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五回镇狱明王显神威 以他们之间的距离、巴奇的实力而言,唐钰随时有被直接攻击的可能。唐钰轻 吸口气,竟弯腰曲身背对巴奇,只颈向左转,以眼角馀光斜睨著他,右手倒持的长 剑,剑刃平面轻抵腰际,剑尖不偏不倚的正对巴奇。 阿奴见状,不禁一愕……这种姿势根本就是送死嘛! 其实她太紧张了,以她的能力应该可以感觉到,唐钰虽然只是缓缓变换了姿势, 这两个人却已经过了一招。 巴奇的额角流下了一滴冷汗……谁说独歼三魔兽的林月如,一定比唐钰强,能 胜林月如,想打败唐钰就不是问题的?就目前而言,唐钰的第一个动作,已经明明 白白的告诉巴奇,他绝不会比他的三师妹逊色。 林家七绝剑之中,林家剑法是绝对省不得的入门基本,接下来的气剑指、一阳 指、七诀剑气、斩龙诀成一系统,需得循序而习之。虽然名目与学习的顺序上,均 以斩龙诀为最难学、最强的一式,但实际上只要熟习了四式中任何一式,都可以发 挥出超人的破坏与攻击力,最初级的气剑指,也未必就比斩龙诀要差。如魏成与林 月如,最擅长的就是气剑指。更何况,它们四式的攻击方式各有不同,孰强孰弱, 并不能一概而论。 这四式绝技中,唐钰最强的一式,乃是当初巴奇的刀柄将近林月如脑门之时, 他下意识所使出的一阳指。 或许是一种巧合,但较之於分别以「刺穿」、「墙式撞击」、「劈裂」为攻击 方式的气剑指、七诀剑气、斩龙诀三式,力量集中且以「击破」为主要攻击方式的 一阳指,应该是使巴奇吐血最有效的招式。 巴奇一咽唾沫,压下了微微冲上喉头的甜味,双眼直盯著唐钰倒持、侧身穿过 腰侧而直指自己的剑尖……哼哼~真好个唐钰,你学得还真快!而且……你为什麽 会知道要摆出这种姿势? 唐钰的神色庄穆之极,虽然他摆出来的姿势非常奇怪。他心中也是很犹豫的, 但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有一个怪人告诉他,往後如果遇到一个使用四尺长刀的家伙, 必须使用这种姿势,才能有效克制他最厉害的第一击杀著。 当时,才刚离开林家堡,唐钰根本没心情理会那个怪人;但数十年後,真的有 一个用四尺长刀,而且只凭他的第一击便已威名震震的奇特高手出现。一直到林月 如输给了这个家伙,才勾起了那个怪人在唐钰心中所留下的浅浅印象。 今天,他们第一次一对一正式碰头,也是唐钰摆出这个也不知是有效没效的怪 姿势的好时机。 才刚刚将剑尖送至定位,唐钰的左手指已经悄悄搭上了剑柄末端,模彷了林月 如以剑尖使出气剑指的方式,这道一阳指气一改过去需得沿地而进、再突起袭敌的 攻击方式,而是如气剑指一般隔空直击对手。有所不同的是,气剑指系属横向线状 气劲,一阳指则是以一点击中力量作正面冲击。 似乎是出其不意而收得奇效,这一点击不偏不倚地击中巴奇胸口。 但表面上似乎没什麽效果,巴奇的身子根本一晃也没……这些早在唐钰预料之 中,一方面是他对巴奇的实力非常「有信心」、一方面也由於自己第一次使出如此 生疏的招式,不敢肯定能够发挥多大的威力。 又是一滴冷汗流下额角,巴奇忽然呵呵笑道:「可能很快就会结束了。」 「同感。」唐钰的声音出奇的轻扬,同时,左手也轻轻的摆上背後尚未出鞘的 剑柄上。 「果然……」巴奇的声音细小得只有自己听得到,左脚微向前移。是动手的时 候了。 左脚猛一蹬地,急纵向前。是因为伤势、还是姿势?总之巴奇并没有使出他最 具威力的第一著起手式「真空刃」,直接拉近了他与对手之间的距离。这是罕见的。 唐钰猛吸口气,左手紧握了剑柄,算时间、测距离……一刻都不能慢、一分都 不能差……就是现在,出剑! 左右两柄长剑一齐出击,左边由上而下劈击、右边倒持剑之势不改,直接横斫 对手。两者目标一致,是巴奇手上的倭刀,而且,著力点是同一点。 左剑快了一点点点点,先砍上了巴奇的倭刀,左臂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阻力,右 剑已经赶上,三把兵刃斫在一起。 很快的,唐钰左手的长剑在同一个点上受到前後夹击,应声而断;右手受到一 个顿点,再度使力,狠劈。 巴奇的气还没回到一半,手臂再度加劲,凭著他在兵刃上的便宜以及过人的臂 力,就算不靠丹田之气,他也有信心能一次砍断唐钰的两把长剑……虽然第一把断 得异常费力。 对於巴奇来说,唐钰的招式令他必须分三段用力,第一段是刀剑初遇、第二段 是後剑迎上、第三段是後剑追击……而且他一定要一次就成功,如果没能砍断唐钰 的长剑,以他的伤势而言,已经先使出这麽耗费力气的动作,他是绝难再有机会能 断唐钰之剑了。 这边唐钰左剑刚断,手指已经松开、放弃断剑,指间聚气,预备一击! 左剑必须要放弃,如果不能一鼓作气,让巴奇回了内息,想让他吐血,就不可 能了。这好比想将一颗球压入水中、压到水底,就绝不能放手一样。 即亦,两个人都在赌这一招、两个人都没有绝对自信能在放弃这一次的攻防後, 还能胜过对方。 但,出乎意料的,巴奇忽然收回右手、缩了右肩,唐钰右手的长剑登时无法著 力,人也多跨了一步向前,正与巴奇侧身打了个照面。 百急之中,唐钰左手疾出,要直点巴奇胸口;巴奇却快了一步,右手一拳向上, 重击了唐钰下巴。 狠狠的一拳,唐钰双手俱松,人直飞上天空几达两丈,落下地时,已离巴奇至 少四、五丈。 阿奴愕然当地,巴奇不靠那把刀,也这麽厉害!? 看著唐钰努力挣扎起身,巴奇努力的调整内息,才俯身拾起唐钰的长剑,朝著 唐钰一抛,双手疾速回握倭刀柄,右脚跨大步向前,从右上到左下的三十度角,奋 力一挥。 一道强劲的刃气直袭而来,眼见长剑在自己面前丈馀处被真空击断,唐钰急急 缩身,闪躲这道真空刃,躲得异常狼狈。 打了几个滚,唐钰伸手半撑起身子,面朝巴奇,沈声道:「我输了。」 「承让。」巴奇收刀,对著唐钰一抱拳,竟是礼数倍至。说完话後,他随即吐 了一口黑血出来,似乎再也忍不住了。 纵是如此,唐钰认输在先,巴奇这口血,只是肯定了唐钰的实力,对於胜负并 没有丝毫影响。 认识数十年了,唐钰一直在乎这些规矩,阿奴很清楚,也就是说,唐钰不可能、 也没有权力再向巴奇挑战;如果只靠她一人,也无异羊送虎口。 阿奴发著抖,双眼望向灵山陷谷底……惨了,连唐钰都输了……璘,只剩下你 了,要是无法取得无尘剑鞘,只怕大理城要奉送到敕里手上了。 地龙负著段钰璘等五人,下降不过数丈而已,已是一片浓雾自谷底升起,很快 地将他们吞没了。 婥儿一抖,缩了缩身子,颤声道:「好冷喔……」 「我们已经进入镇狱明王所布下的结界了。」彩依说道:「不知道现在才和你 们介绍,会不会嫌迟了一点?」 婥儿道:「现在嫌迟,才是真的迟……你就直说吧,反正这种东西,我真的见 得多了。」 彩依道:「嗯……简单的说,这个结界是以无尘剑鞘上头的镇刹金罡珠为主体, 由镇狱明王将它发挥出来,形成一个只能以「诡异」来形容的空间,待会儿你们就 会见识到了。它能把所有生物隔离。至於将这个结界破坏的方法,就我所知有二, 其一是将无尘剑鞘自镇狱明王身旁取走,其二就是打倒镇狱明王。」 「简单的说,即是不把镇狱明王那个怪物干掉,我们出不去就是了。」杨均微 微一笑,道:「这不是很好吗?又一个理由促使我们去达成我们的目标。」 彩依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还有一个方法,就像奴家和地龙兄弟方才一般, 是镇狱明王亲自放我们出去的。」 吴仲恭一吐舌头,道:「你现在是教我们向他讨饶了吗?这种事我可能做不太 来。」 陆敬风闻言,嘴角微扬~这个徒弟,显然比起在长安,震慑於江闵岫的身手就 不敢上擂台比试时的他,已经更坚强一点了……虽然他并不太明白,吴仲恭是为什 麽如此坚持。 段钰璘仍然不发一语,默然盯著下方、盯著浓雾迷漫的谷底。 他们到这儿来,无异於送死。 在大理城中,镇狱明王的确因他的「力量」感到威胁,离开了。但这并不代表, 段钰璘就比镇狱明王要强。 大理并不是镇狱明王的地盘,说得实际一点,那儿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地利」、「人和」都对他完全不利,他以一敌唐钰等三人,已经是非常冒险的行 为,若要再加上段钰璘,镇狱明王离开,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更何况他很清楚, 就算他不亲自出马,他的「目标」也会送上门来。 「陷灵谷」,镇狱明王已经待了很久,至少比段钰璘等五人久,让他们当客人, 对於镇狱才是较为有利的决定,即便这个动作会使他的敌人增加、实力更加强大。 这对镇狱都不构成威胁,他对自己的实力非常有信心,更何况,他还有无尘剑鞘、 还有镇刹金罡珠。 眼皮微微一閤,到谷底了。 首先离开地龙的背上,雾已经变得很淡了,只如晨曦般,仅剩下一层薄薄的水 气而已。 映入眼廉的,却是一块横当谷底的巨石。 它大约有三分之一尚埋在土中,地表上的部分,已经将整个陷灵谷的通道完全 占住,高、宽都有八丈以上。除非是蚂蚁,才能从其中的空隙钻到另外一边。五人 才一落地,地龙已飞到了巨石对面。 吴仲恭走到大石前头,伸手一摸,摇头道:「太湿滑了,不可能攀爬。」 彩依道:「抱歉,这是明王吩咐的……」 婥儿接口道:「要浪费我们的力气就是啦?没什麽好抱歉的,反正到了这儿, 早没打算能轻易见到那个大妖怪。」 众人纷纷走到巨石之前。陆敬风略一凝力,出掌拍击巨石,却是分毫未动。虽 然是意料中事,他仍不免一声轻叹。 杨均抽出长剑,奋力一劈,当场剑折,巨石却只有三分砍击的痕迹。杨均看看 自己手上的断剑,将它弃於一旁,道:「这可能是大理石……听说是云南的一种矿 物,质地挺坚硬的。」 婥儿抬头一看这块巨石的顶端,微微缩身,一跃而起。就算这块石头真的很湿 滑,她还是对自己的身法相当有信心。 很可惜,事与愿违,她第一步踏上巨石,已经离地四丈,但第二次的借力纵跃, 却只能增加三尺的高度,而且马上就身子不稳,落下地来。 她著地以後,一踱脚,满不甘心地道:「镇狱这家伙太可恶!我看他八成是把 清姐的水气释出了!」 彩依此时又道:「明王说,你们想到对面去,其实没有想像中那个困难。奴家 不太了解他的意思,公子、姑娘们可清楚吗?」 婥儿一耸肩,推了段钰璘一下,道:「该你罗?要是你没办法,我们这下可就 进退维谷、难看得很了。」 段钰璘闭上了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嗯……镇狱说得没错,想过去的确不是很困难。 他缓步走到巨石左侧靠壁二丈之处,伸出手掌,轻轻的按在巨石上。 虽然明知掌力无效,众人依然屏息以待。 段钰璘又吸口气,左臂一震,巨石应手而倒,露出一条宽约有二尺的通道。婥 儿几步跑了过去,异道:「这是怎麽回事?」 杨均走近,蹲下对著那片倒在地上、厚度约莫只有七寸的石壁观察了一阵,道 :「这儿正是此石纹理所在,莫怪乎特别脆弱、容易与母石相离了!这条通道,大 概又是镇狱明王他老兄所特地留下的吧?」 彩依道:「很抱歉,奴家不清楚……镇狱明王作事,是不可能让我们这些妖怪 先行知情的,我们既打不过他,只能奉命行事……」 段钰璘跨出一步,进入了通道,继续前行。众人纷纷跟上。 什麽纹理?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只是以天地元素的气息,感受到这片「石壁」 後头的水气比较重而已,便以此来判断出,这里应该是此块巨石最脆弱的地方。可 以说他是在碰运气,但这也是「劲御仙气」的使用者所拥有的实力。 他的实力不错,很明显的已经今非昔比。但是,不论这块巨石究竟是否镇狱明 王所移来的,能够将它这麽平整的切割出一条通道来,镇狱明王的能力,恐怕并不 是他们所能够估算的了。 通过了并不算长的巨石缝道,一步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但後来他们发现,这 都是多馀的,镇狱明王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没有任何威胁、没有任何机关、没有 任何挑战。 段钰璘双眼微閤……看来不太妙,镇狱太有信心,相对的代表己方的能力还没 有办法对他造成有效的唬吓。至少在他的估算中,是没有的。 陆敬风、杨均、吴仲恭都十分的冷静自持,仔细观察著四处的情形;婥儿一步 向前,开口便叫:「喂!我清姐呢?」 镇狱冷然向後一瞥,道:「风神,你没看见後头的那幕蓝光吗?」 「蓝光……?」婥儿忽觉心头一寒,仔细一瞧,果见镇狱後方十来丈处,真有 一个光团,颜色也真的是蓝色。 吴仲恭见状,低声问道:「怎麽回事?那团光源这麽可怕吗?」 婥儿微发著抖,颤声道:「你……你把水灵珠……」 镇狱冷冷一笑~笑得很难看~左边第三只手一张,又有一颗淡绿色的珠子掉到 地上。婥儿见了,已是愕然当地,作声不得。 镇狱道:「风神,你们在上古时期都是天界神灵,只不过被女娲封进这等烂珠 子里,就连自己原本的身份都忘了吗?只要你愿意,本明王可以助你回归天界。」 婥儿的呼吸转为急促,一时回话不得。 「藉著吸取妖怪的精元以维持生命力,也可以算是神吗……」段钰璘忽然不屑 喃语著,但音量已足以让所有人听见了。 陆敬风、杨均、吴仲恭等三人尚不明其所以然,但见著了镇狱和婥儿脸色的改 变,可以感觉到,段钰璘这一句话狠狠在镇狱胸口捶了一拳。 这也是段钰璘的能力,他虽然没有看到,却能感受到这个谷中所有的妖怪气息, 甚至可以指出他们的精确位置,他发现这谷中有很多妖怪已经气息微弱、离死不远, 只剩最後一口真元才能系命,纵是如此,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依照常理判断,会 有这种情况,通常是因为那些妖怪的精气被吸走才有可能。 谁会去吸取那麽多妖怪的真元?应该是镇狱。就算不是,扣一顶大帽子给他也 没有关系。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段钰璘真的蒙中了。 「当神当到你这种样子,还不如当鬼好!」陆敬风虽还不明其所以然,却十分 有默契地配合著段钰璘的言语,又将镇狱的自尊给践踏了一番。 婥儿忽地一笑,叫道:「就……就是说嘛!你要是真有能力让我和清姐重回天 界,又何必要用女娲制造的灵珠来困住清姐?总括来说,你现在根本不是神,你只 是一个得靠著外来灵气才能生存的……连妖怪也不如,你压根就是个寄生虫!像生 在桧杉根部的烂蕈子!」 听著他们说的话,镇狱的脸色一直沈下去……快达临界点了吧? 杨均悄悄做了一个手势……师兄,我们该上了? 对,该上了!陆敬风轻轻拔剑,又对著吴仲恭下了指示……去找人! 吴仲恭微一点头~嗯,师父,我理会得。 段钰璘才没有理他们做一堆的暗号,只迳自死盯著镇狱。一定要盯著他,如果 动上了手,先机被他取得,那可不是说著玩的。 彩依振翅缓缓飞离~现在的她,别说是帮忙,不成为累赘就已经很万幸了。只 见镇狱弯身垂手拾起了那颗淡绿色的小珠子,沈声道:「真是不知死活……这儿可 是我的地盘,你们撒野……竟撒到这儿来了?」 婥儿身子一震~无论如何,就算有再强大的後盾,她对镇狱还是很畏惧。 陆敬风瞥了段钰璘一眼,忽然大笑道:「哈~这儿你不过待了十来年,当初那 个你待了数百年,却依然在里头被人家打败的地方,现下在哪儿呀?那些打败你的 人,你现在就能打得过他们吗?」 镇狱赫然抬头~怎麽?十馀年来我闭关於此,锁妖塔一役的结果却被流传出去 了吗? 一时的失神,一左一右,杨均和陆敬风已经往前冲了;吴仲恭略事绕道,在他 师父的右侧奔驰,准备绕过镇狱,到他身後去看看情况。 镇狱也没有阻止吴仲恭的意思,虽然心中震怒,却依然十分冷静的注视著三名 主要对手的动态。 那个小子……李逍遥的徒弟,不打算动吗?只凭这两个家伙,就想撂倒我?陆 杨二人已经出招攻击,才见段钰璘缓缓抽剑。 镇狱左右边各出一臂挡下攻击,忽然眼前一花,只见金光耀目! 婥儿也没有注意到,段钰璘身上的剑,除了那柄木剑以外,另一柄并不是他原 先所带的「断愁」。 只是这把剑的出现,已令镇狱为之震惊了。 婥儿看著段钰璘手上那把金光粼粼的宝剑,就算强敌当前,也不禁嘴角微扬, 低声惊呼:「伏……伏魔七星剑!」 段钰璘脸色不改,只道:「碍事。」 虽然被他骂了一句,婥儿一点也没有生气~因为不需要~她微微一笑,道:「 对!我很碍事!」也开始发步绕过镇狱~去找皓羽,才是她来此最大的目的。如同 对待吴仲恭一样,镇狱没有挡下她,即使她的身份比较特殊~原因几乎肯定无他, 必然是因为伏魔七星剑的出现。 这把剑的主人是谁? 脸部五官已经扭曲,镇狱火大了! 段钰璘仍然一派的面无表情,气,慢慢的聚了起来。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再去 使用蜀山仙剑派的精髓「快、狠、准」了,学了「劲御仙气」以後,他所有的,只 剩自己体内的一股元气而已。 数百年来,不论是人是妖,镇狱在锁妖塔内遇过无数高手,他一路走了过来。 唯一的一次失败,令他一蹶不振~他败,败在蜀山仙剑派、败在林家剑法、败在女 娲手上。 现在,这三种都没有~镇狱还会输吗?当然不会!他,毕竟是神,没有输给凡 人的理由! 段钰璘握紧了剑~想再多也没有用,上吧! 婥儿穿过了镇狱明王身边,直奔蓝光所在。 只见皓羽缩紧了身子,正在里头瑟瑟发抖。 「清姐!」婥儿大喊了一声,但皓羽连头也没抬,遑论回话。 婥儿伸手一触蓝光,全身随即如万针攒刺、痛不可当,她一声惊呼,连忙收手, 自己轻抚著,一边低声道:「啧~五灵珠的结界……凭我不可能打破……」此时, 毫无来由地,忽然一个声音直传入她心中:「妍妹?」 婥儿心里一震~对啊!我怎麽忘了传心术呢? 她在蓝光前头坐下身子,闭上了眼,开始凝神将自己的意念传送出去。 同生为五灵、又同生为人,程至清与宗飞妍,其亲密更甚於湘岫姐弟,她们还 有神性,以「心」来对话并不是不可能。 但婥儿还没说话,只「闻」得程至清又道:「妍妹……我的力气不多,你听我 说就好……织……织锦姑娘已经不成了,江闵岫也……还有李姑娘,不知道怎麽样 了……还有,你一定要快回永安去……否则,大理……成都,都会完了!要去找君 公子……要找静……」 「江闵岫?他……怎麽会呢?镇狱身为神,怎麽可以滥杀人类?」 「不是了,镇狱已经不是神了……他现在是……是鬼……无常鬼……妍妹,你 们快走吧,现在的镇狱,除非逍遥、七绝、女娲同来,他不可能会输的。」 「……清姐,这三个人,现在没一个能来的……这不是说我们死定了吗?」皓 羽静默了一阵,婥儿感觉到,她在摇头、在叹息。 难道,找上镇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真的绝望了? 「风神,该你了。」忽然,这个令人厌恶的宏亮嗓音出现在背後,婥儿一震, 连回头的力气和胆量都失去了。 红发从他的指缝中散了出来、难得的碧眼已经埋在土中、伏魔七星剑倒插於地。 杨均、陆敬风、段钰璘,合此三人之力,竟於片刻之间惨败。连怎麽败的,都 还没有搞清楚。 镇狱手一挥,将杨均抛了出去,几个翻弹,杨均咳了口血,毫无气力地躺倒於 地。 昂立於婥儿身後,镇狱像是思索了一阵,忽然双手合十,仰天大叫道:「周络! 你给我滚下来!」 话声犹在谷中飘盪,已有一人落於镇狱身侧。 镇狱对他道:「周络,我念你当年於我尚有救命之情,你可以带走一个。」「 才一个?堂堂镇狱明王的命,和凡人原来是同格的?」酒剑仙哂笑道。 镇狱脸色一沈,嘶声道:「两个!不要再和我讨价还价!」 酒剑仙一咽口水……两个,还是很难选。 留在这里的人,一定会被镇狱玩死,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只能自私吗? 为了蜀山仙剑派,他绝不能和镇狱翻脸。尤其怕翻了脸还打不赢! 走近段钰璘,将他扶了起来~无论如何,这小子绝对少不得。 那麽,还有一个呢? 正在考虑,吴仲恭忽然走了出来,走到了婥儿身旁,轻轻在她肩上拍了两下, 道:「姑娘,你不随著酒剑仙前辈出去吗?」 婥儿赫然抬头,见著的是吴仲恭热泪满盈的笑脸。 他走到陆敬风和杨均身旁,道:「师父、师叔,我怎麽忽然觉得很冷呀。」酒 剑仙也到了婥儿身旁,道:「人家将机会让给你了,走不走?」 婥儿咬著下唇,起身,点了点头。 「且慢!」镇狱叫道:「风神不能走!」 吴仲恭道:「明王大人,你自己说让酒剑仙前辈带走「两个」,可没有指定他 能带走的是「人」还是「神」呀~为什麽风神不能走?一个神祉,也可以失信於人 的吗?」 镇狱一怔,挥手道:「快滚!」 酒剑仙沈著脸,走近婥儿,拉住了她的小臂。 这时,却听镇狱叫道:「都给我出来!」 应声,数百只不同形态的妖怪纷纷现身,围著镇狱成为一个大圈子,看起来还 真是骇人。 「把留下来的这三个人给我吃下肚去!」镇狱大喝著。 酒剑仙和婥儿俱是一愕,望向吴仲恭。 吴仲恭已是全身发颤,拔了剑,却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长剑自掌中脱落,当 啷落地。 「仲恭,没什麽好怕的,好好打你的最後一仗吧。」陆敬风忽然翻了个身,努 力地想起身。吴仲恭见状,急忙将他扶坐起来。 这时,杨均也张开了眼睛,茫然望著雾气迷漫的天空。但眼无神,被镇狱一掌 抓住了头,他瞎了。 数百只妖怪,早就已经不吃人了,可是他们却不敢违逆镇狱的命令,只得缓缓 向吴仲恭等三人推进。 酒剑仙略閤双眼~忽然光芒一闪,转头望去,才见伏魔七星。 「师父……的剑……」气力放尽的段钰璘,低声喃语著。 酒剑仙扶著他,拉著婥儿,走向七星剑。 「不准拔它!马上给我滚!」镇狱又一声狂吼。 酒剑仙回头一看陆敬风师徒兄弟三人,不知不觉竟落下一滴老泪。 「前辈,快走吧。」陆敬风最後一笑,道:「替我向七绝剑,问好。」 哼……我酒剑仙一生立志除魔卫道,没想到走到这步田地,真正害人的却是神? 我去救的,竟然是妖不是人?我到底在干什麽? 酒剑仙一咬牙,叫道:「闭上眼!我们走!」 「咻」地一阵风响,酒剑仙、段钰璘、宗飞妍三人已踪影不见。镇狱将合十的 双手打开,恢复陷灵谷的结界。 虽然,现在这儿多了三个人,很快的,他们就会不见……不见了。 回到了圣姑的小屋前,是三张面无表情的脸。 酒剑仙扶著段钰璘,进了屋内,婥儿一步一步的踱,跟了进去。 李逍遥和林月如、丁叔至仍然躺在床上、没看到谢祯翎的人影、圣姑和江闵湘 迎了出来。见著他们,不禁一愕。 酒剑仙让段钰璘坐在椅上,走了出去。 圣姑略一犹疑,缓步跟上。 江闵湘低著头,不敢正视段钰璘……其实他身上并没有很明显的创伤,但是看 起来,非常的疲惫、全身上下几乎软倒的疲惫。 婥儿也坐下了,双手捧颊,似在想些什麽,过了半晌,才道:「清姐告诉我一 些消息,我想……你们有知道的权利。」 「说。」现下的段钰璘,喉咙能发出的,只剩下气音了。 婥儿随即正襟危坐,道:「目前李姑娘和君公子下落不明、织锦姑娘和岫少爷 已经往生……」 前一句还好、後一句……这种影响力,或较七绝指折、逍遥剑落都要严重。段 钰璘赫然回头,双眉几乎已纠结在一起,看得出来,他想表示的是:「你~胡~说!」 婥儿轻轻摇头,起身向外走。 段钰璘重重呼了几口气,想把过於剧烈的心跳速度减缓。他没有忘记,这个消 息所造成的冲击,在他身上还不是最大的。 斜眼看著江闵湘……这时,不论她有什麽反应,段钰璘都觉得是正常的~包括 现在的,木然。 她眼没在眨、唇没在动、身没在抖、连心都像没在跳。 良久良久,才见她喉头一缩,咽下了一口唾沫。 段钰璘也没有动,就这样看著她。 十几年的情谊,虽然平素一年只会见著十来日,也是看著她长大的,现在,她 应该要哭才是呀! 开什麽玩笑!岫,我们一起出来的,我们应该一起回去才是!我根本没想过, 我们有丝毫可能会见不到面!我们兄弟,缘份未尽的! 而且,你怎麽忍心,让你亲爱的姐姐受这种打击?你说了十年,你说你会保护 姐姐一辈子的!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段钰璘站了起来,慢慢旋身、慢慢前进,拖著步伐,走到了江闵湘面前。 江闵湘缓缓抬头,颤栗著叫了一声:「璘……璘……哥……」 哼……真是好久没听到的称呼了…… 缓缓伸出了右手,放到了她的头上。 我能做的,就这麽多。不然,天教我吧,我该怎麽做呢? 圣姑跟著酒剑仙出了小屋,走到了屋子後方深处的林子里。 「路姐,那个姓谢的小姑娘呢?」酒剑仙忽然问道。 圣姑道:「这儿的空气比较好,我让她出去散步了。你有什麽要交代的?」酒 剑仙思索一阵,才摇头道:「我……我不知道……我入蜀山仙剑派数十年以来,所 建立起的信念,好像在这一刻全都被破坏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些什麽… …」 圣姑默然,只能摇头。 酒剑仙又道:「我……我忽然想要退隐,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留下了什麽责 任,这是不应该的……」 「责任?每个人都没有与生俱来的责任,那都是自己去招的。你看看你徒弟、 看看林姑娘,他们为什麽现在会躺在这儿?还不是因为自己放不下麽?」圣姑慨然 而言。但她却似乎忘了,责任,只要它在,终得有人去扛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可 以「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酒剑仙倚著一颗树坐了下来,闭上双眼。 这个结局,著实令人料想不到。 婥儿一个人,独自望著圣姑屋外小溪,看它潺潺的流水。 这是很没有意义的动作,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麽要这麽作。但是,除了这麽作, 她也不晓得自己应该去做些什麽。 拔了几根草,丢到了河里。缓缓站起身~其实还有事要作,她应该回永安、找 君聆诗、找诸葛静、还要找李忆如。只是,作了这些事,会有什麽用,她一点也不 知道。 一回头,却见段钰璘走了出来。 她弯腰,濯了一把水拍到自己脸上,用衣袖擦乾之後,又蹦蹦跳跳的到了他身 边,道:「湘姑娘怎样啦?」 「睡了。」段钰璘回道。 婥儿见著他胸前一片的濡湿,忽然若有所感地道:「像湘姑娘这样,其实也不 错。至少比我好多了。」 段钰璘瞥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我不懂你是指什麽,但是我可一点都不觉得像 她这样有什麽好的。 「对了,现在你想作什麽?」婥儿又问道。 段钰璘再次摇头~真的,是不知道。找五毒珠,绝对不可能;挑战镇狱,已经 失败了;那麽,是不是应该去找风灵珠? 别傻了,段钰璘可不是呆子,他的思考能力就算不如君聆诗,也不会差到哪儿 去~婥儿已经明说了,能困住雪妖的,只有水灵珠;那麽,镇狱手中那颗淡绿色的 小珠子,能把这个不怕死的风神吓著,那不是风灵珠是什麽?没有风灵珠、也没有 五毒珠,根本就到不了桃源村、弄不到桃精蟠桃的。 望了金翅凤凰一眼,不禁深叹~到最後,还是棋差一著! 婥儿打断了他的思绪,道:「你可不可以陪我回永安?清姐交代要我回去,还 要找到君公子、以及成都的一位诸葛静,不然,大理就玩完了。」 段钰璘轻轻摇头道:「不……大理的问题,怎麽可以推到别人身上去?」 婥儿道:「我问你喔,你知不知道林月如、李逍遥和大理有什麽关系?」 段钰璘略略一怔,道:「我不知道。」 「那就是啦!」婥儿一击掌,道:「既然我们都不知道,就代表这个理由源远 流长、不为人知,那你又怎麽知道,对於大理来说,君公子和诸葛静会是「别人」 呢?」 明知她是强词夺理,段钰璘却依旧无言以对。 婥儿忽然叉开了话题,问道:「你知道永安、成都於大理有什麽影响吗?」段 钰璘微微一愕,摇了摇头。 婥儿道:「我再问你,你觉得为什麽南绍打不下大理?」 段钰璘略一思索,道:「凯特将军说,最主要是因为气势与人口……」 「呵~一针见血!我告诉你,当初敕里之所以会让拜月教副教主留在牂牁,就 是因为他知道光凭南绍,绝对无法长期统治大理,一定要再占领一块土地,以求在 人口及资源上能够胜过大理,由於天时、地利、人和,他选择了蜀南的牂牁。这麽 一来,对大理来说,南绍在其南、牂牁在其北,正是夹击之势,你觉得我说得对不 对?」婥儿大发长论,段钰璘听毕後,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婥儿又续道:「成都、永安、大理的关系就这麽出来了!牂牁是大理的北面威 胁,但是在牂牁所在的巴蜀,现在却是处於三雄并立的分裂状态,其一是牂牁、其 一是成都、其一是永安,正因成都和永安威胁著牂牁的背面,所以敕里才没有让雷 乌带兵南下,攻击大理。但是由於成都、永安与牂牁在嘉陵江一战的结果,成都和 永安战败,极伤元气,而且他们两边又吵翻了,所以蜀中鼎立的情况已经被打破了, 若是成都和永安不赶紧言归於好、又处於目前两边都没有能力再发动大规模军事行 动的状况下,牂牁和南绍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出兵攻击大理了!」段钰璘一咽唾沫~ 无法反驳的理论!而且根本没必要反驳,他并不太清楚蜀中的势力分布,但若婥儿 所言不虚,她所说的理论就是完全正确。 婥儿略呼口气,道:「我说完了。怎麽样?你肯不肯和我去永安?就算你不肯 也没关系,至少你得去找君公子和诸葛静吧?呼~说这种事真费力气,如果你像静 一样通晓兵学,我根本就不必这样长篇大论了。」 段钰璘双眼略閤~诸葛静?他是什麽人?在风神与雪妖眼中,他的才智,与君 聆诗并列? 「永安我会去。但是我要先去找君兄……还有那个诸葛静。」段钰璘似是下定 决心~从来不将自己的问题,扣到别人身上的他,却第二次打算去麻烦君聆诗出马 了。 或许……不,不是或许了,一个生平无大志的君聆诗~无忧~他并不会呼风唤 雨,但他的影响力,却已经无远弗届了吗? 婥儿笑道:「好啊!我们什麽时候出发?」 「现在。」段钰璘向北,起步便走。 婥儿愣愣的望了他一眼,忽然发现一件事,叫道:「喂,你的剑呢?你不去将 原本那柄剑带上身吗?」 段钰璘边走边道:「不用了,那把剑,留给她吧。」 婥儿一耸肩~你说了算,你高兴就好。 一样是白袍,一个是染了血迹,一个却是非常非常的污秽~一身污秽白袍的老 人,走到了君聆诗身边,迳自取过了他放在身旁的酒壶,咕噜咕噜地往嘴里灌。 君聆诗当然没有阻止,只是微微一笑,看著他喝酒。 老人喝光了酒壶,将它弃於一旁,道:「蜀中的酒,不好喝。」 君聆诗一笑,道:「喔?那麽,什麽酒才好喝?」 老人大笑道:「什麽酒?哈哈~当然是善酿最好!」 君聆诗微微一愕,道:「善酿?为什麽?」 老人道:「为什麽?你问我为什麽?我怎麽会知道!真笨!」言罢,一挥袍袖, 已扬长而去。 君聆诗坐在原地,看著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