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雨后初晴 大战即发的那一刻。 “怦!怦!怦!” 山脚下忽然窜起几道彩色烟花,在半空爆开,缤纷耀眼,煞是好看。 跟着闷雷似的步履声中,山脚下转出六队军容整齐,意兴豪扬的人来,布满旷 野上,黑沉沉的一片,足有三、四千人。 山巅上的天魔中人一齐色变,面面相觑时,碎步声响,天香香在几十名天魔弟 子的护卫下,飞步奔了上来,看见薛雁飞,急步奔上,按住他臂膀,小脸因兴奋胀 得飞红,低声道:“大伯伯,六派中人来啦。嘻!那姓霜的傻大个也来啦。” 言尤未了,霜满天威豪的声音从山下遥遥传来道:“薛兄别来无恙?” 薛雁飞眼内猝地爆出电芒,挥手令石级处高度戎备的天魔弟子散开。 几千人哑雀无声的注目下,身材雄伟的霜满天与一身布服的落梅凤二人并肩漫 步行了上来,身后林林总总跟着几十个形态各异的六派首脑人物。先定神打量了天 魔教三大长老片刻,然后目光一齐落在天香香身上。 薛雁飞凝目与霜满天眼神相交,淡然道:“霜兄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难以测度的深邃眼神一扫他身后诸人,又道:“华山派的七仙女何故未见呢?” 霜满天正要回答,后面横眉吊睛,满脸横肉的“少林寺”光慈粗声大气插道: “不要假腥腥了。喂!薛雁飞,我问你,天魔教‘大魔神’复活一事,是不是真的?” 天魔教众人同时变色,郑宇明、屠漫隐等人森怖的眼色一齐落在光慈处,眼内 齐齐射出怖然光华。 光慈身边,与他相映成趣,满脸和气的光怒喧了声佛号,道:“阿弥托佛,敝 师弟率性粗鲁,诸位莫怪!” 天魔中人轻哼一声,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郑宇明沙声道:“霜满天,明人不说暗话,唐门之败已成事实,此情此景,纵 以六派之能,想一样力有不逮吧!” 心中却暗恨大联盟之无能,重兵布防三大镇中,仍被六大门派悄无声息来到此 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莫过于此! 落梅凤静静道:“二长老既知在下等来意,那可否看在六派面上,与唐门化敌 为友,彼此握手言和如何?” 天魔教同唐门一齐瞠目结舌。尤以后者更是骇异,自开战以来,两帮伤亡已至 数千人,如此血仇,倾三江难以洗之,说不共日月亦不为过,这气态飘逸、长像清 俊之极的年青人是谁?居然凭地“天真”? 屠漫隐嘶声洪笑道:“你就是那‘傲天门’传人?唐门与我天魔教之事,何时 论到你来说话?嘿嘿!就算‘刀君’莫凡重仍在世上,想做和事佬,仍还不够分量!” 落梅凤淡淡一笑,面不改色看了他一眼,不置一词。 薛雁飞趁此机会和郑宇明交换了个眼色,目光一触,同时了解到了彼此心意。 唐门精锐已丧失殆尽,没有几十年时间,休想恢复元气,严格说来,天魔教目 的已然达到,况六派表明援助唐门,若一意屠尽唐门最后仅余的这一千多人,势必 与之开战无疑。血战既展,胜负殊难预料,何不趁势收手,就此退兵? 霜满天似洞悉二人心意,微笑道:“六大门派来此绝无恶意,如能见贵教与唐 门息罢干戈,江湖由此太平,自是无任欢喜。” 心里却暗叹迟来一步,以致现下进退失据。双方死伤无数,血仇已难以化解, 最好双方就此罢兵,日后之事,只有日后再说了。 雨势渐歇,远处近前,一片水气。目光尽头,天边隐隐现出瑰丽的虹彩。 郑宇明忽长声一笑,森然道:“本教撤兵不是不行,只不过,唐门须得答应我 教几个条件!” 霜、落二人身后的一众六派中人无不愕然。 谁也没想到,天魔教会有如此“好易与”,竟然这么爽快就同意放过唐门!与 来时想像中不免大战一场简直大相径庭。 一时间,敌我双方的目光,一齐落在神情委顿的唐牧飞处。 唐牧飞黯弱的眼神一一扫过殿前众族人的面孔,心里突然一叹:“罢了!” 他何尝不明白,若非六大门派及时赶至,唐氏仅存的一千多人必被天魔教一举 歼灭。时不与我,徒呼奈何? 强忍感伤悲恸心情,缓缓道:“自今日起,我唐门势力再不出唐家堡十里之内, 四大世家中,从此再……没有我唐门!” 紧握着的兵器一齐从唐氏子弟的手里垂下,曲辱的泪水,不由自主夺眶而出。 更有人痛哭失声。 旁观六派中人相与叹息,无不感慨万千。 郑宇明阴寒道:“既然唐兄如此知趣,好!本教也不逼人太甚。交出你唐门镇 门毒经来,再将你唐门遍布天下的诸般生意往来一一献出,我教即时退兵。” 目光掠过面色齐齐大变的唐氏中人,嘿然道:“还有,目下本教在滇边的最大 的一所金矿处缺少人手,贵门这千余子弟不妨前去协助一二!” 接着凝定唐霜凝,续道:“当然,唐兄千金霜凝小姐是少不了的。” 这次不仅唐氏中人,连一众六派首领也一齐相顾骇然。 所谓“唐门毒经”,本是六百余年前,无人敢惹的武林三大毒门的镇门之宝, 后三派为争夺天下第一毒门的头衔,互相火拚,一齐同归于尽。毒经无意被唐家堡 始祖唐氏四兄弟得到,并由此创建唐门。 因其千变万化,复杂深奥之极,几百年下来,唐氏各代门人竭禅心力,为之注 释者卷帙浩繁,据江湖传闻,唐氏之所以成为天下第一暗器大宗,该毒经实功不可 灭,单只为毒经注释的卷集,便可载以专车。 现下天魔教若夺走毒经,不仅唐门复兴无望,且流传魔界,后果不堪设想。 而更狠毒的,则是天魔教的下一个条件,唐氏一千多子弟前去魔教,活命的机 会实微乎其微。由此观之,天魔教野心之大,不言而喻。 相形而下,并吞唐门财力地盘,反不值一提了。 一身鸠衣,脾气火爆的“丐帮”长老娄大路首先按捺不住,大声道:“唐掌门, 此事万万不可同意。现下我六派精锐弟子尽集山下,再加上贵门千余子弟,难道还 怕了他天魔教不成!” 郑宇明哼了一声,暴烈的眼光往他看去道:“你是何人?此处岂容你大呼小叫? 六派精锐弟子尽集山下又如何,我天魔教真要屠灭唐门,岂是尔等可以决定!” 六派与唐氏众人一齐脸露愤恨之色。 身形短胖、一袭长衫的“青城派”的何城愤声道:“狂妄自大,莫有你天魔教 为甚!我六派既已来此,便由不得你魔教张狂!”虽然气极,可声音仍悠扬婉转, 甚是好听。 偎在薛雁飞身旁,凤目一直骨溜溜转个不停的天香香咦了一声,侧头向他看去, 忽地咭的一下笑了出来,指着他娇笑道:“嘻!我认得你!你不就是那个说话比唱 歌还要好听的小胖子吗?” 何城呆了一呆,往她看去,很想再板起面孔说上两句“正邪有别”之类的话来, 可看着她如花笑靥,话到嘴边,却硬是吐不出来。脸颊通红,尴尬之极。 与面目奇丑的桑祖武双手互握,并肩而立的“黄山派”谷姬嫣粲然一笑,眼看 天香香,柔声道:“大公主,你来说句公道话好不好?郑二长老的条件实在太过苛 刻啦,唐门已经一败涂地,于你天魔教已没有威胁了。何必非要把他们逼上绝路呢?” 这几句话一出,六派中人无不心中暗赞。还是这黄山美女心思绸密。 值此紧要关头,想要天魔教诸大长老退求其次自是绝不可能,天香香年龄幼小, 或可将之骗倒,以她天魔教大公主的身份,话一出口,郑宇明等人想反对也不行。 哪知天香香高傲一昂头,白眼相向道:“哼!唐门胆敢不同意吗!我‘天魔教 ’就把他们灭了!噢!还有你们六大门派,再在一旁聒燥,我就叫我二伯伯将你们 全部一齐宰了!” 看着她说话时小脸上浮生起的那股邪厉戾气,敌我双方之人,心内无不升起一 阵寒意。 郑宇明脸上掠过一抹狞笑,望向早脸色铁青的唐牧飞,道:“唐掌门,本教大 公主的话你听见没有?是否要老夫再说一遍!” 山穷水尽之下,复有何言好说?唐牧飞清逸的脸上微微抽搐,长叹一声,泪下 如雨,痛苦道:“罢了!一切便依二长老所言!” “当!当!”兵刃坠地声中,几十个老年唐氏中人精神崩溃,老泪纵横,栽倒 地下,更有人踵胸顿足,呼天抢地嚎啕大哭。 六派中人惟有黯然叹息。 霜满天与落梅凤二人心情沉重互看一眼,前者神色凝沉抱拳道:“诸事已了, 霜某等就此告辞了!” “慢着!” 天香香忽娇声道:“喂!傻大个……噢!霜满天,等一等,我有话问你。” 霜满天微一错愕,转身回来道:“大公主有话请说。” 敌我双方一齐属目下,天香香妩媚俏艳的瓜子小脸上现出一丝犹豫,飞快瞟了 郑、屠二人一眼,道:“噢!你有小……嘿!有他的消息没有?” 霜满天呆了一呆,随即苦笑道:“我若说没有,大公主相不相信?” 天香香皱了下可爱挺秀的小琼鼻,哼道:“我自然不信了!你说是不说!” 霜满天大感头痛,望落梅凤看去,后者苦笑,无奈耸了耸肩头。叹道:“有些 事情,大公主知道了反倒没有好处。唉!他若愿意见你,自然以后会去找你。” 听着二人对答,山巅上众人无不莫名其妙,不过天香香与云梦秋的“早恋”天 下皆知,这时不免有人暗地里就此揣测,连天魔弟子中也有人如此想:“难道大公 主口中的那个‘他’,就是她的‘爱人’么?” 天香香俏脸沉了下来,乜视着霜满天道:“你不说是不是?好!你看这是什么?” 右手抬处,稀薄的淡阳下,雪玉般纤长的中指上一枚造型奇特、耀着魔邪光华 的戎指灼灼闪光。血影朦朦,绚美幻丽之余,另有种慑人心魂的森厉霸气。 “天魔血环!” 敌我双方一齐面色大变。 “天魔血环”,天魔教的像征,也是魔教弟子必须服从的最高命令。 平时方还罢了,每逢战事,血环一出,便意味着天魔教的敌人面临着尽数灭绝 的命运。 “轰!” 一众天魔教众同时躬身肃立,兵刃拄地,垂目下视,显示出对血环的绝对服从。 连薛雁飞三大长老也侧身斜视,面色稍变。 天香香斜眼睨视,得意道:“霜满天,你看见了。你若不说,我就下令屠灭唐 门。再杀尽你与六派中人!” 山巅处哑雀无声,针掉可闻。人人眼注霜满天,静待他的答复。 这是秋雨已然停止,半空横过一道绚丽的彩虹。雨后初晴,空气清隽,四外浮 动着一层淡淡的草木清新气息。 霜满天暗叹一声,仰头眺望天上虹彩,心里忽然动念:“此时此刻,小云究竟 身在何处,会在做什么呢?”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