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都求药 一周还是十天,记不清了。总之许久没有吃过一餐香喷喷的饱饭,没有洗过一 把热腾腾的好澡,更别说在一张干净、舒适、宽大的床上躺一躺,舒展一下身躯了。 没日没夜地在阴霾沉黯的深山密林中穿行,遇到的全是虎豹豺狼和蛇虫毒气,就算 是一个强壮的男子也吃不消,别说是一个女人。伤心的女人。再加上她必须时刻照 顾一个疯子,一个痴汉。可是她仍然咬牙坚持着,穿行在最最荒芜、最最没有人烟 的崎岖山径上。不是没路可走,是不敢走! 许多人在找她,找他。许多人想杀她,杀他。可是她想活下去,她想他也该活 下去。所以必须忍耐吃苦,忍耐遇难,忍耐万险地走。 她是谁?他是谁?他们去哪儿? 她就是失踪已久的神雕殿碧玉双雕之一碧雕梅艳旗。 他呢,当然是痴人、疯人。以前他也有名号,就叫煞刀客燕无心。 她和他,不!说确切点是她带着他,骗着!哄着!*着他,一同去黄山天都峰 寻找武林神医桃花源桃辛,桃神医。目的是明确的,为治愈煞刀客燕无心的痴疯和 呆傻。还他以前的男子汉燕无心。 前面有个小村庄,按理还有一天路程就可以到达黄山了。梅艳旗实在饿,饿极 了,她想吃一点东西,哪怕是一碗粥也好。她选择了朝小村庄伸延的青石板小道, 拉着傻笑不停、蓬头散发的燕无心,朝有人烟的地方一步高一步低地走来。 小村中没有酒铺饭店,一共才十几户人家。平日靠打猎,耕作为生,经商根本 没想过。 不过梅艳旗还是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酒菜和饭。在村口临时搭出个小席棚,老 板是个瘦瘦的老头,用他的话说就是:“这几日总有人路过小村,要汤要水,要酒 要饭。总不能不给,所以老汉便搭了这小席棚,准备些酒菜。一则过路客官也有个 歇脚之处,二则老汉靠林里跑的、地里种的也能多少赚几个钱贴补生活。姑娘,你 俩就在此歇歇脚,喘口气吧!” 此村前面的路直通黄山后山,这几日总有人经过。莫非神雕殿已发现了自己的 行踪?梅艳旗心中一怔。应该立即离开此地,她想是这般想,脚却挪不动。因为老 汉已端出一大盘香喷喷的鹿肉和几个又大又白的馒头。她胃里直冒酸水,岂能走得 动?燕无心更是快乐,一把抓过一条鹿腿,边啃边嘻嘻地笑着,口水四飞。梅艳旗 无奈地摇了摇头,解下背上的长条包袱,放在桌上,也狼吞虎咽起来。 老汉自言自语着:“象是饿坏了,这路难行罗!”边嘟哝边朝后去。到了席棚 后面。他摘下一只鸽笼,打开笼门,伸手抓出一只深雨点信鸽,往天上抛去。信鸽 扑腾着双翅穿入云层,瞬息不见。这时,老汉满是皱纹的脸上布上了笑容,又在自 言自语了:“五两银子。今日又可稳赚五两银子了。” 燕无心足足喝了五斤酒?吃了十个白馒头。吃白馒头梅艳旗不在乎。喝酒会醉, 醉了就不能走路,不能走路就无法及早找到桃花源桃神医,找不到桃神医就治不好 燕无心由于中毒后产生的疯痴病。所以,她拼命地和燕无心争夺酒壶,虽然平时燕 无心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也能推倒在地。可是他发起狠劲来。梅艳旗根本不是 他的对手。结果,梅艳旗被推搡倒地,燕无心嘻笑着,捧着大酒壶,一个人躲到席 棚外的大树下,仰脖痛饮起来。 梅艳旗香腮上滚下两串珠泪。她坐在木凳上望着天际飘过的淡云轻嗟低叹。— 副点然神伤的样子,看得席棚老汉心跳加速。呼吸也紧促起来。梅艳旗确实很美, 尽管风雨十日的艰辛,但风尘仍然遮不住她的明丽,她就像出污泥不染的莲花,却 比莲花多三分娇艳风彩。谁能面对一朵少见的清丽如水的玉莲视若无睹呢,因此满 脸皱纹的老汉也怦然心动了。他凑近前来问:“姑娘,那汉子是你的……” 梅艳旗幽幽地叹息道:“是我哥哥。” “莫非姑娘兄长有病?” “是的,他得了疯痴病。” “姑娘独自一人,带着疯痴的令兄,走这等荒僻之道,去哪里呢?” “去黄山,想找—位叫桃辛的医生,求他为哥哥治病。” “哦,寻访名医。那为何有人要找你们呢?” “什么?老伯,你说有人要找我们?” 老汉沉重地点点头,说:“我看姑娘是个好人,所以忍不住想告诉你!马上就 有人要来抓你们,你们就快走吧。” 梅艳旗美眸中神光—闪,问:“是何等人物要抓我们?” 老汉惊问:“莫非姑娘也是武林人物?” “练过几年。” “怪道姑娘目光如电!老汉这就对姑娘直说吧,此棚是黄山派总管祝先生吩咐 搭建的,要老汉小心留意近日过路行人。若发现一男一女,男的疯痴、女的漂亮便 立即放鸽。老汉当然不愿做昧心事。但祝先生说这对男女是黄山派的败类,犯了淫 乱大罪,所以才要追拿回山,如此老汉才答应下来。在姑娘进棚时,老汉便将信鸽 放了。事后发现姑娘并非祝先生所说的坏人,这才不忍相瞒,把此事说了。老汉估 算黄山人马就要来了,姑娘快些逃吧!往林子里逃也许还有生路。”说到这里,老 汉急急找到一块干净白布,将剩余的鹿肉和馒头包成一包,塞给了梅艳旗。 梅艳旗含着泪水,说了声:“多谢。”闪身出了席棚。刚想到大树下拉起烂醉 如泥的燕无心,快些离开险地,不想已经来不及了。一阵马蹄临近,十几个黄衫人 已经到了跟前。梅艳旗干脆不走了,走也走不掉。她掉首来到路中央,一手握着长 条包袱,一手抚拂着垂在额际的刘海,神色一片自然、宁静。 一共十二个人,全是黄衫、黄裤,手中一式的金刀。为首者是位虬须大汉,他 手中金刀自左向右一划,十二名黄衫刀手立即蚊游鹤行地将梅艳旗圈在刀阵之中。 刀锋冲天微微晃动,将阳光折射成十二道金辉,集中在梅艳旗的身上。远远看去圈 中静静挺立的梅艳旗宛如一位金光神女,神彩飞扬地微笑着。 虬须大汉沉声道:“梅姑娘,放下武器可以保得性命。” 梅艳旗淡然问:“你知道我的姓名和来路?” 虬须大汉道:“知道!姑娘乃碧雕梅艳旗,原是神雕殿重要人物,现叛逃,神 雕殿已发出武林贴捉拿姑娘了。” “那么,你们黄山派也加入了神雕殿?” 虬须大汉脸色一红,说:“本邦掌门人下令全邦加入神雕殿。” “你们现在的掌门人是淮?” “黄山刀霸范朝阳。” “这么说范朝阳有个公子或者女儿?” “是女儿。黄山派有名的百灵雀范娟娟。” “范娟娟定然早不在黄山了。” “姑娘也知道?” “不!这是神雕殿的一贯做法,将各派掌门之子女擒伏,勒令该邦加入神雕殿, 否则该子女将受无人可以忍受的酷刑而亡。所以当阁下说明贵邦已加入神雕殿时, 我自然可以想象贵掌门的一个子女遇难了。” 虬须大汉黯然失色,半晌才道:“百灵雀是黄山邦的骄傲,为了百灵雀,黄山 邦自愿加入神雕殿。” 梅艳旗长叹一声道:“神雕殿所以有今天的威风,还不是抓住了武林名门各派 的短处。 比如北方四大堡主甘愿供驱,崆峒派无奈助敌,天机岛主、兰霜夫人、丐邦长 老等等,谁又不是有人质在神雕殿手中?今日贵派奉令杀我,自然不是和我梅艳旗 有仇有怨,是为了一个百灵雀,一个掌门的千金才下此毒手的。这一点我充分理解。 “ 虬须大汉脸有愧色地说:“其实,只要姑娘能放下武器,跟随我等回到神雕殿, 黄山派是决不会对梅姑娘无礼的。” “哈哈……”梅艳旗笑道:“回去受罚是死,在此一战也是死!反正一样。还 不如死在各位手中,死得轰轰烈烈一些。各位大概就是江湖赫赫有名的黄山十二金 刀客吧?” “是的!在下是十二金刀之首虬须客范刚。” “范大侠和贵掌门是何关系?” “乃叔侄至亲。” “难怪范大侠宁为堂妹流血了。请动手吧。” “梅姑娘不再三思?” 梅艳旗缓缓把布包解开,露出一把黑色刀鞘,又宽又短的短刀来。她徐徐拔出, 原来是一柄玄黑无光的宽大短刀,正是煞刀客燕无心的称手兵刃黑血刀!这是梅艳 旗再一次从黑雕熊霸那里偷来的。女孩子心就是细。她想好了,若是燕无心能治好 疯病,那么黑血刀将成为他复仇的武器。一个好刀手,没有刀就等于没有魂魄。所 以她带走煞刀客的同时也暗中带走了黑血刀。现在,她就要凭着手中的黑血刀与面 前十二金刀客作一死战了!死已经迫近,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必须和死神一战 定输赢! 毕竟是男子汉,虬须客范刚左手一挥,其余十一位金刀客全数退后,就剩下范 刚威风凛凛地站着。他面对梅艳旗说:“梅姑娘,在下一把刀与你搏一搏。若是在 下赢了,就请梅姑娘随在下走一趟。若是在下输了……”范刚长叹一声,摇头说: “在下愿死在姑娘刀下。” 梅艳旗问:“范大侠的意思是你若输了,其余十一金刀也不会放过我?” “这正是在下无奈之处。” “好吧!拼一场算一场。”梅艳旗感到自己活的成份大了些,因为仅凭一柄金 刀是挡不住她的。她首先动手,动作非常之快,快得众人还没看清,黑血刀已一抹 黑电削向范刚右肩。 十二金刀之首也不是等闲之辈,一团金光滚地而起。范刚矮身闪刀,回刀斩向 梅艳旗双腿! 梅艳旗突然身子平飞起来,黑血刀刀势不减,仍然横削敌人的肩部。 虬须客惊惶地转了半圈,金刀急舞,幻出很大的弧旋轮影,连封黑血刀十二招。 只听“叮叮”急响,两人倏合倏分。虬须客低头一看,一柄金刀的刀刃上缺了十二 米粒般大小的缺口。他愤吼一声,金刀飞舞,幻成一条金光四溢的光带,挟着强劲 的锋刃破空之声,朝梅艳旗扑来。 黑血刀猝然炸开了一团寒芒,漫空朝金蛇四窜的刀光罩去,锋刃和锋刃一掠而 过,虬须客不敢用师传宝刀硬去叩碰对方的刀刃,这正是他致命的弱点,黑血刀就 在这一刹那,刃口轻颤,连跳三跳。斜斜飞起。刀口带着一蓬血雨,凌空洒下。 虬须客惨哼—声连退三大步,刀交左手,人挺身站稳。他的右肩连皮带肉被黑 血刀削去一大片,鲜血淋淋。黑血刀若再斜一寸,虬须客颈间血脉便要断为两截了。 对手与对手互视着。虬须客沉声道:“梅姑娘好精妙的刀法,范某不敌!又不 能作主放过梅姑娘,只能以一死实现赌约了。”言罢,金刀上扬,斜勒,一颗大好 的脑袋呼地飞起,一腔热血朝天暴射。黄山十二金刀之首虬须客范刚无头的身躯直 挺挺地倒了下去。死了还紧握着那口缺刃金刀! “大哥!”十一声惨呼。 “范大侠!”梅艳旗面对如此刚烈的汉子,不由自主地高呼—声。 十一柄金刀怒而冲起,锋利的刀网,组成广泛漾着死亡之光的寒浪,层层叠叠 地朝悔艳旗推来。狠辣、凶猛、残暴地把梅艳旗娇小的身躯扭得奇形怪状。梅艳旗 在刀浪中挣扎,她竭尽所能地闪、挪、腾、躲、跃,黑血刀成了保命的盾牌,四面 阻挡着森寒的死气。她已经香汗淋漓,娇喘咻咻了。 突然,在刀锋中冲天跃起的梅艳旗猛地一抖,右腿上已裂开一条血口!她顾不 得点穴止血,黑血刀急挡迎面劈来的一口金刀,右掌飞拍右侧横扫来的一道刀芒, 身形在半空翻了个跟斗,头下脚上地躲开另四把金刀的进袭。黑血刀尖啸着化着一 道黑弧,飞向左侧一张浓眉大眼的脸。 “啊——”惨叫!闷哼! 一张脸成了血肉模糊的平面。而死者的金刀临死掷出,深深地插入梅艳旗的右 胸。梅艳旗在半空中象断线的风筝掉落,落地又竭力朝一旁疾滚,躲开了追跟劈到 的三把金刀。 她终于挺直了身子,右手已经握不住黑血刀了,只能换到左手。腿上的血和右 胸的刀口大量地涌着血,浑身已染成一个红烛般的湿人。脸色却越来越白!像纸一 样白!双目之中满含着怨恨和仇视,踉跄着脚步一步步地朝后退。 对面,剩下十把金刀一线横列,组成一道锐利无比、泛闪着金芒的刀墙。十双 怒目,喷射着吃人的凶光,一步步朝前*来!就像死神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狰 狞的利齿! 梅艳旗感到体内的血快要流完了,劲力也在消失,生命之灯越来越暗淡。刀气 的压力却越来越重。她绝望地朝席棚边的大树下看去。这一看不由从心底发出笑来, 燕无心不见了,又疯又痴的煞刀客不知何时跑掉了,谁也没有发现。他一个人怀着 一颗无忧无虑的心,象鸟一般飞入大自然,不见了。梅艳旗是为了燕无心才拼命, 现在知道燕无心能暂时安全无恙,她觉得自己象个抽干水的桔子,一下子瘫成一团。 黑血刀呛地掉地,眼前金星乱冒,高喊一声:“燕无心……”便一头栽倒,人事不 知了。 十金刀客站在梅艳旗面前,举起的金刀都垂在大腿旁。老二单狠点了梅艳旗七 处穴道,也给她止了血,默默地将软绵绵的娇躯甩上肩头,回首朝马匹走去。剩下 的人抱起死者的尸体也跟着上了马。一片烟尘腾起,来时十二骑,归去十骑整。黄 山刀客悲伤地离开了小村席棚。 席棚中傻站了许久的老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燕无心呢,他的心底是一片混浊,刀光剑影仿佛根本与他无关,亲人仇敌也与 他无关。 在梅艳旗右胸中刀之时,他突然发现了一只小鹿正在大树后的草丛里对他探头 探脑。这是什么东西?他不由自主地潜步*近小鹿。鹿似乎知道危险一般,待燕无 心靠近待扑时,它蓦地掉头朝草丛深处逃去,深深的草丛顿时翻开一道草浪。燕无 心嘻嘻一笑,拔腿追去,他本能地用上了轻功。虽然内力不足,但脚程与平常人相 比岂止快了十倍。 追!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一个目标。他不知道这一追便逃脱了没命之灾。这 小鹿无疑是天意安排的救命人呢。 日头西沉,天渐渐黑了,燕无心还在追。其实前面的小鹿早去得无影无踪,可 是燕无心还是一味追着。凡是风吹草动,惊起的一免一鸟,无不成下他追击的目标, 可是根本没有追到任何东西。月露脸了,在笑他,笑弯了嘴。星露脸了,在笑他, 笑得星光灿灿。可是燕无心还在追,不知追什么。鞋早掉了,浑身衣裤也差不多全 给树权撕裂,拉走。一头乱发披散在眼前,通身的汗水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似乎 很高兴,很舒畅。就这般差不多浑身赤裸着,飞快地跑着,茫无目的地跑着…… 突然,他脚下一绊,人猛地跌倒,象块圆石一般骨碌碌地顺着山坡往下翻滚。 这一滚燕无心不仅不觉疼痛,相反还喜得哈哈畅笑。这就是疯子的所为。终于,身 子撞上了一块巨石,嗵地卡住了。燕无心站起身来四观,夜静悄悄的,四面都是狰 狞的怪石,许多藤蔓飘飘荡荡象黑夜的幽灵一般。燕无心不但不怕,反到伸手抓住 悬挂下来的青藤,身子悬空着荡来荡去。 突然,他看见一块黄澄澄的大石后面露出了两个人头:一个人头是长发,象个 女人。一个人头是短发,象个男人。这一女一男直瞪瞪地望着他,眼睛之中闪烁着 碧绿的光芒。 燕无心喊道:“喂!一起来玩这荡秋千呀,喂!快来呀!”他连喊数声,一男 一女也不理。痴人也会发痴火,燕无心怒冲冲地跳上黄石一看,吓,这—男一女也 许不是人,因为他们只有脑袋,没有身体。他们身子是一条扁圆的长带,生着一片 片绿鳞,在月光下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再细看这人头也有点怪,没有鼻子,嘴巴太 大,还吞出一截长长的红色软带子。 燕无心觉得好玩极了,便冒然伸手去抓…… 他痴了,所以不知道所遇是何物。若在平时恐怕逃也来不及,谁还敢向此物伸 手。 这是条蛇,不是普通蛇,是一条人面两头蛇,年纪已有百年以上,浑身俱毒。 毒性之烈,这深涧中连飞鸟也不落一只。燕无心无意之中滚落蛇头谷,遇见这百年 毒蛇,居然敢伸手去抓,正乃天意摆布,命中注定的了。 燕无心的手还没触到蛇首,人面两头蛇四目中碧光大盛,嗖地窜起?奇快无比 地一左一右咬住了燕无心的左右腰胁。燕无心大叫一声,嗵地摔倒,浑身抽搐不止, 牙齿磨得格格脆响。人面两头蛇咬住人体不放,丝丝地吸着人体中的血液。鲜红的 液体涌出燕无心的伤口,流入人面两头蛇的巨口。人面两头蛇吸得浑身轻颤,象是 快乐无比。是呀,它有许多年没吸到活人血了,今日有此大饱,岂可放过。 它拼命地吸着,燕无心脸色越来越灰,双目黯然无光。最后双目一闭,再也无 力睁开,身子一动不动就如死了一般。 一阵阴风吹过,人面两头蛇突然象被什么震动了一下,双口一松,蛇身已从燕 无心身上滑下。暗绿的鳞片一下子全张开来了,它象在经历极大的痛苦一样,拼命 地扭动着身子,甩打着尾巴!打得黄石啪啪直响,碎石四飞。蛇口里发出一声声宛 如婴孩啼哭的叫声!其声之惨,不管是谁听见了也要垂泪,可惜此地只有个垂死的 痴人。人面两头蛇叫着,挣扎着,足足有一个多时辰,鳞片突然一下子全部脱落, 蛇体一绷,形成—条扁圆的长带,僵直地不动了。两颗人头似的蛇首开始冒出黄烟, 黄烟越来越浓,延至蛇体。顿时,整条人面两头蛇淹没在股腥臭十分的烟雾之中。 许久,许久,烟雾才散开,飘尽。黄石之上哪里还有人面两头蛇的影子,只剩下几 十片蛇鳞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还有四肢僵硬仰躺在黄石上的痴人燕无心在悠悠呼吸 着,胸脯一起一伏。 燕无心没有死?没有! 人面两头蛇没有毒死他,相反,是他毒死了人面两头蛇! 毒雕谭笑抓到燕无心后,用九十九种毒药,熬制了一种五生互克、其毒无比、 却又不会死人的毒药,用来控制一个人的头脑和思绪。就象你手中学握着机关的开 关—样,平时燕无心又疯又痴。你若要用他时,只需—打开开关,他就尽忠尽力地 为你服务了。毒雕谭笑所制的毒药作用就在于此。不料今日燕无心无意中滑入蛇头 谷,被人面两头蛇咬住,这血液中的九十九种剧毒顿时被人面两头蛇吸去。百毒会 合,立即起了作用。人面两头蛇再也无力吸尽燕无心的血液,松口挣扎起来。而燕 无心反到因祸得祸,排尽了体内血液中的毒汁,象个虚脱之人—样,在蛇头谷黄石 之上沉沉睡去。 燕无心睡的黄色巨石也不是凡石。人面两头蛇平日久守黄石之上,因为它知道 这块巨大的黄石下面有一样宝物,乃—茎九穗、通体澄黄的“纯阳赤金桃”。在蛇 头谷中,黄石之下已生长了近千年之久。因有—方巨石压住,故尔“纯阳赤金桃” 没有出世机会。但它的宝力巳渐渐使一块巨大的青岩变作黄色,所以人面两头蛇每 时每刻都伏盘在黄石之上吸取“纯阳赤金桃”的宝力。此刻,人面两头蛇死了,而 燕无心恰好又平卧在黄石之上,四肢百穴紧贴着黄石?他虚弱脱力的身子又似—块 空空的海绵,十分适当地,自然地提取着黄石之中满含的“纯阳赤金桃”的宝力。 这是无疑又是命也,运也。 这一觉,燕无心足足睡了三日三夜。这三日三夜,他—动没动,就死死地睡在 黄石之上。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月亮又升起。黄石的颜色在变,由黄转白, 由白转青,又回复了以往的青色。岩下的“纯阳赤金桃”九支穗头都倒了,枯萎了, 它又将经过千年的酝酿才能重新鼓满宝力。现今它就象个虚脱的老人奄奄一息了。 燕无心突然感到一阵滚烫,他神经质地四肢一动,人已平平飘起,又重重地落 下。“啪” 地一声,摔在青青的山岩上,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儿是什么地方?我为何到了这里?紧接着一百个念 头袭上心来。可是他仍然记不清这段时间,他做了些什么。他只记得在客栈中与太 湖连环寨十二寨主斗杀,后来便逃,遇到了另一个心爱之人,碧雕梅艳旗。自己喊 着她的芳名,不想她突然出手制住了自己的穴道,然后就什么也记不清了。想到这 里,他恨声骂道:“梅艳旗呀!梅艳旗!你这个下贱的女人,若再有见面之期,煞 刀客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他对着青天立下重誓。他又怎能明白其中的复 杂因果呢? 回首四顾,蛇头谷中枯枝寒林,怪石异岩一片寂静。尽管景致十分清幽,但毕 竟透着冷森森的阴气、鬼气。燕无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简直是个裸人。他气恼地四 处寻找,终于找到几片很大的树叶,好歹围在腰间,掩住了不能给人看见的东西。 他又盘膝坐下,稍一调息,就觉浑身轻飘飘的,欲欲冲起。他惊奇自己的内息为何 如此强盛,真罡已能透体成形。天顶穴中透出的金黄气机,凝成两条龙形金光又复 用鼻孔吸入体内。周而复始,四脚百穴如沐春风般舒畅无比。他折下一枝枯叶,舞 动起来,“恍然一梦”、“仙肌胜雪”、“宫鬓堆雅”、“江州司马”、“青衫泪 湿”、“同是天涯”。顿时煞刀六招一气哈成,威力之大连他自己也目瞪口呆。浑 身的鸿钧真元如山洪暴发般从枯枝尖泻出,嘶嘶啸叫着,划破面前的青岩硬壁。这 一变化,喜得燕无心昂首狂啸,啸音冲谷而起,在群峰中回荡不已。 燕无心飞出蛇头谷,沿着林间小径疾奔!如有人眼见,谁都以为遇到了鬼,遇 到了鬼影。 他突然止步,悄悄闪入树后,又贴着树竿,提气上升!象只大壁虎一般,升至 树冠,隐身在茂密的枯叶之中。 树下果然走来两人,并且边走边谈着话。 “四哥,刚才那声长啸不象是我们黄山派中人的啸声呀?” “七弟,你想想看,本派以门主刀霸范朝阳内功为最,但是门主的啸音低沉、 宏亮。可刚才一啸,清越挺拔与黄山内功大不相同,—定是来了一个武林一流高手。” “四哥言之有理,说不定我们赶回去时,门主正在招待这位高手呢?” “七弟,还是不来高手的好。你想想当今武林差不多全被神雕殿一口吞吃了。 连门主也看着神雕殿的颜色行事。前几天令我们堵杀叛女梅艳旗和痴人燕无心。虽 然梅艳旗被活捉了,但我们十二金刀客死了两个,那个疯痴的燕无心又逃得无影无 踪,我们弟兄数百人在黄山七十二峰谷找了三日三夜也没有收获。如有高手来山, 定又是神雕殿来催要人犯。昨日飞雕沙青奉着神雕令来带梅艳旗,想必今日一早就 走了吧。” “我出门时刚好见飞雕一行七人押着梅艳旗下山。我说,四哥,这梅艳旗居然 为了一个疯痴人叛门叛师,犯得着吗?” “七弟,男女之情,俗人是无法想象的,何况……啊,你……你是人是鬼!” 称着四哥的汉子突然傻呆了,他面前直挺挺地出现了—个赤裸着身子的男人。 目光冷冰冰地象剑一样刺入他的皮肤,他忍不住惊叫起来。 “鬼”在说:“脱下你的衣服!” 那位稍后些的七弟不服气,怒吼一声,金刀一摆,欲扑上前。不料一缕指风迅 疾地刺中他的丹田穴。他只觉得身子一软,人象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全完了。 “快!脱下你的衣服!”鬼“在命令。 四哥急忙脱下了外衣,又脱了内衣。现在他成了鬼了。 “说!飞雕沙青押着梅姑娘从哪条道下山的?” “从……从正面大路下……下……” 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眼前一花,堆在脚前的衣服和对面的“鬼”全消失了, 只有师弟武功全失地躺在自己脚边。他往四处看了看,无人。暗道:“师弟啊,不 是四哥心狠,你武功全失,活着也是废人一个,不如死了将衣服借给为兄,也好使 为兄少丢些脸。”想到此处,手起掌落。当七弟的做梦也没想到会死在师兄手中。 他惨嗥一声,脑袋开花,一命呜呼而去。 这位没人性的家伙匆匆脱下死者衣服,穿上,朝黄山派的驻地光明顶电驰而去。 现在的燕无心已穿上了一身黄衫,人如巨鹰般在丛林之上飞越。他是横渡丛林, 赶向正面山道的。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出碧雕梅艳旗,弄清自己为 何成疯痴之人的事。他怒火满腔,丹田之中内息蓬勃,身轻如风地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