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运降於应卦者,地摇静解动中谜 秋阳暖照,正是接近午时时刻,众宫女回宫各自打理。 刘旷跟著百合宫之人,也准备一同回去。布衣神袖却对他笑著:「乖徒儿想去 那儿啊?」 刘旷本要向布衣神袖和谷主告辞,正要说:「晚辈该回百合宫了。」但话到口 未出,才将「晚」字说了一半,忽然顿住。 「他……他叫我徒儿?」一双眼珠子直楞楞的,看著布衣神袖。 布衣神袖笑嘻嘻地,手抚著山羊胡子,心里好不得意。万花谷主睇了他一眼, 笑道:「好啊!竟然趁我不留意时收了徒弟?」 她眼见刘旷兀自呆楞状,亲切的笑:「还不快快拜见师父,这可是可遇不可求 的!」 刘旷这才顿悟,又惊又喜。他曾见布衣神袖以单招击退武功不凡的京城十七少, 武功之高尤其罕见,若能得他指点一二,日後定然受用无穷。 他听谷主这麽道,心想布衣神袖一身绝学,竟似还未授徒,於是更加受宠若惊, 双膝跪地恭敬道:「徒儿刘旷拜见师父。」 布衣神袖心情大好,笑得闭不起嘴,仍是哈哈笑著:「好、好!」便将刘旷扶 起。 「恭禧刘大哥拜得名师!」 巧伶开心的漾出美丽神采,似乎比她今日授得护法之职还要高兴。 那秋水灵眸,含羞带怯的祝贺,让刘旷一时心拙,露出显有的难为情。「谢谢!」 阎仲绯看了两人流露的奇异情愫,嫣然一笑。她素来就十分疼爱这个小师妹, 虽然仍未经世事,不懂男女之情,但见刘旷一身男子气慨、俊逸非凡,配上小师妹 娇俏可爱、灵巧兰心,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麽一想,不由得对刘旷更加好感,「师妹,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巧伶为之引荐:「师姊,刘大哥是我宫中贵宾,单名为旷,旷世之度的旷。」 刘旷随著巧伶介绍,礼貌性地望向阎仲绯。初时在谷主帐里远远见到她时,便 觉得她姿豔绝伦,此时近看,更是惊为天人。 她有著汉人罕有能见的深刻五官,眼眸似要漾出水般的清豔、双唇有如玫瑰般 的鲜红娇美,但那豔丽的绝色,却又不可思议的带有一股清雅动人的灵韵,便是说 以「秋水为姿、娇花为颜」,也道不出她的绝色容貌。 刘旷暗暗想:「汉朝有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来形容李夫人的美豔 无双,恐怕今日她再世,也不见得能及这位阎姑娘,真是世间女子,也都给比了下 去。」 阎仲绯生得如此天仙之姿,就是女子见了也难移去视线。刘旷心中不存任何杂 念,只是欣赏一般。 巧伶和谷主正谈话,谷主交待著新任之事。 「伶儿,今後你必须与你三师父同住十日,好让三师父传你护法之事,这些日 子要好好用功,不可懈怠!」 巧伶甜甜笑著望三师父一眼,听话地点头应道:「是,伶儿会听话,师父请放 心。」 万花谷三位长者本对巧伶最是关爱,便是疼她这般聪颖天真的样儿,於是三人 相视而笑。谷主再好好叮咛,才向阎仲绯:「仲绯也是,要跟二师父用心学习。」 「是,弟子一定用心。」 阎仲绯则是落落大方,仪态端丽。但她天生有副柔腻嗲气的软嗓子,直让人听 得酥柔到骨子里。 「你们回宫准备、准备便回。」 巧伶颔首,正要前去,忽然停步,有些欲言又止地看著谷主。 「师父,那刘大哥他——」神情流露出了忐忑不安的心态,心意所念让她抛下 了女子该有的矜持。 万花谷主是过来人,一眼便看穿其中。 想当年青春年少,正同巧伶这般似锦年华时,就上任谷主。虽然谷中有规定, 若能识得相爱之人,随时便可离去,但是万花谷地处偏远、出入不便,又哪来这麽 多机会寻得如意郎君?又由於身为谷主,有此重担,如何随意出谷?若非十年前, 因执法在外有难,自己出谷相救,也不会遇上她心系的郎君。 一思及此,她眼中多了更深的情意,深深望著布衣神袖,心想:「老天待我真 是不薄!」 她慈目看著疼爱的巧伶,想到巧伶极可能步上自己曾空虚的十多年岁月的後尘, 又看了看刘旷——「这孩子目光有神、阔达聪明,又生得风度翩翩,若和伶儿一起, 倒真是一对儿!希望他能善待伶儿,别让我给看走眼了。」 这麽评估一番,她才开口道:「井哥收他为徒,想必要调教一段时日;伶儿这 十日用心入关学习,待出关後,刘公子再走也不迟。」 巧伶笑颜又启,放宽了心。她悄悄看刘旷一眼,发现他也正看著自己,两人匆 匆相视又别去眼,巧伶又是甜蜜、又是害羞,但心底喜孜孜的更是不言可喻。再看 著谷主,甜甜一笑,才和二师姊阎仲绯离去。 两女走出广场,阎仲绯挽起巧伶手腕,娇笑道:「师妹今日当上护法圣使,日 後出谷不易,咱们谷中少见男子,此番良缘可不要错过了!」 巧伶心事遭她一语道破,立即红霞染面,一阵羞红。她生性含蓄、自是不敢表 露,若非害怕刘旷立时便会出谷,她又岂会这麽难为情地在众人面前相问师父? 「师姊在说什麽,我不知道啦!」她也不敢望著阎仲绯,忸怩之情可见。 阎仲绯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态。「师妹还想瞒我?二师姊虽也不懂这男女之事, 可是明眼人一瞧,可就瞧出你们俩……呃……」一时也不知如何形容,於是转口道 :「我看他挺好,若他配上师妹,二师姊倒是中意的很。」 巧伶对意中人受到大家支持,心里当然很是高兴。 但想到她三番四次不顾矜持地流露出对刘旷的情意,却不见刘旷有正面的回应, 待她仍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丝毫没有半分逾矩,每想至此,就不免有些患得患 失。 又听得二师姊取笑於她,除了害羞,还有一份总是不确定的喟然。 「师姊别再说了,我……我……。」她声如细蚊。 阎仲绯看出师妹有所难言,正关心地要说话,突然见一个面貌平凡的少年地奔 过来,一把便握住巧伶的手,高兴地说:「恭喜伶姊赢得护法圣使!」是赵仁,他 一边兴奋的比手划脚。 阎仲绯正和师妹聊得起劲,却突然遭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打断,於是心里对 这个人不自觉地厌恶起来:「这人怎生讨厌!」 又见他浓眉长脸、大眼朦胧,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还亲热地挽著师妹的手滔 滔自语。 她看著那少年,愈是不悦,心中冷「哼」一声,道:「师妹,我先回宫啦!」 巧伶蓦然一惊,急忙出口唤住:「师姊,这位是我义弟,他叫赵仁。」手仍是 挽著赵仁。 阎仲绯不耐烦的:「嗯。」做了声回应,也不看赵仁就转头离去。 明初秉承复汉为任,民间风气仍是保守。女子对於三从四德的观念还是非常重 视。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因此举指该是端庄自持,说话自忖有分、合乎 於礼,才是大家闺秀的表现。 妇女若多看男人几眼、多和男子说些话,莫说是举指有亲腻之处,也都会引出 绘声绘影。一般女子,又哪能像巧伶和阎仲绯这般大方谈论男女之事?若让旁人听 见,都要道她们是浪荡女子。 但万花谷祖师是苗族女子,与中原习俗大不相同,又与世隔绝,故而让谷中女 子能有自已的观念和作风,与时下女子思想差甚多。 在谷主的宫中。 布衣神袖正喜孜孜地牵起刘旷的手。 「徒儿,咱们走吧!」 刘旷不解问:「去哪儿?」 「去我那儿啊!你拜我为师,师父见你欢喜的很,自然要带你去我那里学功夫, 难道要在这儿教你不成?」 刘旷也觉得有理,恭敬答:「是。」 布衣神袖向万花谷主道:「阿莲,我带徒儿去去便回,十日後再来接你。」 万花谷主难得见布衣神袖如此飞扬神采,心底也为他高兴。想到再没多久,便 可以和他相依相偎、厮守一生,更是满心期待。 她见布衣神袖手拉著刘旷,於是会心一笑:「嗯,你去吧,我等你!」 不知过了多久,李静流才渐渐回神。这时她已经将七十二重穴真气循环聚泉穴 四十九周天。此时她感到精神饱满,就像大病初愈,有著无限生机。 掠了鬓发,将衣袖灰尘拂了,继续翻阅紫金盒中的祖师遗书。 「……此心法名为「紫金功体」。吾徒若未命丧紫茎籐毒之下,现在功力与吾 当年已然相若……」 「想不到祖师婆婆多番设计,竟是为了让日後弟子练成紫金功。」李静流心想, 又看下去:「非吾不传後代弟子「内丹散花功」及「灵丝神封」武学,乃系因两项 神功须备有「紫金功体」为根,方得练成。因此吾只传「内丹散花功」的外功步法 「云步散花功」及由「灵丝神封」演变而来的「乱发魔束」——然因「紫金功体」 非常人可学,吾曾在次意外中,无意练成「紫金功体」,後虽磨琢许久,却始终不 知传授之法,因此也误害了多名弟子——」 李静流回忆起刚才的危险情状,不禁要捏把冷汗。「祖师婆婆说「曾误了多名 弟子」,恐怕这些弟子多因中毒身亡!」 「——吾感心灰意冷,便只得将传授「紫金功」的念头放弃。数十年而过,吾 终於悟出修练法门,可惜吾年纪已大、命在旦夕,不及亲授弟子,但求在此穴中待 有缘弟子,得以习成而慰吾灵。」 一直到现在,李静流才完全明白一切。 「——石上壁画,乃是吾郎君所作,可忆昔日我俩共闯江湖、天涯相伴,无敌 於天下——」 李静流不禁一意向往书中所说的「天涯相伴」,又为末句「无敌於天下」而不 可思议。 「——只恨自己重派门之名,未能多系心於郎君,昔日若非郎君舍命相救,吾 必命丧瘴树。郎君去矣,吾终日悔恨痛苦,终是为了复仇而苟活於世,於是以蛊练 一条二丈巨蟒,喂食毒物,甚者紫茎籐,待蛊蟒成形化龙,才将瘴树除去——」 「呀!神龙是因此而来!」李静流暗道。 「——蛊蟒成龙形後难灭,刀剑不能伤,恐对日後弟子是祸非福。於是吾集可 克紫茎籐的「黑血玉」,共计一百零二,因此编制万花宫十八人,其馀七宫各十二 人,又订下年过四十必须离谷之规,实因神龙多食紫茎籐而有强毒,佩之可使神龙 不敢欺犯,谷内之人进出须依靠「黑血玉」之故。」 李静流心中惊呼,「原来如此!」 自她入万花谷後,总对谷中规矩甚是迷惑,觉得大违常理,尤其是四十年龄者 必须出谷这条最不通人情。今日才终於明白祖师婆婆订定这规矩的苦衷。 「——吾心中最憾,乃不知如何善待郎君,失去後才痛之万分,知要珍惜。吾 不怨苍天只怨己,但求我谷中代代女子不如吾福薄,愿祝我弟子可以幸福。」 难怪谷中有一则规定为:若逢如意郎君、可寻幸而去。「寻幸」二字,就是指 「寻得幸福」之意了。」 书中有後记为:「吾郎君遗物留於三宝盒下之石柜,郎君武学不适女性,弟子 可携出,相赠有缘人。」 李静流阖上经书,将三个宝盒移开,果见有一个长约四尺,宽约一尺的石柜。 她手轻轻一碰,想要把石柜的盖子缓缓推开,盖子经她一碰「咯」地飞出滑开,就 像用力使劲一般。 李静流微讶,自己不过轻轻一推罢了,不料石盖竟禁不起她随意一碰。她现在 还不知道自己练成的「紫金功体」是怎麽样的神功! 石柜内是两柄长剑和一本册子。她拿起一柄刻在剑柄上为「虹云」的长剑。 剑一出鞘,清脆的「铿」的细响。然後是一阵红光相映,长有三尺六的剑身, 比寻常的剑细薄而通体光红。 「「虹云」!剑如其名!」她赞叹。 将虹云剑还鞘,取出另一柄名「青山」的长剑。此剑又是一稀世宝物,剑长三 尺,剑身宽厚,剑一出,寒气直迫心弦。 李静流把玩了一会儿,将石柜中那本叫做「五剑全册」的册子拿起,把书皮的 灰尘拍了拍,突然想起自己不知在石穴过了多久时间? 「师父们不知是不是还在等我?」 於是将宝盒和石柜之物拿稳,匆匆离去。 才走出刻著迷宫地图的石门後,耳听石道微微「轰隆」阵响。而刚才她待著的 石洞内已是灰雾迷漫了一片。 李静流吸到灰尘,难过的呛了一口气,快步退开。 「难道迷宫要封闭了?」即刻使出轻功奔走,惊觉自己身影竟比之平日快有数 倍。 迷宫摇晃甚大,石与墙磨擦声响惊人。李静流不敢有误,脚功使劲飞快,待要 出得通道看见出口时,正有一块巨石渐要滑落。 她登时飞身一跃,在大石下急换了姿势身子一曲,脚底扑滑,从跃身至窜出动 作神速、一气呵成,但也不禁惊得她一把冷汗。 「若以从前功力,定难逃出生天!」她轻吁了口气,望了望被封住的出口,想 到不能再见到祖师遗物,甚是感慨。 「当年祖师婆婆行之江湖,定然风靡整个武林。但是痛失爱侣,却悔之终生, 人生的际遇本是生老病死,但求无憾罢了!」 这时一眼望遍广场,已是四下无人。 日正当中,距李静流入迷宫之日,已过二日。但李静流仍以为她巳时入迷宫, 现下是近未时,不过才经过两个时辰。 午时时刻,万花谷的午膳时间。万花谷主听宫女回报水仙宫主归来,不禁喜出 望外,和众人停下动作。 李静流一见到师父,想到差点与之天人永隔,心里顿时一阵悸动。 但她生性冷淡,喜怒常不形於色,只是恭恭敬敬的道:「徒儿拜见师父。」 万花谷主惊喜地搀扶,「快起来,你这一去去了两天,师父很是担心你呢!」 李静流奇道:「两天?徒儿不是才耽搁两个时辰吗?」 万花谷主看她神色自然,心知此事有异,非爱徒有所掩瞒,「静流,你入迷宫 已过了二日,你不知道吗?」 李静流茫然以对,忽而忆起运功四十九周天时心中一片空白,原来这期间竟然 有了两天之久。 她於是将在石穴中的经过完全道说。 厅上除了谷主之外,尚有护法、执法及跟随双使学习的巧伶、阎仲绯,与宫中 十数名宫女。 「——可惜通道被巨石封闭,不能再见祖师婆婆遗风。」她道完最後一句,只 见众人神色异变,对她有敬畏之色。 忽然,万花谷主「蹬」地跪下,扎扎实实地向李静流磕下响头。 「本派十一代掌门史翠莲,同十一代、十二代弟子,拜见二代传人。」其他弟 子在谷主跪下後一齐也磕下头。 就算在石穴中遭遇总总生死关头的危机,也不及现在的情况带给她的惊慌失措。 李静流吓得膝一曲也跪地,见师父和众人仍额磕在地,她也磕头不敢抬起。 「徒儿……徒儿深受不起,二师父……三师父……」她颤音道。 谷主敬道:「您乃祖师婆婆嫡传弟子,便是长辈,过去一切关系休要再提起, 有请二代长辈起身说话。」 李静流听得冷汗直冒。虽然她机缘巧合学了祖师婆婆武学,但谷主养她教她, 敬师如天是说什麽也不能改变的。 「徒儿不敢、徒儿错了……徒儿罪该万死……师父……师父……」一迭地说, 心情纷乱无助。 谷主待她说完,正色道:「我派最是重视师门辈份,今日二代长辈跪身於前, 叫弟子如何能当——」 她将头上金钗摘下,滑落数束发束,一手将钗头直点咽喉。「请长辈快快起身, 否则弟子只有自尽请罪於祖师。」 李静流自入谷以来,深受三个师父疼爱,加上她一向聪明懂事,从不曾遭师父 们有所责骂。这时见师父首次如此严厉以对,竟是在这种情境。 她岂敢再跪,直惊得跳起身子。 「师父!」她知道师父一向说得到做得到,於是又赶紧噤口,不敢再唤。 不知所措地立了一会儿,见众人仍跪了一地,於是张口欲言又止,才硬生生地 说:「请……各位请起。」 好不容易大家才站了起来,李静流哪能料到这般状况,於是像失了魂般,看著 众人。 史翠莲见状於心不忍,看著李静流为难的样子,柔声道:「我派法则由祖师所 订,我身为派中弟子不得违逆——」 她停顿,轻叹了口气:「您是二代长辈,称弟子为师自然不妥,但谷中现以您 辈份最高,任何事情,弟子自当听您吩咐——」 李静流眼神一亮,听出师父话中含意,她终於浅浅露出笑容: 「那好,请 师——请各位日後叫我名字,别再称谓我为长辈了,好不好?」她语气恭柔,自然 不以长辈的身份相询。在她心中,师父仍是师父,不容有所改变。 史翠莲笑答:「二代传人的口令,弟子自当遵从。」厅上众人也同声覆诵。 这般场面,对不喜出风头的李静流甚是尴尬。 她对众人还抱回礼:「请各位用膳吧!」 史翠莲听她这麽说,才关心备至道:「静流去了二日,肯定未食一物,瞧我这 般糊涂,快来用饭!」她慈目和善,亲切如斯。 李静流不禁鼻头一热,「谢谢——」本想说「师父」,只好硬著头皮又吞回去。 史翠莲身形一移,要让出上位。李静流不肯坐下,虽然此时饥饿难当,便只往 桌上取了二个包子。 「弟子——我,我吃这个就好。」 史翠莲心里又是一叹,也实在不忍心再让李静流为难。「既然如此,请静流与 翠莲一同到宗祠。」她虽未称「长辈」,但开口对李静流自称自己闺名,对她极是 尊重。 她遂又说:「护法与执法双使还须传授仲绯和伶儿,请让她们先离去吧!」 李静流在四人身上看了看,「二师姊和小师妹继任执法和护法了。」她点头, 轻轻道:「是……去,去吧!」 「弟子告退。」四人上前礼敬。 李静流见她们先向她抱礼,才又转向谷主史翠莲。便连平日淘气活泼的小师妹 也一脸恭敬。她只得无奈地抹出涩涩的笑颜,淡淡颔首。 眼神随著四人消失,史翠莲回头对一个三十岁的肤黄女子道: 「春婷,往 後数日,宫中之事暂由你负责,并告知各宫静流的喜讯。」 春婷领命退去。 史翠连带著李静流往後堂走去,进了一个石室,此处是万花谷历代祖师宗祠。 史翠莲和李静流双双跪下,向堂上先磕礼敬拜。 俩人起身,史翠莲柔声唤:「静流。」不再如大厅上严谨。 李静流听师父就像平日般叫唤,心上总是压著大石般的沉重心情终於松下,忍 不住脚下一软,偎向师父怀中。 「师父……」凝霜秋水般清丽的双眸缓缓滑下清泪。「您肯认……徒儿了……」 史翠莲轻轻拍抚著她,很是疼惜:「乖孩子,真苦了你。」 李静流本是心如止水,凡事皆不易有喜怒。在三个师父眼里,是最为坚强的。 从未落泪的她,此番失落无依的委屈心情,便似和著泪将数年来的一切诉尽。 但她哭泣落泪也平静如斯,只见梨花带泪的脸庞上两患珠儿静静淌下,未听得 哽咽啜泣声。 史翠莲任由她哭泣,慈爱地边轻拍著。过了片刻,才道:「静流,来,师父跟 你说。」将她一把扶起。 李静流一抬头,含笑带泪地唤:「师父!」然後又一迭地唤了数声:「师父、 师父……」 史翠莲总认为李静流平时稳重,现在见她却似撒娇般的模样不免孩子气了些, 但想到她已为二代师祖,却不忘她这个师父,心底也很安慰。 「好啦!像小孩子似的。」她用衣袖轻轻拭去李静流脸上泪痕。 李静流心中感动莫名,唇开阖著缓缓蠕动:「师父——」 史翠莲一把捂住她,正色道:「只许私下叫,知道吗?」 见李静流点头,才放开了手,叹息道:「孩子,师父知道你顶了这个头衔,大 大违了你的心性,是苦了你——但是你要知道,祖师的门规如此,绝无可能动摇, 刚才我这麽说,是瞧著你为难时的权宜之策。」 李静流知道师父指的是在大厅上,要众人直称她名字之事。 「就是师父的师父,也就是你师祖在世,见了你也要恭恭敬敬的磕头,喊你一 声:「二代师祖」。所以将来我再见你,也须先行门规,私下再行私礼,明白吗?」 所谓「国法於前,家规在後。」 皇帝的后妃归宁,父母亲须行见驾大礼,而後她才向父母亲行家礼。这道理是 一样的。 李静流何尝会不明白? 「静流,现在为师在谷内,你自然不习惯要师父们如此唤你,不过十天後,我 和你二师父、三师父就要出谷,届时你须得习惯「二代师祖」这个称呼。」 李静流微微蹙眉,却只能无奈地颔首。 「来,你看看堂上列有几代祖师灵位?」 万花谷的宗祠,除了祭祀大日,谷主率谷中弟子在堂外相拜,其馀时间,是不 许进入的。只有谷主、执法、护法在交接及祀礼时,才能进入宗祠。 因此对於祠堂上的牌位,除了谷主三人之外,其他谷中之人尚未见过。 李静流忽听师父问起,直觉回答:「师父是十一代掌门,所以堂上应是我派十 代牌位。」 她说完向上望去,心里默数,疑道:「呃?堂上除了祖师婆婆,只有八代祖师!」 只得看著师父,一脸不解。 李静流再向上看,见最上一层有两座灵牌;右面正是祖师婆婆牌位、左面的牌 位写「青虹剑侠唐玉郎君神灵」。 心想:「这是祖师婆婆的夫君了。」 祖师婆婆灵位下的第二层为空层,再下来才依续接有八层牌位。 「咦?师 父,怎麽没有二代传人的牌位?」 「我派自祖师婆婆代代相传,至今到你们已经是十二代了,但我派祖谱,却无 二代传人。」 谷主看著那空层,道:「自历代口述是这样的;祖师婆婆当年收有七名弟子, 即现今七宫之职由来。祖师婆婆倾力教导七名弟子数十年来,七名弟子的武功在江 湖上虽然已达难逢敌手的程度,但和祖师婆婆相比,仍有一段距离……」 听到这儿,李静流忽然想起祖师遗言提过「误了多名子弟」一事,渐渐把心中 的谜题解开。 「……祖师婆婆於是终日愁眉不展。」史翠莲看著李静流,才道:「一日,祖 师婆婆对七名弟子说:「你们武功不得我真传,只能算是我派三代弟子。」」 李静流闻言,惊讶地「啊」的轻喊,心想祖师婆婆行事诡异,作风真是大违常 理。 史翠莲似乎了然李静流的想法。 「祖师婆婆当年风靡整个武林,就是有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李静流点头,静待师父说下去。 「隔日,祖师婆婆在屋内留下一张纸,便失去了踪影,那纸上写著一首七言诗 ……」 李静流恍然大悟,道了出来:「阴山绝谷比万仞,万花迷境谁能寻……」她正 要念出下面两句:「一待天摇地动惊,始知……谁是……我传人——」顿解词意, 她念得又慢又心惊。 史翠莲才道:「所以二代传人便是你,静流。」 李静流巍颤颤地向後退了一步,稍稍稳了心绪,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她哪想得到祖师所设的迷宫,会被她这麽一闯,莫名奇妙地继承了二代传人? 「师父,祖师婆婆後来去了哪里?」 史翠莲摇头,「不知道,祖师婆婆此後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她又道:「你随我来。」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