜, 再从黑夜杀到黎明。 结果汉军大败。 王度冲带着残部两万余人退入城中。王、马二人自知长沙难守,汇集人马将近 五万,再于同日深夜,一起突围而出。 围城的清军原仅十万,经过前两番的厮杀,剩下亦不过七万,汉军想要突围并 非难事。 但是等到汉军出城厮杀,这才发现,清军竟有大批援兵开到。 正是周子瑾先前所虑——尚善早已带领八万铁骑,绕道赣西,侦知王度冲大军 至此,赶忙来援。 于是乎王、马二人又被赶了回城,所部五万人马,损失将近一半。 十多万清军将长沙城围了好几重。 同时,拉布另外还带了一支人马,攻下湘南的衡州,大有渡过湘江、迳袭云贵 二省的气势。 昭武于岳州急召群臣商议…… 会议伊始,昭武便指着胡国柱大骂:“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累得朕损兵折将, 眼下不仅湘南朝不保夕,就连云贵老家都危险啦!” 胡国柱跪地叩头、激动解释:“臣难辞其咎,罪该万死,不过……”回头瞥了 班列里一眼,“倘使线国安、庞笑月早先挥军北上,进取北京,今之尚善又怎敢贸 然南下、窥我后方?” 意思是:一切该由周子瑾负责才对。 周子瑾听得心头火起,出列应道:“臣启陛下,最早主张挥军北上的人,舍我 其谁?而后耿、尚投降,长沙被围,臣曾预料尚善早已南下,决心夺帅,”直指胡 国柱道:“丞相却极言尚善断不会如此,还说不必尽撤南岸之兵赴援,乃至有今日 之败,还望陛下明察啊!” 昭武叱道:“你一个小小主事,怎敢当众批驳丞相,退下!” 当初昭武猜忌线国安可能叛变,所以始终不让线国安北进,而今周子瑾提到这 段过去,等同是拐着弯指责皇帝,也难怪昭武会发怒相叱。 周子瑾只得悻悻然入列。 昭武回想一番,渐又理清事责,息了怒气问道:“周子瑾,那么依你之见,现 在该如何是好?” 胡国柱见皇帝不叫他平身,仍然让他跪着,冷汗不禁直流。 周子瑾道:“微臣以为,第一、急命线国安率西北八万雄师南下,收复武汉, 打通大江南北。第二、密令一员钦差,火速赶往广西,封予贵王孙延龄广东之地, 诱其出兵广东。” 昭武疑道:“这第一嘛,为什么要线国安收复武汉,而不令其赴援长沙?第二, 又为什么要这般羁糜孙延龄呢?” 周子瑾道:“尚善既然倾巢南下,武汉必定空虚,轻易可破,一旦得了武汉, 我方可将洞庭湖改为前线,长江南岸变为后方,这样子,便有利与敌周旋,陛下更 可以移驾武昌,甚至定都武昌。” 昭武听了频频点头。 周子瑾续道:“耿精忠、尚之信都已降清,万一孙延龄这时候也倒过去,帮助 拉布攻取云贵,西南诸省必将震动。” 昭武点头道:“正是!此朕所最忧虑者。” 周子瑾续道:“那孙延龄是个反覆小人,前些时候,尚之信与清兵在粤东交战, 他迟迟不肯相援,就是为了保存实力、观望局势,现在清军离开广东,尚之信兵力 薄弱,何不以利诱之,教这两只狗自相残杀?” “臣不赞同!”那头,胡国柱朗声应道。 昭武回神想起他还跪着,没好气道:“起来说话吧。” 胡国柱这才起身,继续说道:“首先,臣不赞同急调线国安南下武昌,与其这 般,何不令他直取北京?即使尚善真如周主事所言:放弃北援,急于夺帅,然而一 旦北京城破,八旗军心势必崩溃,对我作战大为有利啊。” 周子瑾心想:“呸!你娘哩,开口闭口都是北京北京,当初我教你们先取北京 时,却不愿意,现在为了跟我唱反调,反倒主张,简直、简直是个混帐嘛。” 昭武听了胡国柱的话,又犹疑了,沉吟道:“你接着说。” 胡国柱接着说道:“其次,臣也不赞同诱使孙延龄出兵广东。那孙延龄三番两 次抗命,害得闽粤二省先后沦陷,早该杀了。如今云贵危急,何不派人将他刺死, 夺其兵权,提兵去云贵助战,以除后患。” 说到这里,转头去睨周子瑾:“周主事竟然异想天开,图使孙、尚二人内斗, 将广西的兵马白白浪费,实在令人难以苟同。” 昭武愈听愈觉有理,对于周子瑾的提议,也就愈发质疑,转问周子瑾道:“你 怎么说?” 周子瑾道:“臣不赞同丞相之不赞同。首先,现在才谈到挥师北京,已经于事 无补了,无论是线国安或庞笑月,等他们拿下北京,长沙城早就破了不知多久啦。 其次,说到要刺杀孙延龄,谈何容易?万一行刺失败,孙延龄还能不反吗?值 此关键时刻,岂能这般莽撞!“ 胡国柱驳道:“武汉如果真的空虚,岳州兵马足以取之,何必调线国安南下? 至于诱使孙、尚二人内斗,难道还比杀他容易吗?”疾向皇帝揖道:“臣请陛下明 察!” 周子瑾旋亦向皇帝揖道:“还请陛下明察!” 行营之内,肃穆沉寂,昭武皇帝吴三桂环顾群臣,心想:“这么多文臣武将, 却只有他们两个提出谋略,莫非我大周没有人材了么?” 看了看胡国柱又想:“国柱是朕的臂膀,理应从他,可王度冲之败不正是因他 而起,万一,这次他又料错了呢?”再看了看周子瑾,“周策为人颇有机谋,这回, 朕是不是听他一次……” 思虑了半天,总算说道:“传朕旨意!即命线国安挥师北京,并令庞笑月相佐, 并力拿下北京城。” 胡国柱笑应:“遵旨。” 昭武又道:“国柱呀,也把李廷楝与王绪从前线调回来吧,教他们协防岳州。” 胡国柱又即欠身:“是的。” 李廷楝与王绪其时正是长江南岸、吴周大军的守将。 昭武旋即又道:“周子瑾听旨!” 周子瑾下拜道:“臣在。” 昭武说道:“朕命你为钦差大臣,速往广西,封予孙延龄广东之地,诱其出兵。” 周子瑾应道:“臣,遵旨。”心底苦笑:“又像上次一样,一半听了胡国柱, 一半听了我的,唉,皇上他想两面折衷,只怕结果是两面不讨好呀。” 六月下旬,李廷楝与王绪总领八万精锐,南下岳州,布防于新市、湘阴一带, 与兵围长沙的清军对峙。 而长沙城内王度冲与马宝的告急文书,有如雪片般飞至,急于催讨援军。 以清军的实力,长沙旦夕可破,偏偏清军企图“围点打援”,始终围而不摧, 只尽力搜括方圆数百里内的粮草,囤在湘乡、衡州。 到了七月初,李廷楝与王绪终于率兵与清军一决死战。 战事初期颇为顺利,忽传清军埋伏一支部队,自修水突出于幕阜山,似有突击 岳州的打算。 李、王二将马上回师去救,不料,清军真正的主力早在半途等待,打汉军一个 措手不及,汉军死战突围、逃回岳州。 至此,吴周部队的实力大损,再也无力发动新的攻势,惟勉强防守岳州,等候 征训新兵补充部队。 七月中旬,王度冲与马宝终向清军投降。 另外那头也不顺遂…… 年迈的线国安在北伐途中,染疾暴毙,加上长沙三度传来败讯,军心因之大为 动摇。 诸将更发生龃龉。 陕西诸将主张,北伐统帅改由北天王王辅臣继任,甘肃诸将主张改由张永出任, 线家军自是主张线成仁继任。 三方为了这个问题争吵不休,停滞不前。 七月中旬,圣旨传到,命由张永出任统帅、线成仁出任副统帅。 王辅臣闻之大怒,带着他的兵马诟骂而去。 线成仁竟也心有未甘,与张永爆发口角,双方随即兵戎相向,自己人先干上一 架,结果,线成仁的部队大败,只身逃回岳州去也。 张永担心昭武追究,更担心王辅臣趁机抢地的地盘,索性也不北伐了,掉转兵 锋折返甘肃。 七月下旬,王辅臣果然在陕北伏击回程的张永部队,双方又是一场激战。 长沙之败肇因于昭武的布局失误,北伐之败,则纯是吴周的国运太差,然而, 王辅臣与张永的内哄,却也促使了广西局势生变。 话说周子瑾到了桂林,宣旨给了孙延龄,允他兼任两广总督,令他立刻发兵广 东。 孙延龄欣然接旨后,仍借故拖延发兵,周子瑾费尽三寸不烂之舌,好不容易将 他说服,却传来长沙城降、北伐兵变的消息,孙延龄遂决心自立门户,不再向昭武 称臣。 周子瑾探得贵王府的风向,明白情势逆转,赶紧连夜逃跑。 获悉连番噩耗,昭武忙于岳州再召群臣会议。 周子瑾道:“为今之计,只有赶紧去向南京的陈近南求援,命他率兵西进,以 解岳州之危。” 这下子,包括胡国柱、线成仁在内,群臣均无异议。 昭武摆了摆手叹道:“也只有这样了,朕再命你为钦差大臣,速往南京,封陈 近南‘忠勇大将军’,即刻来援!” 周子瑾于是三度赴京。 南京方面,陈永华等人对于战局逆转的消息亦有所闻。 圣旨颁布之日,洪王府大厅上,群雄无不忧心仲仲、议论纷纷。 陈永华道:“诸位,倘使岳州城破,昭武皇帝坠位,满清这口冷灶很有可能死 灰复燃,起死回生了。” 群雄纷道:“好不容易撑到这步田地,断不能受异族继续奴役!”、“是啊! 我们应当团结一致,先把满人赶出关外再讲。”、“对!对!先谈国仇家恨,再谈 个人恩怨!”、“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陈永华点头道:“诸君所言甚是……”一顿,转对身旁文臣命道:“即刻去函 开封,敦请河南总督(笑月)留意北方情势,倘需奥援,可迳向江苏巡抚要求。” 到场、在座的吴六奇亦道:“你在信中告诉庞总督,有什问题尽管说,我一定 鼎力相助!” 那文臣一边摘要笔录,一边点头答应。 陈永华心想:“河南有笑月坐镇、老吴帮衬,应该稳得住才是,至于西北嘛… …” 正巧陈近南问道:“殿下,西北方面怎么办?” 陈永华沉吟:“我料王辅臣与张永之间,一时半刻还分不出胜负,等情势明朗 了再来计较。” 吴六奇也来问:“殿下何不提兵去打东南三省,牵制清军?” 陈永华想了一想,摇了摇头:“尚善他既然渡江南下,就是不顾北京了,咱们 去攻东南三省,又怎能牵制得了清军?征战之道,首在歼敌,而今吴周前后折损了 二十万大军,一旦余数覆灭,满清的十数万兵马便能横行无阻,咱们吞进的土地, 还不是得吐了出。” 周子瑾深以为然:“殿下所言极是,所谓存人失地,地终必得,存地失人,则 将人地两失。还是请即刻发兵,西行赴援吧!” 陈永华颔首,当即呼道:“江苏巡抚听令!” 吴六奇出列应道:“臣在。” 陈永华道:“擢升你为两江总督,坐镇南京,与税务使胡如印协办军需事宜。” 吴六奇道:“领命!” 陈永华旋又呼道:“忠勇大将军听天!” 陈近南出列应道:“儿臣在。” 陈永华道:“即刻点兵三万,随同本王出征。” 陈近南一愣:“殿、殿下要与我一同出征?” 陈永华笑问:“怎么?你不欢喜我去么?” 陈近南搔头道:“当然欢喜,本来我还怕您不去呢。” 群臣皆笑。 陈永华道:“近南呀,我虽与你同行,但大将军一职乃是昭武皇帝封给你的, 换句话说,你才是全军统帅,仍须担待一切。”招手道:“你来,现下便由你点将 吧。” “我?”陈近南自知难却,浑身不自在地走到正首,面对厅上群雄,干咳一声, 边想边道:“既、既是要点兵三万,那就兵分三路,各由三位总兵带领……首先,” 搜寻四周一圈后,呼道:“包力士何在?” 新科总兵包力士拨开人群,出列应道:“末将在!” 陈近南道:“由你统领火炮大营,随我在中军行营坐镇。” 包力士抱拳道:“得令!” 陈近南旋又呼道:“沈东何在?” 丐帮帮主大舌东出列应道:“末将在!” 陈近南道:“由你统领武林联军,八大门派掌门轮值左右副将,担任先锋。” 大舌东抱拳应道:“得、得令!” 武林群雄得悉即将上阵,任的又是先锋,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神情均颇 兴奋。 陈近南这时转身问道:“殿下,余下一万缺额,我想派用天地会的将士,不知 殿下觉得如何?” 陈永华点头笑笑:“理应如此。”朗声呼问:“谁愿出征?” 那时候,天地会的四大长老多由延平王安插,受命留驻台湾,仅有吴六奇一人 长在内地征战,倒是八大堂主都是陈永华的人,其中有六人到场。 六名堂主争先恐后地喊道:“属下愿住!”“总……殿下!我愿往!” 陈永华看了一看,唤道:“青木堂堂主刘林出列!” 一名黝黑精干、瘦瘦高高的中年汉子上前道:“属下在!” 陈永华道:“就由你带领台湾来的那支藤甲兵团,混同青木、白虎等六堂,跟 我们上阵杀鞑子吧!” 刘林绽开笑容揖道:“属下……咳,末将得令!” 分拨已定,陈近南这时又问:“周先生可愿随军同往?” 周子瑾笑笑:“大将军呀,身为钦差,我得先回去覆命哩,逮到机会,自会到 前线效力的。” 陈近南亦笑:“那我就在行辕里等候先生。” 散了会,陈近南又被陈永华叫到后花园去,单独见面。 甫一见面,陈永华便朗笑问道:“你那两个老婆何时临盆呀?” 陈近南道:“听产婆说,都在十月份。” 陈永华沉吟:“十月份?唔,那么得等凯旋归来,你才能抱孩子罗。” 陈近南搔头道:“也只能这样子罗,没办法嘛,忠孝不能两全。” 陈永华大笑:“‘忠孝不能两全’这话,不是这么用的啦。” 二人一阵寒喧后,陈近南寻思道:“大家都说这场战役是一场决战,干爹认为 如何?” 陈永华道:“我也这么认为,这确实是场决战,清军留在关内就只剩这三支了, 如果遭到歼灭,满人将再难立足于中原大地。” 陈近南又问:“既然这样,干爹为何只派出三万人马?” 陈永华怔笑:“你以为干爹麾下有多少人马呀?咱的部队经过东征战役,现下 不过增为五万余人,还得散布在苏、浙二省把关,拨出三万已是精锐尽出了。” 陈近南恍悟:“原来如此……”须臾又问:“干爹叫我来此,有何要事吩咐?” 陈永华道:“听说丹多义律前天回来啦?” 陈近南道:“是的,因为恰逢周先生奉旨颁诏,军务繁忙,所以忘了带他来见 干爹。” 陈永华道:“他有提到火炮的事么?” 陈近南道:“有的,他还带来了两个西洋使节,一个是他们国家的使节,一个 是什么葡萄牙国的使节。” 陈永华一愣:“葡萄?”旋问:“他们怎么个说法?” 陈近南道:“丹多他说,尼德兰与葡萄牙国王愿意帮助汉军,已调来四艘战舰, 停泊于长江口内。” 陈永华苦笑:“满汉决战将在内地,调来战舰,有何用处?” 陈近南道:“西洋战舰,每艘都配有火炮数百门,按照丹多的说法,如将火炮 卸下,改为炮车,汉军将凭空多出千余门利器,大有助益。” 陈永华惊道:“果能如此,确实大有助益!” 陈近南又道:“不过……他们仅愿租用给咱们,一日损毁或遗失,就得赔偿, 条件可得讲好。” 陈永华、心想:“这些洋人好笨,真要损毁或遗失,表示仗打输了,届时我们 是生是死,犹未可知,他们找谁索赔去?”问道:“那租用的条件又是什么?” 陈近南道:“他们希望,您能签订通商贸易条约,开放通商港埠,允让洋商进 出。” 陈永华奇道:“如今天下大乱,他们要经什么商?” 陈近南道:“正因为天下大乱,难以经商,所以他们希望受到保护,更希望我 军战胜,快快结束战争。” 陈永华笑道:“我们也希望快快结束战争呀,这倒一致。”一拍大腿,“行! 如果只要经商,这我可以接受。” 陈近南问:“那干爹打算什么时候接见他们?” 陈永华道:“愈快愈好!” 陈永华既知长沙决战至关重要,而满汉兵力的差距又大,对于西洋火炮,自然 寄予厚望,急于取得那上千门火炮助战。 当日下午,在陈近南与丹多义律作陪下,陈永华接见尼德兰使节戈义,与葡萄 牙使节阿勒撒,商谈租用火炮与通商贸易契约。(注:戈义与阿勒撒确有其人,有 的书译成戈义尔与亚勒散。) 西洋觊觎中国这块大于印度三倍的市场,为时已久,早在前明时代,明朝便允 葡萄牙商人在澳门长驻,做为经商基地。 然而澳门毕竟太小,洋商希望能够直接登岸,自由进出,却属不获当朝同意, 直到清朝建立时亦然。 而今双方见了面,各取所需,当然一拍即合,搞定收工,很快就签下了条约。 陈近南随即带兵东行,将那上千门火炮卸下岸来,交由包力士监工改造,变为 适合野战的炮车。 改造炮车与点兵筹粮的工作旋于九月初完成。 九月初九辰时九刻,陈近南、陈永华点兵三万,誓师出征。 大军先将皖南一带残余的清兵扫除,随即来到九江、南昌,由于当地留守的清 兵不多,九月下旬,九江、南昌便告光复。 又过两天,担任先锋的武林联军再克修水,大军随后就在幕阜山与湘山之间, 与浏阳、长沙的清军主力对峙。 这一日凌晨,陈永华与陈近南诸将并辔鞍上,使用西洋望远镜,了望敌营阵势。 同时,各处斥候也不断地快马回报,呈递最新的军情。 陈永华道:“杰书麾下的宜理布、哈克山、硕岱、贝乐察尼四人,兵分四路, 每路兵力与我都差不多,对我形成包围之势,大有以多吃少、以大压小的企图,诸 位以为当如何布局?” 刘林率先说道:“敌众我寡,理当先退,待敌人追剿不及、疲累不堪,我再暗 施偷袭、各个击破。” 陈永华笑笑:“刘ヘ(闽南对人昵称的习惯)果然擅长布阵,这个看法不俗, 但是……尚善与杰书连北京都不管了,一心抢攻岳州,想要擒贼擒王,我不认为他 们会有兴趣追击我们,倘使我军暂退,清兵定然亦退。” 刘林虽说不尽同意,可他对于陈永华甚为景仰,遂默然未再辩驳。 陈永华再问沈东与包力士:“两位,你们以为呢?” 沈东与包力士均非谋智之士,二人都无言以对。 陈永华再问陈近南:“大将军,你有什么看法?” 陈近南能有什么看法?恭谨答道:“惟殿下之命是从。” 陈永华摇了摇头:“孩儿,你现在已经不是下属,而是上司,不能再仰赖旁人 做主,凡事要有自己的看法。” 陈近南搔了搔头:“儿臣曾向周先生学过兵法,可是一到临场,却又毫无主意, 不像笑月随手拈来都是计策。” 陈永华笑笑:“人家信手拈来都是计策,你不比人家笨,为何不能效法?” 陈近南还以苦笑:“倘是与人打群架,我总能诡计百出,然而调动千军万马, 那就……” 陈永华道:“调动千军万马虽与打架不同,有些道理,却还相通。” 陈近南疑道:“是么?” 陈永华道:“比方说吧,有四个人围打你一个,离你尚远,每个人身手都与你 相当,你的身后有处林子,试问,不把逃走算在内,你将如何以寡击众?” 陈近南想了一想,沉吟道:“我会先逃进林子里,躲在树上,那四个人找我不 着,多半自会退去,然后我再一个一个去找他们算帐。” 陈永华又道:“他们若打死不退,非找到你不可呢?” 陈近南道:“那我就捱到半夜,等他们睡着或累了,再溜下去,悄悄将他们一 个一个干掉。” 陈永华笑问:“你不觉得你的说法,同刚才我与刘林的对话,透着某种的神似?” 陈近南是个聪明人,一点便通,顿时领悟:“诶,这倒是……” 陈永华旋道:“再比方说,有四个人追打你一个,离你尚远,每个人身手都与 你相当,你的四周又无隐蔽,试问,不把逃走算在内,你将如何以寡击众?” 陈近南明白陈永华的用意,取出地图看了半晌,随后说道:“我想……我大概 清楚应该怎么布阵了。” 陈永华引手笑笑:“三位将领都在这里,请大将军迳行调遣。” 陈近南苦笑:“殿下不怕儿臣出错、坏了大局?” 陈永华亦笑:“有我一旁听着哩,你怕什么?来!发令吧。” 陈近南只好硬着头皮呼道:“刘总兵。” 刘林抱拳应道:“末将在!” 陈近南道:“你跟丹多义律同行,只带一千名火炮手,赶往浏阳,用两百门火 炮截住宜理布的部队。” 刘林疑道:“回禀大将军,宜理布拥兵两万,两百门火炮,打得退对方吗?” 陈近南道:“两百门火炮是不能打退两万人马,可我说的是截住,”指着地图 上说:“你们先行抢占湘山,居高临下轰击,宜理布绝难通行。” 刘林又问:“宜理布若将湘山围住,我只有一千人,如何能够突围?” 陈近南道:“据报清军十多万人,仅有火炮两百门,我猜宜理布营中火炮,不 会超过二十门,甚至一门也没有。” 刘林怪道:“这跟我问的有何相干?” 陈近南反问:“你曾用这么多火炮布过阵么?” 刘林摇了摇头。 陈近南道:“火炮布阵,专门用来破城、解围,弓矢刀剑,是不能将火炮阵围 住的。” 刘林还要再问——陈永华一旁喝止:“刘林!你倒底听不听令?废话忒多!” 说不得,刘林遂抱拳应道:“末将得令!” 陈近南旋又呼道:“沈总兵,包总兵。” 沈东与包力士齐声答应:“末将在!” 陈近南道:“你二人相偕同行,只带两千名火炮手,抢占武功山,各用两百门 火炮,分头截住硕岱与贝乐查尼的部队。” 沈东与包力士齐声答应:“末将得令!” 陈永华问道:“你前后止用三千名炮兵,意图截住清军三路人马,莫非剩下的 两万多名兵士,全要用来对付哈克山一路?” 陈近南道:“正是!据报杰书人在哈克山营中,哈克山这路的兵马也最多,应 该是四路清军的主力。” 陈永华指着地图上说:“杰书与哈克山正从醴陵杀奔过来,你要如何破之?” 陈近南憨憨笑笑:“那当然是……出、出奇制胜罗。”学起了笑月,故做自信 地摇头晃脑,长声吟哦。 心想:“问题是要怎么出奇呢?”却是怎么想也想不出。 ---------- 九色鹿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