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言先生不答反问道,“这次许大堂主来此,带来了多少人手?都已经在了近处? 你想要的是那姓秦的的命呢,还是他身上的几件物事?” 许大马棒略一迟疑,方自答道,“我这次出来匆忙,带来的人手也不算多,不 过二三十人总是有的罢,全在近处趴着呢。俗话儿讲,大人物不可一日无权,小人 物不可一日无财,兄弟我带了一帮苦哈哈混饭吃,图得也就是那么几个小钱罢了─ ─我寻冥天血龙,想得的是他身上的几件物事。他那条命呢,老实说呢姓许的兴趣 不大,言先生喜欢要的话尽管拿去便是,要烹要炸,要剜要剐,凭言先生的高兴就 是。言先生这次来,就没有一两个贴心得力的人带在身边?” 言先生面色如古井止水,并无稍动,道,“有还是有那么几个的,只不过许大 堂主应该也清楚的很,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人心有时几不如狗。自圣公仙驾升天 后,忠心圣教的人一日少过一日,再无复当年之势。反倒是柳家和崔家那两支旁系 斜支,全然忘了当年圣公的恩义,自行开宗立派,如今江湖中人却是将他们认作了 正宗嫡系。如今我这点手下,在许大堂主眼里是不值一提的了。” 许大马棒脸上得意之色一显即没,道,“言先生过谦了,所谓宁要鲜桃一颗, 不要烂桃一筐。姓许的手下那群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怎么能同随言先生多年的精 兵强将相提并论。” 言先生摇头道,“哪里哪里。既然咱们要对付的是同一个人,目的又无甚冲突 之处,联手对付那厮倒也不妨。若幸而得手,钱财红货,宝贝密图,所有身外之物, 都做是许大堂主的彩头;言某便只要他那条命便心满意足矣。” 许大马棒顿了顿,方待接口,蓦然间一道长长的闪电自墨般黑的天海交接尽头 划了出来,将整个夜空撕作了两半。虽然星月无光,一时间大地汪洋居然被映得清 清楚楚,夜雨中被狂风吹得枝叶狂舞的树木在暗银色的光芒中如洪荒时候的巨魔张 牙舞爪,似是要择人而噬。以许大马棒如此的人物,竟也不由得被震慑得一瞬之间 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一声似乎从最深最阴暗的地狱底间传来的闷雷缓缓响起,大地也在随着 雷声微微震动,漆黑的巨浪相互摔打撕咬着冲到岩石之上撞得粉碎,躲在树上枝叶 间避雨的夜鸟成群的惊叫着冲天而起。雨势如魔术般一下子大了许多倍,雨水密密 联成一片好似幕布,便像正有什么精灵妖魔站在乌云之端向下倾倒洪水一般。 许大马棒快步走到门边,只不过微微将门扇开了一线,一股尖锐如刀的恶风便 卷着雨水猛然扑将了进来,许大马棒立时掩回了门,回头问屋内众人道,“这是怎 么回事?” 言先生面容丝毫不变,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了凡和庄言面面相觑,辽东落阵风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 赵得胜坐在炕上静了这许久,刚才嘴角流下的血迹兀自没有擦净,这时又一回 忍不住道,“怎么回事?海啸的峰头便即要到了!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更厉害 的还在后头呢!” 许大马棒眉头深皱,他此次前来,不算辽东落阵风,总共带来了四十三人,在 他的吩咐下埋伏在码头附近一带,大都是在露天。寻常风雨,他手下这些身经千锤 百炼的好手自然只当作是家常便饭,可他千算万算,实在是没有料得这烟雨江南居 然会有这等天崩地裂般的狂风暴雨。现下应当如何随机应变才是? 许大马棒尚自沉思,突听得远处马蹄声疾响,转瞬即近,风雨声虽然不绝,竟 也压不下这如雷蹄声,然后是许多人大喝勒马之声,马匹回转打圈,踏蹄喷鼻之音,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到了屋外。然后听远近四处好像到处都有人大声喝道,“众人 听了,敝帮今日在此有要是办理,众人只须站了在原地不动,便决无损扰。不然, 刀枪无眼,无意得罪莫怪!” 接着就听得又有人大声道,“帮主,四周都已布置完毕,五百余名弟兄均已部 署了在三里地之内,别说是个人,便是只苍蝇,也闯不进来,飞不出去。这附近只 有这么一处房屋,想来所约的所在就是此处了,离约会的时间尚有一个时辰,您老 人家是否在这房屋里暂且休息一会。” 然后众人听到一声低沉的答应声。接着便是十数人下马的动静,门扇打开,从 外边走进一人。 只见进来这人中等身材,极是魁梧雄壮,六十岁左右年纪,一头斑白的头发, 满面虬髯根根入肉,如铁丝一般。一双眼睛顾盼生威,看神态倒象个将军相似,但 却着了一身打满补钉的脏旧衣服,也不知道多少时候没洗了,背后更背了脏兮兮的 九只麻袋。他进得屋来后,陆陆续续的从门外又跟进了六人,其中三人已经是须眉 皆白的老者,却都腰板笔直如枪,脚步轻快如猫,其中一人的五指居然是一般长短, 黑漆漆的没有指甲,似乎是练了有掌力中阴毒第一的无指掌;另有两个人估摸四十 出头年纪,却已经谢顶,太阳穴高高凸起,显是内家高手,还有一个看上去不过二 十几岁的少年,衣衫虽然也颇破烂,较另几人却是整洁得多了,目光厉如刀锋,背 上背了一柄无鞘无护手的窄剑,剑身不过拇指般宽。众人中身上少的也背了有七只 麻袋,一个个都默默地站到了先前进来那人的背后,负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