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初现仇踪 万物有始则必有终,人生欢聚自不例外! 七怪走了,艾老人也走了,仇磊石和雷啸天及晓梅姑娘,也正整装待发,目的 地是回转苏州。 夜间,居于旅栈,雷啸天候晓梅入梦,方始与同榻而眠的仇磊石,低声闲谈着 地北天南。 雷啸天自有心事,仇磊石亦然,因之话题转来转去,终于转上了与他们身世有 关的方面。 仇磊石早想吐诉心话,终因过分小心而作罢,今晚,他决定试探着说一点儿出 来,看看大哥的反应。 雷啸天早对仇磊石的身世生疑,当话题自然而然,转向这一方面的时候,雷啸 天也决定加以试探。 是沉默刹那之后,雷啸天突然长叹一声! 仇磊石忍不住问道:“大哥有心事?这些日子时常叹息!” 雷啸天再次微吁一声,道:“二弟,你祖籍是哪里?” 仇磊石无法回答,只苦笑一声。 雷啸天似是自语的又道:“其实大丈夫四海为家……” 仇磊石接口道:“话故不错,但百年之后呢?唉!” 雷啸天道:“二弟口音……” 仇磊石道:“苏州。” 雷啸天浓眉一挑道:“不,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土音,绝非苏州。” 仇磊石不由想起了恩师,那土音,是十数年相随恩师左右,在不知不觉间习惯 的口音,自己也说不出地名。 因之,雷啸天说绝非苏州口音后,他不自觉地说道:“我懂事之后,就没离开 过苏州……” 雷啸天惊疑出声,道:“二弟,原来你曾在苏州住过呀!” 仇磊石话说出口,已然懊悔不迭,俗话说,言多必失,真是一点不错,雷啸天 惊疑而动问,使仇磊石为了难。 他沉思着,转身由床上坐起,长叹出声。 雷啸天话问出口,也是十分后悔,虽说他已存心要侦知二弟的身世,但却没有 丝毫恶意。 兹见二弟十分为难,不由歉然道:“愚兄问的太多,二弟,咱们睡了吧。” 仇磊石生平无不可对人言者,只有这件秘密,无法向任何人吐诉,有时想来, 苦恼万分。 他摇摇头,又沉思了刹那,终于开口道:“小弟在苏州住过十多年。” 雷啸天见仇磊石说出实话,心中更觉惭愧,自己身为盟兄,竟迫使盟弟吐诉不 愿告人的心事,友道何在? 想到这里,雷啸天有心转变话题,道:“这样说来,二弟对苏州是非常熟习了?” 雷啸天一因不愿再使仇磊石难为,变换话题,再者,他想到切身的一个大问题, 顺便谈谈,方如此说着。 哪知仇磊石苦笑一声,道:“说来大哥也许不信,小弟十数年来,除所居地方 院落外,从未到其他地方去过,苏州虽……” 雷啸天接话道:“愚兄信的过你二弟,唉!” 这一声长叹,却使仇磊石深觉奇怪,不由问道:“大哥好端端,叹气干吗?” 雷啸天道:“愚兄此次独往‘子午岭’,曾有发现。” 仇磊石一喜道:“可是有了伯父大人的消息?” 雷啸天微吁一声,道:“也有,但又没有!” 仇磊石一愣,道:“究竟如何?” 雷啸天道:“家父彼处曾有位知己朋友,但当愚兄到时,那人所居石屋业已坍 毁,遂登临后岭头,探着孤冢,发现冢前石碑,确属家父所书,进而获知家父最后 去处,方始由子午岭赶到徐州。” 雷啸天隐起了夜遇开墓者的经过,这并非有意隐瞒些什么,而是他不愿使仇磊 石为自己而添忧烦。 仇磊石仍然不解地问道:“既有了伯父最后去处,大哥理应高兴才对呀?” 雷啸天摇头道:“但也因此知道恶耗!” 仇磊石神色陡变道:“莫非伯父大人……” 他说不下去了,只以关怀的眼光,看着雷啸天。 雷啸天又一声叹息,道:“消息十分奇特,家父好像业已遇险,但却又没发现 留有骸骨,因此愚兄还抱着一丝希望!” 仇磊石道:“吉人天相,伯父定早已安然无恙。” 雷啸天摇摇头,突然道:“二弟,时间不早了,睡吧。” 仇磊石知道雷啸天不愿再谈下去,遂点点头,再次卧于床上,但睡意早失,心 念电旋,无法成眠。 雷啸天也是同样,睁着眼,瞪着梁柱,呆呆发愣。 仇磊石久久之后,开口道:“小弟无法安睡。” 雷啸天道:“我也一样。” 仇磊石眨眨眼,道:“大哥,谈点武林中的往事如何?” 雷啸天道:“也好,说到兴高采烈处,也许忘了忧烦!” 仇磊石道:“据大哥所知,近数十年来,武林之中都出过什么高人?他们生平 事迹又有些什么,还有几人健在?” 雷啸天浓眉一皱,道:“二弟,这个题目又广泛又困难。” 仇磊石一笑道:“这才能令人乐以忘忧呀!” 雷啸天见仇磊石竟能放怀而笑,不由勾起豪气,竟也微然而笑,然而沉思些时, 似自语般说道:“近数十年来,论无敌高手,当推‘十君子’!” 仇磊石心中一愣,自忖着…… “怪呀,大哥熟悉武林中事,断然不会说错,恩师遗册之上,明明说无敌高手 是他们‘十奇’吗!” 想着不由问道:“小弟授业神僧,却说无敌高手当推‘十奇’!” 雷啸天一笑道:“二弟,十君子即是十奇!” 仇磊石道:“原来如此,不过‘十君子’听来却比‘十奇’清高!” 雷啸天嗯了一声,道:“武林中人,皆称他们叫‘十君子’,但他们自己却谦 称‘十老朽’,后因十奇顺口,遂传于江湖。” 仇磊石颔首道:“大哥可知,十君子中何人功力最高?” 雷啸天道:“当推‘黑石船主’萧老人!” 仇磊石心头一阵悲痛,强忍着道:“次之呢?” 雷啸天道:“伍大侠!” 仇磊石故意强颜一笑道:“大哥很有意思,成心卖弄关子,第三呢?” 雷啸天长长吸了口气,道:“雷大侠。” 仇磊石道:“可是人称‘霹雳震天’的雷大侠?” 雷啸天心神皆震,道:“二弟怎会知晓?” 仇磊石不由暗惊,慌不迭地说道:“听神僧所说。” 雷啸天暗中叹了口气,道:“难怪,神僧与雷大侠是莫逆之交,真论功力,神 僧应属第三,但他以出家人无名无欲,退居第四。” 仇磊石道:“这样说来,小弟功力………” 雷啸天接口道:“愚兄说的不假,二弟的功力,胜过雷大侠所传之人多多,由 此可见,神僧恐还高过伍大侠呢。” 仇磊石一愣道:“大哥怎知雷大侠传人,不如小弟?” 雷啸天心神又是一震,强辩道:“想当然耳。” 仇磊石摇摇头道:“恐怕未必!” 仇磊石这句话,是说,雷大侠传人的功力,恐怕未必比自己差,但听在雷啸天 耳中,却误解其意而心神不安。 仇磊石接着又问道:“其余六位呢?” 雷啸天道:“伯仲之间,其实十君子除萧大侠先外,余者相差甚少,但因所习 功力不同,如有前后之分。” 仇磊石哦了一声,道:“如今还有几位健在?” 雷啸天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 仇磊石改变话题,道:“确知业已作古的有几位呢?” 雷啸天道:“六位。” 仇磊石盯问一句,道:“哪六位?” 雷啸天道:“萧大先生,古大侠,展大侠,尚大侠,强大侠。” 仇磊石道:“只有五位呀?” 雷啸天道:“还有伍大侠。” 仇磊石心头又是一阵悲楚,记起了红楼上的一幕,不错,雷叔亲口说的恩师已 经死了! 想到这里,突有所疏,不由问道:“大哥怎知已死了六位呢?” 雷啸天道:“萧大先生夫妇惨死,天下无不知者,古大侠继萧大侠之后,被人 所谋,展大侠因错习功力而亡……” 仇磊石道:“尚大侠是年迈而病故,强大侠呢?” 雷啸天道:“强大侠是伍大侠的盟弟,死的最惨,被人分尸断肢而死,据说凶 手也是‘十君子’之中的人!” 仇磊石道:“伍大侠怎样故世的?” 雷啸天道:“没听说过。” 仇磊石摇头道:“那大哥怎能断定是死了呢?” 雷啸天低沉地道:“有人见到过他的坟墓。” 仇磊石不由脱口问道:“在哪里?” 雷啸天因心神为另一件事所引,竟未注意到仇磊石的神态,闻言皱皱眉,摇摇 头道:“说的人不肯泄露!” 话说出口,方始觉出仇磊石问这句话的声调,似乎十分急促,不由奇怪地看了 仇磊石一眼。 仇磊石立即警觉,若无其事地又问道:“小弟听神僧说,那萧大先生功力,可 与武林完人‘天龙子’前辈论比,又怎会夫妇皆亡呢?” 雷啸天道:“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仇磊石叹息一声,道:“以‘十君子’之作为,其结果尚如此不堪,看来神僧 告诫,江湖险恶之说,诚然不虚。” 雷啸天也长叹一声道:“人心日变一日,诚堪怜叹!” 二人不自禁的各因心事,唏嘘良久! 半晌之后,雷啸天突然问道:“不是愚兄再提往事,二弟既曾久居苏州,又说 未出院落大门一步,莫非神僧在苏州某处古刹存身?” 仇磊石实无法回答此问,但又不能不答,只好说道:“不久小弟当详述这段往 事,现尚非时。” 雷啸天道:“其实愚兄问这些话的原故,决无使二弟为难之意,只因家父与神 僧也算朋友,故想拜访神僧见过家父否。” 仇磊石摇头道:“神僧恐未曾与伯父会面。” 雷啸天道:“二弟怎敢断定?” 仇磊石迫的撒谎到底,道:“小弟十数年来,寸步未离神僧,未见第三者相访, 计算伯父离家日期,那时小弟尚在神僧左右,故而………” 雷啸天叹息一声,插口道:“愚兄也知道无此可能,但急病之下不择良医了!” 仇磊石突然问道:“伯父大人功力如何?” 雷啸天道:“愚兄记的曾经说过,家父若非遭暗袭,纵目武林,敢说现下少有 能胜过家父的高手!” 仇磊石宽慰雷啸天道:“小弟预料,伯父不致身遭意外。” 雷啸天摇头苦笑一声,道:“难说,愚兄自是祈望而祝福他老人家安康,但家 父至今毫无消息,不能不令人悬心难安。” 仇磊石故意改变话题,道:“除‘十君子’外,还有什么高超人物?” 雷啸天道:“那就要说到武林十二门户了。” 仇磊石道:“十二正大门户,小弟知道,各掌门人的功力,小弟也较清楚,小 弟是问,尚有什么出奇的人物?” 雷啸天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生平淡于名利而身怀奇绝功力的异人,必 然很多,可惜,愚兄未曾见过这些奇客。” 仇磊石道:“大哥,刀二爷、拐三爷、抓五爷等人……” 雷啸天道:“他们都是曾有威名的高手,但因某种遭遇,耻提当年英名,方始 以刀、拐掌,抓命名罢了。” 仇磊石道:“若‘十君子’为绝顶高手,各派掌门为一等高手的话,则刀,拐, 抓等前辈,可算几等?” 雷啸天被这句外行话,引的笑了,道:“武林同与士林,功力等于文章,实难 强分等级,二弟所问愚兄明白何指,设强分等数,刀拐二等人物耳!” 仇磊石道:“大哥,你看四妹,三弟如何?” 雷啸天道:“苏州长巷之战,三弟兄妹还要胜过刀,拐诸老!” 仇磊石颔首问道:“艾伯父如何?” 雷啸天心神不知何故的竟然一震,道:“不瞒二弟说,愚兄对此老始终怀有疑 念。” 仇磊石道:“疑念由何而生?” 雷啸天摇头道:“愚兄说不出来。” 仇磊石道:“是否因此老太神秘的原故?” 雷啸天道:“这是原因之一,另外还有许多。” 仇磊石道:“以此老功力而言,应列于什么等级之内?” 雷啸天道:“很难说,二弟见过此老与人对手?” 仇磊石摇头道:“没有?” 雷啸天道:“所以喽,既没见过此老对敌,自不知此老功力深浅,但以四妹施 展奇技看来,此老恐在各派掌门之上!” 仇磊石道:“那岂非已与‘十君子’相等?” 雷啸天道:“其功力或不如萧大先生及伍大侠,但不致比其余前辈差,此人善 藏,也是令人生疑的原因!” 仇磊石点点头道:“小弟亦有同感,此老似是熟知武林中事,但处处又故作不 解,小弟认为,此老当年绝非无名之辈!” 雷啸天道:“只以‘天下一家店’分布之广来说,已足断定此老必有重大理由, 方始设置这些分店!” 仇磊石道:“但以晓梅四妹行事看来,此老似乎绝非恶者!” 雷啸天一笑道:“若以此老之对二弟来说,可算仁厚长者了!” 这句话,说的仇磊石俊脸泛红,没有答言。 又过了刹那,雷啸天诚恳地说道:“二弟没有什么要问的啦?” 仇磊石剑眉微动,道:“暂时想不起再问些什么事了。” 雷啸天却说道:“刚刚所谈,是过往武林中人、事,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 河西,如今的武林又不同了!” 仇磊石道:“怎样的不同法?” 雷啸天道:“十君子死者死,散者散,业已少有人提,各派掌门虽仍健在,但 亦皆就墓之年,难称英雄了!” 仇磊石感慨地说道:“光阴向不饶人!” 雷啸天豪放地说道:“所以江湖上,才有那句‘长江后浪催前浪,一辈新人换 旧人!’的话,英雄是出在少年啊!” 仇磊石正色道:“功夫胜人,智谋超人,仍难算英雄!” 雷啸天哦了一声,道:“要如何才算得英雄人物?” 仇磊石道:“圣贤教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雷啸天哈哈一笑,道:“难也,难也!” 他们兄弟,谈说到高兴处,竟忘其所以,非但感想奔放难收,而声调也不由地 渐渐高昂起来!年轻人,话语投机之时,是毫无顾忌的,这固然激动而浮浅了些, 但是谁又能不经浮浅中过来! 但这是逆旅店房,而非深宫广院,夜半三更,声调高扬,再加上爽朗的哈哈笑 声,却惹出了麻烦!雷啸天两个“难也”出口,隔壁有人开了骂口,道:“真要那 么难,死了多好,至少不会吵老子睡觉!” 雷啸天似要还上几句,仇磊石却已客气地说道:“隔壁朋友请多担待,小可赔 罪,抱歉,抱歉!” 那知津沽朋友有理不愿饶人,道:“抱么歉?人都醒了,说空话有么用呢!” 雷啸天道:“在下兄弟偶尔忘形……” 津沽朋友气真大,插口道:“忘形简单,撒泡尿自己照照,看是什么东西!” 雷啸天恼了,道:“朋友,你怎能这样说话?” 津沽朋友声调更高,道:“怎么,老子要怎么说话啊?” 雷啸天还要反口,仇磊石却悄声道:“大哥,忍了吧,是咱们先不对。” 雷啸天浓眉挑动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下去。岂料津沽朋友,已经听见了仇磊石 说的话,反而认定仇磊石和雷啸天好欺,以浓浊的乡音道:“忍哪!不忍你们又该 怎么的?” 雷啸天霍地起身,仇磊石却先一步开口道:“隔壁朋友,小可业已再三致歉, 敢请安睡吧。” 津沽朋友反而扬声道:“睡呀!哼!三爷我不想睡啦!” 雷啸天是真生了气,仇磊石悄悄拱手再三,雷啸天无可奈何的暗叹一声,强捺 着性子没有开口。 那知隔壁的津沽朋友,却唱起小调来了:“……,明月照花台,情妹妹等哥哥, 哥哥你是为什么还不来,再不来情妹妹……” 雷啸天和仇磊石非但未恼,反而哑然失笑,这真是天下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 事都能碰上。 津沽朋友没唱恼了雷啸天和仇磊石,却唱恼了他间隔壁的客人,只听到“砰” 的一声,那人骂了起来,道:“奶奶个熊!你个王八蛋的是死了亲爹?还是想起了 亲娘来啦?三更半夜的,号你奶奶的丧!” 雷啸天紧捂着嘴,怕笑出声来,道:“二弟,这次可真是好汉爷惹着大英雄了!” 仇磊石悄声道:“这位的口音?……” 雷啸天道:“道地山东曹州府的朋友。” 仇磊石第二句话,还没问出口来,津沽朋友已开骂道:“你妈的,这是人话还 是放你妈的狗臭屁?” “砰!”这两位火气大的朋友,只隔着一层薄墙板,曹州府的老哥,一拳头打 在板壁上,震的每个房间都动! “砰!”津沽朋友什么都吃,可就是不吃亏,也还了一记! 曹州府的老哥,满嘴大五辈,说一句,擂一拳,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如同 金鼓般震响! 津沽朋友也不是吃素的,红烧肘子,狮子头,外加小肉炒,大杂拌着往上端, 手脚也没闲着! 这可好了,整个的住客全醒了,多半是睡的三七摸不着二十一,惊醒之后,怔 而愣的硬往院子里跑。 也不知道是谁胡喊了声“房子塌了”!吓,这一下可不得了喽,鬼哭神号,你 奔他跑乱成了一片! “哗啦!”这次可真是房子塌了。 曹州府的老哥,两脚踢塌了间隔木板墙,上了津沽朋友的房中,津沽朋友早已 有备,木椅子当了“开山斧”,轮起来照顾了不速客,不速客并非省油的灯,敢情 手里也没空着,结果打作一团! 这鸡毛小店中的店家,也被吵打叫嚷之声惊醒,俗话说,车、船、店,脚、枒, 无罪都该杀,开店的谁又是省油灯,这家店东,是个久跑江湖的“扬州”客,见墙 板已毁,也加入了争吵! 曹州的土腔,津沽的乡音,再加上店东的道地扬州调,这份动听和热闹,花十 两银子也听不到如此好戏! 晓梅也被吵醒,穿好衣裳走了出来,已由相打变成了穷吼,从屋里吼到了院中。 雷啸天和仇磊石也走出房间,见津沽汉,五大三粗,高大雄伟,再看曹州人, 吓!黑里壮像条牛,到是扬州的店东,秀里秀气,不过店小二却个个粗壮,站在一 边像保护东家,又像监视争吵般。 在住客的解劝下,争吵变成了说理,津沽客深夜大唱小调,由众客指罚,他错 在先当然不对! 曹州朋友火气太大,不该隔壁吵还不完,打碎壁板,因之将众客打醒,这错似 乎比津沽汉还大。碎板要赔,这是扬州店东指手划脚口不停说的事,要三两银子, 包括了两张破裂的椅子。 津沽汉说的好,住店花钱,爷就爱唱小调,谁也管不着,要赔可以,爷就赔自 己打碎的椅子,曹州朋友理更足,老子住店就为了睡个好觉,天亮赶路,店里不清 静,夜半“王八吵湾”(山东土谚,形容太吵,是粗鲁人的口头语),叫老子赔墙 板可以,先赔老子这场舒服觉! 晓梅挑着黛眉说话道:“店家,墙壁的账算在我们身上,别吵了!” 扬州店东顺风就下,有人赔墙壁,立即住了口,津沽汉和曹州朋友,也止住了 争吵,愣愣地看着姑娘。 晓梅哼了一声,转身对仇磊石和雷啸天道:“大哥二哥,咱们进去吧。” 说着,首先自雷啸天和仇磊石的中间。几步进了单间,雷啸天在侧身相让晓梅 的时候,神色陡地一变! 一个看来十分熟悉的背影,灰色的衣衫,正转向右排最后的一个房间,雷啸天 立刻下了断定,是他! 在“子午岭”头,天虽沉暗,形态未失,就是他!那个挖开任伯父孤坟的人, 绝对没有错! “大哥,你想什么心事?” 仇磊石的话声,使雷啸天恢复了神智,摇摇头,一言不发的进了房间,心头却 依旧印现出“午子岭”的往事! 晓梅住的单间,并非在雷、仇所居隔壁,而是间隔着另外一户,住店分早晚, 他们来时已没了紧靠的房子。 晓梅自是回了她的房中,时正深夜,还能睡一下,仇磊石却一点睡意没有,何 况雷啸天也正愣坐着没动。 半晌之后,仇磊石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是怎么啦?” 雷啸天浓眉紧锁,道:“就是他!” 说着,忽地一声站起,大步往外就走! 仇磊石见雷啸天答非所问,又突然起身,拦阻道:“大哥,有事不能告诉小弟?” 雷啸天嗯……哦……两声,方始苦笑一声,道:“我发现了个熟人。” 仇磊石一惊,道:“是谁?” 雷啸天摇头道:“不认识!” 仇磊石这可傻了,既说熟人,却又不认识,他深知雷啸天的为人,这情形绝不 是有话不肯对自己说,不由又问道:“大哥,是熟人怎会又不认识呢?” 雷啸天道:“我见过他,他却没看到我!” 仇磊石聪明绝顶,恍有所悟,道:“与大哥‘子午岭’头之行有关?” 雷啸天点头道:“假如我没看错,这关系可就太大了!” 仇磊石道:“住几号?” 雷啸天道:“对面一排的最后一间。” 仇磊石道:“大哥想如何?” 雷啸天愣了,对呀,自己能怎么办呢,去问,若不是的话,顶多冒失了些,假 如是那个人,对方既能将天下第二高手杀死,重伤自己的老父,则自己前往,岂不 是送进虎口,找死而去? 仇磊石看出端倪,道:“大哥曾说,伯父之友业已他往,莫非与此人有关?” 雷啸天道:“难说,设若我没有看错,此人至少曾杀过家父另一位盟兄!” 仇磊石沉思刹那,道:“如此说来,此人功力极高了?” 雷啸天颔首道:“理应如此。” 仇磊石剑眉一挑,道:“设未认错此人,是否必须找他?” 雷啸天道:“必须!” 仇磊石慨然起身道:“大哥请去与此人一谈,小弟相陪!” 雷啸天缓缓摇头道:“这是私事,我不能把二弟牵连其中。” 仇磊石正色道:“大哥的事,也就是小弟的事!” 雷啸天道:“事与事不同,我自己先去一次,谅他没有差错!” 说着,雷啸天推门而出,大步走到对面一排单间的最后一处,室内已无灯火, 雷啸天立即轻轻叩门。 门响多声,仍未叫醒房内居客,雷啸天浓眉一皱,才待重重叩击,灯火自身后 闪过,有人问道:“你找我?” 雷啸天心头一凛,突地旋身回转,果然,正是适才所见那灰衫之人!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