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舔犊之情 时近七月,距武林大会召开之期越来越近。 武林大会历时久远,三年一届已成惯例,会期自七月初七至十六,前后整十天 时间。武林大会可称得上是江湖武林的盛大节日,每届会期,自月首开始的半月之 中,当届会址形形色色人潮涌动。武林大会几乎聚会了中原所有大小帮派与会,其 时也不乏域外武人参与盛事。长者切磋武学、以武会友,青年增长见识、大开眼界, 尤其比武夺盟更是瞩目焦点,成名人物自然不会参与公开的武技较量,年轻一辈便 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争夺盟主及十大门派的尊贵地位是历届大会的重头,只是除 少林、武当、七大门派之外,实际上有可企望的便只有一个位置,但为了门派荣辱 及更加稳固地立足江湖,各门各派均是不遗余力培养后辈新秀,年轻一代更是满怀 雄心壮志,力图一战成名,即便夺不到头魁三甲,甚或难进“十大”行列,至少也 可一展风姿,在同辈俊彦美女之中寻得良配。 武林大会俊彦美女云集,更是常见师兄师妹结伴而行,却为了对方的左顾右盼, 不是冷冷然板起面孔,便是娇嗔嗔并指狠掐,端的是无限风光、无尽风情。 上届华山大会,泰山派夺得盟主之位,本届会址便主场泰山,一时之间,全国 武人浩浩荡荡涌进山东。 泰安县城坐落于泰山南麓,盛夏之际,中槐苍翠、郁郁葱葱,紫薇花开、灿烂 如火,街市热闹繁华,商贾往来喧嚣,更因泰山派旁支泰安陆家倾财荡势一力担当, 使得泰山周边大小府县都只能望而兴叹。 东平客栈规模颇大,但偏处泰安县城一隅,平日生意不尽人意。因着武林盛事 日近,客栈一改往日萧索情势,人来人往,进出甚是热闹。 一大清早,张兆丰亲率几名弟子离开东平客栈急匆匆赶往陆府。 张兆丰执掌青城派近二十年,平日深居简出极少在江湖走动,除三年一临武林 大会外,一应外事均由弟子打理。青城派虽不张扬,但七大门派地位却始终未失, 武林人物提及青城,总觉无话可讲,青城派高手如云,偏安西南势力极大,却从不 参与武林争斗,一干弟子也无仗势骄横之人,与江湖中人从未起过争执,似乎除了 武林大会之外,江湖中便根本没有青城这一门派一样。 来到泰安,张兆丰两度出行均是与陆家家主陆亭舟相约,两赴陆府之外再未离 开客栈,今日行色匆忙,令一众弟子俱都大感疑惑。 青城派弟子不擅交游,东平客栈为青城派包下,进出之人几乎都是本派弟子, 偶尔有江湖朋友上门来访无一不是各派前辈对青城派掌门的礼节性拜会。此时,掌 门外出,客栈内除了店家之外便都是自己人了。 “韵儿,你还是乖乖听话,暂时委屈一下!娘亲可不敢擅作主张放你出去,你 没见你爹爹刚才那个样子?好像张嘴便要吃人一样!” 讲话的少妇本已三十多岁年纪,但一眼看去却只像二十四五岁一般,头顶云髻 轻挽,皮肤细腻光滑,眉眼含春,容光照人,偏偏穿着一袭素色长裙,又紧紧裹出 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材,给人一种刻意着半遮半掩的奇怪感觉。 这是东平客栈最为精雅的一间上房,那少妇手捧清茶,一边轻轻吹动浮在茶水 表面的几片茶叶,一边缓缓踱着步子,不时还瞟一眼坐在一旁沉着一张俏脸的女儿。 张含韵不仅是张兆丰同蓝水晶的宝贝女儿,更是整个青城一派的掌上明珠。张、 蓝夫妇对这个独女极为娇宠,即便修习武功也不愿令她吃苦。蓝水晶本为三圣教教 主胞妹,为了女儿不费心力练成内功竟然不顾教规私下教授女儿只有三圣教教主才 可使用的培制玄冰蛊毒的方法。张含韵六岁时便已能够自己培制玄冰蛊虫,最初植 入身体时,每隔一年才能将蛊毒化尽,到九岁时便只需半年,如今,张含韵年过十 六,化除蛊毒一月即可,内力之强便是父亲都已有所不及。 “娘亲,这次你若不放韵儿,以后,韵儿就不再任由爹爹惩罚!韵儿又没做错, 爹爹只管他青城派的教务,却要牺牲女儿。韵儿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听女儿语气愤然,蓝水晶露出一脸无奈,坐到女儿身边,柔声道:“韵儿,你 就委屈这一次还不行吗?就当娘亲求你!” “不行!爹爹不讲道理,你求我也没有用!” “娘亲求你都没有用?你可不要惹恼娘亲!你一人武功再高,难道敌得过娘亲 同爹爹联手?” 见娘亲突然起身大发脾气,张含韵玉颈一缩,狠咬樱唇,螓首偏向一侧不再作 声。 蓝水晶长出口气,重新坐下,劝道:“韵儿,其实娘亲同爹爹都是为了你好, 且不说泰安陆家富可敌国、盛名卓著,便是那陆引公子,听闻也是翩翩公子、俊美 少年……” “我才不稀罕!娘亲,那陆引只是个书生,他房里除了一堆破书什么都没有!” “书生有什么不好?那陆公子学识过人,而且身负功名……况且,他没有武功 便打不过你,今后还不是得听你吩咐!” 张含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本嘟得高高的小嘴一下子弯成了个弦月,嗔 道:“青城派百多位师兄弟,算上十数位师叔伯,哪个敢不听我吩咐!多他一个做 什么!” 蓝水晶轻叹一声,道:“韵儿,你现在不愿,难保你与陆公子见过之后仍是不 愿,即便到时你的心意仍是不改,你也不该如此害他,那玄冰蛊虫是你一手培制, 陆公子是个男子,怎能抵受得住?若是你伤了他,陆家计较起来,我与你爹爹如何 应对?” “我就是要把那陆引变得不男不女,谁教你们这样逼迫于我!” “嚯!你把陆公子变成那个样子,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爹爹与你陆叔叔都已 换了你二人的生辰八字,难道你愿意你的郎君是那个样子?” “他才不是我的郎君!娘亲,你怎地讲出这样的话来!韵儿还指望娘亲偏帮韵 儿呢!” 蓝水晶轻“哼”一声,道:“你总要娘亲偏帮于你,那就不管你爹爹了?不管 青城派了?……幸得娘亲发现及时,陆公子进京赶考又不在家,否则闯下大祸怎样 收拾?……现下,还不知道你爹爹去了陆府如何与你陆叔叔解释,收回蛊虫倒也不 难,但你既已动手打伤了人便须你自己前去赔罪了!” “我才不去!” 蓝水晶正要继续开导女儿,房门忽被敲响,一名弟子在门外道:“师母,泰山 派水前辈前来拜会。” 蓝水晶闻言一怔,问道:“来人可是女子?” “正是。” 她怎么来了? 蓝水晶眉头一蹙,向女儿道:“是陆夫人来了。” 听闻陆亭舟竟与青城派定下儿女亲家,水向东一时气不打一处来。火冒三丈实 难隐忍,不愿见到陆亭舟的嘴脸,更加厌烦他的胡搅蛮缠,纠集几名要好同门,水 向东下了泰山径直赶奔东平客栈。 对张兆丰并无恶感,但蓝水晶却是三圣教的人,想来她的女儿也定是毒虫满身 妖冶狐媚,水向东一想起来便欲作呕,这样的女子怎可做陆家媳妇!虽对那张含韵 有所耳闻,知她似乎并无恶习,但她年齿既幼,却不习青城派正道武功,反而练成 了三圣教的玄冰斩,想必受其母影响甚深,如此左道,绝非爱子良配。 懒得回返陆府与陆亭舟计较,水向东直接前去拜会张兆丰,心念决绝,定要凭 借一己之力搅了这桩婚事。 客栈已被青城派包下,水向东端坐正堂太师椅中,满面肃容,对那几名青城派 弟子的殷勤招呼不假辞令。已经知道张兆丰去了陆府,正好不愿与他冲突,只等见 到蓝水晶,严词表明立场态度,令她知难而退也就是了。 “不知水姐姐大驾光临,妹妹有失远迎,还请水姐姐不要怪罪才好!” “耶!” 听这声音语气,除了蓝水晶便不会再有别人了。她倒蛮会讲话,如此礼遇倒让 自己不好装腔作势了。水向东微一踌躇,站起身来,看向来人。 “哟!水姐姐快快请坐!” 见水向东起身,蓝水晶暗自一笑,急趋上前,把臂相请,态度甚是热烈。 水向东一愕之下忙不迭托住蓝水晶双臂,心内一时哭笑不得,我们什么时候变 得如此亲密?不容多想,只觉对方轻柔一按,自己身不由主便已坐回椅中。 不待水向东开口客气,蓝水晶已然自几上碟中掐起一支香蕉,轻巧地扒开外皮, 纤手抚去,托住水向东右腕轻轻一抬,剥得花样的香蕉便已塞到对方手中。 “水姐姐,这是妹妹家乡所产,一路带来千里迢迢呢!前日已然送过府去,只 是水姐姐恰巧不在呢!” 水向东手举香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脸尴尬着竟自不知所措起来。 蓝水晶一语言罢,扭身坐到隔几的太师椅中,眉宇之间露出一丝自得,纤指一 捏,为自己也剥了一支,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齿舌轻蠕,慢慢品味起来。 主人既已动口,水向东只得赔着笑脸也咬了一口,只是甚感无味,一边囫囵吞 下,一边将剩下的大半放回碟中。 “水姐姐,三年没见,你却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年轻美丽!” 水向东较蓝水晶年长几岁,但凭容颜却怎也辨不出谁长谁幼,二女坐到一处便 是两位绝美少妇,只是一个妖娆妩媚、一个英姿飒爽,但那妖媚中满含自信,而英 姿里却略带沮丧。 “水姐姐,妹妹很是羡慕你呢!” 人家都已讲了五句,自己却一句没有搭上!水向东憋闷良久,端的不耐至极, 终于得隙开口,急急抢上,道:“蓝……妹妹……也是一点没变。” 蓝水晶轻叹一声,道:“怎比得水姐姐呢!妹妹与水姐姐坐到一处,怎样看来 妹妹都像是做姐姐的呢!” 水向东讪然一笑,道:“妹妹言过其实了!” “不过、不过!哪里有过!姐姐不信,妹妹便命弟子拿来铜镜,你我姐妹比较 一下便知!”言罢抬手招呼,似乎便要说比就比。 水向东一急,道:“千万不要!……妹妹,这多同门,还是不要了。姐姐信你 便是。” 原本水向东早已想好,见了这张夫人蓝水晶,即便不可马上给她一个下马威, 也定须不假颜色令她难堪,谁想甫一交锋自己便败得如此彻底,竟还与她坐实了姐 妹情谊,这样一路下去,自己岂不被动至极! “不要便不要。水姐姐,上次华山一别,妹妹好生惦念姐姐呢!妹妹常常想着 来看望姐姐,也好想邀姐姐去巴蜀游玩。若是姐姐不弃,妹妹直想做个牵马缀镫的 乖巧丫鬟,为姐姐伏侍鞍马、引导路途呢!” 看着蓝水晶自顾自地殷殷娓娓,水向东深吸口气,淡淡一笑,道:“妹妹,你 这样讲话岂不是折杀姐姐了!姐姐此来便是与你相叙情谊,你我姐妹‘情重’自不 必讲,儿女之事却是更加要紧!” 蓝水晶“筑基”已成,此时闻言微微点头,含笑道:“水姐姐,含韵承蒙姐姐 与陆家主错爱,得与令郎匹配,妹妹着实为他二人欢喜得紧呢!” 水向东连连称是,道:“妹妹,姐姐自然也是欢喜……” “这就好了!妹妹还担心着怕姐姐不喜含韵,原本是想先去府上拜见姐姐,却 又听闻姐姐不在,只道无法体会姐姐心思,陆家主与外子又是那样心急,事情竟已 定下,着实搅得妹妹心神不宁,现下得知姐姐与妹妹一般欢喜,妹妹心头一块大石 总算落定,看来妹妹还真有些杞人忧天呢!” 好了!现在你是大石落定,该轮到我心神不宁了!水向东被蓝水晶左一个姐姐 右一个妹妹搞得晕头转向,刚刚给打断的言语不知从何接起,忽然记起先前来时准 备妥当的说辞,此时无可再行斟酌,冲口而出道:“令爱含韵天生丽质,……姐姐 ……虽未见过,却也听闻她小小年纪便已深具……妹妹……‘昔日’风采,人品自 是……出众,武功更加青出于蓝,练成玄冰斩可不知要捕杀多少毒虫,想来也算得 上是造福一方的好事了。” 听水向东提起自己“昔日”风采,话锋急转竟似不留余地,蓝水晶俏脸不禁一 沉。 蓝水晶少女之时好动贪玩、性懒不勤,武功修为极差,偷偷培制玄冰蛊毒又被 教众揭破,玄冰斩不得进步,无意之中翻阅教内典籍发现了玄媚功心法,便开始修 习玄媚功。玄媚功是三圣教专为抵御青城派武学的媚术,但若大成仍须具有相当精 深的内力,玄媚功无论男女均可习练,只是修习者须经人事方能真正识其神髓。蓝 水晶以处子之身强修玄媚功本已不妥,用急之下竟将功力提升至九玄千媚的最高境 界,首次使出,对手便是刚刚继任青城派掌门的张兆丰。张兆丰年届四旬,本为修 道之人,武功道行俱已深不可测,与蓝水晶交手,轻易之间便破了蓝水晶的玄媚功, 只是最终仍是无法完全抵消九玄千媚的迷惑,一时把持不住竟与蓝水晶成就了鱼水 之欢。蓝水晶下嫁张兆丰时年仅十六岁,张大掌门却比她长了二十三岁之多,此事 在当年也曾轰动一时,老夫少妻本就有趣,青城派掌门还俗娶妻更是可笑,加之青 城派与三圣教同处西南,对立百年,如今却结下亲家便更加令人不可思议。 蓝水晶下嫁张兆丰次年诞下一女,便是张含韵。 相夫教女,蓝水晶对自己早年的荒唐讳莫如深,不想此时竟被水向东一语道出, 竟还似暗指自己女儿品行不端,心下不禁大为不悦,我曲意逢迎无非是为儿女之事 顺遂,现下虽是在你泰山派地面,难道我便怕你不成? 低头略一沉吟,蓝水晶随即笑起,道:“水姐姐过奖了!妹妹少时率性,哪里 又有什么风采呢!不过,妹妹十四岁时却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呢!” 水向东闻言面色不禁一寒,见蓝水晶好整以暇自顾自摆弄着几上托盘中的水果 点心,一时恨意陡生。自己十四岁嫁与陆亭舟纯属误会,姐姐逃婚一时找寻不到, 无奈之下,自己代姐姐上了花轿,没想到一错再错,行礼洞房一环紧扣一环,到得 最后木已成舟再难挽回。多年以来,与陆亭舟打打闹闹已成家常便饭,若非牵挂儿 子,自己早都不会恋在陆家。 十四岁错嫁陆亭舟,水向东引为恨事,最是忌讳他人提及。一时着恼不及多想, 水向东沉声道:“我之错,错不在己,却不似他人,妖邪蛮夷,色相相诱,不懂纲 常礼教!” 蓝水晶轻笑一声,悠然道:“妹妹嫁与外子,便知琴瑟和鸣、夫唱妇随、相夫 教女、持家以道,怎都不会三天两日离家不顾、冷落丈夫儿子。” 言语刺到痛处,水向东冷“哼”一声,道:“我辈身在江湖,自然身不由己。 我那引儿并非武林中人,我是极不愿他搅进江湖纷争。况且,引儿不谙武学,怎可 终日与毒虫狐魅为伍!以令爱的身份家世实是不难寻得良配,引儿实在不是令爱的 上上之选。” 蓝水晶长出口气,冷然道:“韵儿是我掌上明珠,有人辱我,或许我会顾全大 局不与争竞,但若辱我韵儿……” 蓝水晶缓缓起身,“哼哼”两声,续道:“我绝不答应!” 推己及人,水向东不禁一怔,自己心急之下言语确是有失偏颇,但事已至此, 已然势成骑虎,让步是决然不能了。 “张夫人,我会抽暇再来拜会张掌门,希望他也一样通情达理,不会因一念之 差误了张小姐的终身。” 水向东言罢起身,微微一揖,又道:“适才言语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张夫人见 谅。” 见水向东便要告辞,蓝水晶抬手一拦,道:“陆夫人,我以礼待客,你却出言 相辱,我蓝水晶虽然本领不济,却也是极要脸面之人。” 水向东冷笑一声,道:“张夫人,怎样才算给你‘脸面’呢?” 蓝水晶道:“请陆夫人赐教一二!我三圣教虽不及你泰山派势大,却也决不会 要青城派相助,想来你也不会求助于泰安陆家的帮手吧。” 蓝水晶此言极是聪明,泰安陆家虽是泰山派旁支,但她偏偏撇清,自己又不牵 扯青城一派,这样,无论二人闹到何种地步,都不是代表陆家与青城派,陆引是陆 家少主,女儿是青城派弟子,如此一来便为儿女之事留了后路。其实,儿女之事又 岂是做娘亲的能够做主?陆亭舟与张兆丰早已言定,凭她水向东又怎能改变得了。 虽对蓝水晶的言语有所不解,却也知定有深意,此时不去管她,水向东摘剑在 手,却不出鞘,道:“水向东领教张夫人的玄冰斩。” “请!” 随同蓝水晶东来的三圣教教众多与蓝水晶平辈,而青城派一众却大多较蓝水晶 低了一辈,虽然年纪各有长幼,毕竟有所隔膜,再加青城派弟子大多处事死板,一 路东行,青城派的黑衣便与三圣教的蓝衫泾渭分明。水向东带来的泰山派门人与三 圣教教众都极好交,又是平辈论交,自与三圣教同青城派的情形不同,双方师姐妹 倾谈儿女婚事,一众随行便也交头接耳熟识起来,正在互道各自山水人杰地灵,忽 见水、蓝二人一言不合竟要动手,本已凑在一处的两派门人倏然分开,尴尴尬尬着 竟已不知如何相对。 十四式月影剑在江湖中颇负盛名,乃是泰山剑法中唯一以轻灵飘逸见长的道家 剑法,水向东便是泰山派专研月影剑的一系弟子。受家事拖累,水向东的月影剑并 不精纯,不过二十几年断续的修为也勉强能够跻身一流境界。 与水向东相比,蓝水晶的功力便要高出很多。蓝水晶嫁入青城派之后性情改变 极大,媚功被丈夫所破,再难修习,但脱开三圣教总坛便再无人监视,整日潜心培 制蛊虫,钻研武学,玄冰斩已有大成。 水、蓝二人相向而立,片刻之间便下决心。从未交手,也不知对方底细,二人 甫一动手都极谨慎。 水向东剑不出鞘,剑式仍是挥洒自如,剑鞘平平一指便是月影剑起手“花间置 酒”,一式起始剑影缓缓铺开,剑身颤动之间挑起三道圆环,便似三只酒杯腾空而 起,却不知哪只杯中水酒是由主人敬与客人。忽然剑环一散,一环之中点出万千剑 影,宛如酒杯破碎四散洒出酒水一般,点点滴滴溅向客人身体。 蓝水晶身形向旁疾闪,纤手一并即分,两只手掌罩起白蒙蒙的雾气,一臂疾展, 雾气带出一道烟尘般的长尾,白雾在空中拖动成弧,瞬间首尾相接,竟把水向东的 剑势完全罩在一处。一掌拖住剑势,一掌疾攻上前,白雾如彗星划过,拖起长长的 慧尾猛然冲向对手。 玄冰斩内力催动,水向东忽感阵阵寒意袭来,周遭空气逐渐冰冷,竟似进入冬 季一般。先前只是听闻玄冰斩是在身体之内炼化阴寒蛊毒助长内力修为,真正武功 却是刀法,此时一见才知,掌刀之势更是骇人。 不敢轻忽,水向东拔剑出鞘,剑芒一吐,红光乍现。 月影剑本是道家剑法,应以阴柔内力配合,泰山派武功佛道并举,只因佛家武 功始终占据主导,道家内功便逐渐失传,仅余的几门道家剑法掌法最后也只得以佛 家内力催动,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也只是形神名称的悖谬,单就武功本身来讲, 应也算是独辟蹊径,威势反而更增。 水向东长剑出鞘,内力贯注剑身,长剑当胸一立,周遭寒气顿消。剑身一抬, 长剑斜倚肩头,竟似架在自己颈间,身形错着蓝水晶向侧一趋,避开攻来的一掌, 长剑向上一指,玉臂前伸,剑身横拖向前,迎向对方掌力。 各大门派常相切磋,蓝水晶对十四式月影剑剑式早已了然于胸,胜负只在内力 及速度之上,水向东剑一出鞘,蓝水晶便已不再担心,只是胜她容易,却也不能不 留脸面给她,毕竟恶语相向只是一时,儿女亲家却要做到一世。 ------- N维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