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姜婉儿再驱卢光 又是占尽上风……对付这个小乞丐,对卢光来说并不是什麽难事,但是,他实 在觉得很厌烦了。 已经被他浪费掉很多时间了……卢光开始考虑,他要继续自己原来的目的、还 是先除掉这惹人烦的挡路石? 丫头小二和徐乞一时间都没有动,因为他们实在没有先发动攻击的能力。 看来,有时候光有气势也不尽然有用,实力上的差距,每每总令徐乞饮恨。卢 光也停手了一会儿,对付徐乞、把他打到吐血所花费的力气也不算少。 他知道廖府那三个人应该是当不住段钰璘的……如果没有算错,最多再二刻钟, 段钰璘就会回到这儿。他不以为段钰璘会花太多时间在廖府,而放著丫头小二不顾。 两个选一个……要杀掉徐乞、还是对丫头小二下手? 眨一眨眼,有了计较,同时也已跨步上前。 丫头小二心头一惊,握剑的手又更紧了些,但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徐 乞一咬牙,看著卢光大步逼进,自己也向前跨了一步,深吸口气,左掌在胸前划了 个半圆,右掌对著卢光胸口平推而出。 好强的气势!卢光就是没学过劲御仙气也能感受的到!但伤者之攻已不足惧, 徐乞并不是用掌气击打他,两人相距不过咫尺,这一掌是准备直接印上他胸口的。 卢光看准时机,徐乞一掌推来,他向右一侧身,徐乞的手掌只打上他飘扬的左衣袖 而已! 该是强弩之末了,徐乞一掌落空,登时立足不稳,身子扑地便倒。 丫头小二也不是俎上之肉,见著卢光侧身闪避徐乞的手掌,觑准来势,一剑便 自徐乞身後偷出,直刺卢光腹部。 徐乞倒得好!他倒下的身子,正好挡住卢光注视丫头小二的视线,丫头小二的 动作,卢光该是无法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来的!当徐乞身体触地时,丫头小二的剑势 已经及於卢光身前不足一尺。 可,纵是如此,卢光是出自哪个派门? 蜀山仙剑派!论世上剑势之速度奇诡,堪称天下第一,况且丫头小二根本就不 是他的对手,如此攻势,岂能难他? 只见卢光右手短剑一扬,丫头小二剑遭盪开,胸前衣襟也被划破一片。 丫头小二一惊,下意识地向後退了一步。 只是,有一样她收在怀里的物事,掉到了地上。 这时,卢光的笑容还没溢满,徐乞已翻过身子,仰躺於地,嘶声道:「牛鼻子,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卢光一皱眉~他知道徐乞不是一个口才很好的人,这小子应该不会想用言语让 自己打消某些念头吧?所以,他忽然对这小乞丐的话生出了一点兴趣,回问道:「 什麽故事?」 徐乞道:「商纣王……因为迷恋上女娲,想与女娲结鱼水之欢……结果女娲大 怒,下诅咒弄得商王朝覆灭……你知道吗?」 女娲?卢光微微一怔~是呀!他早就知道了,敕里早就告诉他了,女娲是碰不 得的呀! 「女……娲……?」卢光喃语著,眼光转回到丫头小二身上。 却只见丫头小二身子发著颤,目不转睛地看著卢光的脚边,眼眶早已红透。卢 光一低头,便看到自己脚边的一个小香囊。 「织……织锦……姐姐……」丫头小二已是语带呜咽。 听到这个名儿,徐乞不禁皱紧了眉头~他让丐帮的弟兄们四处打探消息,他知 道诸葛静在云南、君聆诗在成都、也问到丫头小二在永安、江闵湘与皓羽跟著一个 老人到了鄱阳便失了踪影,可以确信她们很安全,可是,却一直没有江闵岫与林婉 儿的消息……每个弟兄给他的答案都只有两个~一是失踪、一是死亡。 如果织锦与皓羽都被镇狱明王带走了,而皓羽已经脱离魔掌,织锦却依旧行踪 不明,那麽,徐乞觉得她已经遇害的机率非常高。 他也知道丫头小二和织锦在长安相处了一段时间,感情变得异常地好,如今, 丫头小二忽然喊出织锦这个名儿,令徐乞刹时觉得有点心酸……为丫头小二、也为 君聆诗。 「唉……」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可是听得很清楚,丫头小二、徐乞、卢光 同时转头向门外,看见一个人……一个女人。 三人同时色变。 徐乞呆了一下……不会吧…… 丫头小二愣住了……她心里涌出了一种狂喜的感觉。 「你这忘八……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人喃喃言道。语气,似有无限悲 怨,表情,看来永远都那麽地哀愁。 卢光全身的神经在瞬间紧绷了,他只是嘶哑地叫道:「你……真的……真的是 阴魂不散!」 「你没词啦?刚刚这句话你才刚用来骂过我而已!」徐乞笑骂道。 他知道,那人和丫头小二也决计打不过卢光,可他心里却油然生出一种安全感, 足以让他身处如此情境仍然笑得出来的安全感。 卢光没答腔,他只是死命的盯著门口那人。 丫头小二的眼泪已经冒出眼眶、流下了面颊、滴落在地上。 「忆如乖,别哭……这牛鼻子,我马上帮你赶走……」那人轻声安慰著丫头小 二。 卢光皱紧了眉头……怎麽办? 上回在长安已经被她「吓跑」了一次,再有第二次,实在是太丢人了吧? 卢光咬紧了牙,叫道:「赶看看!我就不相信我打你不过!」 那人只是微微一笑,道:「是啊……我和织锦都打不赢你……但那位仁兄如何, 我可就不敢说了。」 「那位……仁兄?」卢光心里犯疑……是指君聆诗吗? 这时,又见婥儿直奔至此,定在门口那女子身边,叫道:「你怎麽会在这儿? 哇~这麽热闹呀?唔……石头呢?怎麽不见了?」 「石头……呵~你看不见麽?」那人微笑道。 卢光悚然一惊~婥儿口中的石头,卢光知道是谁……他回来了? 「呼……」忽然,一个很沈重的喘气声在卢光身前响起。 卢光当场吓到面无血色……短短一日之内,他第二次体会到被杀气笼罩的感觉 ……而且,这回发出杀气的对象就在他身前不过数寸处,那双眼睛盯著他,就像要 把他吸进去一样。 「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滚!」段钰璘沈声道,光是声音都已经把他的怒 意表露无遗。 卢光努力地让自己不再发颤,顾不得丢不丢脸,夺门便出。婥儿让路的动作也 非常的「未卜先知」。 卢光去远之後,段钰璘收起自己的「气」,转向门口那人道:「林姑娘,多谢 了。」一边扶起了徐乞。 「不……我不姓林,」门口那人道:「我姓姜。」 「又怎麽啦?」看到阿沁扁著嘴,气呼呼地从敕里房里出来,龙文跟在她身後, 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现在可不敢惹这个女人,否则,他可就没得玩了。 阿沁脚下没停,口里倒还毫不顾忌地大声嚷著:「那个小子……他太可恶了!」 她不怕被敕里听到,她是有权利如此表示自己的不满。 龙文一怔,道:「那小子?我只有看过他一次而已,就是他们回来那天……说 起来我很佩服你们教主耶,他竟然有办法一连三天都和一个男人关在房里。唔~你 们教主是不是染上断袖之癖了啊?」 阿沁闻言,倏地回头,满脸的怒意,伸手指著龙文的鼻子,厉声道:「我严重 警告你,不准用任何言词污辱教主、不准用任何动作与行为侵犯教主、不准用任何 方法违叛教主!否则,我不管你是谁,你绝对会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龙文悚地一惊~他知道閤罗凤很尊敬教主,他自知失言了。 「现在……你们教主这样冷落你,你还帮他讲话?为什麽?」龙文收起轻蔑, 以十分慎重的方式询问道。 阿沁收回手指,叹了口气,道:「我们敬爱教主,从来不问理由,因为不需要 理由。如果真的要找理由,我只能告诉你,因为他是他……现在他只是整天泡茶, 看起来好像无所是事,可是你知道吗?只要他想,他随便一句话、动一动手指,没 有他办不到的事情。他那麽高贵,但是他从来不给我们摆架子……唉哟!我不会说 啦!难道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龙文一耸肩,道:「大概是我不会看男人吧~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美男 子罢了。」 阿沁又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不会懂的。」说著,迳自去了。 龙文一扬眉~我懂他干嘛?懂你就够啦! 远远看著他们的动作、所说的话也很自动的钻进了自己的耳朵里,红桧将棋阵 摆好之後,道:「师兄,我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青松只是洒然一笑,道:「师弟,很快的,放心,很快的,你不相信敕里麽? 刚刚阿沁的话应该无法否认吧?」 红桧道:「师兄是指「只要他想」那一段吗?是无法否认,只是我觉得阿沁姑 娘说得不够完整……有点词不达意了。」 青松微笑道:「有什麽关系?我们了解就好了。下棋罢。」 看著敕里缓缓将热水注入壶中,合上了壶盖,又将热水壶放回壁炉边保热,一 切动作都像一个富家子弟在安享清福般,君聆诗不禁问道:「阿沁姑娘问你要不要 出去透透气,也是为了你好,你又何必拒绝呢?」 敕里回位後,一笑道:「你也待不下去了吗?」 君聆诗摇头道:「那倒不是……」 「如此便好,」敕里打断道:「慢慢喝这杯茶,我们该谈正事了。我先问问你, 你下定决心出手了吗?嗯~不对,我应该说「出口」。」 君聆诗笑道:「说出手也没关系,最多我不说话,只用笔写。至於答案……从 我站起来那一刻,就没有疑虑了。」他说著,心中想到武侯祠外柏树上刻著的那一 行字……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连赵涓都已经有了这种觉悟,时已至此,君聆诗又何必再管世上任何事、或是 任何人的眼光呢? 「呵~是吗?」敕里一扬手,叫道:「喀鲁!」 君聆诗心头一震,只隐约觉得一道黑影自身後一闪,已有一名全身用黑布包著 的人定在敕里身边,他只有一双眼曝露在空气中而已。 「他就是喀鲁……」君聆诗心想著,一边压下自己所有的冲动~他就是喀鲁没 错,灭他林家堡的大仇人喀鲁! 「你非杀喀鲁不可?」 这是徐乞问过他的话,在嘉陵会战前夕所问的,君聆诗也给了他一个很具体的 答案。 仇依然在,但君聆诗的答案、他想杀喀鲁的原因,却已经消失了。 放松了握紧的拳头,君聆诗给了喀鲁一个微笑,很友善的微笑。 喀鲁瞟了他一眼,迳自於怀中取出一张丝绢,在另一张桌上展开了。 一张不小的丝绢,展开後总有四尺见方了,但收在喀鲁手中却仅有巴掌大小, 可见得是质地非常薄的细纱。 「好漂亮的鲁缟!」君聆诗脱口赞道。 喀鲁回头又瞟了他一眼,细线眼角却微微挑起,是在高兴君聆诗识货。 敕里起身,道:「过来罢,这是目标的地图。」 君聆诗端著茶杯,走近了去,果见丝绢上绘著一份地图。蜀的地图。 敕里伸手指压著永安,道:「三天前,我让喀鲁送了一张信笺过去。」 「战帖?」君聆诗问道,其实他知道答案必然是肯定的。他也知道,三天前, 便是他们刚刚返抵此处的时候。 敕里道:「让我考考你,你猜猜看,我和他们约战何时?」 君聆诗盯著丝绢上的地图看了一阵,将茶杯放在唇边浅啜著,半晌之後,道: 「你当不会让他们好好的在永安过年罢?」 敕里一笑,道:「这是保守估计?现在才十一月二十一呢。」 君聆诗道:「说是保守估计也无不可,我只是觉得这样合理些。」说著,他忽 然感觉到,喀鲁正用轻蔑的眼神斜睨著自己。 「太保守了一点,我和廖公渊约了十五天。」敕里微笑道。 君聆诗当场怔住。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是……他……敕里……他完全没把这天险放在眼中呀! 喀鲁的眼在笑~一种骄傲的笑。 如何?这就是我们的教主!剑阁算什麽?蜀栈道算什麽?绵竹算什麽?阴平算 什麽?对我们教主而言,简直如履平地! 「还……还有十二天……你要在旬日内,灭锦官军……?」君聆诗发觉,自己 的声音在发颤了。 敕里带著一贯的微笑,点了点头。 君聆诗又问道:「那……你要在两天内,决定好所有的战略?」 敕里这三天和自己形影不离,而且丝毫没有正在思考的样子,即亦,他要采取 即时战略的方法,急攻锦官? 可……攻击巴蜀,那儿可是全中国最难攻打的地方呀!没有完整的战略和准备 动作,怎麽可能……?他知道或许敕里的军队时时都在备战状态,但,还是太勉强 了一点吧…… 敕里此时却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已经足以让君聆诗猜到他的下一句话。 果不其然,敕里已自言道:「攻打锦官的战略要在十二个时辰内决定,而且不 是由我想,是你,你才是此战的参军。」 「啊……」君聆诗悚地一惊,杯中没有喝完的茶洒了一地,幸好他及时惊觉, 将茶杯又更握紧了些,才没跌碎一只杯子。 就算已经料到,但这句话实实在在地自他口中说了出来,还是令君聆诗百般震 愕。 「别紧张,你办得到的。」敕里回座,斟了两杯茶,一边道:「你可不是来我 这儿当徐元直的……千万别小看自己的才能,也别小看了他们。」敕里将茶杯执在 掌中,向两个方向送了出去~一杯是向喀鲁、一杯是向著门口。 门口的那人接住了茶杯,与喀鲁一起,便将茶往口里送。 君聆诗咽下一大口的唾沫,双眼在这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回,又送到了桌上的绢 图上。 这回,他可是矢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你到底是哪位?」徐乞毫不客气地问道。虽然长相一样,但他已能很鲜明的 感受到,这个人并不是织锦。 段钰璘也以十分不解的眼光盯著她瞧……姓姜? 丫头小二先自拾起了林婉儿曾交付她的香囊,走到了姜婉儿身边,还未及开口, 已听婥儿言道:「你们一定不认识,反正她不是织锦、反正不是人。」 总而言之,织锦是死了,就算用的是同一个身体,她不是织锦。 段钰璘眼神一改,眉心略挤。 姜婉儿似已注意到,随即道:「段公子有话想问,是不是?」 段钰璘略一迟疑,他觉得有很大机会这会是一句废话,但他仍是问道:「岫… …真的死了?」 姜婉儿摇了摇头,徐乞、婥儿、丫头小二、段钰璘脸色一改,还以为这个问句 的答案会是否定的,却听姜婉儿缓言道:「抱歉,我不晓得。我只能说,他很难不 死。段公子应该非常明白,与镇狱明王正面交锋,想保命也是不易的。织锦为了保 住忆如的性命,赔上了自己的。江闵岫嘛……他第一次出手失败後,镇狱明王的狂 雷咒也没让他受到致命伤,但我从织锦的记忆中找到,她见到江闵岫起身再战镇狱 明王了,至於结果,织锦没命见到最後,我也不知道。」 婥儿一瞥头,手肘轻轻抵了丫头小二一下,道:「为什麽镇狱明王没有继续追 杀你?」 丫头小二一怔,摇了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 姜婉儿代答道:「镇狱不会随便动忆如……他还是很忌惮李逍遥、林七绝和女 娲的。」 段钰璘一颔首,感谢姜婉儿所给的答案。详细的过程也没有必要去问。 算是结束了一个问题。婥儿随即又问道:「那你……」 话还没讲完,姜婉儿已先自言道:「怀疑我为什麽又复活了吗?」 「嗯!是啊!」婥儿极为肯定、且用力的点了点头。 姜婉儿道:「寒风笙影南宫寒……江闵岫的师父、教养雪妖的人……是他和镇 狱明王做了一笔交易,将我和雪妖、伏魔七星剑、无尘剑鞘、镇刹金罡珠带离陷灵 谷,然後,他把我和雪妖带回他宣城的居所,摆坛施法让我复活的。」 「无尘剑鞘……」段钰璘心想著~难怪师娘能醒了。不过……这个南宫寒到底 是开出了什麽条件,竟能让镇狱明王交出这麽多价值菲薄的东西和人? 徐乞皱了皱眉头~他在记忆中搜寻不到南宫寒这个名儿……又是何方神圣?「 你……还是要上蜀山吗?」丫头小二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现场暂时沈默了一阵,这个要求自织锦的口中说出来,结果使得蜀 中打了一场大战,还赔上了江闵岫和织锦的性命…… 过了半晌,姜婉儿还是十分坚定点了点头,马上又附加了一句话:「这次,我 自己去。」 丫头小二轻轻咬著下唇,她知道无法阻止的。 「且慢!」徐乞叫道:「你要去哪儿我管不著,但是你得先去……」 姜婉儿打断道:「找君无忧是吗?我会的,织锦还有一些话没和他说,我想, 我有为她代言的义务罢。」 君聆诗站到了地图边,做了一个深呼吸,道:「虽然我一直待在武侯祠,可是 对於现在蜀中的情势一直没有再过问了,可以让我了解一下吗?」 「当然可以!」敕里微笑,接著,他吸了口气,嘴唇微微动了几下。 接下来是短暂的等待。半晌之後,阿沁拖著龙文又讪讪的回到这个房间。 敕里道:「问吧,只要是关於敌情,你问得出口,她就答得出来。」说著,并 以眼神示意仍然生著闷气的阿沁~合作点吧! 巴奇也来了……开始谈正事了啊?阿沁稍微收起了怨气,但见此情境,看来教 主真的要把攻蜀大任交付给那家伙……虽然早就有所觉悟,她还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但教主既然有命,她是不会违逆的,只得抛给了君聆诗一个轻蔑的眼神,不屑道: 「干嘛?」 君聆诗无可奈何的露出了一个苦笑,道:「请问阿沁姑娘……嘉陵会战之後, 蜀中主要的战将和兵力分布是不是有什麽改变?」 阿沁一扁嘴,道:「嘉陵会战後没有。」 听著她略带嘲弄的口气,君聆诗轻轻一笑,道:「那麽,最近有吗?」 阿沁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家伙还挺会察言观色的嘛……当即答道:「前天 改过一次。目前蜀中尚剩馀一万七千左右的兵力,主要作四处分布,三千弓兵与一 千步兵分别在剑阁、绵竹守北关,统领是赵朔;四千步、弓军在涪防巴东,由赵朝 带队;五千步兵在宜宾御我牂牁,此处是赵明与赵育驻扎;四千铁骑在锦官城镇中 央,赵瑜、赵涓留守。」 君聆诗等了一会儿,以十分期待的眼神注视著阿沁。 阿沁被他看得满身不舒服,道:「我已经说完啦!你还在等什麽?」 「是吗……」君聆诗喃语道:「只有这样吗……」 阿沁脸色一变,道:「你嫌不够仔细吗?」 君聆诗闻言,连忙道:「不不!够了,很够!那麽……我们呢?」 「我们……」阿沁怔了一下,转首望向敕里,道:「那得看教主想给你多少人 力了。」 君聆诗也将眼光移到敕里身上,敕里一笑,道:「我不会为难你的,他们有六 个人,我也给你相同的数字,在场的喀鲁、巴奇、阿沁、龙文,还有在牂牁的雷乌, 加上你自己,正好是六个。至於兵力,我向来是交由他们自行调配,你无庸担心。」 君聆诗也对著他一笑~没问题,既然他不在,只有赵涓一个人,纵然不可小觑, 却也不是太大的威胁。 赵瑜结束城内的巡查,回到府中,便与赵涓对坐。 他们六个兄弟,只馀二人留守锦官城。 赵涓见赵瑜入内,并没有起身,只淡淡说了一句:「大哥,辛苦了。」 「没什麽。」赵瑜应了声。默然半晌之後,又问道:「老二……我向来支持你 的决定,这次也是一样……可是,你确定这样好吗?」 赵涓摇头,道:「我没有信心……但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七弟的个性该算我 较摸得清楚,他这次离开成都,可谓已是心灰意冷,我们直接惹上敕里,失败已属 必然,但七弟和我们的交情有这麽好,好到他们因为我们的溃灭而奋起吗?我只知 道他绝对不是天生就不喜欢战场,他一定是受过什麽挫折。这个挫折对他的影响和 我们六人哪个比较重要?这点,我真的一点信心也没有。但是除了七弟,我想不出 还有谁能在战术上胜过敕里了。不……或许只有七弟也不够……」 赵瑜道:「所以你才到武侯祠去刻了那行字?但你怎麽知道君公子不会一直待 在敕里身边?」 「我不知道,」赵涓道:「我只是……凭著一种直觉罢了,我直觉敕里并不是 要君公子协助他成就霸业,以他的能力和现有的部属,他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我只是下一个赌注而已,用我锦官的存亡所做的赌注。」 赵瑜一手搭上赵涓的肩膀,道:「老二,我们还没输……就算对方是敕里,我 们也要搏一搏……你是我们锦官军的军师,怎麽可以这麽快就丧失斗志?」 「是啊……呵~是啊!」赵涓一笑,笑得好无奈。 南宫寒到武圣殿中待了一些时候,擦拭把玩著自己锺爱的兵器。他正擦到厅中 所摆四只蓝盒子最右侧的一只,摆著的一把匕首。 一把很平凡的匕首,南宫寒抚摸著它的平刃,脸上的表情如一个父亲面对自己 所疼惜的孩子一般。 擦著擦著,他忽然开口说道:「这儿不适合你,你来作什麽?」说完,他缓缓 回头,江闵湘正站在武圣殿门口。 「我……」江闵湘讷讷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南宫寒还是很仔细的擦著那把匕首,低著头说道:「就我所知,你应该很讨厌 所有武道,这武圣殿所摆的,便是你所讨厌的东西,你何故而来?不必扭扭捏捏, 有话就说。」 江闵湘咽了口唾沫,道:「我想请你教我武功。」 「不想当别人的累赘吗?」南宫寒以肯定的语气问道。 江闵湘点了点头。南宫寒想也不想,随即道:「我拒绝,你没有那个素质,不 配当我的徒弟。」 江闵湘眉头略蹙,道:「素质?我太笨了麽?」 南宫寒道:「也不尽然,你很聪明,但这个路子不适合你走。就像段钰璘,他 学剑法学得又慢又差,但一接触到「劲御仙气」这部内功宝典,进境却是一日千里 ……你从小就学医习文,现在才想练武,太晚了,我没那个耐心。人要在自己所擅 长的领域才能发挥本领,你没必要勉强自己换跑道。你知道这把匕首是什麽吗?」 他忽然转换话题,江闵湘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答不上腔。 南宫寒又自顾地道:「这四只盒子里,最左侧的是一把倭刀「长曾弥虎彻」, 已经送给江闵岫了;次之是「满天星斗」,这是个能一次发出成千上百样暗器的道 具;再次之是「蓝牙白缨枪」,没什麽特色,只不过是古往今来最好的一把枪罢了 ;最後是这把匕首,它是「胜邪」,欧治子铸的。」 江闵湘满脸疑惑~南宫寒和她说这些干嘛? 南宫寒又续道:「剑架上那四把剑,分别是磐龙、巨阙、掩日、断魂,都是一 流的长剑,但它们却只能放在这四只盒子的外侧,当不得主位,这是何故?」「我 ……我不知道……」江闵湘摇头道。 南宫寒道:「剑乃百兵之君,可以说练武之人十有六七是习剑者,所以世上百 般武学的精进程度都及不上剑法,但用剑的人多了,这百兵之君也变得平凡,虽然 它是最强的,却也未必是最强。倭刀、暗器、长枪、匕首,鲜见它等成为系统供人 修练,但它们在我南宫寒眼中,却比剑好用得多,所以它们是主、长剑在我武圣殿 中便成了副座。旁门左道并不是不好,只是没有门路,难学些罢了。我说完了,你 好好想想。难得到这武圣殿来,我准你欣赏一下里头的兵器,如果你高兴,拿起来 玩玩也可以,只要别弄坏或是吵到我就好。」言罢,他继续擦他的胜邪,不再出声。 江闵湘侧头思考,南宫寒是叫她好好的学医术就好了吗?就这麽简单?应该不 至於吧……但一时三刻之间,她却无法理解南宫寒话中之意,当下便不再多想,缓 缓在武圣殿中踱起步来。 样式很多,而且大多都很漂亮,但武器对江闵湘而言真是十分没缘,她看得一 点兴趣也没有。 眼角一闪,殿中的角落,挂著一柄剑,和其他的武器都离得很远。江闵湘颇感 好奇,便走了近去。 剑鞘和剑柄上的雕饰看起来没什麽特别的,南宫寒既然准她动,她便大著胆, 将这把剑抽出来瞧了一瞧。 抽剑时便感到一股特有的阻力,好像剑刃与剑鞘摩擦得很厉害,完全抽出来以 後,江闵湘更是愣在当场。 她的表情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一时手足无力,当啷啷几响,这把剑便落到地上。 南宫寒正擦完了胜邪,收回盒中。乍听金铁触地之声,几步赶上,已见江闵湘 跪坐在那把剑的前头。 江闵湘见南宫寒赶到面前,忙道:「我……对……对不起……」 南宫寒皱紧眉头,拾起了剑,道:「有那麽可怕吗?」 江闵湘咬著下唇,点了点头。 那把剑,剑刃上突出了很多倒勾刺,如果被它划伤或是刺中,不免就要被扯下 一块皮肉……光是想见这血淋淋的画面,江闵湘便已於心不忍……这把剑怎麽能出 世呢?它真的是一把「凶器」啊! 她在想什麽,南宫寒焉能不知?他将剑重归入鞘,道:「这是我作的,一个很 失败的作品,你放心,它不会在任何人手上出现。」 「那……你……你为什麽要作它?」江闵湘鼓起勇气问道。这麽残忍的兵器, 真的有将它炼铸出来的必要吗? 南宫寒道:「有些时间,你死我亡的时候,不能再顾虑残不残忍,为了自己的 性命,只好牺牲别人,你懂吗?而且,这把剑只是失了点灵气,如果它像无尘剑一 样有灵气,它会是一把绝世好剑……」 「灵气……?」江闵湘喃喃道。 「对,灵气。」南宫寒道:「如果它有灵气,或甚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用这些 倒勾刺对付敌人。」说到这儿,他看了江闵湘一眼,忽然怔了一下。 「出去罢。」南宫寒在瞬间了解自己把她带回府中的理由了。 诸葛静起床之後,就看到谢祯翎和小鬼坐在桌旁忙著,桌上隐约发出了些许金 光,他心里好奇,便走了近去。 诸葛静在小鬼旁边坐下了,伸手捻起了一根羽毛,一根很耀眼的金羽毛,道: 「你们……去哪儿弄来这东西?这是那只凤凰的羽毛吧?」 小鬼道:「是啊,是那只凤凰的,他飞走之後,我从地上捡回来的,还真不少 呢!」 诸葛静又看看谢祯翎手上,道:「编扇?你会吗?」 谢祯翎道:「不算会,不过不急嘛,慢慢来……金羽扇耶~比诸葛孔明的白羽 扇更抢眼呢!」 「给我的啊?」诸葛静微笑道。 「不成!乾爹拿这扇子出去,不知又要迷死多少女人,还是给我比较好。」小 鬼抢言道。 「小鬼,爱跟我抢风头啦?」诸葛静伸手在他额头上打了个爆栗。 小鬼唉哟叫了声,伸手抚著头。 谢祯翎道:「叫小鬼真的不太好听,你不能帮他取个正经点的名字吗?」 「取名字?」诸葛静一扬眉,道:「那他要姓什麽?」 「姓诸葛啊!」小鬼叫道。 诸葛静登时蹙起了眉头,道:「不,我不同意。」 小鬼道:「为什麽不行?你是我的乾爹,我当然跟你姓!」 诸葛静抚著他的头,道:「我很高兴你想跟我姓,但诸葛这个姓不好,以後你 就懂得它不好。」 「总不成一直这样叫呀!不然,跟我姓谢好了。」谢祯翎道。 诸葛静一笑,道:「为什麽?要他跟母姓吗?」 谢祯翎听了,脸颊上瞬时闪上两抹胭红,忙道:「跟个姓罢了!我何时变成他 的娘亲了?」 诸葛静将眼光射向门外,悠然道:「你自己说的,不急嘛……谁要帮这小鬼取 名儿,我心里有底的。」 「是吗?谁呀?」谢祯翎问道。 「谁……你也没见过他,怎麽说呢……」诸葛静想了一下,道:「他是……天 才,一个天才。」说著,他站起了身,对著门外道:「阿奴小姐,凯特先生,欢迎。」 小鬼和谢祯翎才刚刚将眼光射向门外,阿奴和凯特已并肩而进了。 「又来看李逍遥吗?」诸葛静道。 「是啊。」凯特伫足道,一见阿奴已进了病房中,压低了声音又道:「其实, 我很清楚不可能有进展的,心病需得心药医,逍遥剑仙患了心病,林女侠回来之前, 他的病情只会恶化,不可能好转。」 「是啊……」诸葛静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凯特一手搭上了诸葛静的肩膀,道:「兄弟,你呢?愿不愿意来帮我们?这应 该是你一展长才的好地方吧。」 诸葛静一笑,道:「先生,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我了……如果要说好地方, 蜀中比这儿好太多了。我不是为了要展现自己的才能而到云南来的,我为什麽会来 我也不清楚。这样吧,我答应你,如果时候到了,我觉得有必要的时候,我会主动 到大理去,可以吗?你就不要再拿这个问题来烦我了,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享享 清福而已。」 凯特收回了手,道:「好,我不拿这个问题烦你。本来我还想问你需不需要试 试我做的新药方,很有效用,看你们的样子,应该用不著了。」 「新药方?你又作了什麽怪东西?」诸葛静的表情马上变得如临大敌。 凯特笑著取起腰间的水囊,道:「就是这个了。」 诸葛静道:「可不可以把材料说一下?」 凯特道:「这个以後再说,这药方……我是做给逍遥剑仙用的。」 「为李逍遥做的药要让我试?我又不是病人。」诸葛静道。 凯特道:「你也是病人,上回我来的时候还是……」 「我是病人……」诸葛静恍然大悟,道:「你……连这种东西都做得出来?真 的有效?」 凯特道:「这南苗之地奇奇怪怪的东西还多得是呢,兄弟少见多怪了。至於这 东西有没有效……我凯特对於自己没有信心的东西,除非无法可施,我是不会随便 让病人服用的。」 「好吧,就当它有效。」诸葛静道:「那麽,你叫它作什麽?」 阿奴此时也走了出来,道:「凯特,你帮逍遥哥调药剂了吗?是什麽?」 凯特握著水囊的手又更紧了一些,道:「这个东西是……「孟婆汤」。」 听到这个词,除了诸葛静之外,阿奴、小鬼、谢祯翎、还有刚刚自病房行出的 圣姑,人人脸色为之一变。 谢祯翎哑然道:「这……不是过奈何桥时喝的东西吗?李逍遥他又还没死,干 嘛要喝这玩意儿?」 阿奴已经一把扯住了凯特的衣领,叫道:「你……你竟然敢做这种东西……没 经过我的同意,你就做出这种东西!就算逍遥哥喝了它会好会醒,他也绝对不会愿 意喝的!」 「应该是吧。」凯特扯了扯嗓子,道:「我也很犹豫要不要用它……但近来圣 姑在逍遥剑仙身上的用药量愈来愈大,迟早这些药物会无法维系他的生命,若是林 女侠无法及时赶回,逍遥剑仙真的会为大理赔命的。」 「这些我知道!但是……但是……」阿奴一时也不知该怎麽解释才好,但拉著 凯特衣领的手也放松了。 凯特整整衣领,道:「属下知道少主在想什麽……属下也同少主一般,知道逍 遥剑仙在记忆与生命之间,他应当不会选择放弃记忆,这一点,就算是属下和诸葛 兄弟也是一样……药是做了,但非到必要,我想,还是放著,就当没这样东西罢。」 凯特说著,便将水囊交到了圣姑手上。 凯特和阿奴去远之後,诸葛静又坐下了,拿起谢祯翎落在桌上、尚未编成的羽 扇,又开始编了起来。 谢祯翎也坐下了,沈默半晌之後,方始问道:「你会选哪一样?」 诸葛静闻言,停下了手,将金羽扇又交回谢祯翎手上,道:「其实,我觉得人 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什麽都不要顾虑,什麽都不要在意,畅畅快快的去做自己想 要做的事,只是有很多人都有太多的包袱,所以他们的人生不快乐。但无论如何, 如果得到了快乐,那人生就很多彩多姿;如果没有快乐,就是有很多比快乐更重要 的事要自己去做,付出再多的牺牲也会毫无怨尤……所以,人一定要记得自己的一 生做了什麽事,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乾脆就不要活了。」 谢祯翎道:「如果……回忆是痛苦的,而新的未来却可以很美好呢?」 诸葛静凝视著她,对视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即使一个人 的过去再怎麽不堪回首,那都是自己选择的道路,人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一切负责。 未来和过去,不能混为一谈。有时,让自己对过去不再那麽在意,也可以算是一种 成长,我不会一昧地想将它抹灭。可是,我也不会再让它妨碍我往後要走的道路。」 「是吗?」谢祯翎笑道:「那你以後的道路是什麽?」 诸葛静也回报给她一个笑容,道:「何必问我?你跟我一起走下去,不就知道 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