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中界山庄,沈铭秀正与岑彭商议布兵之事,正准备前往各要处查看一番之际, 一名庄丁慌慌张张跑上前来,施礼道,“报!” “何事?”沈铭秀眉头微蹙。 “启禀庄主,一女子闯进山庄,说是要见岑将军!” “如何闯进山庄?”沈铭秀面露不悦之色,“那守寨之人是虚设的吗?” “是……”庄丁看了一眼岑彭,随即言道,“是马将军……”正此时,两骑快 马一前一后飞驰而至。第一匹马上乃一黄衫女子,来到切近,一勒坐骑,大声说道, “岑彭!你真的已与卢文娟姑娘定下婚约了吗?”一边说着,两行泪水也便滚落下 来,沈铭秀不由心中一颤。 这时,第二匹战马已到近前,来人正是马武,急急说道,“君然!我实在拦她 不住!”岑彭心中烦恼,再向沈铭秀脸上看去,但见她面色如常,目光却阴晴不定。 “岑彭,我在问你,你快快回答我!”黄衫女子又急又气地说道。 “郡主突然架到,恕铭秀无法远迎。”只听得沈铭秀言道,“既是找岑将军, 在下便不奉陪了!”说罢,飞身上马,一拱手,扬鞭而去。 岑彭意欲尾随其后,那郡主刘玉婷却哪里肯放,眼见沈铭秀身影远去,心中无 限焦虑。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又几匹马飞奔而至,马上其中一员将官向岑彭抱了抱 拳,既而向刘玉婷施礼道,“属下参见郡主!”来人正是大将贾复,“王爷有令, 请郡主尽快回营,有要事相商!” “我不回去!”刘玉婷气道,“他何时会与我有什么‘要事相商’,分明是诓 我回去!你回去告诉我王兄,我向岑彭问清楚后自会回营!” “郡主,王爷之命,属下不敢违抗,还请郡主担待!”一边说一边向岑彭使眼 色道,“王爷还道,请岑将军尽快与沈庄主商议布兵之事!” “好。请转告王爷,岑彭晚些时候定当回营禀报!”岑彭说着,攀鞍上马, “郡主,属下先行告退!”言罢摧马向沈铭秀离去的方向追将而去。 “岑彭!你站住!”刘玉婷抖丝缰便要追赶,却被贾复等人围在当中,气急之 下,泪水又滚滚落下。 百灵溪边,水鸣涧涧,花香渺渺。一匹白马,一席云衫。沈铭秀坐在溪边,哀 思无限。这些日子以来,这位儒雅强干的汉家将军已然牢牢占据在她心中,无人可 以替代。然则岑彭虽每每爱慕之情隐现于神色之间,但却从未曾表白过半分情意, 眉宇间,便似有千般她无法理解的烦恼,皆化为满怀她亦无法开释的惆怅,阻隔在 两人之间,却原来早已与刘玉婷所说的卢文娟姑娘定下了婚约。“世上诸多事情, 便是如同是你我这盘棋局一般的。”,耳畔边他忧伤的声音仿佛再次响起,使她心 中了然分明。残局未尽,情愫无归,然则缘分已尽,如何却空留着这满腔的深情挚 爱,纵之无宿,却之更浓?想到这里,不由落下泪来。正寻思间,一匹白马已飞奔 近前,马上之人正是岑彭,沈铭秀站起身来。 岑彭眼见沈铭秀孤独地站在溪边,两行清泪兀自挂在她苍白的脸颊之上,不由 心中大痛,脱口道,“铭秀,我……”却又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听他第一次唤自己“铭秀”,沈铭秀身体不由微微一颤,轻声说道,“你若有 何烦恼,说与我听便是了。” 岑彭跳下马来,走到沈铭秀身边,“自那日程驿一别,岑彭便对那位女伴男装 的沈姑娘难以忘怀。中界山乍见之下,当真喜出望外。王爷对沈姑娘颇为欣赏,诚 邀加盟绿林,然岑彭却另有一件私念,便是能与姑娘同效一帐,可以朝夕相见。此 念一发,竟然无可收拾,任怎生强压克己,思恋之心却日加强烈。姑娘纵是轻贱岑 彭人品,还请切末轻贱这番情意。”沈铭秀听了心中情潮起伏,但见岑彭神情忧郁 地望向远方,续道,“卢家与岑家本是世交。文娟父母早逝,自幼与我和阿瑛一处 长大,情同兄妹。家母过世之前,亲口许下了我与文娟的婚约,家母临终遗命,我 焉能违背,且文娟贤淑纯善,对我更是情深意重,我又岂能有负于她?此番一战之 后,我自会禀明元帅,娶她为妻。只是铭秀,今生今世我已无法将你忘却,只盼你 日后能遇到一个强我百倍的男子,护你身边,使你能够幸福快乐。” 沈铭秀心中已是柔肠百结,轻声说道,“你心中有我,我已是很满足了。卢姑 娘如此倾心于你,你自不能辜负于她。你这便回营,向她表明心迹,也免她独自猜 疑,徒增烦恼。” “铭秀……” 沈铭秀抬起头来,见岑彭目光闪烁,竟是凄绝之色,更是心如刀绞,勉强笑道, “那汉家郡主对你亦是心怀情意,你当好生处理。若是她气恼之下毁我山庄,我定 将她生擒活捉,却看你家王爷如何处置。” 再说郡主刘玉婷,眼见岑彭飞马而去,却苦于被贾复等人围在当中不得脱身, 心中大为气苦,大声斥道,“贾复,你好大的胆子!我便冲了出去,你待怎地?” 说罢,丝缰一抖,便要冲过。 贾复急忙提马上前,对刘玉婷低声说道,“郡主,岑彭今日便会回营,郡主如 若有事,不妨暂等一时。此乃中界山庄,我们行事恐多有不便吧。若是惹恼了沈庄 主,恐千岁怪罪。” 刘玉婷听了不由有些气短,心道,自己如此一闹,王兄定然大为不悦。何况此 地乃沈铭秀的地界,自不比在自家营寨,再若如此下去,恐不起事端,也会遭人耻 笑。但岑彭若当真已与那卢姑娘定下婚约,怎生是好?正迟疑间,忽听有人朗声说 道,“各位若有要事,便请到聚议厅中一叙。在此耽搁,倒象是我中界山缺了礼数。” 众人抬头一看,早有一队庄丁来到近前,一匹黑马上端坐一人,气宇轩昂,不 怒而威,正是中界山大总管冯劲。 “你是何人?”未等贾复说话,刘玉婷抢先问道。 “在下中界山总管冯劲。”冯劲答道。 “那又怎地?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一抹寒光在冯劲眼中闪过,使刘玉婷不由心中一凛,只听他说道,“郡主虽贵 为汉室宗亲,但中界山庄却乃沈庄主所部。沈庄主对南阳王和邓元帅皆是礼数有佳, 冯劲自然不敢怠慢。然冯劲既蒙我家庄主错爱,身为一庄总管,便当尽忠职守,自 不能因郡主乱了规矩。”冯劲虽言语得体,但言下之意,甚是分明,我中界山庄却 不认你是什么汉家郡主,再若无理,抓也是抓得的。刘玉婷虽然羞恼,却也无言以 对。 “冯总管,”贾复马上一抱拳,“我等多有叨扰,日后定当前来赔罪,还请见 谅。在下要事在身,想先行一步,不知可否?” “贾将军如此客气实不敢当,”冯劲还礼道,“既如此,冯劲便不挽留了。请!” 说着将手一挥,庄丁分列两厢,闪出一条路来。 “多谢!”贾复拱手道。 “恕不远送。”冯劲一抱拳。 刘玉婷跟在队伍当中,但觉冯劲那双眼睛仍在似背后冷森森地看着她,令她心 寒不已。回至营中,刘玉婷遭至刘秀一番数落,赌气回帐。 当晚,岑彭回转营盘,面见了刘秀和元帅邓宇,将自己心恋沈铭秀之事原原本 本说与二人,又道,“这些年来,文娟一直独守空闺,替属下照料双亲,恩情若此, 岑彭理当报答。属下想待中界山一战得胜之后,便与她完婚,以了母亲遗愿,恳请 千岁、元帅恩准。”刘秀二人听了,虽然心中另有想法,却也不便多说,只道, “家母遗命,理当遵循。”岑彭去后,刘秀不由凝眉深思,卢文娟与岑彭已是婚约 在前,于情于理,岑彭皆是该当如此决断;然则他与沈铭秀确系天造地设的一对璧 人,若能结为连理,自将是一件美事,且如此一来,沈铭秀归顺汉军,也便顺理成 章了,但此话自然不便说出。邓宇见刘秀沉思不语,心中却也猜出他在想些什么, 说道,“世上本无两全其美之事,千岁末要挂怀于心了。” 岑彭离开刘秀的营帐后,在营寨中遇到了贾复。贾复见他眉头紧锁,神情抑郁, 只道皆因刘玉婷之事烦恼,便拉他前去饮酒。二人素来交好,把酒之间,岑彭便将 自己与卢文娟已有婚约,却苦恋沈铭秀之事和盘托出。贾复言道,“一生得一红颜 知己,实属不易,如此抛弃,你将来可会后悔?”岑彭听罢良久无语。 自岑瑛去找刘秀后,卢文娟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暗自垂泪,任小蝶怎生相劝, 也无济于事,小蝶无奈,只得出去打探消息。听说岑彭已然归来,便一直尾随其后, 听了岑彭与贾复的对话,心中不由大急,匆忙回转营帐。见卢文娟仍在独坐伤心, 不由冲口说道,“姑娘,你如此怯懦,当真要将大少爷让给她人吗?” 卢文娟身体一颤,说道,“小蝶,你这话却是何意?” “大少爷已经回来了,现下正与贾将军一处饮酒谈心,他说……说……” “他说些什么?难道说他和郡主……”卢文娟见小蝶言辞闪烁,心中已是大乱。 “不是郡主,而是中界山的沈铭秀!”小蝶说道。 “沈姑娘?怎地是她?他们相识时日尚浅……”卢文娟又是伤心又是迷惑。 “便是她!我实在不明白,大少爷竟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山野之女,便把老夫 人的遗命,姑娘的真心全都抛到脑后,要悔婚退约了吗?” “怎地他……他要悔婚退约了吗?”卢文娟颤声问道。 “不是这般又会如何?”小蝶说道,“大少爷说道,‘我既倾心于铭秀,已不 能全心全意地对待文娟,况若不能与心中所爱之人长相厮守,婚姻对我来说已然全 无意义。’” “他……他真的这样说吗?” 卢文娟的心仿佛沉入了无底的冰窟,身体不住 地颤动。 “我亲耳听到,岂会有错?” 卢文娟听了良久无语,突然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为什么爹爹妈妈去的 那么早,狠心把我一个人丢下!我……我不如随他们去了,倒也干净!” “姑娘,你快别这样!”小蝶吓了一跳,急忙说道,“你们婚约已定,老夫人 不在了,如今还有王爷和元帅呢!” “我们何尝有什么婚约?不过是老夫人和我一相情愿而已。”卢文娟哽咽道, “千岁和元帅想来也是站在沈姑娘一边的。”她虽未见过沈铭秀,却也听到营寨里 的将官夸赞沈铭秀,并说刘秀和邓宇一心想邀她加盟汉军,如此看来,他们必是赞 同岑彭与沈铭秀在一起的。 “姑娘……”小蝶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是好。 沉默半晌,卢文娟忽然说道,“我很想见见这位沈姑娘。” “姑娘?”小蝶一愣,“你说什么?” “小蝶,我们去一趟中界山好吗?”卢文娟收起眼泪说道。 “姑娘……”小蝶迟疑不定。 “我只是想见见她,别无它念。”卢文娟说道,“你去备两匹马来,我们这就 动身罢。” 再说贾复,回转寝帐之后便将此事说与叶采凌。叶采凌听了,很是伤感,“铭 秀好生可怜,这个时候,我本当在她身边的。” “君然与沈姑娘本是很般配的一对,若能冲破俗理,倒是很好的。” “但若岑将军如此,岂不是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不忠不肖之境地?而铭秀也定 会遭人非议。” “你言重了。”贾复说道,“你违抗父命,我临阵招妻,也并未遭至非议。君 然与沈姑娘两情相悦,便如你与我这般,怎能强行拆散?” 叶采凌脸上一红,轻声说道,“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在我心里,也很是希望铭 秀能与岑将军在一起。只是……岑将军断然不会违抗母亲遗命,至卢姑娘于不顾的。” “确是如此。”贾复叹道。 “有一事我想与你商量。我想暂回中界山,与铭秀同住。” “如此也好。”贾复想了一想说道,“想必沈姑娘也定因此事伤心烦恼,你且 陪伴于她,也好替她分担排解。” “过去她时常开导于我,替我排忧解难,我只盼此番前去,也能对她有所帮助。” 叶采凌说道。 “只是你不在我身边,我定会思念于你的。”新婚燕尔,贾复望着眼前娇妻, 确是有些不舍。 “我也是这般。你若得闲暇,便来山上看我罢。你明日便禀报千岁和元帅可好?” “好吧。”贾复道,“时候不早,我们这便安歇了罢。” 不一时,烛光熄灭,青纱帐内自有一番柔情蜜意。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