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只见那使剑的黑脸中年人气度从容,游走于四名黑衣人的围攻之下,依然大大 的占着上风。他边斗边冷冷说道:“宁怀远,念在我和你父王作战多年,敬他是条 汉子,你只要说出是谁派你来杀我的,然后交出我女儿,我便放你离去。” 四名和他激斗的黑衣人却没人答话,反而手底更加狠辣的攻向那使剑的黑脸中 年人。那黑脸中年人怒不可遏,大喝道:“难道我不敢杀人了么?”说话间抢上两 步,一招“举火燎天”震开四名黑衣人的兵器,接着毫不迟疑的顺势剑化刀势,砍 向其中一人。那人连忙回刀去架,余下三人也不约而同刀剑齐举,或砍或刺趁机攻 击那黑脸中年人。 那黑脸中年人瞬间落入三名黑衣人的包围之中,只见他不等那举刀来架的黑衣 人碰到自己的剑身,忽然手腕一翻,回手“唰、唰、唰”三朵剑花同时发出,将余 下三名黑衣人不同角度攻来的兵器尽皆挑了回去,同时一个大转身,手中长剑全力 挥出,往那犹自举刀欲架的黑衣人当头砍下。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紧接着那举刀招架的黑衣人“啊呀”痛声惨呼,竟被 那黑脸中年人当头一剑震得回刀砍在自己肩上,那黑脸中年人剑势不竭,将那黑衣 人自头顶到肩膀砍成两半,当场倒地气绝。这几招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已完成,余 下三名黑衣人根本不及相救。 那黑脸中年人强压怒气,喝道:“宁怀远,再不说你受谁的指使,可别怪我手 下无情。”余下三名黑衣人被他的惊人剑势所慑,一时竟不敢主动上前抢攻。 两名黑衣人同时转头去看其中一名脸色铁青的黑衣青年,目光难掩慌乱之色。 那黑衣青年神色极为愤慨,大声叫道:“成无心,我早已不是车师国的人了,你不 必假惺惺提起我父王。你女儿自己逃掉,信也罢,不信也罢,总之就算杀了我,也 休想让我说出半个字来。” “大胆。”那黑脸中年人正是成兰陵的父亲成无心,此时听他一声怒喝,手中 长剑复又刺出,取向黑衣青年宁怀远左侧那人。他此时心中怒极,手中长剑更显凌 厉。被袭的黑衣人心下生怯,不敢招架,闪身就往后退。却见成无心突然中途变招, 手中长剑向左横掠,斩向那宁怀远的脖子。宁怀远连忙俯身闪避,剑锋贴着他头顶 掠过,丝毫也不停留,又削至右侧那名黑衣人的左膀。 右侧那黑衣人眼见成无心只一剑便逼得两名同伴连回手之力也没有,不由惊得 一呆,等他警醒,来剑已离自己不过半寸距离,眼看招架不及,百忙中瞋目咬舌, 左臂疾速去架来剑,身子往后退避。只听惨叫一声,左臂已经被齐肘削断,不过经 此舍臂挡剑,堪堪保住性命。 成无心收剑回身,不理那黑衣人凄惨号叫,对宁怀远阴声说道:“断腕何足道? 你若再不说,我便要你四肢断裂,挖你眼,掏你舌,即便你想死也是不能。”这番 话说得阴冷无比,在场听到的人俱感身上一阵发麻。 萎顿靠在茅舍墙边的一名黑衣人忽然摇晃着爬起身来,愤而怪叫道:“成老贼, 就……算你挖掉天下……人的眼睛,也换不回你女儿来了。实……实话告诉你,你 女儿已经被我兄弟先奸后杀了。哈……哈哈……”。 躲在草丛中的萧云和成兰陵听说话那人口音,认得正是昨夜虐打萧云的那名黑 衣蒙面人。此时见他面巾斜挂,露出一付宽皮厚肉的脸庞,左眼血泪未尽,只剩下 个窟窿,想来是被人用利刃挑掉了眼球。 萧云一阵欢喜,听他说话断断续续,看似受了重伤,不过见到他这副惨像,却 又觉得心有不忍。 成无心听那黑衣人所言,双眼顿时鼓成圆铃,猛喝道:“此话当真?”他面色 冷静,心头却是纷乱异常,生怕那黑衣人说出肯定的回答,手中长剑竟也微微颤抖。 宁怀远眼见成无心的神思被那黑衣人的话语所夺,暗自一喜,趁机挥刀直取成 无心面门。 成无心全神贯注望着刚才说话的那名黑衣人,竟对宁怀远攻来的犀利一刀毫无 察觉。 众人看得真切,齐为他捏了把汗,有人大呼道:“萨保当心——-。” 成兰陵也看见父亲处境危险,见他对自己如此关切,心中顿感一酸,再不隐藏 自己,站起身来大声喊道:“爹,爹,女儿好好的。”这声呼唤事起突然,众人皆 被喊得一惊。成无心听见女儿的声音,心头一阵欢喜,手中长剑轻翻竖直,轻巧荡 开宁怀远全力砍来的刀锋。 那名独眼的黑衣人闻声回望,见成兰陵离自己不过两丈距离,顿感一阵惊喜, 当下顾不得自己身受重伤,猛吸一口气,闪电般欺向独立溪旁的成兰陵。 萧云正自震撼于成无心那霸气十足的剑法之中,原先一直认为用剑之人都是扭 扭捏捏,哪知今日见到此人手中之剑竟有开山裂石的霸气,完全颠覆了自己此前对 剑术的看法。正当看得血脉愤张之际,忽见成兰陵站起身来叫喊,心下暗叫不妙, 那名昨夜打他的黑衣人已是快要奔至成兰陵身前。 宁怀远和剩下的那名黑衣人趁成无心心思骤分之际拼命抢攻,令他一时无暇分 身来救。 那名欺向成兰陵的黑衣人心头狂喜,只要抓住成兰陵,他和宁怀远等人不仅能 保住性命,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眼看便要手到擒来,突然草丛中一个黑影迅速跳 起拦在成兰陵身前,手中长刀映着当空烈日闪出夺目的光芒,笔直插进全力跃来的 黑衣人小腹,直没至柄①。 那黑衣人猝不及防,忽觉小腹一阵冰冷,竟被萧云慌乱间刺来的长刀穿了个透 心凉。他惊怒交加,奋起最后一丝力气,挥拳打在萧云胸口,将他震得倒飞出去, 直直撞向站在身后的成兰陵。 萧云大叫一声,和成兰陵同时摔倒在地。刚才他见那黑衣人一拳击来,本想拚 力站稳脚跟,抵住对方铁拳,不让身后娇滴滴的成兰陵受到丝毫伤害,却不料那黑 衣人武功卓绝,即便是重伤临死之际,也能有如此沉重的一拳。 随即赶来的成无心手下人等乱刀挥出,转瞬将那名黑衣人剁成肉酱。 ①唐朝的长刀,有人用来指陌刀(刀身特别长大,重)的;也有人用来指横刀。 小说中“长刀”一般指的是“横刀”。横刀也称为唐样大刀,是现在日本武士刀的 鼻祖,不过唐朝横刀刀身笔直,且刀尖是两面开刃,是以可以用来刺杀。 众人七手八脚将成兰陵搀扶起来,连声问道:“兰陵公主,伤着了么?” 成兰陵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刚才那黑衣人临死一击虽是沉重,不过毕竟是 在重伤之下,威力大打折扣,何况前面还有萧云消去了大部分劲力,是以未被伤及。 她顾不上心惊,连忙转头去看萧云,却见他正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萧云被那黑衣人奋力击中胸口,劲透腑脏,差点痛晕过去。幸得跟随阿儒习了 多年内功,体内真气运转五脏,喷出两大口淤血,已将被伤及的经脉疏通无碍。 他见成兰陵被众人扶起,连忙不顾疼痛强撑着也站起身,暗道:“小姑娘如此 弱不禁风都没事,我可不能被她比了下去。”不过胸中疼痛难忍,虽可勉强站立, 却控制不住身体摇晃。又听众人叫成兰陵做“公主”,心中奇道:“原来她是公主 么?难怪长得这般好看。我还道阿儒爷爷骗我哩,想那沙洲城里唐人多了,可也未 见有哪个女子能比得上小姑娘一半的美丽,原该是公主才能似这般好看吧?” 成兰陵走到他面前,见他痴痴看着自己若有所思,心下顿觉一甜,柔声问道: “云儿哥哥,你受伤了么?”若是换成以前,只要见到男子看自己时痴迷的眼神, 也会令她怒火中烧,可此时却极喜欢萧云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声“云儿哥哥” 也叫得自然无比。 萧云却被这声“云儿哥哥”叫得七魂没了五窍,心中欢喜异常,但觉能被成兰 陵这样温柔低唤,即便再多挨上几拳也是无妨。 众人眼见二人少年男女低声说话,自是识趣退开,不好上前打搅。 忽又听场中传来一声惨叫,二人转头望去,见宁怀远正被成无心迫得节节后退, 其余黑衣人尽皆战死。 宁怀远未料成无心的剑法如此高绝,原想利用唐人作靠山前来寻私仇,谁知竟 败得一塌糊涂,心中恐惧到了极点,手中刀势已完全散乱。 成无心又是一剑刺来,宁怀远应声招架,却见对手剑势微顿,凭空画出半弧, 绕过他架来的刀锋,长剑瞬间已递至自己脖子。他自忖难以幸免,手中长刀“当啷” 落地,双目紧闭,只待等死。 过了良久,他的脑袋依然完好放在肩上,耳听成无心撤剑退后两步说道:“你 父王要是看见自己的儿子变成这副模样,定然伤心不已。” 宁怀远怒睁双眼,怨恨骂道:“你要杀便杀,费什么话?只怪我自己学艺不精, 不能砍你于刀下。” 成无心叹气道:“你父王虽一直侵扰楼兰,可他行事正大光明,不失为车师国 的国君风采。谁知你这个做儿子的却如此不争气,竟连自己的国家也不认了?投靠 到唐人那里专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可知,自从你失踪后这两年,你父王为了 找你,不仅再也没有和楼兰打仗,连周边各族夺掠车师边境,他也懒得管了。” 宁怀远听得一阵心酸,心头恨意也越来越浓,大叫道:“你别一副假惺惺的嘴 脸,当年若非因你使诈,我何至于败得那么惨,失去继承车师国王位的机会?我如 今这幅模样,全是拜你所赐,此恨绝难轻了。” 成无心暗叹一声,说道:“这次我离开楼兰,你父王竟还派人来求我顺路帮着 找寻你。据说他在车师国东面修了一座佛寺,大有罢黜干戈的意图。哎——-,沙 漠中绿洲本少,大家为了生存起了这么多年争斗,原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何况 这两年来孔雀河道日益狭窄,只怕要不了多久,楼兰和车师都会消失在这茫茫沙漠 之中,还用争些什么?” 宁怀远哪听得进这番话,叫道:“我失去的东西,自会想法子找回来,你若不 杀我,那我便要走了。” 成无心突然问道:“想要杀我的人和唐朝官府有牵连,对么?”宁怀远闻言一 怔,奇道:“原来你早已知道,还和我说这些个废话做什么?”成无心眼角微挑, 又道:“还要你活捉我女儿,对么?”宁怀远暗自心惊,却不答话。成无心接着道 :“他们许你什么好处了?杀掉我之后助你登上车师国国王的宝座吗?” 宁怀远面色几变,仰天长叹道:“我现在打不过你,自是无话可说,既然你什 么都知道,要杀要放给个痛快话罢。” 成无心哈哈大笑,道:“我现时身为楼兰国师,又兼东向朝贡的贡使,即便指 使你来杀我之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对付我。你以为我放你回去,便能保住你的小命 么?” 宁怀远一脸凄然默不作声,成无心又道:“你若能告诉我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我便可给你指条明路,让你不仅能重新树立在车师国的威望,而且还能讨得唐朝朝 廷的重赏,如何?” 宁怀远心中一动,暗想:“成无心素来有勇有略,楼兰弹丸小国只因有此人坐 镇,便能与我车师、汗弥等国征战多年屡屡取胜……,我先前夸下海口,此来却全 军覆没,回去只怕帮主必会杀我以泄愤,……若他真能有法子让我重归车师,我… …该信他还是不信?” 成无心见他眉目闪动,知他已被自己一番话语打动,又道:“突厥目前被朔方 节度使王忠嗣屡败,当下已不足患。只是吐蕃骁勇,正是唐朝眼下大敌。若你能联 合沙漠绿洲小国,趁吐蕃国五月中旬欲遣史策反汗弥、楼兰、车师三国之际,俘虏 吐蕃使节献给唐朝朝廷,此举不仅能使你回去车师国重树威望,还能让唐朝朝廷许 你个一官半职,今后谁人还敢对你不敬?” 宁怀远心思大动,寻思:“若他此言不虚,确实是个建功的绝好机会。”他略 一沉思,试探说道:“即便你所言不虚,但吐蕃使节所带兵卒必然众多,我离开车 师国日久,手下并无多少可用之人,只怕无力去立这一功。” 成无心知他已有应允之意,当下从怀里拿出一副令牌递出,道:“你把这令牌 拿给楼兰国王,邀他一起立这一功,向他借兵行事,必然可成。” 宁怀远伸手接过令牌,微一沉吟,说道:“好,若此计能成,我与你的仇恨便 一笔勾消。至于到底是谁人想要对付你,我却并不清楚,只知此人掌控着西域三大 帮派之一的金西帮,帮主是河南府人氏,姓杨。金西帮与西域各地官府交游非浅, 此次前来杀你,也是知会了沙洲刺吏,我才能率众直驱商旅管驿。其余我就不得而 知了。” 成无心面色如常,竟丝毫也不觉奇怪,答道:“好,你走吧。不过若你虏得吐 蕃使节之后,便须立即召集楼兰、车师两国的兵力,防范吐蕃前来报复,一面快马 进京,请求朝廷派兵相救。”宁怀远答应下来,转身离去。 成无心怔了半晌,这才转身来到女儿面前。 成兰陵正和萧云窃窃私语,见父亲来到跟前,面上不由微红,娇声道:“爹, 莫叔叔为何要捉我?女儿差点便被这些坏人害了,幸好云儿……嗯……他救了我。” 成无心轻抚女儿额头,柔声道:“莫行云跟了为父多年,却不料是金西帮的奸 细。哎,让你受惊吓了。”说完转眼盯着萧云,又道:“小子,回到城里你到商旅 驿馆来领三匹绢,当作是你救我女儿的谢金。” 萧云只想跟成兰陵多说些话,答道:“大叔,我不要赏钱。小姑娘是我的朋友, 我自然应该帮她。” 成兰陵听得一脸娇羞,却听成无心闻言怒喝道:“无知小儿,我女儿乃是楼兰 公主之尊,岂能有你这般的朋友?以后你若敢再来骚扰她,休怪我剑下无情。” 萧云和成兰陵闻言俱是一怔,他从未想过人有等级贵贱的念头,不明成无心为 何有此一说,愤然回道:“我们羌族人男子十三成人,女子十二成人,只要自己喜 欢,结交什么人,却不须父母管得的。”话音才落,面上已被成无心重重的扇了一 记耳光,他本已被昨夜那黑衣人打得面部肿胀不堪,再挨这一记耳光,顿时鲜血直 流,模样更显得丑陋异常。 成兰陵“啊”的惊叫一声,抢身拦在萧云身前,惊叫道:“爹,爹,你做什么? 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啊。” 成无心怒道:“兰儿,走开了,为了一个外族少年,你竟要不听爹的话么?” 成兰陵见父亲对自己声色俱厉,顿时委屈泪流,只管挡在萧云身前,却不移开半步。 萧云本待破口大骂,却见成兰陵护着自己低声哭泣,心中对她父亲的怒火只得 压去一旁,上前欲安慰两句,忽觉胸口一阵猛力袭来,将他凭空摔出丈余,结结实 实跌倒在地。他腹内旧伤未愈,被这猛然一摔牵动伤势,再也吃不住痛,怪叫骂道 :“哎哟——-,先人个板板,爷爷跟你拼了——-”。他怒极犯浑,竟连日前才 学到的巴蜀地区骂人的方言也脱口而出,爬起身来便要寻成无心拼命。 成无心闻言眼皮一抬,一阵杀气从身上弥漫开来。成兰陵心中一惊,连忙扑过 去拉住萧云,哭喊道:“爹,你别怪他。他是羌族人,不懂礼节。但他毕竟救了女 儿性命,你饶了他罢。”萧云见成兰陵为自己求饶,心下好不是滋味,想到:“这 人可是小姑娘的亲爹啊,难道我真要和他拼命么?”一口恶气顿时消散,默然站在 成兰陵身后。 成无心未料女儿竟会如此护着这外族小子,心下虽然恼怒,却也不愿令女儿伤 心,当下不再理睬萧云,转头对身旁一名高鼻深目的精瘦汉子吩咐道:“康勾,去 给这小子看看伤势。”又对另一名黄脸大汉说道:“古城陷,你带十名兄弟,护送 兰儿回去。” 那名叫康勾的精瘦汉子来到萧云身旁,猿臂一伸,已将他脉门扣住,继而奇道 :“大哥,这小子习过内功哩,并无大碍。”萧云被成兰陵使力拽住膀子,忍住怒 火任由来人替自己问脉。 那名叫古城陷的黄脸汉子对成无心说道:“大哥,莫行云突然反走,我看让跟 着他的几名兄弟将他追捕回来为好。”成无心嘿嘿冷笑道:“莫行云跟着我有六、 七年了吧?想不到竟然他是金西帮安排在我身侧的奸细,不用捉他,让他走。你传 令跟踪他的兄弟即刻撤回,千万不可打草惊蛇,……我自有安排。” 萧云趁成无心说话之际,触近犹自哭泣的成兰陵耳旁悄声说道:“妹子,我老 爹在长安的住处位于西市旁的崇化坊,到时你悄悄来找我可好?”康勾就在二人身 旁,对萧云的话语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瞟眼看见成无心正与古城陷说话,当下微微 一笑,也不点破。成兰陵自小被康勾看着长大,平日里康勾最是宠着自己,此时见 他不动声色,当下微咬下唇,对萧云点了点头。 康勾放开萧云手腕,转身拉过成兰陵,说道:“兰儿,你随古叔叔回去,这小 子死不了的。” 成无心与古城陷说完话,转头来对康勾吩咐道:“你送这小子回去,探探他师 傅的底细,若是能人,许以重金聘来帮中效力。”萧云察言观色,心知康勾偏袒成 兰陵,心下顿生好感,自己初受内伤,行动本也不便,任由康勾将自己扶上马背。 成兰陵被古城陷带人先行护送离去,只能在马背上与萧云对望作别。成无心等 了片刻,独自骑马狂奔而去。 康勾等着手下将死尸全部挖坑埋好,这才和萧云并骑往沙洲城方向慢慢返回。 一路上萧云总觉有些不明之处想问,但问题却又千头万绪,不知该由何处问起。康 勾则反复打听他的身世,他说来说去只是阿儒会些剑术,教他学习汉语这些不痛不 痒之事。 康勾只道他是故意隐瞒,也不再多问。晌午时分,二人已来到沙洲城门前,见 城门入口处有大批捕贼官懒洋洋的对来往百姓进行盘查,城墙上贴着一则告示,上 书“昨夜悍匪袭击驿馆,百姓有知情者告发有赏”云云。康勾看得冷冷一笑,只管 带着萧云进城而去。 萧云一路上打着肚皮官司,眼看快到家门口,再也耐不住性子,迟疑问道: “公主小姑娘为何不能有我这样的朋友?” 康勾嘿嘿笑道:“那有何难?只要你师傅确有本事,跟随国师立得大功,自然 他会对你另眼相看。” 萧云听得心中火起,骂道:“你娘老子的,阿儒爷爷老头一个,哪能随你们去 折腾?你很高贵么?只怕在唐朝人眼里看你和看我没有分别吧?”康勾本是栗特族 人,长相和唐人大是不同,而羌族和汉族上古同源,模样几无区别。此时唐朝鼎盛, 唐人在西域的地位较高,萧云说这番话却是在暗讽康勾比自己更是不如。 康勾闻言微微一笑,也不去和萧云斗气。 转眼间二人已来到萧云家门,只见阿儒正手持一本论语来回渡着步子,口中念 念有词:“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看见美小娘便不回家,不亦苦了我乎?” 萧云虽只一夜未归,但这一夜历经生死,此时见到阿儒,亲切感竟比平时重了许多。 他跳下马,跑到阿儒身前,叫道:“阿儒爷爷,我回来了。”这一老一小平时喜争 口舌之利,此时萧云真情流露,倒让二人忽然没了话说。 阿儒嘿嘿一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咦,你怎么带了个胡人回来,他 是小姑娘的兄弟么?”康勾听阿儒说话颠三倒四,心下已是不耐,抱拳说道:“老 先生,在下是袄教安西地区萨保、楼兰国师座下护法,听闻老先生武艺高强,不知 可有意加入我们,挣得一生富贵?” 阿儒闻言赔笑道:“啊呀?原来是西域三大教派之一的袄教护法呀,大英雄, 大英雄。小老儿这厢有礼了。”康勾连忙还礼道:“昨夜这小兄弟冒险相救我们公 主,国师见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胆识,想来他的师傅也定是一位英雄人物,特地命 我前来结交。” 阿儒笑道:“你们才是英雄,我老头儿一个,哪里称得上英雄二字。何况又是 公主,又是国师的,吓坏我们一老一小了。小云儿,咱们收拾东西快些启程,长安 城里美小娘多的是,可却不是个个都是公主、国师的。”萧云闻言一愣,心中奇道 :“长安城中的美小娘很多么?和我与公主小姑娘交朋友有什么关系?……,阿儒 爷爷这样说话,难道公主真的比我高贵么?” 康勾打了个哈哈,道:“老先生既然无意出世,在下也不便打搅了。这小朋友 受了点轻伤,需得调理几日才是。告辞。” 阿儒也不挽留,拱手送走康勾,笑着对萧云说道:“伤得如何,死不了吧?小 小年纪便为个小姑娘命都不要了,嘿嘿,看你长大后有得苦头吃了。” 萧云闻言脸色一红,说道:“哪是你说那样?以前你不是常和我讲做人要扶危 济贫的道理么?” 阿儒道:“人家小姑娘有的是人替她出头,偏你这傻小子也不看看自己才几两 肉……,不过你倒对她真好,那么高的悬崖也跳了,嘿嘿。” 萧云奇道:“你……你怎知道这些?” 阿儒道:“你平常下河洗澡至多半注香时间便会回来,昨夜半晌不见你的人影, 我这老骨头还能不去寻你?偏巧你那心上的小姑娘被人掳了从门前经过,我便悄悄 跟在后面,谁知正好见到你逞英雄,哈哈哈,你可真有本事,打不过便跑。” 萧云听出阿儒言下关怀之意,不由一阵感动,接着却又感到气愤,叫道:“那 我在树林里被那蒙面人折辱之时你也在场么?你老说你剑法高强,怎的不来帮我?” 阿儒白眼一翻,怪声说道:“我老人家本想让你受点教训,令你知晓江湖上的 险恶。哪知你小子倒还有些办法,竟然为小姑娘舍身跳崖,哼哼,你要在小姑娘面 前充英雄,我怎好搅你的好事?” 萧云“恨”得为之语竭,阿儒又道:“要想充英雄,总得先练好了本事,以后 好好跟着我学剑才是道理。” 萧云又困又乏,也无心思和阿儒斗嘴,转身回房蒙头大睡。 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经过一夜休息,萧云醒来时感到胸口的闷胀几乎 消失。暗想:“那黑衣人面上凶恶,手底却只和禅西差不多。”他却不知,阿儒传 的这套练气功法本是源于道家,最讲究的便是无为而大为的境界,即便是在睡梦中, 练功也从不间断,只不过练功之人自己难以察觉。他自小性格躁动,阿儒生怕告诉 他功法的妙处反会令他刻意而为,因此并未对他说明这套功法的妙处。 萧云起身出门,见禅西带着七、八名羌族少年正围着阿儒问东问西,他们一早 便来欲和萧云话别,阿儒心知他这一睡正是行功疗伤,因此拦住一众少年,在院内 瞎扯一番。 禅西等人与萧云抚肩相嘱,双方心中都是难舍,嘴上却又说不出来,场面甚是 凄凉。 午时三刻,阿儒带着萧云和老七等人,赶着几十匹大宛良马启程往长安出发。 萧云的父亲做的是贩卖马匹的生意,后来因其驯养良马的技术高超,被朝廷许 在长安城西市摆行开市,额外条件是为离长安城三十里外的皇家马场进行良马的选 配和驯养。萧云虽不愿离别儿时伙伴,但举家搬迁,却也无可奈何。 出沙洲城东行三十里,有一小片沙漠,渡过之后,天色已近黄昏。其时正值初 夏,天气颇为晴爽,一行人远远看见前面一大队驼马相间的商队正缓缓而行。再前 面有一片沼泽,泽外有一甘泉,一般商队从沙洲城出发都是卯时动身,至黄昏时分 正好在此处扎营休息。萧云一行人等没有驱赶骆驼,全部轻装骑马,是以午时出发, 到了黄昏便已经赶上一早从沙洲城出发的商队。 萧云看那商队人员的穿戴打扮,和昨日见到成无心所带之人一样,心头不由一 喜,暗道:“看来昨日之事未影响公主小姑娘的行程,嘿嘿,这可太好了,一路上 ……,一路上……?”他不由自主开始在心中称呼成兰陵为“公主小姑娘”,却是 成无心的一番话暗中已对他产生影响。此时喜见成兰陵所在的商队,但想到成无心 看贱自己,却又不知能否有机会同成兰陵相见。 阿儒见他脸色数变,心中已是了然,说道:“今日一大早,有个公主小姑娘的 什么下人,来送口信给你。” 萧云连忙问道:“说什么了?你怎的不早告诉我?” 阿儒慢条斯理道:“你那会睡得吹呼打鼾的,我怎好叫醒你?”话至此处故意 打住,准备与他胡扯一番。 萧云却无心与他斗嘴,连连催促道:“公主小姑娘使人来说什么了,你快说, 别吞吞吐吐的,像隔壁的刘婆婆。” 阿儒见他说起成兰陵竟连与自己斗嘴也没了兴趣,心下不由感慨,似乎情绪也 随着他急迫的神色心思荡漾。当下据实相告道:“那人传话说,小姑娘让告诉你, 她记得你跟她悄悄说过的话儿哩。”说完却忍不住好奇,又问道:“小云儿,你跟 她说什么悄悄话了?” 萧云闻言一喜,心知成兰陵将会到长安城后来找自己。他见阿儒一脸好奇,哈 哈大笑着放马往前疾奔,高叫道:“我们小娃娃的事,你老人家问那么多做甚?莫 非也想小姑娘了?哈哈哈……”。 一行人来到甘泉外,天色已经擦黑。只见成兰陵所在的商队早已扎好营帐,点 了三堆篝火,众人正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外围有十几人放哨,眼见萧云等人前来, 立时上前拦住去路。 自古以来,在在这条丝绸北道之上,来往商队路经此地取水休息乃是天经地义 之事,老七等人见对方蛮横无理,顿时破口骂将起来。 羌族尚武,民风彪悍,此时虽见到对方人多,老七等人却也不惧,对方态度强 横,双方各不相让,眼看冲突将起,突听一人大喝道:“不得无礼,让他们进来。” 阿儒大咧咧的率同众人进入营地,前方一名高鼻深目的精瘦汉子站立在侧,正 是送萧云回去的康勾,刚才便是他在说话。 康勾对阿儒和萧云拱手作礼,道:“敝教正在举行仪式,所以才会阻拦各位。 不过萧小哥救过公主,不是外人,自当请便。”说完吩咐众人任萧云等人自由取水, 便转身投入到热烈的歌舞中去。 萧云本想寻机打听成兰陵的消息,但康勾说完即走,只得按奈住心中渴盼,张 眼四下打量,只见对方教众人人都是一幅情绪高昂的模样,口中“嗨嗬哟嗬”的唱 着咒语,当中有人插羽执角围着篝火跳跃不停,心中好奇顿起,问阿儒道:“他们 在庆祝什么?” 阿儒和老七等人将马匹窜成一个圆圈围在外侧,也点燃一堆篝火,取水取粮而 食。听萧云发问,说道:“这是火袄教的祈福仪式,每年的正月、四月、七月、十 月火袄教都要举行这种仪式。①” 萧云闻言心中更奇,想那佛教、道教甚至摩尼教等,无不在祭祀的时候庄重其 事,而眼前的火袄教却一派随性而舞的场面,让他频频为之侧目。老七等人都是常 走丝绸之路的老手,自是知晓火祅教的情形,是以并不为怪,只顾吃肉喝酒。 阿儒见萧云好奇甚重,又道:“这火祅教和其他教派有些不同,他们不主动传 教,也不译经,只在心里相信世界是分为善与恶两部分,各有一个大神。善的神叫 玛兹达阿胡拉,据说代表了智慧、创造、善良和快乐,恶的神叫阿赫里曼,代表了 愚昧、邪恶、破坏和孤独。所以火袄教祈福的时候,都载歌载舞,极尽欢乐之事, 让人们都从心里感到快乐和幸福,以此和阿赫里曼对抗。” 萧云正听得神往,场中火祅教徒已经祈福完毕,众教徒把三堆篝火移在一处, 围了个更大的圈子。远远望去,见康勾站在三堆熊熊烈火旁大声说道:“有请萨保 舞剑祈福。”围观众人顿时掌声一片,但见成无心手持长剑腾身而起,围着篝火往 来疾驰,一套剑法如奔雷闪电,看得众人目不暇接。萧云第二次见他那套霸道刚猛 的剑法,心中血气翻腾,也跟着火祅教徒大声叫好。 ①火祅教起于波斯,由丝路传入中国,“袄”即指胡人之神。魏、齐、周时期, 火祆教列于祀典。据载“商胡祈福,烹猪羊,琵琶鼓笛,酣歌醉舞”。 有人认为火祅教与摩尼教(明教)指的是同一宗教;有人认为二者只是相互有 内在联系,实际上却是不同的宗教。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根据较为可信的考古成果,出现于公元三世纪左右的摩尼教是源自古祅教的一 支,后者传入中国后受儒、释、道三教影响深刻,与古老的火祅教已是有了本质的 不同。小说中出现的上述两派宗教相关故事,多有虚构之处。 阿儒对萧云冷冷说道:“你乱叫什么,人家可不会因你叫两声好便让公主小姑 娘和你交朋友。” 萧云闻言心中一酸,旋又有些微怒,说道:“我是见他剑法高超才喝彩,哪里 是你说那样。” 阿儒嘿嘿笑道:“他的剑法高超么?我倒看看。”说完伸长脖子仔细观看,见 成无心往来之间气度恢宏,手中所舞之剑隐有风声咧咧,不由也是看得一脸惊奇。 萧云察言观色,见阿儒如此神情,只道他被成无心这套刚猛霸道的剑术所摄, 问道:“比起你那套‘女人剑法’如何?” 阿儒凝视片刻,说道:“不如我的剑法。”萧云甚为不信,脱口反问道:“不 如你?” 阿儒不屑地一笑,道:“小子,所谓阴阳阴阳,阴在阳上,即是说阴能克阳之 故。他这套剑法虽然刚猛犀利,也算上乘,却难敌我这套至柔的剑法。” 萧云反驳道:“你曾对我说,周易六十四卦首卦却是乾卦,乾属阳,这又怎么 说?”阿儒道:“周易源于道家阴阳之说,阴前阳后、阴上阳下才是根本。周易卦 象把乾卦排在第一,正说明世间万物千变万化的道理。天机俱被被各种各样的幻象 掩盖着,需要人们细心才能发现。姑且说那日月交替,白日里太阳被乌云盖住,常 常让人感到阴冷,但无论夜晚的月亮多大多亮,也绝不会让人感到有如太阳般的温 暖。这正是阴盛阳衰的表现。” 萧云听得一头雾水,只道阿儒争强好胜,不肯输了面子,才故意说些不着边际 的话。他虽不作声,但面上神情却比说“不相信”更让阿儒心痒难耐。 阿儒心中动气,道:“不懂却又不听教诲,看你今后如何登堂入室?我问你, 你从小调皮撒泼,可为何在公主小姑娘面前比在你老爹面前还懂得知书达理,难道 你怕她么?”萧云甚好面子,否认道:“公主小姑娘娇滴滴的,我怎会怕了她?” 阿儒道:“不怕她?那为何你在她面前就象变了个人似的?”萧云还未曾细想自己 遇见成兰陵之后的变化,此时被阿儒点破,一时难找到话来反驳。 阿儒见萧云无话可说,嘿嘿笑道:“那是因为公主小姑娘就是你的‘阴’,你 正是为她所克的‘阳’。无论你小子自命多么的英雄盖世,即便是西楚霸王那样的 盖世人物,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哎……,你年纪还小,不懂也就罢了,我……我 却早已知道……”,阿儒眼望夜空,声音逐渐低沉,竟然发起呆来。 萧云心中不服,但被阿儒提及成兰陵,脑中念头便又转到如何再见到佳人之上 来。不过成无心所带的商队人数众多,此时闹哄哄的一团,倒是不易寻找成兰陵身 在何处。他眼睛一转,对阿儒说道:“说一千,道一万,也没有真刀真枪的过过招 让我服气。” 阿儒收回神思,一瞬间仿佛年轻了十岁,神色傲然道:“我最多只需十招便能 将他击败。” 萧云誓难相信,正待出言反驳,突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蹄声来处的方向 星月蒙尘,便知来骑最少也有数百匹马。成无心一套剑法演完,教众大声喝彩,却 也掩盖不住远来的马蹄声动。 火袄教众都是惯走江湖的豪客,眼见情形有异,不待成无心吩咐,各自提起兵 器列队护在篝火前。 来骑甚是快速,远处腾空的沙尘还未散去,几百号人马已奔至营地外侧。火袄 教风哨大喝道:“来者停步,火袄教萨保在此。”来骑人马虽多,却纪律严明,一 齐勒马停下,除开蹄声马嘶,无人多说一句废话,与火袄教众相隔两丈对峙而立。 成无心神色冷静,对身旁一名黄脸大汉吩咐了几句,就见那名黄脸大汉越众而 出走到来骑队前大声喊道:“各位朋友请了,在下袄教护法‘金面佛’古城陷,在 此恭迎各位。”这番话声音不大,在场之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是运足内力所 发。 来骑队中缓缓走出一骑,马上之人面庞消瘦,神色尴尬,大声说道:“古兄弟, 本帮帮主前来,想对成大哥说两句话,烦请古大哥通报一声。”古城陷闻言嘿嘿一 阵冷笑,道:“莫行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枉大哥和我们一直把你当作兄弟, 想不到你竟然是金西帮的走狗,我呸。” 对面那叫做“莫行云”的瘦脸汉子平静说道:“大家各为其主而已,此番前来 却是为了成大哥和一众兄弟们好,烦你通传一声可好?”他这番话也运足内力说出, 在场之人个个都能听见,却是不用古城陷再去通传。 古城陷还待对他挖苦讽刺一番,成无心的声音已大声传来:“莫行云,金西帮 的帮主要见成某?哈哈哈,只需他有胆量单人匹马进来,我便见见他也无妨。” 莫行云大声回道:“成大哥,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你武功高强,本帮帮主却 不是武人,不若大家各自带三名护卫到外间来会面。” 成无心哈哈狂笑道:“你清楚成某的手段,别看你等来的人多,若真要拼个你 死我活,成某虽不敢说有能耐杀光你等几百号人,但若只是想取那一两个特定的人 头,怕也不是难事吧?” 莫行云闻言还待力争,却被身后催马上前的一名紫衫蒙面人摆手阻止。那紫衫 蒙面人大声说道:“火袄教萨保岂是卑鄙无耻之人?在下金西帮帮主自当如萨保所 愿。”莫行云躬身下马,上前按住那人坐骑的咀策子。那紫衫蒙面人跳下马来,毫 不迟疑抬脚走入刀林抢丛的火袄教众按照江湖礼节排出的迎客道。 成无心见这名自称金西帮帮主的蒙面人如此胆量,不由大感意外,心中暗道: “这几年与金西帮争夺之事甚多,这名自称是帮主的蒙面人竟有如此胆色,可不能 被他小瞧了。”当下大声喝道:“好个一帮之主。这迎客道对真正的英雄人物未免 显得小气了,大家收好家伙退开去。”火袄教众闻声散开,留下一条宽阔的大道让 那紫衫蒙面人走进场中。 成无心见他走近,抱拳行礼,开门见山道:“尊驾便是金西帮帮主么?哼,这 几年来贵帮不忘时常‘关照’本教,成某早该登门拜访才是。此来帮主亲临,却不 知要拿成某怎样?” 紫衫蒙面人对成无心言下讥讽毫不为意,说道:“成兄,我金西帮乃是景教在 西域的分支你可知道?” 成无心冷笑一声,反问道:“那又怎样?” 紫衫蒙面人又道:“我教现在供奉的是‘五圣写真’你应听说过吧?”此时正 是景教在大唐最鼎盛之期,这“五圣写真”是由当今天子玄宗皇帝御令将高祖、高 宗、武后、中宗、睿宗五帝后画像供奉于景教寺庙,冠为景教五圣。一门宗教教派 能得到当今天子如此礼遇,自然是备极尊宠,势力之盛也难有他人出其左右。 成无心自然听懂了他话中的威胁之意,晒然冷笑道:“哦?原来贵帮是景教徒, 难怪沙洲城的刺吏都能任由你们摆布。不过成某素来信奉火祅教,却不知帮主这几 年来和弊教诸多过不去是何缘由?” 紫衫蒙面人说道:“成兄言重了。成兄一世英雄,岂能被这些身外之事困扰? 何况贵教与我帮并列西域三大帮派,在下岂敢以此相胁?” 成无心奇道:“若真如此,为何贵帮这几年来屡次害我教众?” 紫衫蒙面人道:“成兄,若你不去长安,我帮何时打扰过你?” 成无心微一沉吟,说道:“不错,每次成某去长安互市之时,贵帮总要派人来 再三阻挠,却是何故?” 紫衫蒙面人恳切说道:“还望成兄休要见怪,这次在下前来也是奉劝成兄放弃 去长安的念头。” 成无心冷声问道:“成某去不去长安,是成某自己的事,不需旁人来指手画脚。 不过成某难以想明,贵帮三番五次阻止成某前去长安,到底是为哪般?” 紫衫蒙面人长叹道:“成兄真是非去不可么?若是拿你女儿的性命作交换,你 还会坚持要去长安么?”他说话间举手示意,就见营地外围金西帮三名帮众牵着一 匹马走到队前,马背上坐着一名秀丽乖巧的小姑娘,被人反绑着双手。 萧云虽相隔较远,但脑中成兰陵的身影早已挥之不去,此时遥见马上那名小姑 娘,当即失声轻呼,认出正是令他情窦初开的成兰陵。 成无心也是一怔,站在身后的康勾却已闪身抢上,抽刀架在紫衫蒙面人的肩上, 厉声喝道:“快教人放了我家公主。何兄弟呢,你们将他怎样了?” 紫衫蒙面人显然确实不会武术,被康勾突然袭击,竟连一丝反抗之力也没有, 但面上却毫无惧色,哈哈一阵大笑,道:“成兄,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成无心念头电转,“我让何鑫带人偷偷护送兰儿先去长安,此时兰儿被金西帮 抓住,想来何鑫也是凶多吉少。”不过他城府深沉,摆手说道:“康兄弟,放开他。” 康勾原想制住紫衫蒙面人来交换成兰陵,但成无心吩咐下来,也只得悻悻退下。 那紫衫蒙面人见成无心如此冷静,心下也是佩服,说道:“成兄,你是聪明人, 弊帮自会好生照料兰陵公主,只要你今年之内不踏入长安城,在下自当送兰陵公主 安然返回楼兰去。” 成无心桀桀怪笑道:“帮主看来并不清楚,天下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成 某前去长安。成某虽只一人之力,不过谁若敢碰我女儿半根毫毛,我定当追杀尽他 全家老小。”这番话冷冷发出,在场之人都能听出此言绝非空言恐吓。 那紫衫蒙面人闻言一阵沉默,双方人马俱都静静注视着场中二人,眼看一场恶 斗已是难免。 那紫衫蒙面人沉默片刻,突然靠近成无心,将面上黑巾扯下来给他显了一眼自 己的面容,复又蒙好面巾,说道:“成兄,你该认得我是谁吧?” 成无心骤见此人面容,竟惊得“啊”的一声轻呼,顿显失魂落魄,任由那紫衫 蒙面人贴近自己耳旁又低声说了一番话。 旁观众人只见成无心脸色为之数变,突然一把将紫衫蒙面人推dao 在地,语气 怪异的叫喊道:“不,不……,不会是这样,你……你骗我……,哈哈哈……”。 金西帮中立即便有两人欲冲来护主,火袄教徒聚在道中不愿让路,双方人马躁 动喧哗,冲突再次将起。 那紫衫蒙面人爬起身来,挥手示意帮众退下,说道:“成兄,事实如此。你也 知此事关系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在下迫不得已只好用成兄的女儿来作筹码了。” 成无心神思恍惚,怆然笑问道:“我的女儿?你……哈哈哈,我若不答应,难 道你真能对‘我的女儿’下得了毒手么?”他说话口气怪异,“我的女儿”四个字 吐词顿挫,显有强调之意。众人不明所以,均觉他这番话说得不通,成兰陵不是他 的女儿,还是谁的女儿? 那金西帮帮主苦笑道:“若是为了那个人,即便是要我自己的性命,我也只能 双手奉上。” 成无心面露难色,怔怔看着远处被绑在马背上的女儿,隔了好半晌才道:“你 这样做,那个人会放过你么?” 那紫衫蒙面人道:“那个人早就不是为一个人活着了,这次我要阻止不了你去 长安,想来那个人也会怪我吧?” 成无心听闻此言,心头只觉五味翻涌,沙哑着嗓子道:“也好,我可以先杀了 你,大家来个鱼死网破。” 那紫衫蒙面人面色一怔,惊道:“你连亲生女儿的死活也不顾么?”成无心沉 声答道:“除非是那个人亲自来跟我说,否则我必去长安城。谁要想来阻止我,先 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斤两!” 那紫衫蒙面人一声长叹,道:“成兄,原本大家都以为你早死了,太太平平各 过各的日子,可你非要事隔十年之后,又在长安城出现。你可知道,自从你重现长 安城以来,我便想尽办法替你多方遮掩,总想你能渐在心里将此事放得淡了,最后 有个对大家都好的结局,唉……,谁知你竟如此固执,这样对你和对兰陵到底有何 好处?” 成无心冷声道:“废话少说,想要令我不去长安城,只有一个法子,便是将我 的头割下来。请回吧,待你走出这个圈子,我便要动手救我女儿。你的人若胆敢伤 她一丝一毫,我定会先来将你剁成几块,将你全家上下杀个鸡犬不留。” 二人话已说僵,双方人马各自绷紧心思准备迎接一场恶战,注视着那紫衫蒙面 人作何应答,形势一触即发。 突然一阵少年人说话声响起,却见萧云带着老七等几名羌族汉子往场中边走边 说道:“这个当爹的是傻子么,用钱买回她女儿不就成了,做什么要杀这杀那的?” 老七等人大声笑道:“大郎说得极是。”萧云又高声叫道:“我王大名若是被狗子 捉去,老爹会怎样来救我?”老七等人大声答道:“那还用说,王大爷喜爱儿子可 比过了钱财,当是即刻拿钱去赎自己的宝贝儿子了。” 他们一行人原本就身处火袄教营地当中,众人又一直密切关注着场中形势,无 人去管他几人行动,竟让他们大摇大摆走进场中。此时双方屏息待命,四下一片安 静,萧云等人一席对话传出甚远,众人大都听得清楚,注意力顿时移到几人身上。 成无心冷眼看着萧云等人胡言乱语走近过来,不动声色。那紫衫蒙面人目露惊 异之色,一时也说不出话。 站在二人身旁的康勾大步上前,拦住萧云去路,却见他对自己微微眨了眨眼, 略一迟疑间,萧云已带着几名羌族汉子从他身旁绕了过去。 萧云继续高声叫道:“这人又是什么宝,又是什么国师的,怎么连救他女儿性 命也不愿出钱?难怪人家要杀人了。”老七等人轰然齐声叫道:“怕是他没有钱吧? 听说楼兰国小,穷得很哩。” 萧云唱和道:“哦——-,是了,多半便是如此。看他一脸苦相,倒真象是穷 光蛋一个。这小姑娘还算标志,不若我叫老爹拿钱出来赎了她吧,以后给本小爷作 媳妇儿可好?” 老七等人哈哈笑道:“大郎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好眼光,难得!难得!这小姑娘 水灵可爱,多少价钱也是值了,你可比她爹还要识货,哈哈哈。” 萧云高声佯骂道:“胡说,怎能将这小姑娘比作货物?她多半是天上的仙女下 凡,装作被这些见不得光的‘鼠人’捉住,在逗他们玩哩。” 老七等人接口一阵大笑,已是来到成无心和那紫衫蒙面人的左近。 成无心依然不动声色,那紫衫蒙面人转头疑惑问道:“想不到成兄竟还与羌人 有了来往,哼哼,不过又能有何用?” 萧云闻言“呸”了一口,大声说道:“七叔,这紫色娘娘腔着实可恶,快掌他 嘴。”但听“啪啪”两声脆响,那紫衫蒙面人的两颊顿时红肿起来,正是老七上前 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括子。外围的金西帮众一见帮主受辱,轰的一声冲了过来,与 拦住去路的火袄教徒战成一团,场面顿时大乱。 忽听两声惨叫凄厉响过,紧接着一骑快马冲进场中,却是阿儒拥着成兰陵骑马 冲来。刚才萧云和他正争执间,忽见成兰陵被人捉住,他有心在萧云面前显显本事, 于是想出这个主意,让萧云胡言乱语吸引众人注意,自己则潜到金西帮马队一侧伺 机挑杀看守成兰陵的帮众,将她连人带马一齐救下。 阿儒拥着成兰陵转眼驰到萧云跟前,大声叫道:“小云儿,接好你媳妇儿。” 接着登鞍而起,手中长剑直取那紫衫蒙面人。萧云连忙上前拉住成兰陵坐骑的缰绳, 却听“当啷”一声,阿儒攻向那紫衫蒙面人的剑被成无心拿剑挑了开去。 阿儒却不退后,手中长剑化出一片青光,转而直取成无心咽喉。成无心见他救 下自己女儿,知道此人是友非敌,但此人旋即攻来的剑招却不留丝毫余地,仿佛想 要与自己拼命一般。他心中怒气早重,当下运足功力去架阿儒来剑,想要令对方当 场被震飞倒地。 却见阿儒刺向他的长剑忽然中途一软,恰好避过他架来的剑锋,待他剑锋架空, 阿儒递出的长剑复又前刺,依然直逼他的咽喉而去。 成无心大感意外,阿儒适才略一停顿,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就如同女子长袖挥舞 一张一弛般柔若无骨,但他却知来人剑法之高,只怕是自己平生仅见。他轻敌架空, 此时已是避无可避。却见他在千钧一发之间,手中长剑电射掷出,直奔阿儒如镖袭 去。他这一招本是无奈之下的救命招数,投掷时自然运足了功力。 阿儒哈哈一笑,撤剑疾退三尺去挡来剑。双剑相交之下,却只发出细微的金属 磨擦声,成无心运足内力抛出的剑镖竟被阿儒举剑在半空中搅上几搅便消于无形。 双方交手只一招便分出胜负,成无心轻敌失掉兵刃,自是输了一筹。 阿儒哈哈长笑,手腕轻震,将犹如粘在自己剑锋之上的对手长剑回射回去。成 无心大惊未平,运足全身功力伸手往射来的剑柄抓去,却见来剑射至自己身前速度 突缓,轻易便将长剑复又拿回手中。 那紫衫蒙面人则趁机转身往外逃奔,被突入进来的三名属下迎上护卫。双方所 带人马众多,此时已如两军对垒一般杀声震天。这三名金西帮帮众武功高强,一路 杀来挡者披靡,转眼间便已冲进重围。 康勾和古城陷二人眼见对方这三人冲进场中,连忙上前阻拦,却见来犯的三人 中一名矮壮汉子掌分左右,同时攻向二人。康勾和古城陷都是西域江湖上叫得响名 号的高手,见来人如此托大,心中怒火顿燃,就待教此人吃些苦头,忽觉对手拍来 的掌力烈如罡风,竟令自己感到透体生痛。二人大吃一惊,料知对手功力之强,几 不亚于国师成无心,当即不敢硬碰,连忙退后走避。 那人也不追击,守在那紫衫蒙面人身前护卫。余下两人却毫不停留,快速奔向 成无心,一鞭一刀同时往他身上招呼。 阿儒闪身退至萧云身旁,手中长剑闪电挥出,将萧云费了半天力气也未给成兰 陵解开的绳索挑断,仗剑守在二小身旁,对老七等人吩咐道:“你们快去守住马匹, 小云儿交给我了。” 老七等人早知他武功高强,此来押送的马匹有一半是为朝廷采办,自是不敢有 失,当即依言退回自己队伍当中。 成兰陵刚才在马背上清楚听到父亲与那紫衫蒙面人一席对答,惊闻一贯慈爱自 己的爹竟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心下伤心难过,对眼前混乱的厮杀仿若未见,只在心 中一个劲的反复自问:“爹是不要我了么?爹是不想要我了么?” 萧云见她神色凄苦,心下柔情顿生,只道她是被人绑架惊吓过度,连忙握住她 的双手,连声安慰道:“公主小姑娘,别怕,别怕,哥哥在此哩!” 阿儒难得的神情严肃,只顾盯着场中翻滚激斗的成无心和金西帮攻来的二人, 竟连取笑萧云的心思也暂时未有。 成无心的剑招刚猛无伦,攻来那两人显也颇为忌惮,只管与他游斗。使刀那人 身体瘦长,武功走的灵巧路子,刀法诡奇莫测,大异一般刀法刚猛挥洒之旨;使鞭 那人招招藏于使刀那人身后以作远攻,令成无心每次想要趁使刀那人露出破绽之时 追击的打算屡屡落空。 阿儒倒转剑身轻拍一下身后萧云,说道:“刚才争论阴阳之道,此时正好有人 送上门来演示了。嘿嘿,你看这攻来的两人,论真实功夫比小姑娘的爹差得远了, 但二人走的阴柔路子,又配合无间,小姑娘的爹一时也只能与这两人战个平手。” 萧云和成兰陵齐声问道:“你说这话不通。既是比他武功弱,又怎能战成平手?” 阿儒道:“公主小姑娘的爹无论剑法、内力,都是江湖上少有的高手了。不过 攻来这二人的武功正好是以阴克阳,又相互间演练有阵势,使刀的全力攻击,不管 招架,使鞭的在远处全力掩护使刀那人,这样一配合,威力何止成倍增加,她爹想 要取胜自然甚难。” 他这番话令萧云和成兰陵倒能听得明白,又听他迟疑着补上一句道:“这二人 的阵势似乎专为克制公主小姑娘的爹那套至刚的剑法而设,若真是这样,胜负便难 测了。” 萧云急道:“那怎生是好?”阿儒不再答话,凝神观看成无心与攻来的二人拼 斗。却听成无心边斗边哈哈笑道:“老先生真乃世外高人,一眼便看出个中究竟。 不过在下要想胜出,却并非老先生想象中那般困难。” 使刀那人听他所言,讥讽道:“大言不惭。”这人功力比成无心差得太远,说 话间内气一泄,动作顿时慢了半拍,即令阵势微乱。他与使鞭那人心下都是一惊, 生怕成无心趁机抢攻,连忙同时抽身退后重结阵形。 成无心却不追击,仗剑傲笑道:“你们一个是‘飞天鼠’商勇的传人吧?使刀 这位应是‘缠刀门’柳傲的传人,哈哈哈,当年商勇和柳傲便是用这阵势将我打下 山崖,他二人真以为我是败在这小小阵法之下么?竟还将这阵法传了下来,嘿,不 知羞耻啊!” 那二人闻言骂道:“休得辱骂我爹。有本事将我二人杀了吧,嘴上说说谁人不 会?” 成无心奇道:“啊,你们是商勇和柳傲的儿子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阿儒沉思半晌,说道:“国师所言老头儿甚是想不透,这二人只要不自乱阵脚, 国师想要胜出只怕最少也须百招之外吧?” 成无心突然兴致高昂,笑道:“老先生是在论武,若想衣不沾灰的胜这二人, 凭在下的功力,自是须百招过后将其累趴下了,才有机会。” 那二人听见阿儒与成无心说话,却不急于上前抢攻,只在远处骂骂咧咧。那边 康勾和古城陷与金西帮冲进来那矮壮汉子激斗正酣,二人心知对手功力卓绝,均拿 出兵器放远攻击,一旦与对手正面相对,立即退身走避,复由同伴从侧面偷袭,场 面犹如成无心与那使鞭使刀的二人相斗类似。那矮壮汉子一心只在护卫那紫衫蒙面 人,一时倒也奈何不了康勾与古城陷。 金西帮人数众多,战至此时已将火袄教徒逼退至泉边,不过场中篝火乃是火袄 教徒参拜祈福的圣火,教徒人人都有拼死护火之心,双方暂时又胶在此处难分难解。 莫行云带着几名帮众也冲入场中,护在那紫衫蒙面人身侧,大声对成无心喊道 :“成大哥,此战胜负已是迟早的事,你何必如此强硬?弃剑认输罢?多为你女儿 想想!” 成无心闻言大吼一声,高叫道:“鹿死谁手还未可料,待我将你帮中这几名好 手杀个干净,看你还有何话好说!” 阿儒不解道:“国师还请明言,若不论武,该论什么?” 成无心轻震手中长剑,傲声道:“论生死。”言毕电闪射出,往一鞭一刀的二 人欺去。 那二人连忙结成阵势,使鞭那人将丈二长鞭笔直射向抢身攻来的对手面门,使 刀那人则着地翻滚,去削对手双脚。这番配合上下皆攻,却又将使刀那人上路露出 的破绽全然掩盖,端的是无懈可击。 却见成无心根本无视对手毒鞭,左手大掌挥出,竟将鞭梢握在手中。这下变故 出人意料,使鞭那人心下暗喜,他这鞭梢隐有瑰状倒刺,对手此举已是伤了左掌。 成无心嘿嘿冷笑,忍痛运力于掌奋力扯动,将使鞭那人扯得直向自己飞了过来。 使鞭那人猛吃一惊,竟忘记弃鞭保命,眼看对手长剑就在眼前,却无法停住身形, 只听“噗哧”轻响,已被对手凝住未动的剑尖刺穿了喉头。 与此同时,使刀那人已经削至成无心双脚,眼看誓难躲避。萧云和成兰陵看得 分明,齐声惊呼,阿儒却阴沉着脸,丝毫不动声色。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成无心不仅不避使刀那人削来的刀锋,反而跨步迎上,抽 回长剑倒转剑尖往脚下使刀那人直插下去。使刀那人暗喜未过,惊恐顿起,还未及 细想,对手插来的长剑已从自己胸口穿过,连人带剑被钉在地上。他手中刀锋却也 贴上对手右腿,将其拖出一条长长的血口。 萧云和成兰陵看得目瞪口呆,阿儒则长叹一声,道:“拼命的话,只需一招。 国师此法虽然胜了对手,但自己却也受伤,值得么?” 成无心左掌被伤,无力张指甩掉鞭梢,只得用右手将左手手指一根根掰开。右 腿血流如注,旋又自行连点腿部穴道止住出血,整个过程竟未听他喊过一声痛。他 仰天长啸一声,冷冷说道:“决生死之时,只有生死之分,没有胜败之别。这二人 的老子当年偷袭我才刚降世的女儿在先,否则又怎能将我打下山崖?我如今又怎会 是这付模样?” 萧云只觉成无心此时虽然身上染血,却更显英雄本色,看得心跳不止,豪情顿 时涌于胸间。成兰陵见父亲受伤,连忙想要奔去他身边,却被成无心厉声喝止道: “不许过来,跟在这位老先生身后。” 成兰陵闻声止步,心中诸般委屈汹涌而来,忍不住肩头耸动,便要哭出声来, 却又担心父亲伤势,眼睁睁看着父亲带伤又往场中正与康、古二人激斗的矮壮汉子 而去。 萧云上前拉住她手低声安慰,阿儒对成兰陵道:“小姑娘别怕,你爹受的只是 皮外伤。对方这矮壮汉子功力虽猛,在此时的你爹面前,却难走上三招。” 三人同时转头观望,成兰陵奇道:“何谓‘此时的我爹’?”阿儒微笑道: “武功可分强弱,生死却莫测。你爹被刚才那两人牵动了心事,存了拼命之心,毫 不担心自己伤亡,已是进入忘我之境,武功何止提高一倍。那壮汉只是听命于人, 轻易怎会与人拼命?气势上又先输了一筹,因此他最多三招便会败在你爹手下。” 成兰陵听得似懂非懂,只见成无心已至康、古二人身后,大喝道:“两位兄弟 退下了,这人交给我。” 康勾与古城陷闻声退后,齐道:“大哥须在意了,这人掌力甚猛。” 那矮壮汉子大声道:“火袄教萨保名冠西域,在下向来是佩服的,也不知是否 名不符实?” 成无心哈哈大笑,道:“你以为少林寺的功夫就能天下无敌么?哼,我只须三 招便能将你头颅砍下。” 那矮壮汉子大怒,踏前两步道:“好,在下练的正是少林碑掌,今日若能死于 阁下三招之内,也算瞑目了。” 成无心更是狂笑不止,说道:“听你说这番话,看来我还高估你了,也许只须 一招足以。” 那矮壮汉子气得喉头“霍霍”作响,就待冲上前与成无心一战,却被那紫衫蒙 面人伸手拉住,听他说道:“成兄,既然你有这信心,不如我们来约个彩头如何?” 成无心冷声道:“说来听听。” 那紫衫蒙面人道:“你若真能一招将他击败,我便立即带人离去,绝不再来阻 止你去长安;反之,则请成兄回去楼兰,今后再也别在长安城出现。敢应这约么?” 萧云在一旁听得清楚,闻言骂道:“这娘娘腔说这话也不害臊,怎能下这般不 公平的战书?”成兰陵也是满面关切之色望着成无心,阿儒却对二人呵呵笑道: “小姑娘的爹定会答应,也定会胜出。” 萧云心中不信,正要发问,就听成无心傲声应道:“好,这赌注我接受。来吧。” 萧云和成兰陵都是大出意料,又听阿儒道:“那矮壮汉子功力浑厚,若能平心 静气凝神若渊,自可与小姑娘的爹大战一场,胜负也是难料。不过他被小姑娘的爹 扰乱了心神,此时动武成了意气之争,先已落了下风。小姑娘的爹却将自己逼至绝 路,正是‘背水一战’的道理。唉,生死相斗有如海潮涨退,消的越消,涨的越涨, 一招足以分出胜负了。” 说话间场中双方已喝停手下人之间的拼杀,成无心与那矮壮汉子面对而立,全 场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视在这二人身上。 那矮壮汉子一手“碑掌”纵横江湖,从未有人胆敢如此轻视于他,无论如何也 难相信对手可在一招之间将自己击败,当下运力于掌,主动攻向成无心。 成无心大喝一声:“来得好。”手中长剑迅捷平刺,竟是不顾对手攻来的铁掌, 立成两败俱伤的打法。那矮壮汉子未料对手竟然真要与自己拼命,心下顿时慌张, 内力陡然狂泄。二人乍合即分,各自退后几步,成无心仰天喷出一大口鲜血,嘿嘿 笑道:“你若不生怯意,自可拉我同赴鬼门关,可惜你比我怕死,关键时刻想的不 是如何将我打死,反去幻想能有生机出现,哈哈哈哈,恕我不陪你了。杨鉴,你还 有何话好说?”他话音未落,那矮壮汉子的腹部突然血箭疾射,大吼一声扑地气绝。 火袄教徒欢声雷动,金西帮众人却是一阵骚动。场中各人更是作声不得,只听 阿儒对成兰陵说道:“小姑娘,你爹的剑法不适合你练,千万要记住了。” 那紫衫蒙面人看得心头颤动,默然片刻后说道:“成兄武功盖世,我认输了。 不过这人只不过是我在羽林军中随意找来的帮手,像他这样的人在长安城中皇上手 下何止千万计,你能杀得了多少?”说完也不停留,挥手带领手下人迅即离去。 成无心反复咀嚼他临走前的一番话语,竟自痴立原地。成兰陵疾奔而至,去拉 父亲手掌,唤道:“爹,爹,你没事吧?”成无心抬头望天,手上微一发力,将女 儿拉来的手摔开,嘴里念念有词:“我能杀多少?我能杀得完么?” 成兰陵被他内力一震,顿时手腕发麻,心头又悲又恨,忍不住哭出声来,转身 跑去抢过一匹马骑上,便往大沼泽方向狂奔而去。 康勾想要上前阻止已是不及,大声对成无心喊道:“大哥,大哥,兰儿跑了。” 萧云被成兰陵忽然出走怔得一呆,等他回过神来已是不见心上人踪影,赶紧跑 回自己队中跳上一匹骏马,往成兰陵奔出的方向疾追而去。 成兰陵在马背上念头纷乱,暗想自己从小受宠,谁料自打父亲告诉她举家东去 长安开始,竟是不断生出变化,先是逼走了与她情同姐妹的雅莎,现在竟为了要去 长安,连她这亲女儿的性命也不顾。她心中负气,只管纵马狂奔,渐渐四周再无声 息,已是跑出好远。 忽然胯下骏马一声长嘶,猛的停住脚步,任她怎么催促,也不肯再往前进。她 脾气发作,使力拍打马背,那马被催得急了,猛的人立起来,顿时将她摔在地上。 那马刨蹄一阵,顺着来路自管跑了回去。 成兰陵心思游荡,倒不觉被摔得疼痛,哭着骂道:“死畜牲,连你也要欺负我 么?”她此时只想跑得越远越好,心中隐隐却又希望父亲在后面追来。她爬起身, 徒步往前疾奔。未跑几步,忽觉脚下一软,整个小腿猛然陷入一团叶草之中。原来 此处已是沼泽深处,那马刚才有所感应,因此才不肯往前。 突入其来的变故,将她的心思定了一定,连忙想要挣扎爬出,不料越挣扎反而 陷得越深,转眼已没至腰际。她心中大骇,举目四望,只见周围一片漆黑,除了自 己发出的声响,余此再无人声。 她被这一吓,顿时忘了负气,心中凉意阵阵,大声呼救道:“爹,爹,快来救 女儿呀!”喊得两声无人答应,不由痛哭出失声:“爹……,爹……,你不……要 女儿了么?” 突然一声略显稚嫩的男子声音嘿嘿笑着说道:“别哭,别哭,你爹不要,哥哥 要你。” 成兰陵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立感稍定,望见萧云笑嘻嘻的手执一截树枝 慢慢探着地面走了过来,连忙叫道:“快来拉我出去。” 萧云小心翼翼的走到她身前十步便停止不前,动手解开腰间的扎裤带。 成兰陵见他行动怪异,问道:“你在做什么?快救我出去。”萧云笑道:“你 叫我三声好哥哥,我便救你出来。”这本是句调笑的话,可成兰陵听见却感一阵莫 名的伤心和气愤,别过头去冷冷说道:“我不要你救了,你走吧。” 萧云闻言一怔,连忙赔笑道:“不叫好哥哥就算了,哥哥也要救你。”成兰陵 赌起气来,道:“我死在这里好了,不要你来救。” 二人说话间她的身子又往下沉了一截,湿烂的乱叶野草已是没至胸口,让她说 话也不能大声。萧云连忙赔不是道:“哎哟,公主妹子,我叫你三声好姐姐赔罪好 么,快抓住我的腰带。”说着趴在地上,将手中的扎裤带一头拴上半截树枝,奋力 抛到成兰陵身旁。 成兰陵听他话语颠倒,不由为之莞尔,问道:“你叫我做妹子,又叫姐姐的, 到底是占我便宜作哥哥,还是真叫我做姐姐?”萧云见她身处泥沼中还有心思争这 口利,暗在心中发笑,忙道:“哥哥我可不是占你便宜。公主姐姐,快抓住了,我 拉你出来。”成兰陵的气来得奇怪,去得更是莫名,当下依言抓住萧云抛来的树枝。 萧云慢慢用力,好在成兰陵身子轻,费了半天劲,终于一点一点把她拉了出来。 二人浑身泥浆,并排躺在地上呼哧喘气,看到对方的狼狈模样,哈哈一阵大笑。 经此变故,成兰陵心头悲恨暂时淡去,二人休息得一阵,起身探路走出沼泽。 成兰陵骑来的马早已跑得不知去向,只得和萧云并骑一马。此地人迹罕至,来时的 蹄印还清晰可见。二人初次和异性共乘一骑,心儿各自揣揣跳动,都不说话,默默 感受那份奇特的感觉,任由马儿慢慢前进。 如此走来,直到天色大亮才接近泉边。萧云一路上犹如腾云驾雾般浑身轻飘飘 的,恨不得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不要有尽头。 康勾正一脸焦急等在营地,见二小安全回来,这才放下悬挂的心。阿儒哈哈大 笑道:“大英雄,我说过不用担心的,你看这不是回来了么。”康勾连忙对阿儒施 了一礼,语气恭敬的说道:“老爷子神机妙算,在下佩服。” 阿儒嘿嘿笑道:“什么神机妙算了,只不过这小子从小便常常跑来这里撒野, 此地他可比我们熟悉多了。” 萧云和成兰陵脸色发红,连忙跳下马来,见营地只剩下了十几个人,问道: “其他人呢?”康勾对成兰陵说道:“兰儿,你爹吩咐我带几个兄弟在此等你,他 已带着大队前面去了,我们要快点赶上。”成兰陵闻言不免又感悲戚,不过此来父 亲一点一滴的变化,让她慢慢变得不再将喜怒显于面上。 萧云和成兰陵各自在泉边洗干净身子,换了衣衫,两队人马汇成一队,启程出 发。众人均轻装骑马,申牌时分已到冥水,赶上了正在渡河的大队,却被告知成无 心已带着古城陷和几名轻骑先行去了长安。 当晚商队便在冥水之畔扎营,接着又行几日,来到丝道上的另一处重镇,肃州 城。肃州城和沙洲城差不多,不过唐风更浓,康勾也不急着赶路,让成兰陵和萧云 在城里玩了两天才又出发。 如此走走停停,途经甘州城、凉州城进入关中。此地已经近中原,大唐的繁荣 鼎盛更为清晰可见。萧云和成兰陵从未到过中原,一路上见所未见的高楼画栋让二 人看得瞠目结舌,觉得天地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康勾和阿儒耐心的向二小解释中 土不同于西域的风土人情,只是阿儒开口闭口讲的都是“当年”如何如何,而康勾 则是说的如今。 一行人继续前行,历经两个多月时日,终于来到天下第一都的大唐长安城。 萧云和成兰陵面对这这座想象中的帝国都城看傻了眼。丝绸之路虽然繁华,但 比起长安城来说,真如小儿一般了。长安城宛如天上宫阙,远远望去竟然看不到城 墙的尽头,是时天气晴朗,耸立在龙首山上的皇宫,如同驾驭这座天都的巨龙,盘 横在长安城的上空。 一行人从城西金光门进入城内,但见街道足有三十丈宽,窄的也有二十来丈。 街道两旁高墙楼阁林立,各色人等熙攘往来,真如走进了仙境一般。二小心下大感 震撼,离乡的愁苦早被眼前想也不敢想的繁华冲到九霄云外①。 萧云在长安城的家位于西市西南角的崇化坊,两队人马便在城门处相互道别。 成兰陵和萧云互望而别,在这陌生的大城市里,二人心中更感到亲近难舍。火袄教 萨保在长安建有一座萨保府,与萧云家所在的崇化坊呈对角,位于西市东北角的布 政坊火袄教寺内。成兰陵和康勾等人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来到火袄教寺内。众人 收拾安排停当,成兰陵却始终未见着父亲,康勾也忙忙碌碌,只说成无心事务繁忙, 差了一名教徒跟随在她身旁照料。 ①经对唐长安城遗址实测,周长达35.56 公里,面积约84平方公里,是现在西 安城面积的9.7 倍,汉长安城的2.4 倍、北魏洛阳城的1.2 倍、隋唐洛阳城的1.8 倍、元大都的1.7 倍、明南京城的1.9 倍、明清北京城的1.4 倍,公元447 年所修 君士坦丁堡的7 倍,公元800 年所修巴格达的6.2 倍、古代罗马城的7 倍。长安官 员乘马出行有很大的马队,因此道路都较宽,最宽的是宫城与皇城间的东西街,宽 220 米,中轴线上主街宽155 米,其余主干道宽也在100 米以上,坊间的街也宽40 米至60米。 如此经过两日,众人各自都忙忙碌碌。成兰陵实在闷极,想起萧云之约,当下 找个借口支开跟随自己的教众,欲偷从偏门溜走。行至偏院一处毫不惹眼的小房, 忽听里面透出父亲与人说话的声音。她寻思道:“康叔叔不是说爹很忙么?怎会在 这处闲坐也不来见我,莫非真恼了我么?”这段时日她虽时常记恨父亲不如从前那 般溺爱自己,但毕竟父女情深,此时听到多日不见的父亲声音,不由自主便驻足偷 听。 成无心的声音压得很低,说道:“明日寿王的婚礼皇上会亲自设宴的消息确实 吗?”房里另一个略显粗犷的男子声音哈哈低笑说道:“他抢了儿子的媳妇,心下 有愧,总得给点安慰罢。”成无心显然没有心情说笑,又问道:“皇城的道路了解 清楚了么?”接话那人收起笑意,回道:“这是皇城夹道的草图,属下这些时日以 来一直派人探查,只是这道路太过机密,无从打听,这图是根据监视皇城来往人员 推断出来的。” 话到此处,房中一阵沉默。隔了半晌,成无心又道:“你们行事要万分小心, 也不知金西帮派了多少奸细进来。”房里又有一人说道:“大哥放心,这个我理会 得。不过金西帮连日来调了大批人手前来长安,却又未和景教的人联系,不知想要 做些什么。” 成兰陵听那说话之人的口音异常熟悉,一时间却想不出是谁。突然一阵急促的 脚步声传来,有人大声报道:“萨保,外面有个自称是金西帮帮主的人非要面见萨 保。”房里三人同时轻轻“咦”了一声,成无心隔着门问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来报之人回答道:“只他一人,他说让属下转告萨保,就说他是替一个人约见萨保 而来。” 成无心沉默一阵,说道:“带他进来。”来报之人答应一声,领命而去。成无 心对房里两人说道:“你们先走吧,小心行踪暴露。”那令成兰陵觉得熟悉的声音 说道:“大哥,他这样来是什么意思?”成无心道:“不要问了,你们快走。有什 么变化,我会差人通知你们。”一阵脚步声传来,想来是刚才来报之人已经带着金 西帮帮主走了进来。 房里二人连忙从窗口跳了出来,成兰陵躲在墙角,只见两名俱是身着胡服、头 戴胡帽的男子快速往门外离去。其中一人身体略胖,帽沿压得很低,看不真切面容, 瞧他身形动作颇为眼熟,竟是日前才叛出火祅教的莫行云。 她心中顿时纷乱无比,想道:“莫叔叔不是背叛了爹吗,他还连我也捉了,莫 非……莫非……”,想到此处心下发凉,一丝辛酸冉冉升起,竟不愿再往下想。 又听有人大声禀道:“萨保,金西帮帮主已经带到。”成无心道:“让他进来, 你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进来偏院。”通报那人领命离开,只听“吱呀”两声,房 门被人推开复又关上。 成无心的声音冷冷问道:“你到底想怎样?”来的自然是那金西帮帮主,听他 说道:“成兄,执着有时是好事,有时却会造成很多人的痛苦。”成无心冷声打断 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那金西帮帮主不理成无心的不耐,自顾自接着说道:“一个多月前,长安城来 了一名胡女,用三十匹绢买下一处酒楼。每日夜里这名胡女都要跳上一曲天竺舞蹈, 据说此女的舞技出神入化,令长安城中的好事者蜂拥而至,生意是特别的好。”说 到此处故意一顿,显然是在观察成无心的神色。 成无心默不作声,那金西帮帮主接着说道:“此女才到长安半个多月时间,名 声已传到当今皇上耳里,于是派人将她请到宫内的梨园教坊,想要看看此女的舞技 到底有多神妙。但此女却不像一般女子那样,唯恐失去这讨好皇上的机会,她对皇 上说‘若陛下身旁的这位娘娘能先舞一曲,小女子再决定是否敢在陛下面前献丑。 ’皇上听她如此说来,竟也不恼,此女口中指的娘娘也未见怪,欣然起身跳了一段 拓枝舞。那胡女看罢,却坚持不愿献舞,皇上当下龙颜大怒,追问缘由,那胡女道 ‘陛下身旁这位娘娘美色可称得是天下第一,但模样是命中注定,小女却不怎么服 气,因此才想看看娘娘的舞技是否配得上她这倾国之貌。刚才娘娘一舞之下,小女 顿时明白了什么是天生尤物。娘娘如此美人,原也只有天下最好的男子才能配得上。 小女自付舞技不及娘娘万一,是以不敢在皇上面前献丑。’皇上听她这番说辞,转 怒为喜,不仅未降罪于她,还重赏了这名胡女。至于皇上身旁的那位娘娘,却是成 兄旧识。” 成无心轻“啊”一声,那金西帮帮主顿了一顿,又道:“这名胡女后来便在西 市的酒楼安顿下来,每日里都会跳上一曲特别的舞蹈,刚才我说的那个传闻也越传 越广,她的酒楼生意也好得不得了。不过据说此女自从来到长安后,从未有人见她 笑过,却不知心中有何伤心往事。”成无心听到此处,突然怒声道:“你再不说明 来意,我便要轰你出去了。” 那金西帮帮主叹了口气,道:“成兄既然不喜欢听这些,那我只好开门见山了, 那个人约你明晚到兴庆宫一会。”这话一落,房内一阵沉默,隔了好半晌,才听成 无心语带微颤的问道:“是真的么,她……她……真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