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风起海失色,云涌天改容 那一边黑峰率领了五千铁骑如猛虎般扑了向镇江,暂且按下不提。这边单表王 老大的渔船刚刚离了港口,一时间失去了堤防的挡风遮蔽,感觉立刻不同。 无边无际,黑得如墨汁般的大海卷起了滔天的狂澜,似乎愤怒得要把遇到的一 切都撕得粉碎。王老大的渔船好几次被巨浪卷起了冲天而起,似要到九天揽月,然 后更象是要入五洋捉鳖一般,猛然一头钻入了浪底波中,恨不得再不出来。船身里 不一时早已经打进了很多水。 王老大尽管几乎在海上过了半世,也从不曾经过这等可怖的惊涛骇浪。其实真 正的大风大浪,来前多有先兆,但凡是有些经验的渔民,定然是不会去作那种‘明 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蠢事的。而按往常规矩,如果船只遇上了出乎意料的风 暴,便应当即时抛锚定位,待浪静了些再作打算,于是王老大声嘶力竭的吼道, “抛锚定位!稳了船身!” 了凡闻声,立刻将面前甲板上如死蟒般盘了在地的钢锚铁链抓了起来,使尽了 全身气力,把铁锚掷了出去。 正巧一个大浪打来,了凡全力掷出了铁锚之后,脚下不免有些虚浮,被大浪打 得身子腾空而起,在空中翻滚着向船尾跌了过去。 明明心中清楚得很,自己现在正朝了一柄明晃晃竖了在那里的渔叉飞去,但这 时已经此身不由己做主,只好将两眼一闭,听天由命,单只等着渔叉把自己开肠破 肚。 此时人人都离了了凡甚远,要赶过来援救已经是万万不及。就在这性命交关之 际,只见蒙慎行左掌如刀,阴冷如玉,只斜斜一削便把手中船桨末端半尺来长的一 段切了下来。右掌瞬时间变得猩红如血,拍了在那段断桨一端。那段断桨如离弦之 箭一般被激发了出去,过后众人方才听到极尖锐的一道啸声,竟然是比声音还快! 那段断桨硬自在了凡落地前赶到,把渔叉击飞出了船外。了凡虽然仍不免摔得鼻青 脸肿,但一条性命总算从鬼门关前拣了回来。这一手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混元乾坤掌 力的坤掌至阴至柔之力断桨,又以乾掌至阳至刚之力激发救人,天下间恐怕也只有 蒙慎行一人能够如此干净利落的做到。 放下惊魂未定的了凡先不管,只看得那风浪越来越猛烈,直恨不得将大海兜底 倾转,更将苍天没顶淹没。虽然已经下了锚,渔船船身仍然摇摆不定,震荡得极其 厉害,有一两次竟然好像是脱了船锚。 王老大知道现在只凭单锚,已然稳不住船身,只好又叫道,“快放备用大锚。” 了凡刚刚定下了神,正坐在甲板上喘气,闻声一愣,应道,“备用大锚在哪里?” 王老大这才省得,了凡当然不晓得备用大锚的所在。他稳着舵盘,半步不敢离 开。其他人里,晓得备用大锚所在便只有赵得胜了,于是大叫道,“得胜,带人去 船尾放备用大锚!” 可怜赵得胜虽然几乎从生下来就是水手,可船身如此大摇大晃,他又没有练过 千斤坠一类的下盘扎马功夫,从船头到船尾这一段短短的距离,赵得胜简直是用手 把着各种固定之物爬将了过来的。眼看好不容易将将近了船尾,船身又在一个大浪 冲击下几乎直直的头下尾上,甲板这时早已湿滑如油,赵得胜被震脱了手,‘哧溜’ 一声,又跌回到了船头。锚链亦是被这个大浪挣得‘铖’的一声急响。王老大和了 凡看得都是心急如焚,但其时也实无计可施。 秦汪冉看到赵得胜急切间一时半刻过不来,此时又的确是拖延不得的局面,反 正现在也无需继续划桨,便把手中大桨向身边言先生手里面一塞,站起身来。言先 生先是一呆,犹豫间到底还是接过了大桨。 秦汪冉紧接着便腾身而起,这时他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真正显了出来。只见他 腾身而起,借了的是在桨位处甲板和扶手上一推一踏的力量,堪堪飞了出去近两丈 来远,势头已衰,身体向下跌去。 下面甲板湿滑已极,更随着海浪跌宕起伏,无法再次借力,眼看要跟赵得胜落 得一样下场。可秦汪冉在空中极其美妙的舒身挥臂,把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湿透了的 长衫解下,一挥间便已经缠了在主桅之上,猛然一拉,身子向前直飞,已经贴了到 主桅上面。他左手在主桅上一兜,前冲之势受阻,身子滴溜溜的顺了主桅转了一个 整圈,势头却只有越发强劲,这才再次向前飞去,真如强弓劲弩一般,四丈来远的 距离一晃而过,方才力尽下坠。这时他故伎重演,长衫一挥间又卷了前桅,只是这 一次却并不打圈,而是借力后直直的飞向了赵得胜。赵得胜正自看得目瞪口呆,秦 汪冉已经象大鹰般落了在自己面前,随即就觉得如铁钳鹰爪般的一只手握了在自己 右大臂之上,自己接着就身不由己的跟着腾空离地。秦汪冉带着赵得胜斜飞而起, 双脚更及时在船头栏杆上猛然一蹬,两个人几乎是水平着飞了出去。这时秦汪冉手 中带了赵得胜,生怕长衫禁受不住两个人的分量,运了真力,居然在半空中把赵得 胜向前送了出去,口中喝道,“抓了前桅。”赵得胜眼看前桅向自己猛然迫近,不 由自主的伸了犹自空闲的左手抓住了前桅,紧紧的抱住不放。秦汪冉只要有一丝可 以借力处,便有腾挪余地,在赵得胜臂膀上只稍稍一拉,跟着赵得胜便也上了前桅。 他更不停留,带了赵得胜再次飞出,双脚这一次自然是蹬了在前桅上借力。在主桅 又照样来了一遍后,两人便已经稳稳的落了在船尾,刚好还可以抓住船尾栏杆稳定 身形。赵得胜落地后揉了揉眼睛,犹自有些懵懵懂懂,不知怎么就这么一下子到了 船尾。 秦汪冉催道,“备用大锚在哪里?如何放下备用大锚?” 赵得胜伸手向船尾右侧一堆黑乎乎的物事一指,“便是在那里了。”语声未落, 便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又飞了起来,明白过来时候,面前已经是盘了在地的备用大 锚了。 赵得胜这一次不待秦汪冉再次开口,已经极熟练的揭了盖在备用大锚上的帆布, 三下五除二的一拧一扭解了水手结,道,“我气力不够,一个人举不起这备用大锚, 你来!” 秦汪冉双手抓了备用大锚,双膀一运力间觉得总有两千五百斤以上的分量,只 凭本力是无论如何举它不起。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心道,“拼命罢。”一口本命真 气从小腹下气海急聚升起,直透重楼,越肩井,急提到了双腕寸关,双腕一时变得 坚硬如铁,猛然发力,高举了大锚过顶,向船外用力掷了出去,‘腾’的一声,备 用大锚远远的没入了水中,好像连个水花也没有打得起来,便即沉了下去,转眼无 影无踪。这是实打实的硬功夫,一分半点也取巧不得的。 秦汪冉这时才觉得气喘心慌,知道刚才一阵,实是耗了不少体力心力,在使用 了解血大法之后如此这般施为,尤其是不智之举。 就这样,在船尾已经下了两个锚,锚索也均已经放了到最长的限度,一时半刻 间,船上众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了。 秦汪冉定睛再向船外望去,只见满目凄凉。他虽然见多识广,这种惨景以前却 从未见过:海上巨浪滔天,疯狂肆孽,每隔不了一小会就劈头盖脑的向渔船扑来。 中等大小的一条渔船,在浪尖上如弹丸般跳跃,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作‘一叶孤舟’。 再向四面一望,境况更是悲惨,四面八方只剩下了黑乎乎,迷蒙蒙的一片,高低远 近都作是一般,不知天海之间,到底哪里是分界之处。更糟的是狂风不但毫无衰减 之意,反而越刮越猛,虽然已经是下了两个锚,船身仍然是越晃越厉害。 过得一会,船身晃得愈发猛烈,赵得胜见几次船身几乎翻倒,船舷都浸了入水, 知道到了现在这等局面,便只剩下砍桅一条路可以走了,大叫道,“老大,我看, 得砍掉前桅啦?!” 王老大跟这条船过了多少春秋,简直当它是有生命的一样对待,砍桅这样的事 当然是绝对不情愿干的。但眼下清清楚楚,如果不立刻砍掉前桅,船只怕不一时便 会沉没,情势更容不得他犹豫考虑,王老大也只好狠下心肠,大声道,“哪位离前 桅近些的,赶快砍了前桅!” 但前桅孤零零立了在前甲板上,中间一段路无异黄泉之途。何况既然是砍前桅, 前桅倒时,在这样的风中,谁晓得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此时离前桅最近的算是 洪郴,但见他双目紧闭,双手如铁钉入木般抓紧了在身边一条横栏上,那阵势看起 来,如果不是把他的手一刀剁了下来,谁也甭想叫他松手。 离前桅再近些的是降龙罗汉,他双拳紧握,闭了双眼,在心中快速重复了几遍, “佛祖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三再四,终于下定了决心,猛然睁了眼睛, 准备拚了性命,去砍前桅。 出现在降龙罗汉眼中的却是秦汪冉瘦瘦的身影,在风雨中飞得如此飘零,正像 是深秋里那最后一片脱离枝头的枫叶,在风中辗转着最后的一点生命和迷恋,却也 活得如此骄傲和灿烂,红得好像是情人心头刺落的血。 秦汪冉一飞身而起,血龙宝刃就已经撤在了手中,真个是如虹贯日一般,在如 此浓烈的夜色中,还是红得耀眼。两个起落间,秦汪冉已到了主桅,脚尖只是一点 地间,又飞了向前桅。势尽下落时,看起来只要他再次腾身,便可以到得前桅。 谁都没有想到秦汪冉会重重的一头跌倒在甲板上──甲板本来就湿滑如油,何 况秦汪冉这时真的是有些强弩之末了。丹田中一阵剧痛,秦汪冉心中明明白白,解 血大法的反噬之力已经开始发作了。嘴中更甜甜酸酸的觉得多了些什么东西,也不 知道掉了几颗牙齿。心头一疼,纵横天下半生,想不到今日居然会自己无端端跌得 撞落牙齿,以后只怕自己的面容,又要再丑几分了。 心中虽然感慨万千,但秦汪冉并未作丝毫停留,左手拍地间,身体再度飞起, 终于落了在前桅之前,伸手紧紧抓了前桅,只觉得气紧心跳,风凉刺骨。 但已没有时间可以调息了,秦汪冉手中的血刃,再度绽放,就如夏日里最后的 那一朵玫瑰般夺人心魄,凄迷如梦。如小脸盆粗细的前桅无声无息的应手而断,缓 缓的开始倾斜倒下。 秦汪冉收刀回腰间,以右肩抵了前桅,左手绕了到头后托了前桅偏下另外一处, 借了前桅自己倾倒之力,腰腿间猛然发力,转了小半个圈子,居然把前桅掷了出去! 前桅远远落水,秦汪冉抱了前桅剩下的残部,坐了下来,气喘如牛。 但船上的前桅一砍下来,主桅随风摇摆,很快也失去了控制,船也随着如风中 残叶般剧烈摇晃。这时不用王老大开口,大家也晓得必须砍了主桅。蒙慎行在船中 部,离主桅不算太远,他把手中半截大桨交了给身边的传功长老,蓦然起身,一步 步走向主桅。 蒙慎行轻功平平,不敢如秦汪冉般飞身腾跃,好在他下盘马步功夫极佳,真正 是步步生根,一步一个脚印的慢慢挪了向主桅。幸好主桅距他甚近,五六步便到, 倒是其他众人,看得格外心焦。 好容易到了主桅,蒙慎行这时才发现自己身边没有任何兵刃。 主桅比较前桅,愈发粗了几分,而既然是主桅,木质自然格外坚硬,想一掌震 断是决计不成的。蒙慎行一咬牙,右手握拳,运了十二分的混元乾坤刚力,‘腾’ 的一声,拳头竟然硬生生打进了主桅之中,直没至腕。左手如法炮制,也打进了主 桅之中。再猛然向外一拔,主桅上已经多了两个海碗口大小的深洞。蒙慎行拳眼之 上也已经是鲜血淋漓,他随即变拳为掌,双掌齐出,印在了主桅上,克拉拉一声脆 响,主桅也开始倾斜。 紧接着蒙慎行双手托了在主桅下侧,大喝一声道,“起!”硬生生将主桅向上 推起了一尺来高,此时主桅仍然在倾倒之中。蒙慎行向上腾身,看上去使的力量极 大,却不过跃起了半尺来高,全身的力量被压抑了无可发泄,似乎要爆炸了出来一 般,不得已从唯一的出口──双掌发了出去,击了在主桅中段。主桅受击后向上猛 然飞起,矫若飞龙,直似非人力所能为,高高的越了过栏杆,栽入水中。蒙慎行危 急中从混元乾坤掌力中创出了这一掌,端得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乾坤阴阳之力, 自然而然的水乳交融,威力惊人,已经臻得掌法的无上绝诣。 主桅已倒,船上就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甲板,看上去格外凄凉。但船身的摇 晃到底是好了许多,众人也各自心安了不少。 可惜好景不长。只不过片刻之后,船身猛烈的一震间,王老大心中大叫不妙: 船终于脱了锚。原来一开始时两只锚不是一起掷下,头一只单独承受了一段过大的 压力,而主桅前桅又断得太晚了些,当时虽然没有立刻脱锚,挨了这一时后,到底 承受不住了。 现在也只剩下冒险离开锚地驶向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这最后一条路了。回朱家 尖是万万不敢的,一来不知黑峰的兵马是否还在,不敢妄自重回虎口,二来朱家尖 渔港是小码头,入口水路狭窄,出来容易进去难,对不准方位的话,撞了到礁石之 上,那可就绝无生路了。于是王老大大喊道,“各位抄桨的,请重新开始扳桨!” 秦汪冉因为刚刚使力过大,坐了一旁闭目调息,他的桨位就被卫道罗汉接了下 来。言先生一边划桨,一边心中交战,‘现在难道不正是向秦汪冉下手的绝佳时机 吗?我怎么还不下手?’但不知为何,言先生居然竟没有出手,自己对自己解释道, “我既答应了今日不再向他出手,那便得做到。”但究竟是为了什么下不了手,就 怕连言先生自己也说不清楚。 渔船又重新开始艰难的在浪峰浪底慢慢向前移动。此时星月无光,浪起如山, 王老大完全是凭了自己对这一片水域的极端熟悉,盲目行舟,心中晓得,船只正大 致向普陀方向行去。 船行入海深处,浪涛反而却觉得小了些。原来海啸毕竟与风暴不同,离岸远时, 威力便小的多。半个时辰转眼就过,行船是越来越容易,到普陀的水路也已经估摸 着走了一半还多,众人心中,都油然而兴虎口脱险之感。 忽然间许大马棒失声大喊道,“船底漏水了!” 洪郴这一次反应倒是极快,闻声便即跑下了船舱,不一会从船舱底部传了上来 洪郴变了腔调的惊叫,“天!底舱里已有近两尺深的水了!” 王老大当机立断,大声道,“所有未在划桨之人,都去底舱抽水!” 洪郴,了凡,庄言,庄行,辽东落阵风和丐帮,天地门余下的各人都下了底舱, 这时不光是抽水叽筒,连船上的锅碗瓢盆,都派上了用场来排水,但底舱里进水还 是越来越多。看进水的速度,渔船虽然不会即时就沉,但也不过还有最多一顿半饭 的功夫可以漂浮在水面上。 此时尽管风势较方才略小了些,但船是肯定不可能驶进普陀港口的了。王老大 心急如焚,扳桨诸人更是使出了全身力量,船行得好似在顺风满帆航行一般。第一 个无力退下的是言先生,他内功虽然高强,年纪毕竟已经太高,筋骨衰迈,不堪久 劳,天地门随着蒙七来的那个内家高手接了言先生的大桨。 就这样渔船上下颠簸,随浪逐流,渐渐的向普陀方向靠近,划桨诸人此时心中 只有一个念头,多用一分气力,船便靠普陀更近一分。 天光慢慢透亮时候,普陀海岸的轮廓已然隐隐在望。但渔船也已经到了再也撑 不下去了的地步,现在再不弃船,船只沉没时候的漩涡就万难躲开了。 王老大狂呼道,“大伙听了!准备上小船!!!”原来王老大的渔船上还有一 条小艇,平日是用了于确定鱼群方位之用。但小艇实在不大,就算把船帮都算上, 也最多就能载十五人,而渔船之中,现下人数接近三十,无论如何是载不下的。王 老大也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绝望道,“小船不够用,怎么办?” 此时人人自危,一片混乱,许大马棒更不怀好意的向辽东落阵风和庄言兄弟斜 眼看了过去。情势紧张的一时透不过气来,突然间却听得蒙七脱口叫道,“何不拆 船?” 若是寻常一群水手,这不过是一句废话,但其时船上高手甚多,拆船实不是一 件难事。众人立刻会意,拳打脚踢,兵刃乱舞间便开始在船体之上劈下大段的木材。 蒙慎行高声叫道,“不会水的有哪几人?先上小船。” 洪郴第一个举起手来。许大马棒和辽东落阵风几人来自极北之地,倒真的是一 点都不会水。少林三僧自小出家,从来就待在少室山上,也根本不晓得游泳是怎么 一回事。他们几人,便第一批先上了小船。因为要有人掌船,王老大自然也得上船。 言先生年纪最大,虽然他不情不愿,还是被硬生生推上了小船。了凡因为独臂,丐 帮另外两人因为不通水性也都上了船。言先生和许大马棒更还带了几条粗索,一端 系了在小船之上,一端系了在从渔船上劈下的大段木料上。余下的人,只好附在木 料之上,随着小船而行。 一切停当之时,渔船船尾已然开始下沉,小船上众人猛力划桨,后面带了载浮 载沉的十数人离开渔船。船只下沉,开头甚慢,往后却是越来越快。小船不过才划 开了四十丈远近,渔船就已经只剩下一个船头的尖还露了在水面外了,似乎又向上 一窜,挣扎了最后一次,便自没顶,消失无踪了。只余下一个大漩涡,如一个个无 穷无尽同心的圆圈层层相套,似乎直通了入水晶宫去。 小艇上众人奋力向岸边划去。当小艇被冲上浪尖时,已然能清清楚楚看到海岸。 但小艇前进速度极慢,似乎是永远也靠不了岸一般。原来此时虽然海啸的峰头已过, 但近岸处却有回波向外冲击而出。 王老大这样熟知水性之人更知道,可能还有最后一关更加难以度过:小艇一靠 近海岸,礁石便多了起来,此时更无领航之人,只怕未到岸边,就会被海浪推到礁 石上撞得粉碎。然而,此时只能听天由命,顶着风势拼命向岸上划去。 前面在晨曦中若隐若现的海岸是岩石还是沙滩,是陡岸还是浅滩,现在是谁也 不知道。越靠近岸,众人心中不由得越觉得面前不可预测的陆地比肆孽中的大海更 可怕。 半因划桨,半因风浪,小艇走走停停,居然离海岸越来越近。 当众人终于看清眼前的海岸是沙滩之时,不禁都是大喜过望!经过了这许多波 折,眼看胜利在望,如何能不高兴! 忽然间一个排山倒海的巨浪从小艇后面滚滚而来,如巨人力大无穷的铁臂般轻 轻易易把小艇抛了上几十丈高的半空,众人只觉得身不由己的直向上飞去,却不知 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突然间心头一虚,身子一顿,似乎停滞在了虚空之中,这种 感觉好像甚久,其实却不过一瞬间的功夫罢了。紧接着的是似乎五脏六腑沉沉的向 下坠了去,血向头上直涌,胸腹间空荡荡的极其难受,心里面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何时才能落了到底?小艇跌回水中时,却是船头向下,已然翻了在水中。许大马棒 等不会水的人,此时心中唯一所想便是随便紧紧抓了小艇的什么所在决不松手。而 小艇后面被绳索牵引的十几人,早已不知被巨浪冲到了哪里! 这时唯一不幸中之大幸是这个巨浪的余波是将众人向岸上的方向送了过去。 众人此时已然失散,混乱中也实在无法一一细表,单说秦汪冉只觉得一阵天旋 地转,便被卷了在巨浪里面翻滚不定,上下左右只余了无穷无尽的海水。面对了这 天地变色,风云改容之威,任你是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好汉,也不过如同老 天爷手中区区玩物一般。 浪势使尽,颓然而退时,秦汪冉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躺了在半干半湿的沙滩之上。 虽然已近精疲力竭,但秦汪冉心智仍然是清醒无比,一旦意识到自己已脚踏实地, 便硬自提起最后一点气力立即爬起来向陆上尽力奔去,以免第二个浪头打来时再把 自己卷入大海。 说时迟,那时快,秦汪冉才迈出了第二步,就听得身后涛声再起,知道第二个 巨浪已经赶到。高如城墙似的海浪汹涌而至,人力根本无法抗拒。秦汪冉只好深深 吸了一口气,尽力向前跃了出去,只瞬息间便觉得巨浪从后面追上了自己,腿脚先 被拖了入水,随即就被整个吞没了在海水之中,紧接着更被埋入水中十余丈深浅。 再接着秦汪冉便感到海水正在疯狂地把他掷向了什么地方,但究竟是什么地方,此 时此刻,真的是只有天知道。 这时,秦汪冉数十年苦练的内功到底发挥了效用,他被裹了在鲸波中怕没有好 一时,只余下‘常恨此身非所有’,敛了内息,静静的如枯坐参禅。寻常人只怕就 要因此窒息而死好几回的时候,他却没事人般的便即过来了。 海浪势尽而退,秦汪冉猛然间又觉得自己双脚踏及实地,头也又露出了水面, 连忙使了一个千斤坠向下沉了去,免得被回卷的浪头再带了回海中。一待自己的腰 部出水,便即腾身向前跃出,终于到了狂涛肆孽的威力之外。心下犹自放心不下, 向前又急急奔了四五十丈的样子,两腿间只觉得一软,扑倒了在地上。他这五六日 无休无息,在渔港已自昏迷了一回,冒险施用了解血大法以后又在和柳如是,言先 生,黑峰的交手中妄动真力,在船上又两次强自施展绝技,现在再从巨浪中逃生, 他到底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真的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秦汪冉眼前迷迷糊糊,在地上扭动兀自要向前爬去,一只手伸了出去,象是要 抓住虚无中什么物事般,口中含糊嗫嚅道,“小眉,慢些走,慢些走,我这就来了……” 语声停时,已然人事不知,又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秦汪冉再醒来时,眼帘里慢慢浮现出来的面孔上充满了关 切不安和焦虑烦恼之意,原来却是蒙七。秦汪冉脑袋里面糊里糊涂,低声道,“小 七,咱们这是到了黄泉了罢?咱们兄弟死后居然还能再在一起,不错不错。” 蒙七急道,“三哥,你可醒了过来。现在咱们明明白白是在人间,别满嘴胡说 八道的。” 秦汪冉嘴角露了一丝极奇异的微笑,突然间发觉自己处了在无尽的虚空当中, 四面八方无依无靠,无上无下,无前无后,更没有什么天地人,只有无穷无尽的一 片混沌,感觉却祥和的紧。秦汪冉嘴里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还是在人间,在人 间,在人间……” 心下居然莫名的生出了些许遗憾之感,竟然想就这么留了在那虚无飘渺中再不 出来。 蒙七见秦汪冉没完没了的重复‘在人间’三字,心中想到,“莫不成三哥叫淹 掉了魂吗?不妙!”心念一到于此,再不迟疑,老大一个嘴巴子‘啪’的就抽了在 秦汪冉脸上。 秦汪冉一惊,全身上下机灵灵打了一个冷战,灵台中如同当头一盆清水浇下来, 心猿意马,总算在悬崖边被勒了下来。险些走火入魔,万劫不复的一场大难却被蒙 七这么无意中轻易化解了。他眼中露了少许感激之意,兄弟二人,无语相对,心意 却交流无余,都觉得能仍旧活了在这充满了无尽烦恼的软红十丈中,竟然也是如此 美好的一件事。 半响无语,秦汪冉首先打破了沉默道,“蒙帮主,他老人家也脱险了吗?” 蒙七的脸上刚刚出现的丁点笑意,立刻又消失无踪,摇头道,“还不晓得。我 刚才在近处找了一遍,周围方圆一里里面,就只有咱们两人。再远些的,我再也没 有气力去找了。” 秦汪冉不由默然,但想起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小船翻船的所在,离海岸总有 四五里之遥,浪高如山,卷了各人到岸,更不知会送出去多远,便是被冲到了二三 十里外,那也不足为奇。这么大的范围,去找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实如大海捞针, 谈何容易。 秦汪冉沉默了一会,才找了另外一个话题,“你怎么能找得到我?” 蒙七摇头道,“说来全是碰巧。我好不容易上得岸来,那时真正是头晕眼花, 找不到东南西北在哪里。昏昏沉沉的坐了老大一会,才明白自己已经脱险。然后便 去找爹和你两人。腿却软得很,向东才走出了一里来路,居然就耗了小半个时辰。 然后回头斜走,差不多又走出了两里路的样子,好像腿脚那时又找了回些气力。我 以为自己已经回复体力,大是高兴,便想爬到那边那个高坡上去,从高处看一看, 爬了一半时,腿脚突然抽了筋,我便摔了下来,一直滚了到这里,居然因此找到了 你,也算是运气不错的了。” 秦汪冉闻言苦笑,“我身上现在也是一丝气力都无,想来是刚才危急时候把最 后一点力气都逼出来了。你现在感觉好了些吗?” 其实他自己刚才险些走火入魔,虽然被蒙七无意中救了回来,现在百脉中气息 紊乱,横冲直撞,几次想要吐血,只是被他硬生生压了下来而已。心中明白,继解 血大法后又几次逞强,现在身上的内伤实在是不轻。 蒙七强笑道,“好多了,要不然哪里来的力气打醒你?” 两人面面相觑,突然间都无奈的笑了。 秦汪冉突然道,“那么,不如先睡一觉。养出些精神来后再作计较吧。” 他这个建议虽然笨得可笑,但也确是两人现下力所能及的唯一可作之事了。两 人都是疲劳到了极点,不一时就这么席地幕天的各自沉沉睡去,连梦都没有力气去 作。这时便是来了个六岁的孩童,也可以轻轻易易的要了他们两人的性命。 这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奇妙,以前多少人千方百计想要秦汪冉的性命,琢磨了多 少阴谋诡计,安排了多少暗算埋伏,就是不能如愿。现在明明秦汪冉没有丝毫抵抗 之力的躺了在那里,却又没有人能利用这难得的良机下手。冥冥之中,难道当真是 有天意难违?海风吹了整夜,现下似乎是累了,慢慢的也安静了下来,风声听起来 却越发呜咽。洁白如雪的沙滩之上,空空荡荡的只躺了秦汪冉和蒙七两个一动不动 的人,一片死寂。 黑峰的马队此时却正在风驰电掣般急奔。昨夜到现在这一段时间之中,黑峰不 过让他的战士们歇息了两个时辰不到。天光未亮,五千铁骑又重新奔驰了在江南这 柔美得似乎承受不起万马奔腾的土地之上,人马旋风般卷过以后,道路已经被践踏 得面目全非。 骑兵作战,马力比人力重要得多,本来行军无需也不该这般疾奔。但黑峰胸膛 中的火焰自从昨晚燃起后,到现在不光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加焚心,似乎只有借 了这疯狂的奔驰才能略略平静下来。他身边的副将们虽然不敢说什么,心中却都在 嘀咕,“黑峰这一次,看起来真的是让气疯了。” 突然两骑马从前头兜转了回来,马上却只有一个人。原来骑兵的探骑一般都带 了两匹甚至三匹马,轮换来骑,比其他人总要快上十五到二十里地,来侦察前方是 否有敌踪,然后即时回报。那侦察之人疾冲了向黑峰,口中以女真话高声喊道, “将军,快停了行军。”黑峰猛然勒马,他坐下那匹黑得皮毛油色铮亮的大马被勒 得‘希溜溜’急叫着将前蹄举了老高,在空中乱踏。 那侦察之人赶到了黑峰面前,滚鞍下马,道,“将军,前方有大批宋军。” 黑峰面色一下子兴奋了起来,问道,“大约多少人,马队,车队还是步兵?” 那侦察之人回道,“约摸一万五千人的模样。大部分是步兵,但也有差不多千 人马队在内。” 黑峰连珠炮般问道,“他们离此地多远?队伍紧不紧?将官在哪里?行军速度 如何?有没有看到拒马枪?有的话,数量如何?”那侦察之人应答如流,“现在他 们离此,应该有十七里地远近左右。队伍颇是松散,前前后后连了有两里多地的样 子,骑兵却走了在阵尾。前面没有看到领队的将官,后面看不真切,但好像有轿子 在队伍之中,可能将官是坐了在轿子中也未可知。行军速度极慢。没有见到拒马枪。” 黑峰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你回来时,这十七里地的地形如何?” 那侦察之人道,“不算好。多树,有三条小河,但尚算平整。” 黑峰猛然回头,大声道,“传我的命令,全体下马步行,前队变后队,后退十 二里地,要慢。禁声。”言毕黑峰自己先下了马。他这句口令传到马五和另外四名 千户耳中,层层下传,当真如身使臂,如臂使手,如手使指,片刻间五千余人都已 经下了马,转身牵马缓缓而行。 黑峰又对那侦察之人道,“你留在此地。一旦望见宋军,立刻来报。”言罢转 身牵马而行,走在了队伍的最后。五千余人的队伍一时间变得鸦雀无声,连一声马 嘶都听不到。 十二里地来时如风,转眼即过,回走时却用了顿饭左右的光景,才到了黑峰心 目中理想的所在。只见这一带是真正的一马平川,攻守进退无碍,方圆五六里地里 面连颗树的影子都没有,极其适合骑兵用兵。到了十二里地外,有一座低低的小山 丘,倒是林木茂盛。 黑峰记心极好,来时虽然不过是疾奔一晃而过,却早把地形记了在心。 黑峰把队伍带了上山,人马都隐了在灌木从中。黑峰再和马五和其他几个千户 低语商量了几句后,似乎作出了什么决定,就都不再出声。 柳如是这时发现,在金兵的脸上,居然都写满了渴战兴奋的神情,一个个好像 被铁链拴了的骜犬般跃跃欲试,竟然找不到一张害怕不安的面孔,连黑峰自己和他 手下的几员大将也不例外。柳如是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自言自语,“这群人难道 真的不知道打仗是要死人的吗?怎么会傻到如此渴战?蛮人就是蛮人,连自己爱惜 自己都不晓得,实在愚蠢得紧。” 时间凝固般过得极慢,突然间远远的地平线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一转眼便可 以分辨出来是两马一人,旋风般刮了到黑峰面前方才停住,正是刚才那侦察之人。 他跳下马来,右臂上,左大腿上却插了两根羽箭,血流如注,想来是被宋军发觉了 而受到攻击,不及处理伤口,便先跑来报信。那侦察之人略一行礼,便即禀道, “宋军已经近了。估计一柱香的功夫后可以行军到此。”言罢才忙不迭的开始给自 己包扎伤口。 黑峰面无表情的听了,淡淡的道,“知道了,辛苦你了。” 他漫不经心一句话,那侦察之人却听的热血沸腾,猛然拜倒,激动道,“为了 咱们大金,为了将军,小的可以抛头颅,撒热血,哪里有什么辛苦可言。” 黑峰缓缓的转过身去,面对静悄悄无声肃立的五千甲士,低声而坚决的道, “你们都听到了没有?咱们女真人的勇士该是什么样的?” 金兵人人面容上都浮现了一种狂热的表情,也都硬生生忍住了不大叫出声。 黑峰把眼睛慢慢的从左到右扫了过去,每个金兵都觉得自己的将军看到自己了。 黑峰问道,“他们宋人里面,有这样的男人吗?他们宋人里面,有这样的士兵吗?” 声音仍然压得极低,但语义中那种挑衅,那种傲视睥睨却挑起了每个金兵心底深处 作为一个男人所最珍贵的骄傲和征服欲,每个人都在心底大叫,“他们当然没有! 他们当然没有!他们当然没有!” 黑峰此时心中,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秦汪冉那古怪的笑容,不由得一阵烦恼, 但表面上却仍然是一无所示。当他看到手下将士眼睛里面熊熊燃烧的烈火时,心中 最后那丝不快终于也消失无踪了。 心中明白,现在自己手下的这群虎狼之士,定然会把宋军吞噬得连一根骨头都 不必吐出来。 他再转回身去,解了自己腰间的镶金饰玉的佩刀,双手举了在胸前缓缓递了给 那侦察之人,却无言无语,只是瞪着那侦察之人。 那侦察之人也并不做声,单膝跪倒,双手高抬过顶,接了那刀,起身退回,恭 恭敬敬,仔仔细细的把佩刀系了在自己腰间。这时每一个金兵心里,都恨不得拿自 己的一条臂膀去换那柄佩刀。黑峰不再说话,心中知道,士气已经高涨,随时可以 战斗了。 宋军行军极是缓慢,又过了好一会才出现在黑峰等人的眼中。 远远看过去,宋军走得大都无精打采,垂头丧气,一副万般不情不愿的模样。 这原也难怪,宋军大都原本是老老实实种地的农民,被硬抓了来作壮丁凑数,从来 没有过什么训练和作战经验,这刀枪剑戟拿在手中,怎么也觉得不如自己平日摸惯 的锄头舒服。更要紧的却是,战争也实在给他们带不来什么切身的好处,打赢也好, 打输也罢,只要自己这条命能在过后还保得住,能回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去,那就 已经是最好不过了。 队伍中间,堂而皇之的走了一抬八人大轿,想来大帅他老人家现下正端坐了在 里面,八成可能还是个文官──宋时一代,文官带兵倒是极其平常的事。大轿周围 是三百亲兵,旗甲鲜明,挺胸腆肚,比较其他兵丁神气漂亮得多。 队伍的最后是千余骑兵,骑的倒都是高头大马,鞍蹬也颇华丽,可惜骑在上面 的人一个个歪带帽子斜穿衣,纨绔气比兵丁气倒重了几分。原来当时骑兵,需自己 出钱备马备鞍。所以多是官宦豪富家的子弟,才当得上骑兵。平日间耀武扬威,颇 为威风;一身戎装,走马章台,抱了姐儿在腿上吹嘘自己如何英雄,也很风流;何 况这更也是日后飞黄腾达的一条资本──军功。但真正要提了脑袋玩命的时候,本 大爷可就恕不奉陪了。 一万五千余人,近两里长的长蛇队伍,磨磨蹭蹭的走得极慢,又过了近两盏茶 的时候才到了小山脚下,离黑峰的埋伏已经不过一里的光景。 黑峰举起了右手,低声道,“上马!”五千虎狼之士,磨牙[左口右允]血,悄 没声的就都上了马。人人都盯了黑峰的右手,等待他下达冲锋的号令,气氛紧张得 无以复加。 宋军的先头部队已然过了小山,堪堪经过了三分之一的样子,最近的地方,宋 军和金兵只差了一箭之遥,当真是气息可闻,这时黑峰才极用力的猛然挥手。 金兵已经憋了太久太久,将令一下,如同被放出牢笼的一群野兽般,竟然不由 自主的都怪叫了起来,同时催马向前。一开始马速尚慢,倒还觉不出来什么,一箭 之遥跑了一半时,马速已经接近了极限,金兵纷纷开始拔出长矛马刀,挥舞呼叫着 冲了过来,便很有些横扫千军的意思了。 在宋军眼里,感觉又自不同。但见冲来的金兵,仿佛大海潮生,初看不过一线, 等听出人喊马嘶,已如怒潮澎湃,转眼迫近。金兵的排面拉得极长极宽,那凌厉无 比的气势,急风骤雨般慑人心魄,宋军尚未交战,先就有了怯意。 金兵的马队,大致形成了一个弧度很大的半月型,中路像长矛的矛头般向前突 出,黑峰本人正是矛头上最尖锐的矛锋,冲了在所有人之前,最先接敌。左右两路 稍慢,却往中间兜过来逼紧挤压。 转眼间金兵的中路如利刃般切入宋军阵中,滚滚人头鲜血随着快马经过冲天而 起,多少宋军竟然连还手的念头都没有想起来,就已经丧了性命。侥幸躲过了这一 劫的,因为缺少训练,不由自主的向两侧奔逃了出去,正好凑上金兵左右两路稍慢 的马队,被迎头截杀。 这已经几乎称不上战争,不如说是屠杀更合适些。只不过片刻功夫,宋军中段 差不多五千人已经死伤溃散殆尽,血流成河,平地顿成修罗场。而两头的许多宋军, 尚且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马五率领了一百精骑,按事先的计划,直扑向那抬八人大轿和帅旗。那抬八人 大轿附近的几百亲兵尽管衣甲远较他人鲜明,可也是在几乎没有抵抗的情况下就各 自逃了开去。马五一马当先,手中那一柄朴刀,斜斜的便劈了在那抬八人大轿之上, 但听得一声惨叫响起,刀刃出来时已然带血。马五不等回马,猛然拧腰向身后又是 凌烈一劈,那抬八人大轿在这两斩下慢慢的开始塌陷,血水也无声的从轿底流出。 但惨剧不过刚刚开始,马五身后的一百精骑,效仿马五,都是一刀两斩,三十 来人掠过以后,那抬八人大轿已经软摊了在地,后来的几十人马干脆就是从轿顶上 面直接践踏了过去。可怜那位不知姓什名谁,长得又是何等模样的大帅,就这么莫 名其妙的被乱刀斩成了肉泥,死后还难免马蹄践顶,现在不晓得还有没有一块寸许 大小的骨肉能剩下来。这么个死法,差不多就算是‘永世不得翻身’了吧。九泉之 下,糊涂鬼中,今日又添新丁;奈何桥上,叫苦连天,当时原应练兵。 马五斩了大轿,更不回头,转而直扑帅旗。只见他脱手放了马缰,在马上挺身 而起,只凭两脚踏了在镫中支撑身体,衣角在风中被激吹得猎猎作响,双手将朴刀 高举过顶,自上而下,斜斜的劈了向旗杆,势急如风,海碗口粗细的旗杆被迎刃一 斩而绝。马五紧接着急提朴刀后杆,打在旗杆中段,旗杆‘克拉拉’的加快倒下。 马五这时左手勒马止慢了马速,右手回手挂了朴刀在马边得胜钩上,腾出手来,正 好够上部位,‘哧拉拉’裂帛声急响,宋军帅旗已经被他撕了在手中。 帅旗一旦到手,马五勒马兜转,腾身上了马背,把帅旗挑了在朴刀顶端摇晃, 猛然仰面向天,发出了一声如月夜狼嚎似的叫喊,惨烈得似乎直冲了上云霄。 这时金兵铁骑已然转而向后面三分之一的宋军冲击猛攻。后面那些宋军见帅旗 已倒,越发失了斗志。而那些金兵虽然背对帅旗,听到了马五的嘶喊,心中似有感 应,一个个跟着又狂呼起来。嘶号怪叫声中伴了马刀磔在人体之上发出的令人齿酸 的声音,蕴藏在人体内最深处的极其兽性的一面被完全激发了出来。在这等时候, 淋漓鲜血就是最美的颜色,痛呼呻吟便是最动听的音乐,杀戮喋血就是至高无上的 享受。一支军队到了这种状态时,便当真可以席卷天下如草席了。 此时宋军已经是一败涂地,那千许骑兵,不过是比别人逃得快些而已。但可惜 他们忘了一件事:金兵最爱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良马骐骥。骑马逃窜虽然比用 两条腿快些,但马匹本身正是怀璧其罪,杀红了眼睛的金兵各自挑选对象,饿虎扑 食般追了上去。 宋军骑的大都是“代马”,嘶风追月,固海内一世之雄。但马虽然是好马,也 总还是得看是谁来骑他。这些宋军骑兵大少平日也就不过就是有个遛马兜风,踏青 寻欢的本事,何曾真正在大漠狂沙中骑过快马,更又何曾有驾驭颠簸快马的本领? 此时情势危急,便只知一味的以鞭抽打和用马刺狠刺马腹。马匹是狂奔起来了,宋 军倒也有三成落马──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后边紧追的金兵大呼小叫着追了 马去,只要没有在落马时跌断脖子,一条小命却是莫名的拣了回来。至于那些骑术 高些的,勉强还算是留了在马鞍上,但马虽然跑得如飞,可惜歪歪斜斜,跳跃不定, 总是走了曲线──到底本领不够,控它不住。背后金兵,眼看着就追了上来,越来 越近,偷眼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面目峥嵘的金兵已然在了自己背后,马刀高高举了 起来,然后突然间感到头颈间一凉,居然眼睁睁的看见了自己无头的身躯坐在马上 向前奔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惜这最后一个问题,再没有人来回答,就算 有人回答,也再也听不到了……这一战,金兵以五千破万五,胜得轻轻松松。斩首 四千七百余级,俘宋军三千余人──因为不好押运,黑峰干脆下令把降兵统统斩杀 ──获战马八百余匹,其他武器辎重,衣甲车仗更是不计其数。而金兵方面不过死 了三百六十来人,重伤二百余人而已。可笑的是到了最后,金兵居然还是不晓得自 己攻击的是哪一支宋军,以后如何报功,倒是一个难题。为留作证据,装人耳的大 号麻袋,用了七个,被鲜血浸得湿透,负责押运的几个金兵心中好大不乐意,小声 抱怨道,“宋人的血好臭!” 大胜之后,黑峰心中却并不十分高兴,而是盘绕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宋军腐 败无能若斯,比以前交手过的辽兵大大不如,实是不堪一击,胜之不武。可是梁王 兀朮,所谓‘宗翰之后,惟宗弼一人已’,左副元帅挞懒,亦是百年一遇的良将, 用兵之能,都远在我之上。兀朮以十万精兵攻打镇江弹丸之地,理应势如破竹才是。 怎么居然会被困了在黄天荡,而且面对的据说不过是八千宋军而已。这到底是怎么 一回事呢?难道不成说宋人有两种,一者如羔羊般引颈就戮,毫不抵抗,一种却比 我大金精兵还要剽悍不成?宋人真是复杂得紧。”他眼前似乎再次浮现了秦汪冉脸 上的那种古怪而看破红尘般的笑容,心头无名的又是一阵不快。 黑峰坐在马上,沉思着,后面跟随的金兵兴高采烈,牵了刚刚缴获了的驮了大 批战利品的马队而行,许多人不由高声唱起了北地粗犷猥亵的民歌小调。大队人马, 缓缓的向黄天荡方向进发而去。 无论是人是马,在地上都拖了长长的斜影,已然是夕阳斜照的时候了。 秦汪冉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乓’的打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猛然惊醒,却发现 原来是蒙七睡觉不老实,只是翻身倒也罢了,他居然还伸懒腰!右手在睡梦中抡了 差不多整整半个圈子,正好砸了在秦汪冉的肚子上,把秦汪冉从黑甜乡中唤了出来。 再抬头看看天光,已经是傍晚时分,这一觉睡了差不多有四五个时辰。秦汪冉看着 蒙七心满意足的睡在那里,一张如玉石雕就的完美无缺的脸上充满了孩子气,嘴角 犹自挂了少许口水,轻轻的打着呼噜,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阵温馨之感,莫名的又突 然想到,“年轻真好。”。 秦汪冉不愿惊醒蒙七,悄悄的移开了两尺,才好好的伸了一个懒腰,觉得浑身 上下舒服之极,心中感叹,“十五年来,这只怕是第一回自己睡得如此之熟,如此 之久。平时十几丈外有些什么风吹草动,自己就会从睡梦中惊醒,大部分时间不过 是半梦半醒罢了,何曾睡过一个真正的囫囵觉?想不到今天因祸得福,能够真正睡 了个难得的好觉。”然后试着运动内息,觉得方才如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的真气开 始向应在的地方归笼回流了些,气海里面那种干涸耗尽的感觉也好了许多。再试着 活动手脚,虽然仍然有些酸麻无力,但也至少已经可以随意行动了,这时秦汪冉才 松了一大口气。 于是秦汪冉盘腿坐起,再次开始闭目打坐,调理内息,不一会便进入了人我两 忘的境界。几个大小周天走下来,通理了几处不畅的脉络,自己觉得体内真气总算 开始回到了正轨,只有小腹处‘梁门’,右手拇指尖上‘少商’,左脚踝‘足太阴 脾经’中的‘三阴交’处,无论如何总是有些麻木不仁,不能顺畅。心中明白,解 血大法终究还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永生不可弥补的内伤。别的倒也罢了,右手拇指 上的麻木感觉定然会影响自己今后拔刀的速度,武功从此只怕要打一个不小的折扣。 叹了口气,秦汪冉慢慢重新张开双眼,发现一抹新月,俏然挂了在海上,昨夜 满天的乌云不知何时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了一小抹若有若无的缠了在月牙腰间,真 是月色撩人。顽皮的浪花‘扑鲁鲁’吹起了泡泡,一分分的慢慢洇湿了沙滩。小螃 蟹小心翼翼的从沙滩上的洞里面爬了出来,似是也要赏月。真正叫人没法相信,这 大海便是昨夜里毁天灭地的那一个。 秦汪冉望了海天极远处,一时间竟不由得痴了,一行清泪,无声的从他眼角滑 落,不知道是被这月夜静海打动了呢,还是不过在感伤自己身世的飘零。口中无意 无识的喃喃念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天涯,天涯,天涯算得了什么?天涯虽远,总还是在人间啊! 总归还有个可能相见,可小眉……她在的地方,骑再快的骏马,跑再长的日子 也走不到啊!何况,何况……她即使还在这烦恼人间受苦的时候,又何曾把我当作 了情人呢?‘年年柳色,霸陵伤别。’,在她那颗如水的心中,一直挂念的,还是 那个虽然无情,却四处留情的人啊……” 突然听到蒙七在那里几里咕噜的嚷了起来,“讨厌!我告诉你多少回了,死小 蛮,苯小蛮,小蛮猪,甭死缠了我不放,我有多少大事要做呢!你怎么又把头发搅 了成这样,还非在我脸前晃啊晃,丑死了知道不知道!又哭,哭你个头!一边自己 玩去,别来烦我! 就一会?做梦啊你,告诉你,半会也没有!烦不烦哪!”原来蒙七是在说梦话, 居然还颇为长篇大论。 秦汪冉听得不禁莞尔,他知道自己这个七弟因为实在生得太漂亮了些,若是年 轻女孩子见了他面,没有不为他着迷的。那时朱熹老先生还小,许多礼法还没有来 得及被他制定出来。江湖儿女,抛头露面相对也多些,便有不少女孩子有机会见了 蒙七,朦朦胧胧的一颗芳心就牢牢的牵了在蒙七身上。但偏生蒙七生来就是个‘狠 心短命的小鬼’,大丈夫志在千里,一心只想建功立业,全然不解风情滋味。女孩 子面嫩,总不能跟了蒙七屁股后面死缠烂打吧,所以常常结局也不过成了那些女孩 子心中的一场春梦了无痕罢了。 但天下间事物生得巧妙,总归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便有那么一个叫小 蛮的女孩儿家,居然豁出去了整得蒙七鸡飞狗跳。 这个女孩儿长得亭亭玉立,冰雪儿漂亮不提,还有一张极甜的嘴。 她长辈也是个江湖上有身份的人,跟蒙慎行又是多年的好友,她几句话儿就哄 得蒙慎行把她当了儿媳妇看待,为此蒙慎行也没少给蒙七含沙射影说过话。 这蒙七却也是个有意思的哥哥,他明摆了这么个天仙般的佳人向自己嘴里面跳, 蒙慎行又帮了说话,却莫名的来了股臭脾气,就是不肯答应这件事。后来为了气跑 这个女孩,蒙七居然堂而皇之的平生第一次下了窑子,那阵势是老子宁可跟那些女 子厮混,也不跟你罗嗦。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当他“左牵翠,右擎黄,老子 聊发少年狂”时,这个小蛮会跟了他也冲了进窑子,恶狠狠的叉了腰立在那里,瞪 了坐在蒙七腿上怀中的那些烟花女子,也不说话,这叫蒙七如何‘寻欢作乐’法? 最后蒙七不得已举手投降,许了这女孩在他身边,但整日间恶型恶状,不给她一点 好脸子看,只希望她终于有一日受不了了自行离开。可小蛮倒好,只要能呆了在蒙 七身边,再高高兴兴的赶走其他女孩子,好像她就心满意足了般。这么又折腾了一 年多,蒙七到底屈服,老老实实的同意蒙慎行为他订下了这门亲事,‘蒸不熟,煮 不烂,圆溜溜,亮闪闪,硬梆梆的一个蒙七少’被小蛮的小蛮牙‘咯蹦咯蹦’嚼得 粉碎稀烂,从此蒙七就成了小蛮的人了。其实他心中也已经被小蛮真情感动,眷恋 在意小蛮极深,只不过长期习惯使然,连说梦话时也是恶语满口。 最后蒙七突然冒出来了一句,“别胳肢我痒痒,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别胳肢我 痒痒!哎哟!”秦汪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蒙七少也就在这时醒了过来。只见他 蒙蒙然揉了眼睛,问道,“三哥,我刚才,刚才有没有说梦话?” 秦汪冉轻轻摇了摇头,问道,“你歇过来了没有?” 蒙七少活动了一下筋骨,道,“手脚酸得很,不过好像气力是回来了些。” 秦汪冉道,“那么好,咱们也该去找蒙帮主他们了。” 远处突然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一人大声道,“还是我来找你们罢!” 秦汪冉猛然转身面向声音传来之处,喜道,“老六,莫非是你?” 本名郑子瑜,山东济南府人氏。电子信箱:zhengziyu@hotmail.com据说写小说 总是要开场白的(有人用引言,楔子,引子,Prelude,Chaper 0, Introduction… 等等),而且为了显摆显摆作者好歹还不是个文盲,头几句话一定要掉文。咱们这 儿自然不能免俗,依样画葫芦罢。但声明在先,直愚写起东西来,实实在在是随想 随写,认真不得的。 准确的说,从黄帝打败了(并宰掉了?)炎帝,并且以征服者少有的“大度” 让我们这些后人自称炎黄子孙以来。 当年中国繁荣富强之时,中国人实际上也还是很有些民族沙文主义思想的, “蛮夷”一词,跟“东亚病夫”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能更还恶劣几分也未 可知。估计那时留学出国的风气应该不会太流行,“学成”归国人员更不会在报效 祖国的光环下要求解决三室一厅等等问题,倒是老外们反过来要为了一张中原绿卡 动动脑筋了吧。 想一想现在一些欧美留学生和‘港商’在中国作大情圣的事实,当年韦老先生 受欢迎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有钱则风度潇洒附焉嘛。至于诗作得好不好,韵脚 押得严不严,那倒是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事体了。 朱家尖确有此地,坐落于江南沿海一小岛,风光秀丽,其海滩尤美。后面文章 里每年一度的海啸纯属子虚乌有,唯小说家言,不必深究。 普陀山后来能成为天下闻名的佛教胜地,山上的普陀寺名列中土佛家四大名寺 之一,想来和附近居民多有信佛,信徒们常常到普陀寺烧香拜佛不无关系。 韦应物:夕次盱眙县南方的一种面食,味道还真是不坏。 韦应物:改自郡斋雨中与诸文士燕集。 浪淘沙,欧阳修。 改自王昌龄:塞下曲红玉本京口娼家女,具有胆力,能挽弓注射,且通文墨, (就是不知道长得漂亮不漂亮,希望不会太坏吧。)平素见少年子弟,类多白眼相 待。自世忠在延安入伍,从军南征方腊,还至京口,与红玉相见,红玉知非常人, (为什么?真奇怪。)殷勤?款待。两口儿?语及战技?,差不多是文君逢司马, 红拂遇药师(一见钟情的绝佳中国版本)。还有个乱七八糟的说法,先是红玉曾梦 见黑虎,(韩世忠长得很黑吗?)一同卧着,(精通弗洛伊德的朋友,解析解析, 好像在弗氏大作中找不到黑老虎。)惊醒后,很自惊异。及既见世忠,觉与梦兆相 应。然后啦啦──很不错的一个爱情故事了。只可惜与主线无关,直愚只好忍痛割 爱了。 惭愧惭愧,以下事迹乃是娄室子活女所为,因为笔者喜欢黑峰这个名字,姑妄 代之,有识者莫怪。 以后为小说刺激好看起见,多有张冠李戴行径,不再一一赘述。不是那么苛刻 的读者便请将就着看罢,至于那些学富五车的朋友,直愚这厢告罪先了──一不小 心,广东话都跑出来了……^^完颜阿骨打。这个家伙实在是厉害得不得了! 都元帅一职,始于辽制,大致相当于宋朝的节度使。 现在流行语言,就要说到‘弱智’二字了,直愚也险些就写进了正文之中。^_ ^日后蒙慎行给这一掌取了个名字叫‘飞龙在天’,又依了此掌的道理另创了另外几 掌,但他年岁此时毕竟已高,终于没有以之完善成为一套完整的武功。这件事情, 费了三代,到底在他的一个惊才绝艳的徒孙的手中完成了──那便是天下闻名的降 龙十八掌,掌法名称中那个‘龙’字,便是为了纪念陆地龙王。而蒙慎行的那个徒 孙,说起来名声更实在是非同小可,姓洪行七,号称‘北丐’的就是了。这位英雄 的事迹,在文坛前辈金庸先生的洋洋大作中另有交待,直愚便不再饶舌了。^_~想体 会这种感觉的朋友,建议尝试一下‘蹦极跳’。 下一句是:何时忘却营营。非常有味道的诗,不是过来人,决计体会不到。这 一句有些蛇足,本了好东西大家伙分享的念头,留下了这块鸡肋没有删。 古代作战中使用的一种能移动的障碍物,系以木材做成人字架,将枪头穿在横 木上,使枪尖向外,设于要害处,主要用以防御骑兵突击,故名拒马枪。 兵法云:凡骑兵与步兵战者,若遇山林、险阻、陂泽之地,疾行急去,是必败 之地,勿得与战。 欲战者,须得平易之地,进退无碍,战则必胜。法曰:“易地则用骑。” 赵氏夺天下于孤儿寡母手中,紧接着就是兄弟相残──自己卑鄙的人,往往认 为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卑鄙──赵匡胤的子孙对自己的臣下当然信不太过。直愚一 直以为,中国之积弱,其始于宋。 文官带兵,宦官监军,不思进取,闭关锁国,高官卖国,种种恶政,无不在宋 朝形成系统甚至制度。 而侄大宋皇帝,伯大金皇帝,更是开外交史上千古未闻之佳话。‘立国之道, 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这种屁话,也是从宋朝开始的…… 真要是骂起来,又是一部长篇,只好就此打住了……有些老兵晚年回忆战争,往往 有时不能够相信某些事情是自己当年亲手所为。其实简单的很,战争可以提供机会, 把人性中最恶劣和最美好的部分都表现出来──人性其实一直还是一样的,只不过 在平日平淡的生活中,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藏得很深而已。另一方面来讲,出生入死 的战友之间的那种情谊,也不是坐在沙龙里清谈的雅士高人们所可以想象的。 金世宗语。宗翰就是粘没喝,宗弼嘛,就是金兀朮啦。 李白,忆秦娥。该词气魄之雄伟,实冠今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