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二回 林月如故地伤情 由於阿奴不告而别、若儿身亡、段钰璘也失去踪影,大理城内一直在找寻一位 人才,能够与鱼、尹思潜合力或甚带领他们守大理北城门,但实在只能叹蜀中无大 将……林月如并没有告诉他们,段钰璘在圣姑处。 听过了盖罗娇、唐钰、凯特讲解,再细细的判断眼下情势後,林月如决定留在 大理城。这原因有二:其一是喀鲁,要找一个行踪不明、他又不愿现身、轻功奇高 的人,谈何容易?他的主子目标是大理城,所以迟早他也得到这儿来,与其盲目寻 找,反正现下无事可做,不如留下来也好。至少这儿还有唐钰算和自己有点渊源。 其二是赵灵儿……她虽然有九成九的机会已死、圣姑的巫卦也查不出有她任何 的生命迹象、遗下的物品除了圣灵珠和天蛇杖亦无其他,但没有见著尸体,林月如 还是不愿意说她已经死了。这种心境和李逍遥相比,实无二致。她太明白,李逍遥 是不敢去证明灵儿已死,以免遭受过大的打击,这是欺骗自己……回到馀杭则是因 为水月宫和山神庙,更何况那儿还有他的婶婶每天引颈企盼他回去呢。当十年前段 钰璘自大理远赴馀杭,李逍遥知道他是阿奴的「信差」後,神情上并没有表现出心 里真正的感受,这点林月如是相当清楚的。 而今,她不听圣姑之言,再次到了云南,到了这个她和李逍遥都留著许多不情 愿的地方,为什麽不要留下来,把这些不情愿给解决了呢? 而且~杨教主并不是最後的敌人,还有外敌在侵扰著大理的和平,而这里的和 平则是灵儿用生命去守护的,现在她想保护却无能为力,林月如当然义不容辞。谁 教她们是誓言永不分离的好姐妹啊? 林月如幽幽望了一眼灵山顶上,天蛇杖插在那儿,还有天下第一的上古神剑无 尘、双冥鬼器玄冥宝刀、冥蛇杖。 太远了,当然看不见它们,堂堂五大神器,虽然有一把杖因为天蛇嘴里的圣灵 珠光华不再,而失去了列为神器的资格、还有少了一柄巫月神刀,五有其三列在灵 山顶上,它们所散发的庄森气息已经令黄发垂髫亦可以感觉得到。自从四大神器并 列其上以後,那地方也总是迷漫著一片薄雾。 根据唐钰转述圣姑的说法,那些东西没人敢去动的。况且也动不得……而且灵 山顶上属於大理和南绍的共理范围,任何人到了那个地方就会受到对方严密的监控, 拔根草都可能有瓜田李下之嫌,更何况去拔剑拔刀?在大理,那地方由唐钰兼差负 责,南绍城中没人敢在他手底下作怪;大理人则基於阿奴的要求,不去动那四样宝 贝……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在等女娲回来,希望天蛇杖能成为她归来时的路标,自 然也就没人会去动它了。 除了那四件武器,当然也少不了被李逍遥讥评为无用之物、一把将它们拍入地 面,至今仍然嵌在地上的风、火、雷、水、土等五灵珠了。不过连圣灵珠都失去了 光芒,五颗珠子里镇住的五神魂魄,也不知去了哪儿…… 「唉~妹子,你这个仙女并没有认错牛郎,而今牛郎苦盼了你十八年,你呢? 你在哪儿?」望了灵山顶一眼,林月如的目光不自禁的被吸引住,一阵愁思牵动情 绪,喟然而叹~唐钰见状,轻声问道:「师妹?你在想女娲吗?」 林月如收心,再次将注意力放到会议席上,道:「没什麽。我们刚讲到哪儿了?」 盖罗娇放下了点指地图的小木棒,叹口长气道:「提到女娲,我们怎麽还有心 情再谈下去呢……」 听闻此语,凯特、撒丝、尹思潜、唐钰都不免喟然一声,鱼将炯炯有神的双目 闭合了会儿,张开之後再无反应。 林月如轻轻的拍了一下摊著云南地图的会议桌,对於这件事,大家都有著太多 的感触和无奈。 女娲何辜?凭什麽要她放弃到手的幸福?大家都为赵灵儿的牺牲而感叹,但有 一点是除了李逍遥和林月如外,无人能体会的。 在中原,先有林天南、後有独孤剑圣,因她是妖皆欲除之而後快,她所遇到的 人,韩医仙父女算是对她最好的了;到了大理,要她命的人就不只一二了,而是全 大理城民…… 对~不知者不罪!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给予女娲的压力会令她丧命,所以李逍 遥没有怪他们、林月如也没有怪他们,这其中的委屈,只好由灵儿用她的生命来承 担了。 灵儿实在太善良太善良了,同样身为女人、明白著她受过多少的苦难,就算没 有目睹那一幕,林月如仍是唯一能判断出灵儿赴难时心境的人~她知道灵儿有多想 多想放掉一切,快些与李逍遥回到馀杭的小客栈~可是,这些大理的愚民们!他们 却用软弱形貌,将属於自己的命运,推到了女娲身上。赵灵儿是怎样的人?她可能 拒绝如此强大的要求吗?一个方为人母,还来不及享受人间一点亲情温暖、也几乎 没得到过任何快乐日子的女「孩子」,就这样活生生的被他们逼上绝路!每次想到 这里、想到在锁妖塔中,灵儿得到李逍遥的接纳、以及自己的一声「妹妹」後所露 出的欣慰表情,林月如就火冒三丈!火到想把大理城民杀得一个不剩,免得将来又 祸及李忆如! 但是不能杀,她不能让灵儿的辛苦白白浪费了。 圣姑叫她不要回来,或许是怕她和李逍遥会步上灵儿的後尘吧?圣姑的年纪很 大了,谁知道她见过多少个女娲死於非命? 同样是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和李逍遥心境上的不一之处,在於李逍遥 失得交加,她则了解身为女人的想法……这两个人都太坚强了,不然林月如会真的 杀光大理城民、李逍遥则将崩溃、精神分裂、连在雪地中走著,直到见到林月如的 力气都会失去,从此变成天下第一大白痴……逢人就叫灵儿、叫月如的大白痴…… 就是这样!中原人因灵儿是妖,要她的命,对方强到她无法抵抗;苗族人因她 是神,要她的命,虽然她的神力已经苏醒,几乎有天下无敌的力量,她仍然无法抵 抗……这样,本质上,知道她是半妖的人,除了林月如和李逍遥,大家都要她的命, 到底有什麽不同? 为什麽她就不能好好的活著?她欠了谁吗? 林月如忽然举起右掌,狠狠地打在桌上。但没把桌子打坏。 这一著把众人都吓著了,因为「思考」这种动作是非常快的,所以她才刚刚轻 敲完桌子,马上又拍了它一下,令人不吓也难。 唐钰忙又问道:「师妹?你是想起家里是不是?」 林月如摇头道:「没什麽,真的没什麽……」吐了口长气又道:「抱歉有些失 态,我先离席,下次再谈好吗?」语罢转身便去,动作快得想出声留她都来不及。 这时追出几步便又回头的唐钰忽然看著地面,惊得合不拢嘴。 大家见状,纷纷朝他视线所见之处看去。 那是一个洞,直直穿破了会议厅地板的洞。由於这地板很厚,不会轻易便破、 而且下面就是撒丝的房间,破了洞一定会漏雨,撒丝不可能不知道。大理自从十八 年前赵灵儿祭雨後没再乾旱过。 大家马上体会到唐钰所惊为何,再看看桌子,它分毫无损。 撒丝惊问道:「唐……唐兄弟,这是……」 唐钰盯著地板,道:「我……我离开林家堡时没学过这个,师父好像也只能… …在木板上打出……七分深的洞……这叫……「通背贯气剑」……现在这……我们 所站的地板……」 「至少有寸馀厚。」盖罗娇接口道。 尹思潜在城中绕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林月如的影子。最後在火麒麟洞前的山坳 一转,到了他们所谓的「老地方」去。 林月如本以为这地方是很隐密的,不该有人到这里来,哪知道这个师侄会跑到 这里来。 尹思潜乍见林月如,本来是找无可找,随意来此一巡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到了 这儿,又看她的表情,马上说道:「师叔,这儿是侄儿和鱼、若儿、璘、拙荆小时 最爱来的地方,也是我们的聚会场所。」 林月如点点头,问道:「你和钰璘认识多久了?」 尹思潜道:「嗯~大概十七年,从侄儿拜在师父门下开始就认识了。鱼和若儿、 拙荆各慢了我一年。」 林月如道:「若儿……就是钰璘的妻子?被湘儿一剑刺死?」 尹思潜脸色微黯,道:「没错……但我想那纯粹是个意外,面对巴奇,我以为 大理城内除了师父、盖将军、凯特将军,包括阿奴姐姐在内,应该无人有绝对的信 心能全身而退。」 林月如一抚龙泉剑,垂首道:「嗯~是吗?」随即双眼一亮,又问:「然後, 湘儿就走了?钰璘也走了?」 尹思潜默然一阵,道:「师叔,有些事我必须解释一下,依照大理的规矩,不 应上战场之人,若私自出战而立战功则无罪,不然司法者绝不能轻饶。江姑娘当然 是不被获准上战场的人,而她却……私自出战不说,还误手戮了若儿……若儿又是 大理目前极重要的战力之一,此事当然非同小可,并不能因为江姑娘是一时错手便 不究其罪。」 林月如接道:「那你们又放著钰璘和湘儿独处?把全部的人都撤光了?」 尹思潜深吸口气,道:「师叔,接下来的更重要。身为事发现场的最高统帅, 便是我们所谓的「司法者」……」 林月如一愕,道:「你是说,湘儿的罪有多重,必须由钰璘来下定论?」 见尹思潜深深点头,林月如接道:「但是依据你们的情报指出,湘儿却安然无 恙的离开大理,这又当作何论?」 尹思潜道:「若司法者私纵人犯,则须背其罪、再加庇私一则,轻者惩处停戈 若干期限、重者逐出大理城……」大理人的团结性不必多言,身为战士却不能临阵 杀敌,不啻是种莫大的耻辱;至於被逐出大理城,对於深爱这块土地的人而言,其 中甘苦更是不言可喻。 林月如当然知道这些道理,而且算算行程,钰璘是先到长安才转至此处,并且 一待三个月,就知道他是多麽赶著回大理了。就算他路上有酒剑仙相助…… 一个这麽爱大理的人,受到如此惩罚,怎麽了得?再加上尹思潜已经很明白的 表示,若儿对大理实在重要,钰璘替湘儿所背上的罪,绝对不是被禁戈就能偿数的。 方才思及此节,尹思潜已道:「钰璘放走了误杀若儿的江姑娘,他的定谳连转 寰的馀地都没有,直接被判逐出大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和江姑娘一样, 自动离开。唉~说起来都要怪知晨了,何必和江姑娘说那些呢……」 林月如眼睛一眨、思绪一个回转,竟然猜到了游知晨和江闵湘说了些什麽,当 下道:「知晨是你媳妇儿的名儿?其实她和湘儿说的也没错,依湘儿的个性,我几 乎可以知道她为什麽离开。你的媳妇儿没做错什麽,错的是她不知道湘儿性子,那 种明知不可为却硬要逞强、不知世事轻重的性子,这才害了若儿性命。」尹思潜摇 头道:「其实师侄觉得,就算江姑娘不出现,若儿落到巴奇手上,这条命便已经不 在了。该怪大理的律法太死,完全不懂变通,逼得两个伤心人非得离开大理不可… …」 林月如默然了,她想起决定要教段钰璘和李忆如武功那晚,李逍遥和自己说的 话。 如果钰璘的武功更强,不必打败巴奇,只消强到能与他纠缠一阵,撑到大师兄 和凯特将军赶回,哪里会有这些不幸? 到现在林月如还是不敢定论,让他们学武功,到底该是不该? 忽然地,又下起了飘飘细雨,林月如问了一句:「思潜,你希望女娲复生吗?」 尹思潜一怔,抬头看了苍天一眼,转头环视了一下这个山坳,又思索了一阵, 才道:「师叔,我们需要女娲的引导,但若女娲复生是为了下一次的牺牲,那我希 望女娲再也不要出现。这是阿奴姐姐说的,但我深以为此语~於我心有戚戚焉。女 娲虽然是我们的神灵,但我觉得,女娲也该得到自己想要的,而非一昧地为大理付 出才是。」 乍闻此语,林月如呆住了,盯著自己生平第一个师侄瞧。这小子很好!林家堡 有他为传人,实大幸啊! 轰隆一声,回音沈重的闷雷在耳边响起。 终於到了该分手的时候,林婉儿呆立著思索了一会儿,将马缰交到了江闵湘手 上,一并还有君聆诗之前离开时、付给她的那柄摺扇。当然,她自己的雌马还在李 忆如座下,交到江闵湘手里的是君聆诗的雄马。 林婉儿另外又从君聆诗腰际的小包袱取出一只小锦袋,对李忆如道:「忆如, 这马儿和你相处的日子好歹也十来日了,应该会听你的话,若是它发了性子,你就 把这袋儿口打开些许,里头是我配好的香料,只要闻到这味道,保证它一定乖乖听 话。」说著把锦袋交到刚下了马的李忆如手上。 君聆诗跟著道:「湘姑娘,这黑马也是一般,你只要打开那柄摺扇,它听到那 声音、嗅著上头的墨水味,定然受驯。」 江闵岫忽道:「你们俩怎麽不骑马去?而且我和姐姐都……不懂骑术的。」皓 羽娇笑道:「岫少爷操个什麽心?你姐弟不会,妍妹会啊!」 江闵岫愕然回首,看了婥儿一副对皓羽的多嘴无可奈何的样儿,便知道皓羽所 言不虚了。 这时林婉儿突然执起李忆如的手,道:「我们说几句话儿,等会便回来。」言 罢,带著李忆如,脚步虽然缓慢,但人影却消失得异常快速。 皓羽与婥儿互视一眼,不知是喜是忧。 君聆诗眉头略蹙,江闵岫疑声道:「是我的错觉吗?刚刚怎麽觉得织锦姑娘的 声音比平常低沈了一些?」 直觉离得他们够远了,林婉儿放下了李忆如的手,道:「李姑娘,这个计划失 败了,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办?」 李忆如双眼一瞪,惊道:「你……你知道了?」 林婉儿摇摇头,道:「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是一样的,难道你想瞒得过吗?」 李忆如道:「要瞒当然不会独漏了谁不瞒,但你既然知道了,我也没有办法。 对了,要上蜀山的不是织锦,是你吧?」 林婉儿点头道:「没错,是我。说起来有点对不起君无忧和那个小乞丐,但这 件事我非做不可、没有他们却又办不来……」 李忆如似乎深有所感,道:「我懂~我也觉得很无奈,不过自己的能力不足, 又有什麽办法?」 林婉儿一皱眉,将目光向上瞟了一下,低声道:「应该是不会错呀!之前李逍 遥的样儿也挺可怪的,但是……我还是不太敢相信……」 李忆如问道:「相信什麽?」 林婉儿轻吐口气,道:「这我也不知道,一种感觉而已。或许上了蜀山,找到 仙剑派後,可以再发现点什麽吧。」 李忆如看了眼手里的锦袋,道:「你可千万小心点,别让织……织锦姐姐出什 麽事,有了问题,多和君聆诗和阿崎商量,这两个人都不简单。」 林婉儿点头道:「我理会得!对了,还有程至清和宗飞妍,你以为她俩个是怎 样的?」 「可为友、不可尽信。」李忆如的回答十分简洁有力。 林婉儿附和道:「我也是这麽觉得。不过呢~好像有什麽事,少不得她二人似 的,这感觉真奇怪,你有办法解释吗?」 李忆如只淡然一笑,道:「对,少不得。解释~目前不行,或许时候到了,该 出现的人、该去做的事,都会浮上台面吧。」 「时候……是啊,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别令他们起疑。我们也是一样,在必 要的时候,似乎应该使自己「正常」一点?」林婉儿的音调是沈中加沈。 李忆如忽道:「我又想起一个问题,像你现在这样子,会不会对她原来的意志 有什麽不良影响啊?」 林婉儿咽咽口水,道:「当然没关系,平浅点的解释,我们现在就像双重人格 一样,记忆也分两边,她是她,我是我,只不过共同一个身躯而已。等我想「正常」 的时候,两个又会变成一个,只是不知道君聆诗能不能接受。」 李忆如一扬嘴角,笑道:「嘿~你这是强迫中奖,是你自己一开始便将他蒙在 鼓里的。不过他这人啊~对什麽事都无可无不可,就是著意织锦,你可不要弄到他 会恨一个他最想陪著的人喔!呃~对著你这张脸孔,说这些话真有点怪。」林婉儿 一耸肩,轻叹道:「如果连你都不习惯,那我只好继续当这个「影子」了……」 马背上一个颠簸,吓得江闵岫不自主地伸手一扯,正好拉中李忆如身後飘扬的 衣带,一个不著力,扯破了衣料、人也跌下马去,所幸他虽不暗驾御之术,轻身功 夫倒是不差,手掌撑地再加上一个扭腰,便安安稳稳地重新站在地面。还好不是他 抓著李忆如的头发…… 江闵湘听了李忆如衣服被撕破时无意发出的一声惊叫,回头才见胞弟落马,短 短不及一秒的时间,差点没把她的心吓停了。 李忆如与婥儿赶紧勒马,李忆如没好气地跳下马,对著江闵岫喝骂道:「你这 家伙真的好没用喔!这样你也跌了?还把我的衣服拉破?你难道坐不稳吗?是我骑 得不好?」 江闵岫反驳的话到了口边,猛然又将它吞了回去,竟是静静的让李忆如数落下 去。 李忆如又续道:「不过我倒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坐马不捉著什麽东西的……你为 什麽不肯抱著我?是不是我之前做了什麽事让你很讨厌呢?你又不肯像湘儿一样, 坐在婥儿身前……马上能捉的只有我而已,你大方一点嘛!」 江闵岫脸色半青半白,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江闵湘也和婥儿一道下了马,走近道:「忆如姐,这……要岫抱著你,实在是 ……不太好罢?」 李忆如一扬眉,道:「有什麽关系?我知道你指什麽,但让个女孩子抱,不必 在意吧?」 江闵岫赫然大声回道:「我不是女孩子!」 任著婥儿喀喀娇笑、江闵湘讶然当地,李忆如回道:「你不是?嘿!看你细皮 嫩肉、柳眉丽眼的,恁地不像男人。拜托表现一点男子气慨成麽?不然你让我验明 正身好了?」 江闵岫怒道:「你说话温雅点好吗?!要男子气慨?难麽?你要我做的,就别 怪我!」言罢,轻轻伸右手抵著李忆如的左肩,右足在她膝盖弯後点了一下,李忆 如竟立足不稳、身子向後倒去。 婥儿贼恁兮兮地笑著,江闵湘一声叫还没出口,只见江闵岫双膝一曲,左手便 抄在李忆如颈後、右手也已移到她膝弯处,站直身子以後,竟然已将李忆如横抱在 手里。这种招式不知道是白柏所传、还是江少霆为了侄儿著想,特地创出来的? 李忆如微微一怔,江闵岫已缩身一跃,又重新坐回了马背上,双手调整位置收 回以後,李忆如也已就驾马姿势…… 江闵岫回头向婥儿和姐姐道:「走吧,我不会再跌下去了。」 婥儿微微笑著,脸露嘉许之意;江闵湘完全没料到弟弟会有这种行动,愕然半 晌,才又重新在婥儿协助下坐在马背上。她当然是侧坐,只好坐在婥儿身前以测安 全。 婥儿一踢马腹,黑马四蹄激起尘沙,向前奔去。 江闵岫还在看著自己双掌,方才一时冲动做了蠢事,现在要他再抱李忆如,真 个不太好意思。但他还在思索,李忆如已扯稳马缰,棕马不待指示,见了伴儿已去, 迳自放步跟上。江闵岫身子一晃,双手便向前一捞,正好抱稳了李忆如纤纤细腰, 虽然隔著披风和外衣,仍感受得到那柔嫩之极的触感,真比自己还细弱许多……这 一抱下去,再怎样也放不开手了。 梓潼是连接汉中与成都的重要城市,也是蜀之栈道的终点接应站。到成都的路 上,曾路经绵竹关,诸葛瞻与诸葛尚战死之地,也断绝了武乡侯诸葛亮的血脉。君 聆诗回头一望绵竹关上,再看看脚下的土地,忽然有了无尽的感慨,深深吐了口长 气出来。 皓羽和徐乞都已经算相当了解他了,林婉儿更不待言,心里当然都明白他是为 何而叹。 林婉儿又回头走到他身旁,道:「你搞错了吧?」 君聆诗一愕,疑道:「搞错?不会吧?」 林婉儿轻轻摇头道:「地方没搞错,是你的情绪搞错了。我们可是要经锦官城 的耶!你在这儿就走不下去,到了武侯祠外怎麽办?」 徐乞听了林婉儿的说话,深以为然,轻轻点头,大表赞同。 皓羽一扬眉头、轻挑嘴角,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小看「织锦」这个人了。 君聆诗无奈一笑,道:「那好吧,继续走。不过到了锦官城时,你可要给我一 点时间瞻仰武侯祠堂就是了。」 「如果到得了再说吧。」徐乞的语气忽然有了警戒的气味,还带著些许敌意。 三人先是一怔,抬头一看绵竹关上,四名汉子各自弯弓搭箭,分别瞄准了他们 四人,另有一人立於四人之侧,似乎是个施令者。 皓羽忙大喊了一声:「阴平!」 那人微微一愕,将手一挥,四人纷纷将箭头往上指去,同时放箭,竟射落了六 只归雁。 那人下了关来,走到皓羽身前,似在努力的回想此是何许人也,但那声音却十 分熟悉,开口便问:「至清?」 皓羽一笑,道:「难为六哥还认得我。耶~多年未回,势力已经扩展到这儿来 啦?」 那人道:「嗯,蜀北的朝廷势力退回中原,我们和永安方面都有所斩获,只不 过因为我们人才济济,自然比廖家有利许多。这三位是?」 「咳~我来介绍一下好了。」皓羽作势清清喉咙,指著那人道:「他是蜀中四 大势力,成都赵家六当家赵朔。只不过既然朝廷退出了,就只剩三大势力了。」 君聆诗点头道:「嗯~该我们了,小弟是苏州人,姓君、名聆诗,表字无忧。」 言罢以肩肘顶了顶林婉儿,示意她合作一点。 林婉儿不耐道:「好啦好啦!讨厌死了,叫我织锦就可以了!」 赵朔微笑,对徐乞道:「那麽敢问兄台?」 徐乞漠然应道:「徐乞。」过了会儿又接:「乞丐的乞。」 赵朔点点头,向皓羽道:「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麽?」 皓羽道:「我们要取道过成都,上蜀山。」 赵朔一震,道:「蜀山?你是说卢光所属的仙剑派那个蜀山?」 徐乞双眼一亮~他又听见卢光的名字了!他突然对成都城,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林婉儿道:「没错,就是那个蜀山。」 赵朔似乎相当为难,道:「你们有至清陪同,我是不能说什麽啦!不过要去那 座山,除了成都外,必得经过牂牁,那里现在是南绍的地盘,至清你不会不知道吧?」 皓羽点头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想……」 赵朔道:「你想怎样?」 皓羽迟疑一阵,道:「嗯~此事关系重大,我们先去见到诸位当家再议好了?」 镜头快转,三天後,成都议事堂大厅。 除了君聆诗、林婉儿、徐乞、皓羽四人列在客席,堂上左右各列了三张华椅, 看得出来不是给客人坐的。厅上正中的那张太师椅更不待言。 七张椅上坐了六个人,只剩右首第三张椅子尚是空位。这椅子便在君聆诗旁边。 右首第二张椅的五当家赵育首先忍不住了,叫道:「七弟在做什麽?他已经迟 到一炷香时间了!」 左首第一张椅的二当家赵涓温然道:「你急什麽?七弟迟到的理由你又非是不 知,何必多催?」 「呵呵~我看七弟一定是故意的,那件事平白不必花费这麽多时间,我料他要 趁机跷会。」左首第二张椅,四当家赵朝油然说道。 除了漠然盯著门口的老大、对著皓羽无奈耸肩的赵朔,仅馀没说话的三当家赵 明也道:「嘿嘿~然後他会跑去喝花酒、泡美眉、过场子、说不定还去闯空门!」 此话一出,赵育与赵朝齐声大笑。 徐乞听得眉头大皱,怀疑自己正在等的人到底是什麽样的家伙。 赵涓仍然一本常态,缓言道:「那是老七有能耐,若是这件事让你们处理,你 们有本事弄得又快又好麽?如果他不是有这种本领,又怎能成为我等七人中唯一不 姓赵的人?」 赵朔也摇头道:「七弟什麽都好,就是太爱玩了……」 皓羽无可奈何,没趣地拨弄著自己额前的头发。 正中主位的赵瑜终於站起,道:「不等他了!至清,叙说你的提议,会议开始。」 赵明和赵育、赵朝互视一眼,贼贼的笑了,七弟就是因为常常缺席,才会被他 们这堆土霸王弄了一坨的责任在身上。现在,大哥又要再来一次了。 皓羽哼了一声,不悦道:「你们都要这样欺负七哥的!」 赵涓简洁地道:「七弟自找的。」 赵瑜道:「废话少说了,至清,你不说就我先说。三位请来看看。」最後六个 字自然是对君聆诗、林婉儿和徐乞所发。 大厅正中摆著一张方桌,上头有一份蜀地的全图,标明了各地地名,钜细靡遗。 上头有著一个点,放射出三条粗红的曲线,很明白那就是成都、永安、牂牁三势力 的分界。 待徐乞等三人与众兄弟走近後,赵瑜取出一根细木棒,指著牂牁建宁西北处的 一座山头,上面绘著一柄小剑,道:「不必我解释,你们一定知道这里代表的是什 麽吧。」大伙儿都点了点头。 赵瑜接著将木棒以最短距离指向成都,道:「从这里向南五十里就是南绍的势 力范围,从边界出发,不择径以直线前往蜀山,至少也要一百七十里,是不可能直 闯过去的。如果单凭武艺,我们未必不及,但苗人可怕之处并不在其武艺,相信各 位明白。」 林婉儿道:「嘿!你是在叫我打消上蜀山的念头麽?」 赵瑜道:「那倒不是……」 皓羽接道:「该我啦!我的意见就是,以成都的军队护你们直攻牂牁,以你们 的实力,也要带领将士们一举打垮南绍。这不是双向得利吗?」 「哈哈哈~好一个双向得利!至清啊~你的鬼怪还是不少!」突如其来的清朗 男声笑起,众人向外望去,来者清秀飘逸、俊美倜傥,较之君聆诗有过之无不及! 皓羽嘿嘿一笑,道:「你来得及时了,正好要说到你。在南绍军阵中突围之後, 你就负责陪我们四人上蜀山去。」 赵育笑道:「七弟,见了我们和三个客人连声招呼也没有,便先同至清搭话, 看来没有告诉你今天的会是因至清而开,是个错误的决定。」 赵朝推了赵育一把,道:「五弟此言差矣,要是知道至清回来了,七弟就不会 迟到,我们要怎麽把责任推到他身上?」 像倒骨牌一样,赵育挤到了赵明身上,赵明推开他,道:「四弟你也傻了,既 是至清的要求,七弟在与不在有什麽不同?一般的都是非答应了不可嘛!」 赵育拨开二人,站回了自己的位子,道:「呵呵~七弟,你的克星回来了~有 好戏看了~」三人言毕,像白痴似的相顾大笑起来。 那人走到君聆诗身旁自己该站的位置去,向三人一拱手,道:「抱歉迟到啦! 不才诸葛静,劳君久候,君兄弟、徐兄弟、织锦姑娘三位好。」 徐乞颔首示意。乍闻诸葛之姓,君聆诗不禁一怔。 林婉儿回口道:「有久候吗?我们已经开始开会了,谁候你来著?臭美~」皓 羽也附和道:「没错没错,你只是刚好听到了你的任务,一个由不得你拒绝的任务。」 赵涓沈声道:「咳~刚不知谁怪我们欺负他七哥呢!现下倒是什麽情形?」赵 朔嘿然一笑,道:「至清你……说到就要做到,可别到时候送人家到了蜀山下,你 就和七弟先跷头了……」 赵明、赵朝、赵育同声道:「很是很是!六弟说得对极了!」 看到皓羽白如盈雪的脸颊上,羞红一闪即退,诸葛静摇摇头,道:「遇到了一 群文盲兵,谁告诉你们我会上蜀山?大哥,你都没话好说吗?」 赵瑜板著一张扑克脸,一本正经地道:「何必问我?至清难得回来一趟,我就 破例一次,以她的意见为意见。你若不去,我便将那祠前老柏砍了。」 君聆诗一愕,心想:「祠前老柏?莫不是武侯祠的双抱龙柏?」 果然听诸葛静气急败坏地回道:「大哥!你威胁我!均老祖下的遗训就属这一 条最重要,你怎麽可以……」 赵瑜若无其事,淡然道:「怎麽不可以?姓诸葛的是你不是我,护那老榕的遗 训又不是落在我身上。」如此平顺的语气,更令诸葛静感到浑身不自在,涓、明、 朝、育、朔五人均想:「大哥果然不一样~一出手就是绝招!」 林婉儿其实也是事不关己,只是觉得看这家伙被欺负很有趣,也道:「那个什 麽……诸葛静是吧?我看你就认命了罢!我是不晓得你有什麽通天遁地的本事啦, 但多一个人陪我们上山,就多一条命可以花,既然你家众兄弟和程至清都这麽推崇 你,那麽~也只好麻烦你一下罗!」 任著诸葛静愕然不知所云,徐乞发话道:「程姑娘,你说要借我们几人之力与 南绍来一次正面冲突,有什麽计划吗?」 皓羽道:「这个嘛~我这麽久没回来,也不太清楚南绍到底怎麽样了……三哥、 四哥、五哥,你们说呢?」 为了避免徐乞以为他们自家人在推卸责任,赵朔便先低声道:「探测情报的工 作,一向由四哥和五哥负责,三哥居中接应,所以至清会问他们。」闻得此言,徐 乞和君聆诗轻轻点头,林婉儿仍然一本常态、毫无反应。 问到了自己的职务,赵明、赵朝、赵育俱收起笑脸,赵明首先道:「问题很大 条……至清的策略的确可行,但这件事对我们并没有好处,不是吗?」 皓羽忙道:「与牂牁一决雌雄是迟早的事,有君公子和徐兄一同出力,怎会说 没有好处?」 君聆诗与徐乞的本事不凡,赵明当然不可能不知,当下却道:「的确,君公子 和徐兄弟两人可以成为我方很大的助力,但无论如何,在近期内若欲与牂牁作战, 绝对不是明智之举。不必多问,我现在就说原因……」顿了一顿,见大家都在等待 自己的下文,吐了口长气,似是自镇心神,才沈声道:「今天早上传回的消息,南 绍加派了五员大将协守牂牁,那五人确切的身份尚未查明,但……包括喀鲁在内… …」 除了林婉儿外,众人均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大厅登时鸦雀无声。 林婉儿也将眉头一皱,她听说过喀鲁的名头,那是从阿奴的口中。这家伙灭了 白河村江家。江少霆的身手连大师兄也要敬让几分,喀鲁却能在他无法察觉的情形 下用毒害了江家满门,这家伙的确值得忌惮。再加上另外四个不知来头的家伙…… 南绍是敕里的地盘,他所派出来的人不会差的,那麽,的确照赵明所言,现下要攻 击牂牁,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 君聆诗不知觉竟发了满身的鸡皮疙瘩,乍闻仇人的名字,令他有点讶异、也有 点欣喜。但更多的,或许是兴奋。 大家都没有与喀鲁打过照面,却皆能想见他的可怕,徐乞当然也不例外。但他 只是浅浅一笑,摇了摇头,喀鲁与他并没有什麽过节,这个名字引不起他的兴致。 君聆诗忽然从十分复杂的心情中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转头去看了诸葛静许久。 诸葛静给他瞧得发毛,问道:「君兄你干嘛净瞧著我?该想个办法才是吧?」 君聆诗点点头,道:「对~办法!这难道不是一个办法吗?」 诸葛静若有所悟,环视过众人所露出的清一色疑惑神态後,与君聆诗对视一眼, 嗤嗤笑了起来。 君聆诗微笑道:「诸葛兄,借您时间陪我等走一趟蜀山仙剑派,想来不是难事 了罢?」 诸葛静一耸肩,道:「嘿嘿……君兄怎麽说?我能拒绝吗?」眼角瞄了皓羽一 下,又道:「不过……其实我生来最喜欢冒险,已经很久没遇到这麽有趣的游戏了, 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君聆诗道:「那太好了,说不定我们还能赛一赛,看谁先上到蜀山顶呢!」徐 乞闻言,嘿然一声冷笑,率先走出大厅。 君聆诗看著徐乞离开,又道:「诸葛兄可否带小弟游历一下「诸葛忠武祠」呢?」 诸葛静一扬眉,道:「嘿!君兄定然也相当仰慕小子祖上?但可惜武侯一脉, 自瞻、尚二位前祖战死绵竹关,便断了血缘,小子溯源,其实是武侯之弟:均曾祖 的传家。」 君聆诗慨然叹道:「可以想见!但无妨,今日我们便用武乡之计,将南绍杀个 措手不及……」言罢,两人竟然同时大笑,双双随徐乞之後出了议事厅。 赵育首先道:「这两个家伙有病?四哥和我都还没详述牂牁和永安的状况,就 一搭一唱地好像已经打了胜仗一样……」 赵朝也点头道:「嗯~七弟本来就不太正常,那个君兄弟和他走一道,我看也 ……唉~真枉费他父母生了个青年才俊哟!」 赵朔「啧」了一声,道:「七弟和君兄弟也真是……说话只给自己听吗?我还 是搞不懂他们在说什麽。」 赵瑜和赵涓不发一语,各自归座。 赵明一本正经的盯著地图,道:「其实我话还没说完呢!喀鲁那几个人还在路 上而已……」 皓羽一怔,惊问:「路上?哪里?预计何时会到牂牁?」 她才刚说完,忽然一声尖啸传入耳中,瓦砾互击之声略响,一道黑影在冲出屋 外的众人眼中,以无比迅捷的速度向南逸去。众人耳中还回绕著一句话的尾音:「 马上就到啦~」 赵家六人个个俱有惊人技艺,其中赵朔箭术尤其了得,百步穿杨已经不是什麽 大事。他能连发七箭,一箭强似一箭,曾在四十步处射穿一块六尺厚的木板,木板 只被七支箭射穿一个洞,有五支箭落在木板的另一端,馀两支仍然卡在木板内…… 赵朔也总是弓不离身、韬悬箭带,但他自看到那人後便弯弓搭箭,竟然连一支 箭也没有射出去,因为他不会去射那种射不到的东西。 赵家六兄弟面面相觑,这个人是喀鲁吗? 皓羽与林婉儿对视一眼,神色同样的有惊惧、有忧虑,但最多的,却是觉得「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