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赵老大大喜道,“许爷,您老到底体谅下情,愿意给刘老三说情了?” 许大马棒冷冷道,“这倒不是,不过我听闻言大先生制造通灵月魅,须得用躯 体完整,气血未泄的材料方才能得上品。一则可以用得时日长久,二则驯顺温良。 刘老三这么一搅,岂不是又给言先生将来惹了无数麻烦。言先生若是因此怪罪到了 我许某人的头上,许某人如何担待得起。” 赵老大闻言一颗心又堕回了冰水里,而刘老三脸上肌肉扭曲,居然骇得现出了 一种人脸上极少得见的颜色──绿色。 面墙而坐那人这时突然开口道,“许大堂主给我脸上这么贴金,姓言的可领受 不起。底下人无知多事,也是常有的,许大堂主不必多加苛责了罢。” 刘老三恍恍惚惚中听到这句话,当真比听到什么仙乐纶音都欢喜,眼前只见金 星飞舞,红光闪动,两个小腿肚直向内侧拧转,刚刚站直起来没多久的身子,不知 怎么的又坐回到了地上。 好一会刘老三才回过了神来,翻身向言先生一头拜倒在地,口中忙不迭只是道, “言先生,您丞相肚里能撑船,大人大量,多福多寿,子孙绵绵,升官发财,小人 以后天天给您老烧香念佛………” 言先生打断道,“刘三爷不必谢我,言某人此前跟你无干无连,今后也高攀不 起你这位朋友。你要烧香念佛,还是替你们的许大堂主烧香念佛罢,”他语声顿了 一顿,续道,“许大堂主威震辽东,江湖人称五指遮天,言某人闻名已久了,只可 惜一直无缘识荆。今日一见,果然有叫人不得不佩服的手段。言某人今日得识尊驾, 也算是上是一件幸事。” 许大马棒笑道,“言先生这是什么话来着,叫姓许的这张脸都没有地方搁去。 言先生是江湖上的前辈,体谅下人,不跟他们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王八蛋计较, 真也不知道是他们这群混蛋里哪一个的先人积下来的阴福。赵老大,你们几个是死 人啊,还不过去给言先生磕头,替你们的混账老三谢罪!” 只听得扑通,扑通连响,推翻了好几座金山,跌倒了四五根玉柱,辽东落阵风 一个个果然身手不凡,行动矫健如风,齐齐向言先生一字排开,齐头拜倒,异口同 声道,“多谢言先生手下留情,放了我们那不成才的三弟这一马,实是恩同再造。” 他几个人这么一拜,言先生除非是立时跟许大马棒翻脸,是无论如何不能够再 置之不理了。众人眼睁睁看着言先生无声无息地缓缓站起,转过身来,心中不由得 又升起了此人断非活物之感。 终于言先生的脸在明暗不定的油灯光线中浮现了出来。庄言也算是有些阅历的 人了,目光普接之下,竟也禁不住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言先生看上去年岁颇老,形貌平平常常,眼神淡淡的也并不如何锐利,但可 怖的是言先生眉目间似乎缺少了一股生人应有的“人气”,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 得劲,倒好象眼前面对的是一具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相似。 只听得这言先生慢慢道,“各位请起,言某人可当不起你们这般大礼。许大堂 主,你这是想叫言某人下不来台怎的。” 许大马棒微笑道,“言先生言重了,姓许的才多大的胆子,莫骇坏了我。言先 生多年深居简出,过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今朝不知是什么缘故,才惊动得言先生 亲自出山?” 言先生猛然抬头直视许大马棒,空空洞洞的眼神中蓦的炸出一点深刻入骨的怨 毒,但转瞬即消,仍然是慢吞吞反问道,“许大堂主是真的猜不出呢,还是非逼得 言某人亲口说出来才够痛快。” 许大马棒道,“说实话,姓许的倒是能够猜出言先生想找的是何人,只是的确 不晓得言先生此行的来意,是以有此一问。” 言先生喟出一口长气,道,“言某人这十几年来,不问世事,惨淡经营,只是 想留下圣教一抹血脉,不至于断在我这平庸之辈的手中罢了。什么以圣教匡世救民 的雄心都已自消散多时了;从前在江湖上少年无知时结下的许多恩怨情仇,更早已 经看得淡了。只是当年别人在帮源洞里欠下圣公他老人家的几笔旧帐,言某人只要 一息尚存,便断断不能放手。陆陆续续的,总算天可怜见,几笔帐言某人慢慢都要 了回来──如今江湖上还有些人知道言某人的名号,想来也是为此。只是深恨言某 无能,居然被那首恶享了天年,他欠下的那笔陈年老帐,连本带利,只好向他儿子 讨去了。只是没有想到,这孽种居然比他老子愈发了得,言某人先后三次刺杀,折 了二十六条人命,自己也落了重伤,仍然是奈何他不得──若论武功,天下间只怕 无一人能单枪匹马奈何得了冥天血龙。但这一次………” 他一直语声平静,侃侃道来,可讲到最后两句,忍不住仰面向天,轻声呼道, “圣公,定是你天上显灵,叫这姓秦的后人自取灭亡,难逃公道。” 许大马棒早就听说过这冥天血龙乃是秦明之子,而当年秦明跟明教的深仇亦是 颇有耳闻,现下得了证实,心中大定,整容道,“言先生这分忠义之心,许某感佩 至深。那好,冲着言先生这分义气,咱们就痛快些说话。姓许的此来,也是想找这 个姓秦的算一笔旧帐──跟他老子倒确是无关。只不过这厮实是有通天彻地,鬼神 莫测的手段。不怕泄气,姓许的说句掏底的实话,便是两个也不是他的对手。若不 是这一次他不知为何硬以血肉之躯受了一记山抹微云的话,许某还真不敢贸贸然来 寻他的晦气──纵然现下,许某心中仍是没有什么十分的把握。既然言先生也是要 寻这厮的晦气的话,咱们何不联起手来,也好多几分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