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雨夜恶战 苏恋花一把扯住雷霆,低声道:“你不要这么冲动好不好?” 雷霆眼中如欲喷出火来,道:“大哥,你能忍让下去,我忍不下去!我出去, 趁他不注意,先一拳打得他爬不起来,再揭露他的奸谋,你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苏恋花叹道:“可惜这只是我的猜测!并没有证据,勾鱼更不会承认自己是凶 手。” 雷霆气愤地道:“那依你说怎么办?” 苏恋花道:“听伟姬说,你已经见过嫣然……” 没待说完,雷霆的头已垂了下来,就似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等待着老师的责 罚,道:“可是……可是我没有用” 苏恋花道:“那不怪你,你已经受了伤,尽了力。” 他停了停,又道:“可是打伤你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勾鱼?” 雷霆便将那天在树林外与银色面具人交手的经过说了,最后痛悔万分地道: “如果我那天没有喝酒,就不会被他踢中,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嫂被那人抓走了!” 苏恋花道:“从银色面具人的武功上,你也瞧不出那人是谁?” 雷霆摇头道:“那人的武功,我从来没有见过,身材也不像是勾鱼,或许是勾 鱼有意隐瞒自己的真相。” 他想了想,忽又道: “第二天,我又到那片树林里察看,希望能查出一些关 于银色面具人的蛛丝马迹来,结果却发现了一具死尸。” 苏恋花道:“哦?” 雷霆问道:“你能猜出那是谁的死尸?” 苏恋花道:“我虽猜不出死的人是谁?但他必是黑马帮的。” 雷霆吃了一惊,道:“不错,他是黑马帮的罗刺女。” 苏恋花缓缓地道: “由此看来,一开始嫣然确是被宰千户派人掳走的,只是 他没想到有人后发制人,不仅毒死了他,还杀死罗刹女,抢走了嫣然。” 雷霆道:“‘鬼蜮’既是勾鱼下的,嫣然也必定是他抓走的,我们只要出去摸 摸勾鱼的底就明白了。” 苏恋花道:“所以我就是想请你帮忙,安排我出去。” 雷霆叫道:“这个时候,你还说‘请’呀‘请’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苏恋花笑道:“你既然把我当最好的朋友,又何必计较一个字眼?” 雷霆瞪了一眼,似要发火又忍住了,道:“好,现在我就带你出去。” 苏恋花道:“现在不行,夜太深了,明天晚上吧。” 他又问道:“勾鱼在不在济南城?” 雷霆道:“据说他们已出城追你了,想必勾鱼也走了。” 苏恋花笑了笑,道: “他走了最好,明天晚上我就到他的家里。” 雷霆吃惊地道:“你以为他能把嫣然藏在家里?” 苏恋花道:“他总不能走到哪里,都把嫣然带着。” 雷霆沉思片刻,道:“你知道城北褚宅吧?” “知道。” “明晚三更,你在褚宅等我。” “好!” 他们说着,不觉双手互握!精神大振,特别是苏恋花,在蒙受那么大的不白之 冤以来,终于感受到了友情的伟大,友情的力量。 雷霆道:“那我现在就走了。” 苏恋花道:“我送你出去。” 雷霆瞥了一眼仍沉睡不醒的伟姬,道:“大哥,你…… 你怎么能如此相信一个妓女?“ 苏恋花道:“什么意思?” 雷霆道: “人家都说,婊子是世界上最无情最无耻的,除了爱钱,什么也不 爱……” 苏恋花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妓女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们看 似无情,实则有些时候非常有情有义,比一些所谓的君子更不知好了多少倍。” 雷霆沉默半晌,道:“对不起,苏大哥,我不该这么说伟姬。” 苏恋花笑道: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说着,凌空出指解开了伟姬的昏 睡穴。 伟姬醒来,感觉到眼前有人,轻声道:“苏恋花?” 苏恋花道:“我就在你眼前。” 伟姬情不自禁搂住他,道:“你为什么不抱着我?” 雷霆笑道:“苏大哥,你果然是风流公子,就算在四处遭人追杀的时候,仍是 如此风流快活。” 苏恋花道:“伟姬是济南城最有名的女人,我能够拥有她,确是我的福份。这 些天来,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伟姬额声道:“不!苏公子,我……只是一个妓女!不值得你这么夸我。” 苏恋花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梁红玉?” 伟姬道:“击鼓战金山的梁红玉?” 苏恋花道:“不错,她是南宋名将韩世忠的夫人。你知道她在认识韩世忠之前 是干什么的吗?” 伟姬道:“听说……她是一个妓女。” 苏恋花道:“但是她后来却能成为抗金名将、流传千古的巾帼英雄,这就是说 烟花巷里也会出奇女子。” 伟姬从来没有听见一个人对自己说这样的一番话,不禁感动得泪水涟涟,觉得 自己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苏恋花轻抚她的秀发,道:“你现在跟雷霆出去吧。” 伟姬这才想起了旁边有一个雷霆,抬起脸来,道:“你们谈完了?” 苏恋花“嗯”了一声。 伟姬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搂住苏恋花,低声道:“你是不是也要出去了?” 苏恋花道:“是。” 伟姬眼泪流得更快更多了。 苏恋花道: “我能够出去,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怎么又哭了?” 伟姬道: “苏公子,你一出去,就不再属于我了。这些天来,虽然你一直躲 避在这儿,我每次来找你,也充满着凶险,但我却觉得很快乐,也不害怕,因为我 知道只要到了这里,就能够见到你,听到你的声音。可是你马上就要出去了,我… …” 她这番话真情流露,听得苏恋花也颇为感动,俯下头来,‘亲了伟姬一下,低 声道:“我们总不能长期过着这种见不得人的生活吧?我出去以后,只要洗清冤枉, 就会去找你,只要你愿意,你也不必在醉芳楼中过这种生活了。” 伟姬心花怒放,一张脸笑成了美丽的花。她已隐隐听出苏恋花要为自己赎身, 甚至效仿韩世忠,会娶自己为妻。 可是她并没有问出来,如果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她会非常伤心和失 望的。 所以她宁愿让自己的心中充满了希望和等待,也不愿知道真相。这或许也是一 种获得快乐的方法,有些事情你只要看起来很好,又何必一定要知道真相呢?苏恋 花将雷霆、伟姬送到历下亭之时,对雷霆道:“你到处为我说话,为我申辩,他们 必定已经怀疑你,你可要小心!” 雷霆道:“我会小心的!” 褚宅。 褚家原是—个大户,后来得罪了朝中权贵;一家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时间一长,原来豪华热闹的宅院已差不多变成了废墟,荒草长得有半人高。 此时夜已深,天上五星五月,只有风在呜咽着,愈显,褚宅的凄凉和萧索,苏 恋花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三更已过,雷霆还没有来,莫非雷霆出事了?苏恋花已 焦躁起来,他抬头望天,天漆黑,厚厚的云层越积越多,似乎要压了下来。偶尔的, 云层间有闪电划过,隐隐的,还有雷声。 苏恋花心想:“快要下大雨了……”正想到这里,耳中突然传来一阵衣袂挟风 声。 苏恋花心中一凛,已听出有两个人急速地飞掠而来,急忙伏下身来。来的应该 只有雷霆一人,怎么会有两个?只见夜色下掠来两个青衣汉子,到了苏恋花隐身之 处便停住了,四只眼睛一阵扫视,似在寻找什么。 其中一人低声道:“莫非他还没有来?” 另一人道:“不会吧,公子是和他约好在这里的。” “时间已经过了,他很可能等不及,已经走了。” “我们喊两声吧。” “被人听到怎么办?” “这里连鬼都没有,怎么 还会有其他人?” 前一人默许了,后一人就低着嗓子喊道:“苏公子,苏恋花,你在哪里?我们 是雷公子派来接你的!”喊了三声,也没人答应。 前—人道:“看来他已经走了,我们得赶快回去;公子现在正急得要命……” 忽听一人道:“你们是不是在找我?” 两人急忙回头,身后赫然站着风流公子苏恋花。苏恋花已听出这二人乃是雷霆 的随从,一来除了雷霆,没有人知道他来到褚宅;二来他也关心雷霆的安危,所以 现身了。 两人呆了呆,齐声道:“苏公子!” 苏恋花沉声道:“雷霆呢?” —人道: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天没黑,孤月大师就缠住了雷公子,无论如 何不让他走。公子没办法,只好借机,悄悄地叫我们来接你。” 苏恋花动容道:“孤月大师?可是少林寺的孤月大师?” 一人埋怨道:“除了少林寺的孤月大师,还能有谁?” 少林僧人讲究的是慈悲为怀,以佛法化解一切因缘是非,但只有少数僧人例外, 其中为首的就是孤月大师。据说在数十年前,少林达摩院首座一苦大师偶尔发现一 个火工头陀愉学武功,便上前予以制止,岂知火工头陀武功之高,远远出乎他意料 之外,而且他偷学武功,走的终究不是正道,心肠歹毒,趁一苦大师不注意,双掌 齐出,竟将一苦毙于当场,然后逃之天天。 此事立即震动少林,掌门人立即派遣许多高手追拿,但火工头陀狡猾至极,又 勾结黑道高手,少林寺非但没抓到他,反而屡屡损兵折将。少林寺没办法,决定以 暴制暴、以血还血,训练了以孤月为首的一批冷血高手,专门替少林铲除叛徒,或 是执行一些秘密任务。 这些冷血高手大多武功卓绝,心狠手辣,只要命令下来,尽皆六亲不认,几乎 跟江湖中的杀手差不多了。孤月等人奉命下山,追杀火工头陀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不出三个月,便将他的首级提到了少林寺。 本来少林寺还想隐瞒孤月等人的身份,但后来却渐渐传了出去,武当、峨嵋等 名门正派纷纷效仿,都训练了一批执行秘密任务的绝顶大高手。苏恋花听说天智大 师被毒死之后,便担心少林寺会派遣出孤月来追杀自己,果然孤月来了。 苏恋花道:“他为什么缠住了雷公子?” 一人道:“不知道。” 另一人道:。“苏么子,时间不早了,请你快跟我们走。” 苏恋花道:“上哪去?” 那人道:“去了就知道了。” 苏恋花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正要转身,左边那个突然右手一抖,一张黑乎乎的网直向苏恋花头顶罩落。 右边那人按动机括,寒光闪动,数十根牛毛毒针对准苏恋花全身上下射来。这两人 配合得极其妙,网快、针毒,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死于他们的偷袭之下。两人满 以为苏恋花必死无疑,焉知苏恋花武功之高、反应之快,绝非他们所能想像。 那撒网的眼看黑网就要罩到苏恋花的头了,但人影一闪,苏恋花忽然不见了。 他吃了一惊,没等变招换式,只觉得手腕一震,已被苏恋花轻轻一推一转,黑网的 方向已改变,同时身体站立不稳,向右边跌出了三步。这一跌不打紧,正好迎上了 同伴射来的牛毛毒针,骤觉脸部、腰眼、腿脚一痛一麻,已被射中。他狂吼一声, 痛得满地打滚,须臾间就不动了。 另一个人也未能幸免,脑袋被同伴的黑网罩住,知道网上淬有剧毒,吓得魂飞 魄散,想把网拿开,哪知黑网勒得极紧,他不动还好,这一动勒得更紧,随着同伴 中了毒针满地打滚,黑网一甩一旋,脖颈竟被勒断,“呼”的一声,头颅跟着黑网 飞出了数丈,苏恋花只轻轻出手,就使两个高手互相残杀而死。 苏恋花暗叹一声,正要展动身形掠走,只听得有人抚掌赞道:“苏恋花果然是 苏恋花,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听到这个声音,苏恋花不禁紧握双拳,瞳孔不由地紧缩了起来。这正是勾鱼的 声音,银钩公子也来了!苏恋花暗叫不妙:“雷霆不是说勾鱼已到远处追杀我了吗, 怎么没走?不仅他没走,孤月大师也来了。” 以苏恋花的轻功,或许能够逃掉,但他相信外面必有伏兵,所以没有走,何况 他还想揭露勾鱼的奸谋,最好有机会能杀了他。眼前火光闪动,两人自破败的围墙 外缓缓走来。 走在前边的是个脸上带着羞涩笑容的少年,正是勾鱼。 在他身后两丈之处则不即不离地跟着一个人,肩头还停着一只大鹰,却是勾虾, 他的左手还举着一盏灯笼。 勾鱼微笑道: “苏恋花,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会见面口巴?” 苏恋花道:“你来得好快!” 勾鱼道:“为了杀你这个凶手,来得不快能行吗?” 苏恋花瞥了一眼地下的两具尸体,道:“他们是你的手下?” 勾鱼道:“是。” “那你为何叫他们冒充雷霆的手下?”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想杀了你,谁知他们刚使出第一招来,就双双丧了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自从你从凌霄楼逃跑以后,我们就布下天罗地网,叫你插翅难飞,哪知你竟 如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一点消息。” 勾鱼说到这里,淡淡地笑了笑,道:“有的人以为你已经逃得很远了,我却坚 持认为你就在济南城附近,绝对没有逃远。” 苏恋花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勾鱼道:“因为你根本没有逃到远处的机会,我们应该相信自己的天罗地网。” 苏恋花“哼”了一声。 勾鱼道:“当然!还有一个主要的原因。” “什么?” “尊夫人!你是风流公子,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容易感情用事,没有将妻子救出 来,你怎会逃走?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就不叫风流公子,而是黑马公子了。” “所以你一直在等着我出现?” “守株待免,那是愚蠢人所做的事情,你现在势孤力。单,除了雷霆之外,再 也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可以帮助你的人,而你若想救出尊夫人,必定会找雷霆。 所以我亲自出马,秘密监视雷霆。” 苏恋花心想:“我叫雷霆千万小心,结果还是被人盯上了。” 勾鱼道: “雷霆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他到醉芳楼向伟姬 打听你的消息,被那个银色面具人打断三根肋骨,我们都知道,可是昨晚他突然失 踪了近一个时辰,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时,我就料到,他必定‘跟你秘密联系 了。” 苏恋花冷笑道:“你的头脑真不简单!” 勾鱼笑道: “过奖过奖,今晚快要到三更时,我们忽然发现雷霆悄悄出门了, 便暗暗尾随。谁知雷霆也机警得很,似乎察觉有人跟踪,立即返回。但是据他的行 走路线,我已推测出是褚家废宅。” 苏恋花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就先派了两个人来?” 勾鱼道:“我也料到他们两个要想杀苏恋花,还嫌嫩了一点,所以自己跟着也 来了。” 苏恋花道:“雷霆呢?” 勾鱼道:“他已来不了啦。” 苏恋花道:“为什么?” 勾鱼微微一笑,道: “不论是谁,若被孤月大师缠住,都是一件头疼至极的 事。” 苏恋花道:“你们已对雷霆下了杀手?” 勾鱼摇头道: “雷霆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大讲义气,不分黑白、不辨是非 地讲义气,事情已到这种地步了,他居然还将你当为朋友,拚了命也要帮你的忙。 我们并不想杀他,只要他愿悬崖勒马、答应不再助。纣为虐就行了。” 苏恋花眼中已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道: “勾鱼,你可知我刚才为何夸你头脑 不简单?” “因为我认为只要盯住雷霆,就可以抓到你的尾巴。” “错了!” “哦?” “如果仅仅如此,我绝不会如此夸你。” “那是为了什么?” 苏恋花一字字地道:“因为‘鬼蜮’之毒!” 勾鱼讶然道:“这关‘鬼蜮’什么事?” 苏恋花瞪着他,道:“恐怕天下,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来,在鹰尿中下‘鬼蜮 ’之毒!” 勾鱼深吃一惊,脸上却毫不变色,微笑道: “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苏恋花道:“勾鱼,你能瞒得了别人,但瞒不了我!” 勾鱼默然片刻,道:“苏恋花,我实在低估了你!” 苏恋花道:“你承认了?” 勾鱼俊俏的脸上突然浮上几丝阴险的狞笑,道:“我承认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现在除了勾虾之外,没有第四个人听到,所以你仍然是杀人凶手,我仍然是银钩公 子。 苏恋花道:“那么嫣然是不是你抓走的?” 勾鱼道:“你以为那个杀死罗刹女、打伤雷霆的银色面具人是我假扮的?” 苏恋花恨恨地道: “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勾鱼叹道: “我也希望那个银色面具人是我,可惜不是。” 苏恋花瞳孔不由又收缩了,道:“真的不是?” 勾鱼笑道:“我连‘鬼蜮’之毒是我下的都敢承认,为什么不敢承认掳走尊夫 人?” 苏恋花闻听此言,心不禁乱了,同时像针刺一样痛苦。 勾鱼说得不错,嫣然若是他抓走的,他就是承认了也没有多大关系。他没有理 由说谎。看来事情已经越来越复杂了。 苏恋花心想:“嫣然既没落人勾鱼之手,我就只得暂时先放他一马。” 勾鱼似已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想逃走?” 苏恋花冷冷地道:“就你银钩公子一人,恐怕还拦不住我。” 勾鱼道:“若是我一人,当然拦不住,可我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苏恋花望了望勾虾,道: “再加上他,恐怕也无济于事。” 勾鱼道:“勾虾只能应付一些像泥巴一样稀软的人,哪配眼苏公子动手?” “那是谁?” “鸠道人!” 苏恋花一颗心已渐往下沉,道:“鸠道人也来了?” 勾鱼还未回答,已听得不远处有人答道: “我当然来了。” 这声音极其刺耳难听,如同刀枪剑戟、锣鼓钹铙一起碰撞一般,不仅震得人头 脑发昏,还像一道无形的利锥,刺破了耳膜。声音刚落,苏恋花身前已多了一个形 貌怪异的道人。 这道人的道服虽很普通,但相貌却令人一见之下就永生难忘。他的脑袋、眉目 鼻口简直不像是人,而像鸠、鸠头、鸠面,难怪他叫鸠道人了。 苏恋花道: “你就是跟孤月大师齐名的武当派的鸠道人?” 鸠道人怪笑了两声,道:“不错,只要是武当派想杀的人,一般都由我来动手 ;” “想必你已杀过不少人了?” “不多不少,你恰好是第一百五十一个。 “我并没有得罪武当派,你为何要杀我?” “你这话问得未免有点天真了!少林、武当、峨嵋等同为七大门派,如同一家, 你毒杀了天智、灭寂等人,就等于杀了武当派的人。” “可是在凌霄楼下毒的人并不是我。” “不是你是谁?” “勾鱼!” 鸠道人目现杀气,道:“苏恋花,这个时候你还要血口喷人?” 苏恋花道: “刚才勾鱼已经承认了。”鸠道人转头望向勾鱼。 勾鱼微笑道: “如果我是凶手,会当面承认吗?苏恋花,你说这话连三岁小 孩子都不相信,还想骗鸠道人?” 鸠道人刀锋般的目光又盯着苏恋花,道:“你下毒害死天智等人,乃是人人共 睹之事,不论你如何狡辩,也没人相信了。” 苏恋花道:“所以你想和勾鱼一起联手杀我?” 鸠道人阴森森地道:“我虽是武当派的,但并不属于那些讲究江湖规矩、道义 的人,只要能杀了那个人,我什么手段都能够使出来,何况区区的联手杀敌?” 苏恋花长啸一声,昂然道:“纵是你们齐上,苏某又有何惧?” 勾鱼轻轻一叹,道:“鸠道人且慢。” 鸠道人道:“勾公子有何话说?” 勾鱼道:“我虽和苏恋花齐名,同为济南五公子,但一直没有跟他交过手,所 以想借这个机会向他领教领教。” 他顿了一顿,又道: “等我打不过他,或是他要逃跑时,你再出手也不迟。” 鸠道人道:“好。” 他居然真的退出了丈余,勾鱼已缓缓走近苏恋花,苏恋花丝毫不敢大意,面对 着勾鱼。可是无论怎么样,他的心总是安定不下来,无法专心专意地应战勾鱼。就 是杀了 勾鱼,又能怎么样?他的冤情还是不能昭然于天下,只能又多杀了一条人 命,而且仍然不知道嫣然在哪里。 最重要的压力并不是嫣然,还是采自鸠道人,鸠道人虽然离得较远,但苏恋花 仍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 难道勾鱼真的是借这个机会向他领教领教,而不是麻痹苏恋花,让鸠道人趁机 下毒手,苏恋花一直在注视着勾鱼的手,勾鱼的手始终缩在衣袖里,没有伸出来。 勾鱼的银钩到底藏在哪里?直觉告诉苏恋花,他马上就可以见到了!天更阴沉,忽 有惊雷响起。 就在雷声乍响之际,勾鱼已出手,他出的是右手,右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银光闪 闪的钩子。银钩极短,但锋芒却非常之厉,雷声中,银钩已到苏恋花咽喉。好快好 准好毒的银钩,苏恋花身形一晃,便要向左侧滑开。哪知他身形刚动,不远处的鸠 道人似乎也动了一动。 苏恋花大惊,以为鸠道人也要出手,急忙双足一点,后掠数丈。突然一道闪电 破空而出,大地一片通明,暴雨即将落下。苏恋花后退的千钧一发问,勾鱼蓦然一 声尖啸。 雷声未绝、闪电甫起,随着勾鱼一声尖啸,停在勾虾肩头的铁鹰出人意料地疾 掠而起,直向苏恋花眼睛啄去!这一扑一啄之劈简直比惊雷还要骇人,比闪电还要 迅速,苏恋花大骇,毅然明白了,勾鱼真正的银钩是铁鹰的铁喙!勾鱼早巳和鸠道 人达成某种默契,似欲双双出手,实则是引开苏恋花的注意力,好让铁鹰施展凌厉 的一击,待苏恋花明白过来,已经迟了。他的轻功纵然妙绝天下,此时还是觉得肩 头一痛,已被铁鹰狠狠啄了一下。 铁鹰的铁喙果然厉害,不比任何一件利器差,啄得又深又重,仅差一线,就啄 到苏恋花的肩骨了。苏恋花痛吼一声,挥掌反击,但铁鹰双翅一展,已钻人半空。 一串血珠自苏恋花肩头急溅而出,在闪电的最后一抹光芒中更显得耀眼。 雷声已消失,闪电已隐灭,但苏恋花已被“银钩”所伤,苏恋花虽被铁鹰袭中, 但后掠之势仍然不减,没待他落下地来,勾鱼、鸠道人已一左一右疾攻过来。 勾鱼的武器仍是那柄极短的银钩,施展开来,厉不可挡。鸠道人却空着双手。 但他的双手比起勾鱼的银钩来毫不逊色,他所练的功夫是“七毒神掌”,浸淫数十 年,掌风所到之处,飞鸟为之坠落、花木为之枯萎,何况是掌力?苏恋花却仗着轻 功超人,身形一翻一折,已落在七八丈之外。等他落下地来,苏恋花的右手中已多 了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正是他自己的血肉:从肩头伤口挖下来的血肉。 原来他既知勾鱼阴狠凶残,为了置人于死地,必定不择手段,所以铁鹰的铁喙 上必含有剧毒,因此趁还没有感觉到伤口麻木,就毫不犹豫地将伤口四周的肉挖了 下来。 幸好铁喙没有伤到肩骨,否则麻烦就更大了。 苏恋花的手掌虽碰到带毒的血肉,但已不足为惧了,勾鱼见此情景,眼里迅速 闪过震骇、怨毒的光芒。 原来铁鹰的嘴上果然淬有剧毒,只是等到人感觉到麻木时,毒已攻心,纵有解 药,也没办法活命了。若非苏恋花反应过人,即使没被勾鱼的“银钩”杀死,也被 剧毒毒死了。勾鱼的“银钩”当真是诡异到了极点,可怕到了极点。 勾鱼本想趁对方受伤的刹那间加紧围攻,让他运气都喘不过来,无暇想及其他 事情,岂知还是低估了苏恋花,怎能叫他不露骇、怨毒? 鸠道人仰天大笑道:“苏恋花已受伤了,快杀了他!” 他和勾鱼又夹攻苏恋花。苏恋花情知不能和敌人硬拚,左躲右闪,飘忽刁二定, 但由于对手有两个,他已险象环生,稍一不慎,即有性命之虞!忽听得“忽喇”一 声雷响,紧接着“僻僻啪啪”,黄豆粒般的雨点洒了下来。苏恋花本希望勾虾手中 的灯笼能被雨浇熄,自己就能趁黑暗逃走,谁知那灯笼是特制的,既防风又防雨, 大雨之中,灯光也变得诡异飘摇。 勾虾也聪明得很,只要苏恋花有打破灯笼的意图,他就远远地离开,但马上又 走近了。苏恋花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死在勾鱼、鸠道人手中不可。不,也 许会死在铁鹰的铁喙之下! 因为直到现在为止,铁鹰仍然没有停落在勾虾肩头, 而是不断在苏恋花的头顶上空盘旋,厉叫,苏恋花明白,只要自己稍露破绽,铁鹰 就会疾扑下来。那时,恐怕就是自己毙命之时了。 忽然,远处有人狂呼道:“苏大哥,苏恋花!” 雷霆终于来了,苏恋花顿时精神大振。 鸠道人变色道:“雷霆来了!我早就要杀了他,孤月就是不许,说什么不能滥 杀无辜,现在他又来帮助苏恋花了。” 勾鱼阴沉沉地道:“趁他没到,赶快结果了苏恋花!” 他又自言自语道:“孤月大师怎么阻挡不住雷霆呢?” 他们虽在说话,但出手丝毫不缓,风雨中,雷霆已冲到。在他的身后,还紧追 着一个白僧衣、黑布鞋的中年僧人,想必原来衣袜上尽皆纤尘不染,此时却溅满了 泥浆,这正是少林寺的头号杀手“孤月”!雷霆见鸠道人、勾鱼一起夹攻苏恋花, 苏恋花肩头不断涌出血来,但随即就被大雨冲去,不禁叫道: “苏恋花,我来了!” 苏恋花急道!“快打熄灯……” 他说话之时,防守稍懈,最后一个“笼”字还未出口,突然寒气森然,银钩已 够到了咽喉。 苏恋花急忙仰身,“咏”的一声,银钩从喉前划过,将他衣领子都钩破了。正 在这时,鸠道人揉身扑近,左掌悄无声息地袭到了苏恋花背心。苏恋花反手急抓, 同时腰板使劲,竟然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横跃数尺。 他虽然逃过两次杀着,但杀势已更加明显了,照这样下去,苏恋花不出十招, 非得又受伤不可,雷霆已听明白苏恋花的意思,咬了咬牙,身子一折,朝勾蝶扑去。 勾虾似乎没想到雷霆会扑击自己,急忙转身奔跑,但速度却没有雷霆快,只听 得“砰”的一声,灯笼已被雷霆一拳击破。天地间霎时一片漆黑。 ------ 玄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