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回 初定策议破牂牁 「老爷,你为什麽要让婥儿去跟江姑娘?」人都已经回来了,向达才问出这麽 一个问题。他们现在是两人独处,活动是下棋。下的是围棋。 因为我也不太懂围棋,所以不必理会他们下得如何,重点放在他们的对谈内容 就好。 廖公渊的手上捻著个黑子儿,疑道:「军师为什麽这样问?」 向达道:「老爷,婥儿固然是从南绍入蜀始,就已待在这府中,至今也已足足 八年有馀,我们也算是看著她长大的~但是她的过去,我们却一点都不知道啊!我 实在不能不觉得她可疑。」 廖公渊下了子,道:「军师不免多虑,婥儿入府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娃儿,能 有什麽过去呢?」 向达略一迟疑,似乎无言以对。 廖公渊接著又道:「军师下子罢!无论如何,婥儿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向达注视著棋盘,押下了一子白棋,同时说道:「我只怕婥儿是觉得这机会不 够好、又或许她在永安所得到的不够多,所以她才回来。这个小丫头,著实不能令 我放心。」 廖公渊盯著向达道:「军师不疑江姑娘,反而疑起婥儿,著实令老夫觉得有趣 极了、却也古怪极了。」 向达摇头道:「一点也不古怪~老爷,若江姑娘压根儿就与婥儿是合谋,一切 都会变得非常明朗~我一直很怀疑,为什麽婥儿和江姑娘、江公子、李姑娘才到府 门前,成都二当家便跟著来了?」 廖公渊微微一笑,道:「军师,还记得婥儿与江姑娘刚离开时,是你对江姑娘 最有信心,还要我和机伯别被成都、朝廷和南绍弄得太小心眼呢~这会儿怎麽著? 不疑外人,倒疑起自家人来了?」说著,押下了一子黑棋。 向达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老爷应记得,婥儿和江姑娘、江少爷所说,他 们这一趟的经历吧?」 廖公渊点头道:「自然记得!真没想到他们竟会去长安呢~」 向达作深思貌,道:「长安~他们说李姑娘是从长安加入他们的,但当初他们 却将一个状似失忆的李姑娘一个人留在长安,老爷不觉得有蹊跷吗?」 廖公渊道:「这点我也想过,但後来回头一思,或许他们在长安有个不愿意露 脸或名号被知道的朋友照顾著李姑娘,才让他们放心地离开吧。」 向达摇头道:「老爷,你的论调不能说错,但却太牵强了!这并不是逻辑观念 或是推论就可以断定的啊!」 廖公渊道:「军师,我宁愿去相信别人,也不想有太多的怀疑……或许这样, 能感化一些敌人也不一定?」 向达再下一子白棋,道:「老爷说了就算。我现在最怕的是,虽然托名合作急 攻牂牁,但锦官军却暗留一手,这样对我们就太不利了。」 廖公渊道:「军师是怕我们反中了锦城之计?」 向达点头:「再怎样说,也不能否定这事发生的可能性,就算锦官军是真心来 找我们合作,也难保他们不会临阵倒戈。」 廖公渊略一沈吟,道:「军师有何对策?」 向达似是早已胸有成竹,油然道:「很容易!只要派婥儿到大理去,联络大理 配合我们与锦官军南北夹攻牂牁,如此不旦更易取胜,就算锦官军有二心,也可以 避免遭受过大的伤害,更甚有吓阻作用也未可知。」 「大理……嗯~可行!」廖公渊下了决定。 向达续道:「老爷与赵涓约定四个月内剿灭牂牁,依我的预算,至晚二十日後 就必须发兵,所以最好马上就叫婥儿出发。当然,她那几个朋友也一同去没有关系 ~最好是让她们一同去!」 廖公渊略一踌躇,道:「军师……你要将婥儿逼反吗?」 向达冷笑道:「那是攻破牂牁以後的事了。」 一切都像算好的一样,向达离开了,婥儿却走了过来。 她看看桌上的棋盘,笑道:「老爷,你还是赢不了向军师。」 廖公渊苦笑道:「向军师再怎麽说也是永安第一智者,除了争胜千里之外,他 在棋盘上也是一子都不肯让老夫。」 婥儿深吸口气,还来不及开口,已听廖公渊续道:「好了!言归正传,婥儿, 我有一件任务要你去做。」 婥儿一怔,道:「任务?为什麽又找上我?」 廖公渊道:「我知道你是不放心那几位朋友,但这次任务你可以带著他们一起 去。我要你去一趟大理。」 婥儿愕然道:「啥?大理?我去那里干嘛啊?」 廖公渊一皱眉,道:「我以为你很聪明的,要干什麽还须得我明言麽?」 婥儿思索一阵,道:「老爷不信任锦官军麽?」 「嗯……没错,所以你知道我要你做什麽了吧?」廖公渊问道。 婥儿一耸肩,叹道:「您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那我该什麽时候出发?」「 明天。」不顾婥儿惊愕的眼神射向自己,廖公渊简洁的回答之後,起身离去。 他走远了,婥儿才嘻嘻一笑:「怎麽会这麽顺利?呵呵~算了算了!其实我巴 不得今天就走咧!」 很快的,婥儿找齐了李忆如和湘岫姐弟,述明廖公渊赋与她的任务。 她说道:「嗯~老爷要我去大理,联络他们,再配合我永安与锦官军,三面夹 攻牂牁……」 听到这个地名,江闵湘的脸色马上略为黯淡;相反的,李忆如双目却似乎射出 一股精光。 江闵岫道:「等等!你去了大理,那我们咧?」 婥儿道:「你们和我一起去啊,这是老爷说的。」 江闵岫略一沈吟,拿眼瞟向江闵湘,彷佛将以姐姐的意见为意见。 江闵湘当然知道弟弟的意思,但她实在说不出口「不想去」这三个字。 却听李忆如道:「你们在犹豫什麽?去趟大理罢了,就当是去玩的,要玩还不 好麽?」 江闵湘涩然苦笑,忆如姐还是和在扬州、洛阳的时候一样,出了门,就想要玩, 像只关不住的小鸟。其实这永安城,也早就被她给逛遍了。不过要去哪儿玩她都可 以陪著、都可以答应,这大理,却是唯一的例外。 「姐姐,你不想去吗?」江闵岫很想这麽问,可是没有。因为他太了解,只要 这句话真的出了口,姐姐绝不可能承认的,而现在,她却非常明白的有所迟疑,至 於迟疑什麽,很难说。 但不管是什麽事,都是必须解决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什麽事,不如去迎接 它、处理它。 於是他说道:「婥儿,那我们何时出发?」 这句话很毒、很狠,这句话一出口,等若逼著他的姐姐面对不想面对的事物, 因为他知道,他的姐姐,不懂拒绝。但他也下定了决心,无论什麽事发生,他会陪 著姐姐去解决的。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家了,所有事都必须由自己处理~不知何时开 始,江闵岫已有了这种认知。 江闵湘似乎知道这个亲爱的弟弟有什麽想法,她的神色像在说,这件事,或许 并不是你能帮上我的。祸已经闯了、罪已经受了,剩下的,只是从自责的囹圄中走 出来而已。但无论如何,要再拿什麽颜色去面对「他」呢?江闵湘实在想不出。 江闵岫很想、却无法察觉姐姐那麽赋含深意的表情中,究竟想说些什麽。 婥儿和李忆如自然更不用说,这姐弟俩「眉来眼去」的工夫,实不是外人能懂 得的。 於是,婥儿回答江闵岫的问题:「老爷似乎急得很,最好明天就走。反正我们 也没什麽细软,应该没问题吧?」 江闵岫「啧」了一声,道:「真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向伊老爷爷和向军师讨教 呢。」 出发。 婥儿受命後的第二天卯时,赵涓也才刚走十九个时辰而已,又有四个人、两匹 马要离开永安。没有任何人为他们送行。 李忆如神色欢欣,似乎她一直很喜欢未知的旅途;婥儿行有所属,脸上出现了 深思的表情;江闵岫对於委屈了姐姐实有些不忍,但却隐然有著一股不得不的刚毅 之气;江闵湘神色漠然,就像什麽都已不再想了。 他们静静的离开了永安,彷若从来没有到过这儿。 依时间的进行,轮流下来,该是讲讲凯特的研究成果了。 还好他做的不是科学实验,不然恐怕会把整个大理都给炸了,省了敕里的工夫 …… 他的门仍旧紧闭,已经到了他允诺「三天」之期的早晨,若他不想失信,四个 时辰内,他必须将阿奴弄醒。 房内的情形,随著阳光的照入,渐渐的明亮了起来,灯油早已乾竭,房内没有 一点火光。 桌上依然拉拉杂杂的堆著很多药材,但有更多的已分不清药材的原貌,显然是 被凯特调剂过的东西。整个屋子已经杂乱不堪,完全不像一个人住的地方,那股浓 浓的药味,以及那些蛤蟆、蜈蚣等等生物的排泄物,更形成说不出的呛鼻气味。但 凯特似乎已经习惯了。 桌上还有一张纸,写著各种药材的名称与剂量,其中不乏珍珠、雪蛤等等极为 珍贵的无价之宝,他竟也是计钱计两的写在上头,不晓得桌上那麽多的「成品」中, 是哪些含有如此高等的药引? 他倒在房内最乾净的地方:一张躺椅上,呼呼的打著鼾,左手拿著一个小纸包, 装著无数「冰蚀蛊」的小纸包;右手却紧握著一个小瓶子,红色的小瓶子。从他睡 著还能发笑这点来看,等他睡醒之後,也是阿奴该醒的时候了。届时,李逍遥为何 重伤,必将明朗化。 一张很大的大圆桌旁,赵瑜、赵涓、赵明、赵朝、赵育、赵朔等六兄弟,以及 皓羽、林婉儿、徐乞九人都已就座,君聆诗与诸葛静却不知所踪。 赵育道:「七弟又死哪儿去了?该不会把君兄弟拉著去干什麽好事?」 赵朝道:「至清,你确定有告诉他,今天二哥回来,要聚会?」 皓羽点头道:「我非常非常确定~除非他耳背!」 徐乞不禁一笑,道:「说不定他真的耳背。」 皓羽一愕,登时无以为对。 赵朔道:「七弟迟到我们是习惯的了~不过怎麽连君兄弟都……织锦姑娘,你 可知他们可能去了哪儿否?」 林婉儿回道:「不知道。」回得简洁有力,一脸不屑的样子。 赵涓疑道:「难道是我太没有魅力了吗?」 赵瑜道:「就算你有魅力,对七弟也无效的。」 赵明笑道:「对对!因为二哥不是女人!」 皓羽叹了口气,道:「是女人就一定对他有用吗?」 众人闻言,不禁面面相觑。 「女人当然不见得有用……」诸葛静信步行来,君聆诗与他并肩。 看到这两个家伙来了,赵涓低声道:「大哥,我看最好订个规矩,以後要是聚 会迟到,不妨罚他扫茅房。」 虽然是低声,音量仍然足以传进众人耳中,当然也包括君聆诗、诸葛静。 他二人双双就坐了,君聆诗首先说道:「很抱歉迟到了,咱俩人聊个天,不慎 就给过了时辰,绝不是有意的。」 「咦?不是叫我来用饭的麽?怎地桌上空空如也?」诸葛静疑道。 赵朔无奈地起身,走到後进,显然是吩咐厨子可以上菜了,他回座後,过不多 时便有侍女端来许多丰盛的道地川菜。 上菜的动作还在持续,赵瑜已说道:「二弟,可以开始了。」 赵涓点点头,道:「基本上,我已经和永安联络好了,依照廖公渊的意思,我 们要在四个月内破建宁。」 诸葛静疑道:「四个月?他不知道喀鲁到了牂牁吗?虽说兵贵神速,但准备不 够周全,恐怕会自讨苦吃的。」 君聆诗若有所思,道:「如果没有算错,二当家原来应该是以半年为期,但永 安的龙头却害怕什麽不测,才要勉强在四个月内解决牂牁罢?」 赵涓道:「没错,他问我为何八年来不动声色,现在却忽然要急攻牂牁,我只 好随便掰了个他不得不信的理由出来。」 诸葛静疑道:「不得不信?二哥是说他害怕的东西麽?」 君聆诗接道:「若说人人害怕的东西~莫过於权势、金钱、一流的高手,永安 霸於一方,权势和金钱是不少的,所以最有可能怕人~而他最怕的人……」 说到这里,他环视了众人一眼。大家都像被电到一样,忽然打个冷颤。 皓羽、赵明、赵朝、赵育、赵朔同时叫道:「敕里!」 赵瑜、赵涓脸色已变;林婉儿心里一震,在这儿待了这些日子,这几兄弟的本 领都算很好的,结果~他们竟然连想到敕里的名头都会怕?她开始怀疑,当初一时 权宜将无忧的名字抛给了敕里,谓之「宿敌」,但无忧果真有能耐对付他?当初的 决定,会不会造成无可弥补的後果? 徐乞仍然不动声色。 君聆诗与诸葛静对视一眼,不禁会心一笑。 徐乞问道:「因为怕敕里「亲自」来攻,所以硬将战备时间缩短三成……好吧, 就算敕里因此不会染指巴蜀,但战力上真的办得到吗?」 赵瑜道:「这就不一定了,如果我锦官军与永安军都出尽全力一搏,是可以办 到的;又~若只是要突围送你们上蜀山,我们就退军,那就更容易了。但这很明显 的与原来的计划不合。」 饭菜已经送齐,大家都开始不客气的动著筷子。君聆诗发言道:「大家都只想 著敕里和喀鲁,却没听到你们提过牂牁的当地领导人?」敕里人在长安,喀鲁是近 日内才到牂牁,那麽~牂牁自然还有一个人,统领当地事务。 大家都把眼盯在赵育身上,打探牂牁情报的任务,一向是他的责任。 赵育硬把菜咽了下去,狠狠咳了几声,道:「哇~真格老子的辣!咳~牂牁的 当地的领导嘛,其实他本领也不错了,但是敕里本身光芒太盛,雷乌那家伙不免被 人遗忘。」 林婉儿道:「敕里到底做过什麽?何故人人都怕他的?」 赵家六兄弟你看我、我看你,竟没人答出个所以然来。 徐乞却回道:「他什麽都没做过。」 林婉儿一怔,道:「你怎麽知道?」 徐乞微微冷笑,道:「没有什麽事,能瞒过天下群丐之眼……从来不曾有人谈 论过敕里做了些什麽,最好的解释就是,他根本什麽都没做。」 林婉儿愣住了,一时若有所悟。 皓羽道:「明明什麽事都没做,结果大家都那麽怕他~说来很奇怪,却又怕得 理解当然。」 君聆诗道:「这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敕里那家伙,极擅长「瞒天过海」、「 借刀杀人」、「以逸待劳」、「无中生有」、「暗渡陈仓」、「隔岸观火」、「笑 里藏刀」、「釜底抽薪」……三十六计,至少他已会了八计!」 赵瑜道:「御人术和忍字诀,并不算在三十六计中,不然他会得更多了。」赵 涓苦笑道:「难怪大家都怕他了~一点资料都没有,孙子云「知己知彼者胜」,我 们只知道他本领高强,连喀鲁这样的家伙都要从属在他麾下,可是他究竟有几分能 耐,却无从得知了!和他作对,实在困难。」 「熬了熬了~棉被趁算!」赵育塞了满口的食物,发出的声音令人莞尔,他用 力的将食物咽进肚里,说道:「雷乌那龟儿子可是堂堂的拜月教副教主,别提起敕 里的名头就忘了他好吗?」 诸葛静道:「大家就在等你的介绍,是你自己不说的。」 赵育道:「嘿~雷乌是个刚直的汉子,他可是什麽事都自己一肩扛了,和敕里 大不相同;他或许没敕里那麽老谋深算、没办法谈笑破敌,但至少也有自己的一套 办事方法,比较起来,我觉得做为一个男人,应该像雷乌这样才是。不过他可是个 道地的姑息者,可以统治一方,却没有向外拓展的野心,这点你们应该相当清楚~ 光看牂牁与我们的相处就知道了,他可是不会主动侵犯别人的。」 君聆诗微微一笑,道:「是个真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但是这样的人,却教 我狠不下心来欺负他、而且也未必有能力去欺负他。」 徐乞看了他一眼,嘿然道:「你当在场者不认识你吗?你想欺而欺不到的人, 这世上恐怕少了。」 君聆诗笑一笑,摇摇头,没有回话。 皓羽道:「那也就是说~我们这次南征,最大的阻力就是雷乌和喀鲁?」 这句话是问句,也是结论,大家都点了点头。 赵育跟著道:「但雷乌有一点比敕里难应付的地方,敕里心思深沈,所以可以 和他斗智;但雷乌是属於明知有计,却依然会勇往直前的类型,所以就算我们用的 计谋再好,如果实力不及他,正面冲突下来,必定会吃亏。」 诸葛静道:「嗯……敕里的「全胜」思想是出名的,所以还可以和他打拖延战 术,努力找寻他的破绽;但雷乌却是不计代价,只以取得最後的成果为主,防守一 旦被他攻破,就只能等死……还好他是一个闭关自守型的人,不然恐怕这蜀地早就 荒烟渺渺了。」 赵瑜道:「好了,现在该先讨论的都已经有了结果,谁有对策要提出的?」大 家都看别人,最後还是由被伊机伯评为与永安第一智者向达同等级的老二赵涓先开 口:「第一要件是~我们必须分开还是聚集喀鲁、雷乌两人?先决定了这一点,才 能筹谋之後的战略方向。」 皓羽马上回道:「当然是分化比较好不是吗?这样我们和永安可以分别对付其 中一人,避免双方过度干涉对方,也可以达到削弱敌战力的效果。」 「蠢蛋!」诸葛静笑骂道:「你这叫半吊子理论。」 皓羽不悦道:「什麽蠢蛋?!不然你要聚合他二人麽?倒是说出个理由来罢?」 君聆诗笑道:「不妨由我来说罢!皓羽姑娘的想法没有错,如果锦官军与永安 军两不相与,以平时的默契与战术来自由对敌,的确可能活络得多,但这样一来, 我们与永安就只是分散敌军力量,而不能算是合作攻击了……」 徐乞似乎非常明了这个道理,接道:「因为雷乌与喀鲁都有自领一军的实力, 他们并属於敕里麾下,并不一定谁要听谁的话,所以让他们分开,他们也可以得到 与我们相同的好处,彼此互不干涉,反而更容易发挥其本领……」 诸葛静又接道:「而且我们的目标是上蜀山,让敌军分散以後,等於有更大范 围的军队挡在我们面前,与其如此,不若让敌人集中一处,一战定胜负!」 说完以後,在场八人不禁耸然动容。 他们三个果然不简单!短短时间内,已经对初期的大战略下了诠释与决定。林 婉儿问道:「要是永安军临阵倒戈,要怎麽办?」 赵涓笑道:「织锦姑娘问到重点了~这是我们最担心,也最不敢保证的一点, 找他们合作固然是一个好计,但却也犯了不小的风险。」 君聆诗却肃然道:「放心罢!永安军不会临阵倒戈,相反的,他们还怕我们呢!」 林婉儿疑道:「你怎麽又知道了?」 君聆诗微微一笑,道:「你不相信我的说话麽?」 林婉儿一愕,她知道君聆诗素来不打诳语,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不断的研讨、琢 磨、判断,确定无误後才会出口,可是他忽然毫无来由地道出素未谋面的永安军高 层人士心里所想的事儿,无论如何不能叫人不起疑。 她看著君聆诗那充满自信的笑容,竟然只能点点头,回道:「我从来不怀疑你 的说话。」 君聆诗的笑容不改,手掌却暗暗摸著腰间的小锦袋,说道:「大家不妨信我一 次,这一仗,我们一定可以一举歼灭霸道牂牁的南绍势力。」 大理城中一派萧条、衰败的情境,凯特的保证并无法转变什麽,就算阿奴无碍 了,李逍遥和林月如怎麽办? 大理城的人民并不是不信任圣姑,但圣姑却离他们的年代太过久远,令他们很 难想像圣姑到底有什麽通天彻地之能;而且两人却在他们的面前双双倒下,这对於 大理人的信心,是无比沈重的打击。 就算是撒丝、盖罗娇、唐钰等大理的龙头,也己显现出疲态,似乎再也没有力 量去对抗那只不过吹气毫毛、自己却支指未动就打败了李逍遥、林月如、阿奴等人 的云南王、南绍首长兼拜月教主。 虽然李逍遥是怎麽伤的,没人知道,大家心里却相当明白,这件事如果不是敕 里的计划,一定是见鬼了……但任何妖魔,也要在逍遥剑下伏首的! 大理人的生活没变、士兵巡守的动作没变、盖罗娇与唐钰也正交班著,但他们 的脸上,却都有著难以言喻的无奈。 十年了~他们等了李逍遥十年,把阿奴的「孩子」送入虎口,终於盼来了他的 身影~但却是一个垂死之人!这叫他们情何以堪?一个巴奇就令他们陷入苦战,心 里想的,就是仰仗逍遥剑仙威震云南的声名来反击,但他们的救星却这样倒了,在 大家都不晓得原因的情况下倒了,和林月如、阿奴一起倒了,受了无尽的煎熬、打 了无数的苦战,他们的期望,却在转眼间灰飞烟灭。 盖罗娇与唐钰相对无言,他们心里明白,如果现在巴奇再来攻击,士气涣散的 大理,绝对会成为他的砧上之肉。 而他们竟然连巴奇当时退兵的理由都不知道! 没错,他受伤了,挨了唐钰聚气许久的一记「一阳指」,不可能不伤,但他之 前却数次挺著胸膛迎上林月如的气剑指劲,令唐钰隐隐觉得,那招一阳指似乎并不 能造成巴奇多大的伤害,至少无法伤到他不能再战,那口血,也只是假象,要他们 放松的假象。 所以,大理现在有三个问题~第一,李逍遥究竟为何所伤? 第二,巴奇为何退兵?他真的伤得那麽重? 第三,敕里到底在干什麽?! 这是令大理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还另外笼罩著层层疑云的原因。 现在的大理,实在很脆弱,弱得和林月如的天灵盖一样…… 在疑虑尚未解决之前,有一个问题可以先说答案。 那是第三个问题~敕里在干嘛? 答案可能会出奇的简单……他在「玩」…… 在凯特醒来、到达阿奴房里的同时,大理所有的龙头们理所当然的也都到场了。 但有一个刚刚「升级」的人例外~他是尹思潜。 大理城人才严重短缺,目前除了盖罗娇是军事首领兼法师、唐钰是武术指导、 凯特是军医兼巫蛊师以外,尹思潜和鱼不得不提早承担重任。 鱼在林月如重伤的那场乱战之前忽然失去踪影,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现在他则 待在阿奴的房中。 尹思潜之所以不在,并不是为了防守与监视,他是偷溜的。 他亦步亦趋,往东走去,下了灵山,到了大理城外不过六七里的一间小屋。直 觉把他叫来这儿。 果然,在屋外那颗鼠儿果树下,尹思潜看到了想要找的人。 他盘腿而坐,双手掌心向天,非常自然地放在双膝上,头发已经被裁齐,賸下 长度犹未及肩,脸庞被遮住了绝大部份,看不到他的双眼~但从尹思潜到了他身前 五丈,他仍然没有任何反应这点看来,他的眼睛应该是闭著的。 尹思潜没有出声,也没有再前进,就停在那人身前五丈。 因为他发现,那人周身的景象变得有点模糊。就像在非常炙热的天候下,会有 点视物不明一样。而那人身旁的鸟兽,却不害怕那人的存在,依旧悠然地觅食著。 渐渐的,那人身前出现了一个气旋型的空气流动空间。虽然很小,大概只有一 尺见方,但很明白,那是一个气旋~尹思潜的衣角微微飘动。过了不久,那个气旋 倏地消失,同时小屋中走出一个老头,说道:「果然学得很快!但这「劲御仙气」 并不是一时三刻就能修炼至顶峰的武技。」 树下那人应道:「我知道。」跟著似乎张开了眼,尹思潜只觉一道精光自那人 覆面的发後向自己压来,登时大感气窒。 很快的,那人的眼神由锐利变为温和,但仍然没有说话。 老头像是知道些什麽,转身回到屋中。 「你知道我为什麽来罢?」尹思潜问道。 段钰璘轻轻摇头。 尹思潜神色肃然,道:「你去把江姑娘找回来。」 段钰璘不动声色,什麽反应也没有。 尹思潜却续道:「我不是要你带她回大理,是让她到圣姑这儿来。这是凯特将 军的意思。」 「为了那种「直觉」,你就要我做这麽愚蠢的事?」段钰璘回道,语气冷冰冰, 彷若对象不是他十馀年的好友。 尹思潜道:「你怕我们找她「受罚」吗?你大可安心,你去将她带回来,这件 事除了你、我、凯特将军外,没有第四个人会知道。」 段钰璘却道:「我担心她?你太看得起我了。你我都明白大理律法,我也不必 拐弯抹脚,我那时将她赶走,只不过为了报她三叔赠剑之恩罢了,和她本身一点关 系都没有。」 「死鸭子嘴硬……」尹思潜咒道:「王八蛋~你对她就不能坦率一点吗?就像 你刚回大理的时候一样。我问你,你心里有没有喜欢过若儿?我是说想她当老婆那 种喜欢,像我对知晨的那种喜欢。」 这个问题,以前有人问过,段钰璘一怔,无以为对。 在他第九度到了江家,还没歇够脚,便和江少霆在後院中闲聊时,就曾经提及 这个问题~那个问句,除了对象,几乎一模一样。 段钰璘当时一被问及,毫不思索,马上摇头说没有~而江少霆所谓的「对象」, 则是所有的女子~即亦是说,段钰璘当时根本没将若儿放在心上。 那他和若儿行夫妻之礼,是为了什麽?报十年前的相送之情吗? 这一点,他不说,谁知道?但或许,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段钰璘道:「你怎麽会觉得我能找到她?又是凯特将军说的?」 尹思潜点头。段钰璘又续道:「那我告诉你,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儿。」 尹思潜沈默了一会儿,问道:「你难道不想学会去懂得爱人、懂得珍惜?」「 就算我想……」段钰璘笃定地道:「那对象也不会是她。」 尹思潜嘿然道:「我不相信一个能爱大理的,会不懂得爱人,听士兵说,你单 独和巴奇对峙时,发出十分强大的杀气,连他们都感觉得到。让我问问你,如果被 擒的不是若儿,是江姑娘,你会有什麽反应?」 段钰璘霍然起身,道:「反应会一样!但不只是她,如果是你、是鱼,甚至阿 奴姐遭到相似的压迫,我都会有一样的反应!」 像是有点气沮,尹思潜一时竟回不了话。 只听段钰璘又道:「况且现在我分不开身。」 「分不开身?」尹思潜愕道:「为什麽?」 「因为他要去找药。当人家的徒弟,其师重伤,要他出点力不过份罢?」刚刚 的老头又走了出来,当然是酒剑仙。 酒剑仙道:「要什麽药材,还不是很清楚,路姐正在研究,这小子则必然是要 去找药的,所以我趁这机会,才要他多练练功夫。」 「药材……」尹思潜低语著,跟著又问道:「前辈是?」 酒剑仙提起酒葫芦,正朝嘴里灌,听了尹思潜问话,放下葫芦,打了个酒嗝, 道:「一个会醉酒的老头子,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这时,又一个老太婆走了出来,说道:「阿络,你又在骗鬼啦?钰璘啊~你准 备好了麽?我刚刚决定好需要些什麽药物了。」 段钰璘略略扭动自己的右肩,只觉得麻痹的程度丝毫未减,恐怕是不会复原的 了,那也就不必再等,当下回道:「当然!」 圣姑道:「嗯,好~我需要七种药物……千年人蔘、冬虫夏草、上品当归、珍 珠、桃精蟠桃、凤凰喙、麒麟心……」 「什麽!!!」尹思潜惊叫道:「婆婆!凰喙麟心?!这怎麽可能!」 段钰璘亦是大为震动,但一句话都没有说。 酒剑仙提著酒葫芦灌著,什麽反应都没有,那两种动物与他没干系。 圣姑却不为所动,续道:「人蔘、冬虫夏草、当归这三样,凯特那里一定少不 了,珍珠我自己就有了,所以,你去找蟠桃等三样来给我。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先 去找凯特拿容易的,後面那三样,想取得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 段钰璘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尹思潜已经呆立当地,作声不得。 圣姑这时才望了尹思潜一眼,道:「你是唐钰的徒弟罢?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 方。」 段钰璘支字未语,便望大理城走去。 尹思潜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朝圣姑一拱手,回头追上段钰璘. 看著两个小 伙子走远了,圣姑又对酒剑仙道:「阿络,该你出发了。」 酒剑仙略显醉态的双眼微微张大了些,点了点头,将酒葫芦挂回腰间,缓步朝 北走去。 「璘,你现在打算怎麽办?」尹思潜一把拉住段钰璘,开口问道。 段钰璘回头道:「找凯特将军。」 尹思潜愕道:「你要回大理?」 段钰璘道:「当然!」 尹思潜道:「我不想说废话,但你难道不想找个更好的方法?」 段钰璘略一沈吟,摇头。 尹思潜又道:「那你听我一次如何?」 段钰璘看著他,道:「你如果觉得我会听,就快去做;如果我不会听,你也该 明白,不可能说得动我。」 「好!」尹思潜道:「你等著我!」言罢,疾步奔往大理城去。 阿奴的房中,聚集了不少人。 凯特站在床沿,深深的吐气、吸气、再吐气、再吸气,现在,他真的很怕自己 的药物不能见效,甚或对虚弱的阿奴有害。他手里依然一左一右地捏著那小纸包、 以及红色的小瓶子。 然後,在众人的环视下,他轻轻开启了红瓶子的瓶塞,从里面倒出了一颗很小 很小的药丸,小到无法分辨它是什麽颜色,凯特却将它视为珍宝,以无比慎重的态 度将它捧在掌心,缓缓的送到了阿奴的口边,轻轻的打开了她的口,慢慢的将药丸 放了进去。 是运气好吗?阿奴的脸色立刻转白~这在平常来说当然很不好,但阿奴之前的 症状可是发烧不止,全身红得像煮熟的螃蟹,现在她脸色变白了,真是「恢复原状」, 再好也不过了! 凯特一击掌,笑道:「啊哈!真侥幸!药丸小果然比较好消化,容易见效!我 还没试过做这麽小的药丸咧!」 「你……你这家伙,竟敢拿我女儿做实验!我……我罚你在岗上站三天,不准 换班!」撒丝又哭又笑,一边捶打著凯特,笑是应当的,而哭,当然是喜极而泣。 凯特叫道:「唉哟~族长哟~好歹我也把少主治好点了不是吗?嘿~要谢,不 妨去谢喀鲁,不必谢我!要不是他留下了冰蚀蛊,我也想不出这种方法来救少主。」 唐钰与盖罗娇互视一眼,愁眉深锁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些许的喜色,毕竟,阿奴 对他们还是重要的。 撒丝坐到床沿,正好,阿奴「哼」了一声,有气无力的睁开了眼。 凯特二话不说,手往药囊里一抓,双指夹著一尾火红色的蚕状小虫,便塞进阿 奴嘴里,阿奴不知是不是饿得狠了,什麽也没问,便即吞下。 撒丝回头,问道:「你不是说不适合吗?」 凯特道:「放心罢!既然脸色已复原了,显见过热的体气已经退下,少主身体 正虚,赤血蚕所含精血对於她的体力不无小补,现在用可是再好不过。」 撒丝微微一笑,阿奴是凯特弄醒的、凯特治好的,他说什麽,都算数。 阿奴吞了赤血蚕,望了床边的女子一眼,轻唤了一声:「阿娘……」 撒丝心里一喜,眼泪便扑簌簌直落下来,一把将阿奴揽入怀中,哭道:「你这 坏孩子!去趟中原连个报告都没呈上来~可不是存心要我急死了麽?」她似有点过 份激动,抱著阿奴连声慰问也没,只是乱没章法的哭叫著。 阿奴轻笑道:「阿娘,没关系,你要罚我就罚,不过要先等我好了才成的。逍 ……逍遥哥呢?他怎样了?」 唐钰忙道:「你安心罢!他总算留了一条命下来,现正在圣姑处静养,我和凯 特本来要留在那儿帮圣姑的,也给她老人家赶了回来,想来她老人家定是有办法治 好李大侠的。」他的语气相当紧张,似乎有点怕阿奴瞧出破绽,但也是基於一片好 心~现在的阿奴,的确没什麽能耐去担心其他人。 阿奴没有看其他人,一双大眼仍然盯著唐钰,轻声道:「真的?他没事?你确 定?」 她不问亲娘、不问盖罗娇、不问凯特、也不问站在角落的鱼,独是问唐钰。因 为她很了解,唐钰很怕自己,怕自己发嗔、怕自己生气、怕自己哭~只要有任何的 不如意,唐钰都怕,这样的他,当然也从没对自己撒过谎。 然而,唐钰这次的神色却非常坚定,昂然道:「我确定!李大侠是何许人也, 少主你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你该知道,他不可能说倒就倒、说死就死~我们相信 他,就像相信女娲大神一样!」他的语气是那麽的激昂、那麽的刚烈,让撒丝、凯 特、盖罗娇都感觉到了,唐钰要说服的不只是阿奴,也包括他们,还有唐钰自己。 站在角落的鱼,静静听著,仍然不动一点声色。 凯特却还是保持著理智,说道:「少主,李大侠正在休养,圣姑也不准我们去 吵他,但是有一点必须先问的,李大侠到底是为什麽伤著了?」 这个问题一提出,只见阿奴瞳孔突地放大,喃喃道:「为什麽……我不懂,真 的一点也不懂……这不可能啊……她为什麽要……不过我也不可能认错的……怎麽 会这样……她怎麽可能会……不可能!不可能的!」她的音量渐渐地放大,说到後 来,已经算是狂号~就像在树林里看见那人,她拚命地要说服自己时的狂号一样。 不同的是,那时的语气是讶异、是兴奋、是欣喜;现在却满满的是惊恐、是不解、 是迷惑、是不可置信! 盖罗娇问道:「他?阿奴,你和李大侠见著谁啦?是那个他伤了李大侠麽?他 真的有那麽厉害?」盖罗娇疑虑著~会令阿奴如此激动,难道是遇上了敕里?喀鲁 与阿沁并不以武术见长,应该没有能重创李逍遥的能耐;而当时巴奇正在与林月如 交手,自然也不会是他。 阿奴却像没有听见似的,仍然自语著:「她那麽特殊、那麽出尘,无论如何我 不可能认错~但这……不可能呀!」 撒丝看著自己女儿忽然略有疯状,只怕是出了什麽叉子,忙抱紧了阿奴,叫道 :「不怕!有什麽都不怕~阿娇、唐兄弟、凯特都在这儿,你遇到了谁,只管说, 那人动不了你的!」 阿奴被母亲一抱紧了,神智像是清明了些,口里也不喊叫了,倒是静下来思索 了一会儿,才离开撒丝怀里,肃容道:「我现在神智很清楚,不管我说什麽,你们 都不要当我病体初愈,导致神智不清。」 撒丝道:「对!对!你快说,说出来就好了。」 阿奴深吸口气,道:「我和逍遥哥在城外东北约五十里的一处林子里,遇到了 ……」然後,像是要坚定自己的意念,住了口。 众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跟著道:「你们遇到?」 阿奴又吸口气,吐了出来,十分平淡的道:「遇到了灵儿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