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如果还有未来终幕 灵山顶上,一片沈默。 谁知道现在应该怎麽办? 诸葛静一言不发,下山。 江闵岫走向程至清与宗飞妍,道:「结束了。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那一把箫 湘烟雨剑,是怎麽来的?」 听到这句话,程至清、宗飞妍、徐乞、君聆诗、李忆如,一脸错愕。 江闵岫曾听爹说过,说过李叔叔年轻时的故事,当李叔叔到妖怪变出的寺庙去 将他们兄弟三人与许多村民救回的时候,身边确实有两位女子。 其一是林月如、其二名赵灵儿。 赵灵儿,这个人在江闵岫的记忆中只是一个名字,没有任何实像。 所以比起李叔叔追的人是谁,他更关心箫湘烟雨剑。 在那柄剑传出心音,要求他们帮助璘哥时,江闵岫心头有种想法一闪而过。 但当时,在苍天有泪的气压之下,说话是没人听得见的;等到苍天有泪使尽, 镇狱明王随即出现,他也就无暇说话。 心里的念头,却愈来愈鲜明。 如今,不问,更待,何时? 程至清、宗飞妍微微一呆,程至清即回道:「看得出来,你心里有底子了,你 说看看。」 江闵岫道:「我曾经问过寒师父,为什麽无忧的剑可以重铸为椎心,而我的青 锋不行。他回答,一柄剑端视其材质,以人力而言,最高限度只能将其铸成好剑、 利剑、名剑;若要成为像干将、莫邪、泰阿等等宝剑,则须投以人之头发、指甲; 更甚者,如青萍、轩辕,想让一柄剑成为名动千古之灵剑,就要以人殉剑。在我看 来,箫湘烟雨,不在青萍、轩辕之下。」 「所以呢?」明知江闵岫言未尽,程至清又追问。 江闵岫喉头一哽,不敢将心中的想法说出。 这太可怕了! 「湘儿投炉殉剑了!」段钰璘忽出声叫道:「在她投炉前三天,南宫寒要雪妖 以传心术通知风神,要我选择,从江州赶到南宫府带回湘儿,还是回大理打这一仗。 我回来了,所以湘儿投炉了。」跟著,唰地一声,烟雨出鞘,段钰璘将她横打面前, 续道:「如果我没料错,她带著白箫一起投炉,所以剑刃上有了这一抹淡白。」 江闵岫的脸扭曲了。 「你姐姐是我杀的!」段钰璘又附加一句。 早在南绍皇宫中,敕里将江闵湘的送命揽在身上时,段钰璘就决定了。 理由就不用再说了,我应该负起这责任。 反正现在敕里已经坠谷,少敕里一人,南绍就已元气大伤,再也不必为大理的 安危担心了。 正好,岫回来了,一命偿一命,应天至理,何须多言! 江闵岫提著长曾弥虎彻,一步一步,踱向段钰璘. 他的表情,他的气息,都发 散著这麽一个讯息。 杀! 宗飞妍看看江闵岫、看看段钰璘、再看看程至清。 这场赌,段钰璘的确是输家,他应该输,他要为自己的无情付出代价。 这场仗,段钰璘几度受挫,宗飞妍也能压抑自己,石头已不值她去帮。 风神要帮的人,是女娲,不是一颗石头。 「岫……你……」接二连三,太过震撼,林月如迟至现在才出声。 江闵岫头也不回,即叫嚷道:「林阿姨,你不要插手!你不应该插手,不是吗?」 林月如眉头一皱,的确如此。 段钰璘是她的徒弟、湘岫是她的侄儿,她不应该偏袒。 江闵岫继续走向段钰璘,一步一步地,有为难、有憎恨、有坚持。 这家伙……弃我亲姐不顾,不该死吗? 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制裁,必须要有个结果。 只要关系没有他们亲腻,便没有插手的权力。 李忆如奋力起身,纵步挡在段钰璘前头。 江闵岫停下脚步,沈声道:「闪!」 李忆如道:「你们自相残杀,难道不关我的事?当皓羽把消息传来时,璘哥正 好昏迷,是我决定不将他架上船到宣城的。你一起将我杀了罢!」 宗飞妍终於找到理由,找到理由站在段钰璘面前。 因为她必须站在女娲面前。 飘然一盪,身如飞翔,宗飞妍又落在李忆如前头。 程至清看看四周,已不见了诸葛静踪影。 她没有看到结果,也忽然对结果失去兴趣,只觉得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应该去 作。 急忙收起雕手素琴与广陵散琴谱,程至清也下山了。 另一边,不待多言,江闵岫已经知道宗飞妍意欲何为。 「哼……你们觉得我不会动手吗!」江闵岫怒喝一声,长曾弥虎彻已举起。 只要是为了姐姐,无论什麽事,江闵岫都能去作! 谁要有害於姐姐,管你是至亲好友、天皇老子,也照杀不误! 宗飞妍、李忆如不自禁已冒了满身冷汗,他们的直觉,江闵岫会落刀! 一股迷雾忽起。 江闵岫脑中轰然一响,许多影像闪过…… 段钰璘不发一言,盘坐地上,闭目待死。 长曾弥虎彻举得老高,该落、不该? 诸葛静下山後,只草草交代了山顶战役的结果,便讨了匹快马,一路赶向大理 城东五里外的破屋。 出来太久、太晚了,她们一定很担心罢。 诸葛静纵马狂奔,嘴角却有笑意。 是的,不打了,我对天下没有兴趣。 就回到成都城外的小村庄去,每隔两年,便观赏一下人们的竞赛,不挺好? 那个小鬼,太精明了,绝不能让他接触兵道,就让他多读诗经、论语、易经, 多学一点仁义道德、天地理法,他一定会成为大学者的。 对,就这样,这样很好。 这时,诸葛静心中再也没有去计较南绍军攻下成都後的屠戮行为。 权力与仇恨,就是造成争斗的起因,兵道亦由此而生。诸葛静想把它们完全摒 弃。 和她一起,一定可以。 她没有欲望、没有私心,只要一点小小的幸福与和乐,就很满足。 诸葛静看到了未来。 破碎的未来。 小屋中一片凌乱。 门板倾、屏风破、桌翻、凳倒。 小鬼与圣姑倒在地上,却没有血迹。 诸葛静很快看视小鬼、紧接著探圣姑鼻息。 只是昏晕。 对付老人、小孩,要把他们打晕,非常容易。 诸葛静冲进房中,谢祯翎应该在休息的房中。 被褥上有破落的衣衫,与一点殷红。 当然,没有人。 脑中轰轰作响,诸葛静忽然想起在南绍王宫中,阿沁的叮咛。 「诸葛军师,要小心龙文喔。不是大理,是你要小心。」 阿沁的叮咛一闪而过,接著脑中就是一片空白。 瘫坐在床沿,为王者称为天纵英才的天才军师,却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 屋外,马蹄声响,跟著,马嘶,一人进到屋中。 见了此情此景,皓羽也为之呆然。 皓羽四处逡巡,很快即发现一张用发钗钉在墙上的纸笺。 皓羽将它取下,与发钗一并交予诸葛静。 诸葛静接过发钗,认得是临出门前才替谢祯翎挽在头上的翠玉金钗。 那张纸笺,诸葛静看著,也念了出来:「欲寻娇妻,带双掌与舌头,南绍王宫 见。附记,令夫人已为龙兄开苞,如果你还是想要她的话。哈~哈哈~~」 署名,仲参。 诸葛静的神色狰狞了。 又一匹马来到屋外。 诸葛静正好出门,见到他,便叫道:「正好!椎心剑借我!」 君聆诗见他形貌与言语,已猜到几分,回道:「我来用它,会比你好。」 「那好!」诸葛静随即跪落地上,将双掌平放於地,叫道:「帮我斩了它!还 有,趁我还能说话,里头那小鬼以後就交给你了。至清,等等由你驾马负我,带我 到南绍去!」 君聆诗闻言一怔,随即见到诸葛静抓在掌中的纸笺,便抢过看视。阅毕,脸色 又显万分为难。 诸葛静见状,猛然跃起,夺过椎心,一剑便向自己左腕斫落。 公元七六0年,十月六日。 锦屏山上。 在初冬的暖阳下。 君聆诗放下手中的锄头,接过小鬼递来的毛巾与水,略事歇息。 小鬼看看地上的漥洞,道:「二爹,这样还不够大吗?把我丢进去,都填不满 了。」 「够大啦。」君聆诗笑道:「我只是在犹豫而已。」 小鬼呵呵一笑,捧起大红镶白羽披风,送到君聆诗面前。 君聆诗接过,蹲下身子,将它平稳地放进了漥洞中。 「这个也一起吧!」小鬼指著君聆诗腰间的椎心说道。 君聆诗很快解下椎心剑,压在披风上头。 君聆诗忽然想到了什麽,对小鬼微笑说道:「快一年了,还没帮你取名儿。现 在我想到要取什麽名了。」 「是嘛!」小鬼喜道:「我的名字是什麽?」 「弃剑!」一人步上山来,朗声道:「君弃剑!」 「一字不差,就是君弃剑。弃剑者无争,无争即可寡欲,如此才是玩世之道。」 君聆诗转向那人,笑,笑得好开心。 那人也笑,手一扬,土覆盖漥洞,埋起了椎心剑与大红镶白羽披风;一斩,自 树身上平整地切下一块木板;一划,在木板上刻写出「织锦之墓」四字;一掷,墓 碑直挺挺地,插得分毫不失。 君聆诗、小鬼、那人,都笑了,笑得好开心。 灵山战役,两年後。 扬州城,元宵节的卖人会。 徐乞坐在一株树的树枝上,背倚著树干,距离正好,看著人卖人。 那是什麽树,似乎并不紧要。 卖著、买著,事不关己,徐乞看,只是看,一点感觉都没有。 已经卖到第十四个,这卖人会,是愈来愈盛大了。 徐乞忽然注意到,人群中起了推挤。 台上的丫头很好吗?徐乞定睛一瞧,不怎样。甚至应该说,对於见过李忆如、 江闵湘、阿沁的徐乞而言,就说这丫头是丑八怪也不为过。 有人挤上了台,大叫道:「师爷!求求你了!不要卖她!」 「行,拿银子来。不贵,二两银。」 「二两?我没有……」 是个穷书生,没有钱,正常。 接下来的话,徐乞没有去听。 因为树下有人在叫他。 「什麽事?」徐乞懒懒地回道。 「帮主,收到消息,回纥在整军了,似乎要向中原发兵。」树下的小乞丐不敢 说得太大声,但已够徐乞听见。 徐乞道:「先锋呢?」 「是西山四散!」小乞丐回道。 西山四散?冯经、褚习、卫峭、陈料? 「知道了。」徐乞道:「他们不会来得这麽快,七月十五大会再商讨就行了。」 小乞丐随即离去。 徐乞又看著台上。 这就是无忧的策略吧?两年前,他到了宣城,确定了当时敕里半臣服於唐的情 况,便请皓羽前往长安游说西山四散,让他们向外族煽动进兵中原,以阻止敕里藉 唐朝军力攻击大理的计划。 所以在无忧向永安进军时,这四个人才会对他言听计从吧。 这策略很好,但那四个大白痴未免太没效率!都已经快三年了,现在回纥才有 动作?凭敕里的能力,早就够攻下十个大理了。 徐乞不禁一笑。 用人不当,无忧,你还是不如敕里。 台上的穷书生在磕头,台下的大爷们没人出声。 不惟徐乞,可能连大爷们都觉得这丫头著实是东施再世。 不过…… 徐乞一探怀中,绿玉笛,还有六两银。 三年了,这六两,从没动过。 徐乞收起绿玉笛,一挥手,将六两碎银抛向穷书生。 很准的,他一定会全数收到这从天而降的银子。 (全书完)
a href="jltx.html">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