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昭武四年十一月底,武林联军总兵、丐帮帮主沈东连克赣南十数县,扫清清军 余孽,传文四方,宣告江西光复。 于此稍早,包力士率领火炮大营越过南岭,仗恃火炮犀利,挟着胜利余威,破 韶关、占英德,兵临广州,撼动珠江。 八旗主力多半随军北上长沙,消耗在长沙战役之中,当时仅剩下三千铁骑,协 助尚之信镇守广州,自然是无力迎战的了,尚之信唯有紧闭城门、坚守待援。 然而这次兵围广州城,可比上次围城的清军更加厉害,坚守待援是不可能的。 十二月初一,在丹多义律的运筹下,包力土布署了上千门野战火炮,集中火力, 猛烈炮轰广州北门。 约莫才半个时辰,广州城就被攻破,协防的清军将领力战至死,尚之信再度投 降。 包力士借用尚之信的名义,再招降了石龙、惠阳、保安、顺德,随即攻克三水, 兵临澳门,将整个珠江三角洲置于自己的掌中。 十二月中旬,抢着来分一杯羹的孙延龄倾巢来犯,直指高要。(高要位于珠江 三角洲的西陲) 包力士于焉率军迎击! 虽然包军不到一万,孙军却有两万之众,但孙军依然敌不过包军的火炮,大败 亏输,一泄千里,被包力士追击到了梧州,将孙军赶出广东。 至此,广东省大部已被汉军光复。 大功告成,包力士担心尚之信影响他的势力,找个借口,将尚之信公审诛杀、 满门抄斩。 旋将尚之信的头颅跟着告捷文书,一并送到南京——洪王府中。 话分两头说…… 正当沈、包二人连战皆捷之际,陈近南换上冬装,顶着寒风萧瑟,归返南京。 与吴六奇打过招呼后,陈近南便先赶回家,去看他的老婆孩子了。 先是梅雪生了一对双胞胎,都是男孩,堪堪一个允给玄天上帝,一个允给青面 帝君。 云丝鹊则生了一个女儿,据她所说,这女儿将是撒旦的曾孙女。 高大的陈近南怀抱三个新生婴儿,喜不自胜,笑不拢嘴:“允给谁都可以,重 要的是,这都是我的儿女。” 云丝鹊听得心头甜滋滋的。 倾而音音也抱了陈允明到此,少不得,唐赛儿俨然一副父亲的模样,也跟了来。 陈允明已满周岁,奶声奶气的,可爱极了。 逗得陈近南爱不释手。 看着陈近南把玩他的宝贝儿子,唐赛儿没好气道:“糖糖又不是玩具,被你这 样抛来抛去的,摔坏了可怎么办?” 陈近南一怔:“糖糖?你叫我的儿子糖糖?” 唐赛儿应道:“这是我为他取的小名。” 陈近南道:“我儿子是男的耶,怎么取这种娘娘腔的小名?” 唐赛儿道:“怎地娘娘腔了?糖糖这小名很可爱呀。”一边还强将允明抱了回 去,揉在怀里,“是不是呀?糖糖,来,爹爹亲亲。” 允明呆呆地咧开大嘴嘻笑,任由唐赛儿亲吻。 陈近南不悦道:“你怎么对他自称‘爹爹’?啊是‘爹’个什么意思!” 唐赛儿道:“糖糖是我老婆生的,自然该叫我爹爹。” 陈近南问:“那我哩?难道他要叫我爷爷?” 唐赛儿道:“如果你高兴,那也不妨。” 陈近南气道:“不妨你个奶头啦!明明我才是他爹,你却硬要抢着做,搞什么 嘛……” 音音劝慰道:“唔,那让孩子叫你‘爹’、叫夫君‘爹爹’,你觉得可以吗?” 陈近南气道:“为什么我只有一声爹,她是女的,反倒得了两声爹哩!” 正说间,空空、常无赦与李四十七这三个“闲人”也来了。 陈近南暗自皱眉道:“这三个家伙来干嘛?我们阖家团圆,干他们屁事呀?” 空空倒还识相,念完佛号,合十欠身,便道:“好徒儿,现下你心里一定认为, 我们三个来这干嘛?你们阖家团圆,干我们什事呀?对么?” 陈近南笑道:“对对对,咱们师徒越来越有默契了,能够猜中彼此的心事,所 以罗,你们还是快走吧。” 空空冷不防敲了陈近南额头一记,旋又恢复庄重,双掌合十说道:“你是我的 徒儿,你家里的事就是为师的事,怎么能说不干我的事哩。” 陈近南摸摸额上的肿包,没好气问:“你们三个到底想干嘛呀?” 空空指着床上那对双胞眙婴儿:“他们其中一个是允给玄天上帝的,老衲得来 瞧瞧,究竟哪个才是,顺便为他取个好名字。” 陈近南狐疑道:“你能取出什么好名字?啐——” 空空冷不防又敲了陈近南额头一下,旋又恢复庄重,仿佛没事一般。 陈近南摸摸额上的第二个肿包,怒道:“喂!你当我的额头是木鱼呀?不要忘 了,现在我可是御封的忠勇大将军,岂能随便让你打着玩。” 空空丝毫不予理会,去看床上那对双胞胎婴儿,笑笑问道:“孩子们,你们谁 才是玄天上帝的人呀?” 常无赦一旁嗤之以鼻:“废话!他们还是小婴儿,怎能听懂你问什么。” 空空想想也对,遂道:“倘若按照施主的意思,老衲又当如何,分辨他们二人?” 常无赦道:“那还不容易,就用抓周的法子嘛,帝君有灵,一定会有所显示。” 所谓“抓周”,就是在婴儿周岁的时候,摆出象征百业的器具,供其抓取,以 预测婴儿将来的志向。 唐赛儿冷哼道:“抓周抓周,要周岁才能抓,他们现在还那么小,能抓得动什 么?”言下很不以为然,看着怀中的允明,得意笑笑:“真要抓周,也要让我们家 糖糖抓呀,是不是呀?糖糖,乖,爹爹亲亲。” 允明打了个大哈欠,无奈地任由唐赛儿亲吻。 唐赛儿又道:“来,也给娘亲一个。” 音音赶忙凑近吻了允明一下。 陈近南指着自己道:“我也要亲!” 唐赛儿对允明道:“好吧,也给隔壁的叔叔亲一个。” 陈近南愣道:“什么?我是‘隔壁的叔叔’?干!你才是隔壁的阿姨哩。” 不料允明已经困了,谁也不亲,挥舞一双小胖手,哭闹不从。 唐赛儿遂道:“他要睡了,不给亲了,想亲,明儿请早。” 气得陈近南频频跳脚。 常无赦这时说道:“如果帝君有灵,就算未满周岁的孩子,也能抓住它的东西。” 旋将魔剑置于床边,“这剑是帝君的东西,足以代表他的意志。” 空空苦笑:“老衲身边并无玄天上帝的东西,这该如何是好?” 常无赦道:“欵,如果他们其中一个被证明是帝君的人,那另一个,肯定就是 玄天上帝的人罗。” 空空颔首:“如此甚好,善哉。” 众人于焉围在床沿哄逗,催促两个小婴儿抓周,但是,这对双胞眙毕竟太小, 还不能翻爬呢,如何能够抓周? 常无赦仍不死心,沉吟道:“我看这样,我用魔剑各捅他们一下,如果是帝君 的小孩,魔剑一定捅不进去,如果是玄天上帝的,那他也会及时相救。” 空空点头道:“如此甚好,善哉。” “善个屁啦!”陈近南上前赏了空空一记后脑勺,赶紧抱起孩子,怒目叱道: “你们当是在捅西瓜呀?万一捅死了可怎么办!” 常无赦两手一摊:“那你说哩。” 陈近南想想说道:“……要不这样,我把孩子抱在怀中,面对你们,你们一个 取出魔剑来哄,一个取出念珠来逗,让孩子们伸手去碰,谁碰了谁,就是允了谁的。” 常无赦与空空咸认此计甚妙,双双点头答应。 就这样,他二人各持魔剑剑壳与一串念珠,凑近哄逗,想要吸引孩子们来碰。 双胞胎的其中一个,对于眼前的魔剑毫无兴趣,伸出一只小小手,狠狠紧抓陈 近南的右小指:也就是有紧身咒的那小指。 痛得常无赦立刻抱“鸟”蹲下。 陈近南笑笑:“臭小子,这么厉害呀,一抓就抓住这只。” 小婴儿张嘴呀呀地笑,紧抓不放,还把陈近南右小指伸进嘴里,狂吸猛吮。 “爽”得常无赦满脸尴尬,咿啊说不出话。 陈近南笑笑:“好小子,再吸呀,常叔叔被你吸得好舒服呢。” 常无赦哀求道:“快……快……” 陈近南又笑:“奸好好,来,小子,常叔叔要你吸快一点。” 常无赦吼道:“快叫他不要吸啦!” “喔。”陈近南于是把小指抽出,擦拭干净。 常无赦缓缓站起,指道:“这小子……肯定就是帝君钦定的人选。” 陈近南问道:“因为他抓了你的卵葩?” 常无赦没好气道:“因为他抓了我!我乃魔界中人,抓了我,自然表示他是帝 君的人。” 陈近南又问:“那你想为他取什么名字?” 常无赦沉吟:“既是魔界中人,那就叫做……允魔,好听吧?” 众人纷纷摇头:“好难听!”“难听死了!” 李四十七打岔道:“我看呀,干脆叫这孩子允贱。” 陈近南愣道:“允剑?魔剑的剑?” 李四十七摇头道:“下贱的贱。” 陈近南怒道:“你才下贱哩!”一顿,沉吟说道:“我看还是叫他允君好了。” 常无赦击掌道:“耶——好名字,‘允’给青面帝‘君’,好!好名字。” 陈近南哄着小孩笑道:“听到没?以后你就叫做陈允君罗。”心想:“哼!‘ 允君’才不是‘允’给青面帝‘君’哩,而是‘允’给大洪皇朝的开国国‘君’。” 直到如今,陈近南还是深深相信,将来自己会是大洪皇朝的开国国君,所以为 孩子取名允君,暗藏此意。 空空和尚这时抱起双胞胎的另外一个,温柔笑笑:“那你呢?你该叫什么名字? 唔,你是允给玄天上帝的,就叫陈允玄吧。” 陈近南点点头道:“陈允玄好,就叫陈允玄。” 这对双胞胎于焉有了名字。 云丝鹊怀中的女婴忽尔啼哭起来,想是肚子饿了,云丝鹊毫不避讳地解下衣襟, 掏出乳房哺育。 众人看了这一幕,也不感到难堪,但觉得母性温馨。 陈近南问道:“小鹊鹊,你想为咱们的女儿,取个什么名字?” 云丝鹊抬头笑笑:“早想好了,她是上苍允给我的,不允他人,所以我叫她允 云。” “允云?嗯……”陈近南听得舒服,嘴里多念了几遍,陡然瞥见一旁有双贼眼, 盯着云丝鹊的酥胸直瞧。 那双贼眼的主人正是李四十七。 陈近南心头火起,忖道:“这种时候还能想入非非的人,真是非他莫属,干! 看我怎么罚他。”抚符念咒,呼地声响——把李四十七变成了一条尿布。 众人见状都笑,认为陈近南这一变,变得恰到好处。 接下来好长一段日子,李四十七被孩子们轮流使用,把不完的青屎、童子尿。 家居生活固然甜蜜,然而时局毕竟纷乱,陈近南过没几天好日子,又被叫到了 洪王府。 当下,吴六奇暂以两江总督、镇东大将军的名义坐镇王府,与陈近南商议军机。 在场的人还有庞笑月。 陈近南与笑月好不容易才又见面,彼此自然热情招呼,把臂言欢。 稍后三人各分主从坐定,谈起了正事。 陈近南笑:“能把笑月这位河南总督请到这来,可见还真出了大事,莫非满洲 人的老太后主动投降啦?” 笑月笑道:“我这次来,纯是探望你们,并非为了公事。” 陈近南又笑:“河南、山东还真太平哪,可以让你这位总督放假?” 吴六奇干咳一声,道:“昨晚我接连收到两道急报,一道是好消息,一道是坏 消息,”转身自茶几上取出一个方匣与信笺,分别递给陈近南与笑月。 陈近南打开方匣看去,匣里盛的是颗人头,人头容貌依稀熟识,皱眉问道: “这是谁呀?”忙掩鼻将匣口紧闭。 笑月道:“这是尚之信的头颅。”扬了扬信笺,“包力士在信中说了,广东告 捷,惟因尚之信不孝、殴辱自己的父亲(尚可喜),包力士看不过去,遂将尚之信 问斩。” 陈近南愣道:“包力士管人家尚之信孝不孝顺?” 笑月笑道:“包力士哪里是为了这个理由呀,他是怕洪王恢复尚之信的王位, 威胁到他这位新任巡抚的权威,所以找个借口,索性斩草除根。” 陈近南道:“这个包力士,竟敢如此。”转念又道:“看在他光复广东的份上, 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包力士直属陈近南麾下,又属痞子一族,是以陈近南对于包力主管得最是严格。 笑月转问吴六奇道:“吴大人,您刚说有一道好消息,一道坏消息,包力士光 复广东,应是好消息了,那么坏消息呢?” 吴六奇叹道:“攻打福建的刘林来报,洪王殿下遭到冯锡范挟持,如无错料, 这会应该已被带到了台湾。” “什么!”陈近南与笑月同声惊诧。 陈近南更是忧虑难耐、连珠问道:“殿下武功这么高,冯老头怎么劫得走他? 刘林会不会看错了?如果真是这样,殿下日前的安危如何?延平王会不会杀他?我 们得;快率兵去救呀!这可怎么办才好?我——” 吴六奇忙道:“殿下确实已被劫走,至于怎么被劫的,那已经不重要了。以我 对延平王的了解,他是不会杀害殿下的,但是……” 陈近南焦急问道:“但是怎样?” 吴六奇道:“他也绝不可能再放殿下自由。” 陈近南拍桌怒道:“可恶!他要不放,我就打上台湾,找他算帐!” 笑月一旁按住陈近南的手,劝道:“先别动气,照我看来,延平王这么做的目 的,为的应该是挟王令侯,你等着吧,迟早他会派来使者的。” 陈近南又是愣道:“你刚说挟王什么?” 笑月道:“挟王令侯。就是挟持洪王殿下,威胁我们。” 吴六奇点头应道:“延平王父子两代,最大的战绩,不过打到南京城下。而今 我们不但拿下了南京,还拿下了东南半壁,他一定很想来分一杯羹。” 陈近南于焉萎然。 就这样,南京方面坐等台南方面的消息,按兵不动,也不知从何动起。 过得数日,刘林麾下一名亲信领着明郑的使者,打从海路赴京,声言代表延平 王,面见吴六奇等人。 这名明郑的使者不是旁人,恰是华山派的孽徒杜少卿。 话说一年多前,南京城北一役,杜少卿自知再难立足武林,遂趁乱救走林锦昌, 满心希望利用林锦昌的地位,图谋官职。 然而昔日正因杜少卿排斥林锦昌,这才逼使林锦昌离开华山、坠入魔界,林锦 昌苏醒后,不但不加感激,还把他打了一顿。 杜少卿无路可走,竟想投效清廷,当即渡江北上,直往北京奔去。 可那时候河南早在笑月的掌握之中,杜少卿路过之际,遭到民团诱捕,绑到了 开封城、送进了总督府、押到了笑月跟前。 笑月既不杀他,也不囚他,还细心倾听杜少卿的哭诉。(杜少卿觉得自己太倒 楣了,所以痛哭流涕。) 偏偏杜少卿不知笑月是陈近南的换帖至交,还不断痛骂“该死的陈近南”,指 责陈近南当众脱他裤子,所以害得他落魄至此。 笑月因而心生一计,教授杜少卿改道台湾,投效延平王府。 “你叫他去台湾投效延平王?”听完笑月上述的回忆,陈近南纳闷:“你的用 意何在?哪,这会他成了延平王使者,反过头来,拿我干爹的命来讨价啦。” 笑月笑笑:“拿洪王殿下的命来索价的人,是延平王,他杜少卿只是奉命办事 而已。至于我的用意何在……”神色慧黠地反问道:“阿三,你信得过我吧?” 陈近南点了点头。 笑月又笑:“那就好罗,将来我自会让你明白,我这么做,是为攻打台湾做准 备。” 吴六奇一旁听了,也没兴致来多问,摆手示道:“将延平王的使者带进来!” 须臾,杜少卿便大剌剌地走进厅上,神情不胜自满。 大厅正首,吴六奇端坐正中,略带怒色,陈、庞陪坐左右,脸色也不好看。 杜少卿环顾三人一眼,掠过陈近南时,大概是想起新仇加旧恨,显得十分愤慨。 吴六奇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杜少卿,遭到左行空除名的华山派弃徒。” 杜少卿笑笑:“在下乃延平郡王的使者,吴大人只要‘记得’这点就好。”指 着身旁的座椅,问道:“可以请我坐了吧?” 吴六奇道:“你,还是站着说话的好。” 杜少卿一怔:“怎么?吴大人这般小气?连个座位也不给?” 吴六奇道:“我不是小气,是没有耐性,要你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杜少卿讨了个没趣,暗自咒骂,随即掏出一封文书,迳自念道:“福建省全境, 崇明、舟山二岛,废除王号,外加黄金十万两。” 吴六奇与陈、庞二人面面相觑,问道:“你这念的是什么呀?” 杜少卿道:“不是要我有屁快放么?我这念的,就是延平王开的条件,放还陈 永华的条件。” 吴六奇三人方才恍悟。 陈近南气道:“他要我们割让福建全境?可福建省现又非我所有,这要怎么割 让?” 杜少卿冷哼:“很简单呀,你们先把福建省打下来,再把它让给延平王嘛。” 笑月亦问:“延平王索讨崇明、舟山二岛,此二岛位于两江外海,这不是摆明 了他要进犯两江?” 杜少卿冷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吴六奇拍桌怒道:“他说的废除王号,可是指洪王王号?” 杜少卿道:“洪王若是大周的洪王,延平王可懒得管,但若是大明的洪王,就 是僭越,就得废除!” 吴六奇道:“你们开的这些条件,条条严苛,莫非你们无意谈和!” 杜少卿拱手做揖道:“哪儿的话,延平王真心诚意,满心期待您的允诺。” 吴六奇强抑怒气,想了一想,复道:“洪王殿下这会如何?” 杜少卿道:“当然是受到延平王的礼遇,平安无恙。” 吴六奇道:“那好。我派一名使者随你返台,等确定了殿下无恙,再考虑要不 要允诺。” 杜少卿眼神闪烁道:“那太麻烦了吧,南京与台南府,海陆相隔何止千里?这 般往往返返,岂不耽搁军机?难道您不相信延平王么?” 陡然间,吴六奇朗声暴暍:“混帐——” 这一声喊可是用上了内力,震得屋瓦跳动、左右掩耳,也吓得杜少卿心头一凛。 陈近南与笑月则相视不解。 吴六奇道:“我是天地会的人,在台湾会没有眼线?早就有人通报,说是洪王 殿下身受重伤、已被囚禁,你竟敢当着我的面,瞎说他平安无恙。”当即呼唤: “来呀!把这厮拖下去斩啦!” 在场原有几名天地会的堂主,听了吴六奇这番话,各个义愤填膺,握拳掐袖冲 了上前。 杜少卿本来还想抵抗,奈何天地会的堂主们各个武艺高强,单打独斗,都不在 杜少卿之下,群起围攻,杜少卿更非对手,杜少卿于焉遭到擒拿。 急急喊道:“吴大人!你怎样做,不怕害了陈、洪王殿下么?吴大人!” 众堂主将杜少卿拖到了厅门,准备斩首,杜少卿赶紧伸手扳住门槛,抵死不走。 吴六奇道:“殿下早被你们害啦!我还顾虑个什么?哼!一命抵一命,你就认 命了吧。” 杜少卿拚命嘶吼:“不是我干的呀!与我无关!不是我干的呀!” 一名堂主眼见杜少卿巴着门槛,拖不出门,干脆举起钢刀,想要就地正法—— “且慢!”吴六奇忽道:“先把他拖回来,我有话问。” 不等人家来拖,杜少卿已自连滚带爬,飞快爬回厅内:“多谢大人饶命!多谢 大人饶命!多谢、多谢……” 吴六奇道:“别急着谢,还没决定饶不饶你呢。”质问:“你说‘与你无关’ 是什么意思?” 杜少卿道:“洪、洪王殿下是被……被冯锡范以西洋火铙打成重伤的……我只 是一名来使,与我毫无关系呀……” 厅上众人大哗。 陈近南更是咬牙切齿,凑近笑月低声说道:“吴大人真不够意思,没告诉我们 这条线报。” 笑月道:“你误会啦,他跟我们一样,什么也不晓得,”指着厅上的杜少卿, “这是在套他的真话。” 陈近南这才恍悟。 话又说了回来,得悉真相之后,吴六奇等人心底惊怒交加、好奇更甚,追问道 :“殿下他伤势如何?碍着性命了没?” 杜少卿道:“他、他双腿瘫痪、内息全失……” 厅上众人又是大哗。 杜少卿赶紧补上一句:“倒是没有碍着性命,洪王还活得好好的……” 但这句话丝毫安慰不了在场的人。在场多是练武之人,都很清楚,陈永华这等 武林高手,数十年的修为被废,活着简直比死还要难受,何况还双腿成残? 吴六奇颤声又问:“那,郑经将他关在什么地方?” 杜少卿道:“软禁在洪王位于台南的宅邸之中,与家人住在一起。” 吴六奇悻悻然道:“与家人住在一起?我看,是连他的家人也一并软禁了吧。” 杜少卿不敢答腔,默认已矣。 吴六奇仰天长叹、流下眼泪,想起了当年,若非陈永华晓以大义、力保重用, 迄今他仍是一个人人唾弃的汉奸,对于陈永华,他有着一股永恒的感激、感佩与敬 重。 如此一位不世出的英雄,落得这般下场,吴六奇的愤怒已非槌胸顿足所能发泄, 必得见血方休。 呼道:“拿笔墨来!” 一名仆役闻令,匆匆取来笔墨。 吴六奇提笔沾墨,离座走近杜少卿,取走那张延平王的亲笔文书,打了一个大 叉叉,丢还给了杜少卿。 指道:“回去告诉郑经,我会打下福建、废除王号。然而,打下福建是为了征 讨台湾,废除的是他延平王的王号!如若他快快将人放还,那好说话,否则将来上 岸之后,必不轻饶!” 杜少卿听完大骇。 吴六奇旋将毛笔扔到杜少卿脸上:“听懂了没?” 杜少卿忙道:“懂、懂了。” 吴六奇暴暍:“懂了还不快滚!” 杜少卿再次连滚带爬,这次是反方向,飞快爬出厅外。 此时,吴六奇朗声唤道:“兄弟们——” 在场众人齐声应道:“哟——” 吴六奇令道:“即刻点将、点兵,挥师南下,咱要踏平黑水沟、血洗台湾岛!” 在场众人又是齐声应道:“遵命!” ---------- 九色鹿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