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巾帼胜须眉 时今将近十月,天色渐寒,是夜冷月惨澹,寒风侵肤,“乐翠楼”内万籁俱寂, 苦来由一家三口盖着羊毛厚褥同眠于一床,掌上明珠苦乐儿夹在爹娘中间酣睡,梦 中不时发出微笑,倒是苦来由脸带无奈愁容,娇妻寒湮翠见了一脸得意,伸头过去 在他耳畔吹气,令他更心烦意躁,想要侧身避开,又怕惊醒乐儿,只得强忍,寒湮 翠见他竟能忍了下去,更进一步,以舌头舔他耳珠,如此反覆挑逗,苦来由不由得 双颊火红,幸而还忍得住,可是这就今寒湮翠有点光火,低声说道:“我这么挑逗 你,居然还不动情,你不爱我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教苦来由一险苦惨,低声哀道:“好娘子,要不是乐儿不跟 我们同床便不肯睡,走去作弄人家,你又身怀六甲,好相公巴不得跟你翻天覆地三 日三夜,要你死去活来跪地求铙呢“就算你不挑逗我,这十多日来我无处发泄,已 经燥得很了,你要是再挑逗,我看你是想要乐儿提早学会男女间的闺房乐事了。” 寒湮翠听了,受用得很,心底畅怀,脸泛红光,她个性刁蛮,最爱折磨人,苦 来由爱上她,真有点自作自受。他们一家现居的“乐翠楼”,原是其中一座“神楼”, 由小白亲送,作为他们安乐之窝。 “乐翠楼”其名取自乐儿的乐字,和寒湮翠的翠宇,由此名已可知,他们都把 苦来由丢在一边,可见这两母女在家中的地位,远远胜过身为男人的苦来由。 寒湮翠曾经笑说他们这个家是一家两主,即是她和乐儿两人,苦来由追问那他 算是甚么,寒湮翠说他是下人,负责各种劳役,弄得苦来由一脸尴尬,真是自讨没 趣。 听得苦来由说十多日没有发泄,即是他始终不敢背叛,心感好奇:“十多日没 有行房,不辛苦的么?”苦来由当下苦着脸,轻声说道:“别忘了相公是大名鼎鼎 的道医,调一剂药便可暂时下火,况且天气渐冷,留得一腔欲火亦可暖身,效用不 错,你就没这福份。” 苦来由在嘴舌上讨个便直,寒湮翠却不满了,见她小嘴蹶起,正要发作,苦来 由已知玩出祸来,忙捂着乐儿耳朵,惟刚巧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轰隆之声,床榻也有 震动,吓得寒湮翠把要骂的说话吞回肚里。 接二连三几次森雷之响,当中还夹杂着阵阵人喧马嘶,虽是远处传来,声音不 算很吵,但躺在床榻的苦乐儿,因硬物震动比诸空气传声来得直接,身体晃了几晃, 苦来由与寒湮翠同时暗叫不妙,立即用两手去为自己捂住耳朵。 乐儿揉了揉眼,张开小嘴,两人都以为她要大哭一场,岂料只是打了一个大呵 欠,两人好歹松了口气,心中纳闷,平时这小鬼头如在睡梦中被吵醒,必然大声哭 啼,与吵声比个高低,甚少有这样平静的情况。 远处传来的杂沓声仍间歇响起,此声不似雷鸣,乐儿侧头细想,脑中仿有印象, 迳自翻开羊毛被褥,从床上起身步至窗前探头外望,轰隆森隆鸣响更清晰可闻,见 前方一片山头红光隐现,响声震若春雷,困意尽消,回头说道:“这红光我曾经见 过,响声也听过,可是一时问记不起来。” 乐儿侧头细想,苦来由和寒湮翠不感奇怪,因他们知道此人喧马嘶与耳雷声响, 全是“天兵神将”、“铁甲兵”及“五杀野”练兵时所发出。 自小白颔首遵从“万寿圣君”承诸,接纳“天兵神将”后,一直想要将“天兵 神将”、“铁甲兵”、“五杀野”及“神国”军队不同的习性完全掌握,既要他们 合作无间,也要因循各自的能力筹划出最有利的战术,避免举兵攻打“天皇帝国” 时指挥不当。 乐儿默默想了一会,终于记起,嚷道:“对啦,上回我去找傻七算账,就隐约 见过此光,不过上次看不清,今回不能再错失机会。”苦来由与寒湮翠都苦起了脸, 虽然寒湮翠也反对,以天寒地冻与夜色漆黑为由,可是始终斗不过乖乖女,乐儿以 哭一整夜作要胁,夫妻俩不得不连连点头,披上寒衣带着乐儿跨过山头,愈接近时, 火光愈盛,爆声更响,人声与马嘶更鼎沸,直有天摇地动之感,不知就里的话,还 以为真的陷身在两国酣战的战场上。 虽天色已晚,从山头望去仍见前方山坳沙尘飞扬,无数战马奔驰,排列成阵, 东南西北四方皆有队伍,不计其数,各戴上不同形式的甲胄,身披战铠,四方队伍 以金、黄、红、蓝四种颜色旗帜划分,金旗乃“天兵神将”所持,黄旗属“铁甲兵”, 红旗则是“五杀野”,剩下的蓝色则由“神国”原来的军队所挥舞。 除划分四军,每阵又皆持不同兵器,以“潮水阵式”排列,前排骑乘壮马手持 特制粗矛,逾丈之长,第二排持强弩作远射,第三排为弓箭手,第四排步兵持大刀 硬盾,最后则是战车,又分成前排少兵,后排较多兵的三角队列阵式,属全攻形作 战阵法,井井有条,绝不混淆。 乐儿第一次目睹这种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浩瀚场面,一对杏目瞪得大大,哗然 叫道:“好厉害啊!”苦来由与寒湮翠感到愕然,没料到乐儿不但不感害怕,反而 带点兴奋。 乐儿甩开苦来由拖住她的手,自怀中取出一块黑炭,摊开一块白布,将眼前所 见的兵马阵列场面以黑炭绘在白布上,默默想了一会,又在旁打了几个记号,苦来 由夫妻俩四目交投,均感好奇,问道:“乐儿,你对打仗的作战阵形很有兴趣么?” 乐儿头也不回说道:“现在别烦我。”苦来由一怔,见乐儿看得入迷,不敢再骚扰。 此时小白也身披战袍,策骑神驹大白,联同太初、太阴、太元及太极四大都督 缓步踏至中央,小白朝着静候不动的四方队伍检视一番,又和太初耳语数句,只见 太初对号角手打了个手势,号角手即吹起号角,呜呜地响,其韵律是一长一短地鸣 放,连续三回。 太初随着号角声挥动金色军旗,四队兵马中持金色旗帜那一队的擂鼓手打起鼓 来,鼓声震荡,旗下军队即拉马作势进攻,荷荷狂叫,第一排持长矛先急冲杀上, 其余太阴、太元及太极分别也挥动黄、红及蓝三色旗帜,指挥三军变阵迎战,一小 队连着一小队有规律地移动。 只见金色旗帜一队兵马随太初金旗指挥,来到中央处即快速变成“圆阵”,把 小白围在中央,持长矛的骑兵排在最外围,变阵极其快速俐落,山头上的乐儿目不 转睛看着,暗呼一声,微笑着把刚才一切阵中变化记录下来,白布有如连环图一般 填得满满,画满了一块布,又向身上搜摸,随手便撕下衣袖权充白布继续绘画,其 爹娘见她一个女儿家如此专心学习阵法,只能摇头叹息,也没有任何办法。 眼见山下金色旗帜一队和其余黄、红、蓝三队成对峙之势,随鼓声节奏及旗帜 不同的舞动方法,三队兵马移动变阵,乐儿惊呼一声,叫道:“啊!糟了,小白叔 叔被人围困,他们要打了吗?” 苦来由答道:“小鬼头,小白只是在跟他的军队作模拟之战,以金色旗帜模仿 为敌军,训练军队在遇上敌人不同的阵势下如何变阵应付,要率领数十万军在沙场 作战,每个人都必须熟悉各种旗号与分辨号角声作出调动,否则真正作战时便会出 岔子。” 乐儿很诧异地回过头来问道:“原来苦老鬼也懂得行军作战啊!那你一定也上 过战场了,以后乐儿有啥不明便找你来问,真好。” 寒湮翠摇了摇头,说道:“嘿,你这个苦老爹没甚么出息,就是最懂死缠烂打, 嘴巴够刁,要他上场领兵,不坑死人才怪!” 寒湮翠所言非虚,苦来由遇上寒湮翠以前,过的是游子般的流离浪荡生活,之 后又长期困在“蓬莱仙岛”,这几年重出江湖后又与寒湮翠像神仙眷侣一般的悠游, 实在也从未上过战场,在亲女儿面前如此失威,不觉脸颊如火般滚烫。 乐儿现出一副失望表情,摇头说道:“苦老鬼,虽然这样说会对你很残忍,但 也不得不说--你实在太逊色了!”苦来由白了乐儿一眼说道:“小鬼头,你爹我 的腿法及医术可是天下无敌,单是跟我学这两门功夫,已足够你将来去闯荡天下, 还有一件事,我是你爹爹,不要叫我老鬼。” 乐儿一脸神气,站起身叉着腰,指着山下的浩浩荡荡军队说道:“嘿,小白叔 叔有两个人人都赞出色的好儿子,实在太没道理,幸好苦老鬼你还有我这个千年难 得女奇才,甚么腿法医术你留来教我小弟好了,我要学的是行军遣将,将来替你苦 家争一个名堂,与梦儿及莫问比个高低!” 没料到乐儿竟以梦儿和莫问作挑战目标,苦来由与寒湮翠不禁咋舌,但看到乐 儿自信十足,不似是开玩笑,方说罢又忽然将刚才绘在白布上的阵法一一用炭涂黑, 更将之丢弃。 寒湮翠不禁好奇问道:“你刚才还说要学好领军作战的法门,转眼间又要放弃 了么?” 乐儿神气地说道:“嘿!小白叔叔是梦儿与莫问的老爹,学他的兵法,就算我 真的胜了也不光釆,乐儿要自己去参详,靠自己实力打倒所有男的,你们等着瞧吧! 看你女儿我如何巾帼不让须眉!” 对着乐儿这小鬼头,连素以刁蛮任性享负盛名的寒湮翠也不禁皱眉,很自然地 轻轻抚着微隆的肚皮,肚内的小生命已有三个月足了,苦来由替她把脉,说小生命 健康如牛,此刻她却心中暗想,“唉,希望这一胎不要像乐儿一样难教,否则就真 的教人头痛了。” 此时山下的兵马仍在不断组织新阵形,虽说只是模拟作战,惟每个士兵都视作 真正上战场,在将军及血霸王率领下连声呼喝,高毕长刀,一排又一排的移动阵势, 可是苦来由等人从高处望下看得清楚,三队兵马约共六万兵,走动起来并不容易一 致,显然有点乱了阵脚,身为先锋的将军与血霸王当然明白,忙指挥救急,惟六万 兵一致行动,阵形极其庞大,要是最初失了严谨,再要组织就显得困难。 身处中央的小白见了,铁青着脸,明显对他们的表现甚为不满,看得一会,他 终于示意号角手吹响号角叫停,乱了阵脚的士兵知道失败,也是沮丧失望,见小白 沉默下来,太初过去说道:“皇上,这几日每日白天都在训练,想是大家已感疲倦, 不如让他们休息一夜,明天再继续如何?” 小白双眼如鹰,骑着大白原地走了一圈,环伺各人,整整六万军皆噤若寒蝉, 除了风声和马嘶,竟不闻一丝人声,场中静得吓人。 小白沉声说道:“就是因为练了数日白昼作战,朕今夜才会要他们换个环境和 地方训练,你们会疲,但敌兵不疲的话,我们又是否可择日再战?”小白甚少对士 兵如此疾言厉色,但在行军作战之时,身为主帅还须视乎情况控制军队士气,如今 局势拖得愈久,愈是紧张,自己军队还未能在最佳作战状态,不得不严加训练,施 以压力。 山头上乐儿刚说不学,一下子又忍不住偷偷张望,寒湮翠瞧见,她又嘿的一声 别转头去。小白待士兵都感受了自己的不满后始又说道:“如今我军最大的难题是 如何整合,朕明白大家连日军训都疲不能兴,可是真正沙场决杀,敌军会把握我们 最疲惫时全力进攻,是以就算如何辛苦,还需要继续将阵法练得娴熟,否则到了战 场阵脚一乱,大家都再没机会回来。” “神国”原来的军队都不惯这种有规律的阵列训练之法,首次练习,自难与久 经战阵的“铁甲兵”及熟读各类阵法的“天兵神将”相比,又不像“五杀野”惯于 在任何恶劣环境底下作战,小白如此说来,不啻已道明刚才队伍大乱之主因,“神 国”士兵听了,都不想成为大家负累,高举兵器齐声呼喊,振奋斗志,又再行组织 起最初阵形。 寒夜漫长,要在山岭中挺住疲惫军训,是最痛苦,也最能收锻炼意志之效,要 是连这样士兵都坚持不了,小白真会失望沮丧,如今又重燃希望,号角声重响,队 伍又列出了阵形。 此时一把长柄刀自另一方射来,小白率先闻破风声响,凛然未动,暗暗察视四 大都督之警戒是否还能维持状态,长刀自高处挟强劲飞射,直指小白,接近十丈, 太初、太元、太阴及太极经已察觉,四人一心,太元贴身护驾,太阴急拉弓搭射一 箭,太初随箭矢自鞍上跃起,手执金旗,轻身踏着太阴射出之箭飞去,神威凛凛。 同一刹那,太极拉起缰绳,马鞭呼啸一声抽打马股,只听他高喝一声,叫唤三 十骑兵先锋携大刀,一并向长柄刀射来处奔驰而去。 太初举起大旗迎上长柄刀,见他两臂肌肉鼓胀,以旗帜拖向长柄刀,啪的一响, 卸去长柄刀劲道,再急急卷动旗帜将长柄刀包紧,岂料长柄刀劲发两道,旗帜如此 一挡,即爆出第二轮潜藏劲力,欲震碎包裹的旗帜,太初感旗杆抖动,知道不妙, 心付旗帜如被撕碎,当会丢尽“天兵神将”面子,猛地一抖,松开长柄刀,只见长 柄刀迳自旋转,太初改以旗杆运劲劈落,一击之下,长柄刀内藏劲力反震双臂,手 一挪移,旗杆绕着刀之长柄迥转,霍霍有声,如像个大风车一般转动,同时减缓长 柄刀冲前之势,迫使它自半空缓缓而下,直插地上。 太初显这一手神威功夫,虽然起初估算失误,唯一收一放仍是自如,箭矢也同 告力尽而落,四人配合无间解去危机,更且反应迅捷,攻守有道,其部下士兵无不 喝釆,亦教他们清楚了解甚么才叫调配得意与合作默契,毋须小白下令,却在一瞬 间作出最佳的迎战方法。 太极与其三十骑兵冲过去长柄刀射来处,那是一处比平地稍高的小山丘,只见 黑暗中走出一十七人,分别排成前后四行,尾排九个分持刀、剑、枪、棍、戈、锤、 拐、钩、叉九种兵器,最前排只有一人提着长斧,斧锋青光飒闪,第二排一男一女, 那女的还拖着一个一小女孩,第三排四个人,分持三种兵器,由此组合可知,四人 的兵器必然是“杂刀”、“孕火刀”,一柄精黑却透射闪光的剑,巅疯的小刀因藏 在口中,是以外观无法瞧得出来。 太极也不理来人是谁,叱喝一声,指挥三十骑兵散开先将各人团团围住,自己 执起其得意兵器“鬼见愁”冲向为首的春冰薄。 从来以安份守己为格言的春冰薄,在战场迎敌时却甚少畏缩,何况现在他的地 位已再次得到伍穷肯定,更是他要在四“穷将”及“穷凶极恶九兄弟”面前耀武扬 威的时候。 只见他单臂提起“将军令”,狂呼嘶叫,大脚一蹬就向骑着战马的太极迎面冲 去。这边太极见来人赤发飞扬,暗忖这人也真够疯够狂,竟敢徒步与战马拼搏,心 念急转,手轻拉缰绳,双腿一夹,身下良驹竟能会意,急奔中戛然止步,太极借冲 劲未止,人如箭飞出去,挥出“鬼见愁”扑打。 漆黑中闻得呛啷之声响起,“鬼见愁”那分三条长逾一丈的鞭链,一条向“将 军令”斧柄缠去、一条打手、一条如箭矢直指春冰薄面门。 春冰薄还没见过如此古怪的兵器,竟能分三处攻敌,刹那间有点错愕。 炽天使书城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