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强手云聚汉中城,灭门十族方学府 一间大宅如同废墟,烧得面目全非。左邻右舍的百姓们见官兵使狠,早吓得四 散离去。 方二夫人从刘旷手中接过少年。那少年一身上好质料华服,文质彬彬的脸上泪 流满面。他呜咽地靠近母亲怀里,泣声不止:「娘,豹子叔叔……」 方二夫人伸手抚拍少年身上,柔声安慰:「孩儿别怕,娘在这儿。」口中这麽 说,眼中却难去哀戚,朝豹子方向看去,正见侍女秀娟跪在地上哭泣,双手紧拥著 豹子一动也不动的身躯摇晃,碎声叫:「豹子哥,你醒来……豹子哥……你不会死 的,豹子哥……」 方二夫人悲痛得红了鼻头,强忍悲伤地向刘旷,咬牙凝声道:「多谢少侠相救, 就此别过,日後……若有幸相见,定报大恩。」 刘旷侠义心起,一步跨去拦住去路:「有幸相见?这作何解释?」 方二夫人锁眉,叹息道:「少侠难道不知妾身夫君孝友,大伯孝孺,正是祸灭 十族之人吗?」 本想以「祸灭十族」之罪吓退刘旷的方二夫人,却听刘旷「哈、哈」大笑出来 :「原来我今日所救之人,是名满天下的白面书生方大学士一家,好极了。」 方二夫人与秀娟见他笑容有异,急忙倒退一步,手机警地握向剑柄。 刘旷看在眼底,单手负於腰背上,仰首朝天,颇为自负的道:「在下姓刘,夫 人可知在下父亲、祖父为谁?」 方二夫人挑眉问:「谁?」 「我祖父乃开国功臣刘基,家父正是与夫人大伯一样慷慨赴义的刘璟. 」 方二夫人肃然起敬:「原来是刘公子,妾身向来对刘家甚为敬仰,尤其令尊痛 骂贼人的气节,其然不失为功臣之後。」 刘旷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一直就认为祖父功高日月,不慕薄节,是当今一代的 忠义之人。他淡淡道:「夫人过奖,您方家也是不得了的气节!」 「好!」方二夫人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刘公子请与我们一道走吧。」 回头往四处探看,才说:「据说这次来追我方府中人,有一人是大内第一高手, 太监李兴。」 「李兴?」 方二夫人颔首,看著侍女秀娟仍在豹子尸首旁徘徊不去,她神色难过,叹了一 口气,向豹子行了一个大礼,伸手扶起秀娟,用衣袖拭去她满面的泪痕,轻轻道: 「走吧。」 秀娟凄然再望豹子一眼,呜咽住,转身跟了上去。 四人一路向西面行去,一路上气氛沉凝。 刘旷边走边问,打破了沉默:「晚辈有两处疑问请教夫人。」 「刘公子请说。」 「夫人明知朝廷要抓你们,又为何要回汉中老家,这不是坐以待毙吗?」 方二夫人黯然道:「我家官人临行前,定要我回汉中宅内取出一物,才能逃离。」 那白净少年一听母亲提到父亲,抬头相望。方二夫人轻轻抚摸他的发际。 刘旷听得出那宅内之物必是珍贵无比的东西,但见方二夫人并无意说明,便不 好再问。於是他便转向另一问题:「听那周统领说,方夫人是明宗五老的後人?」 方二夫人坦然无疑:「妾身的祖父为冷谦。」 刘旷险些惊呼,「原来如此。」 「可是,听说明宗教会在二十年前已被太祖歼灭了呀。」 方二夫人眉色得意,不屑地冷哼一声:「那也不过是「听说」。」 「哦?」刘旷不明所以。 方二夫人将刘旷的怀疑看在眼里,她以肯定的口气:「我们正要投靠我爷爷去。」 此番回答,正正说明了明宗五老未死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刘旷一脸正气,道: 「好,我就送夫人回您祖父身边後再离去。」 方夫人微微一愣,一脸感激:「妾身就多谢刘公子……」说著便要福了下去。 刘旷伸手做为阻止,凛然道:「同是忠臣之後,夫人不用客气。」 方夫人心下动容。她心知这次朝廷遣派的李兴,是极为可怕的人物,她便早将 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她低头看著年幼的儿子一眼。 她看著刘旷道:「刘公子,这是我孩儿方尚志。」 那方尚志一脸愁容,见刘旷向他点头示意,仍是有礼貌地唤了一声:「刘大哥。」 方二夫人手持著儿子肩膀。「我孩儿身负重任,日後恳请刘公子多多照应。」 刘旷这才仔细看了看方尚志。 他与先前在万花谷遇到的赵仁年纪相当,不过两人却是截然不同。方尚志一身 白净衣服,扎著稚髻,但脸庞清秀斯文;赵仁浓眉大眼,略显粗旷,而方尚志面白 俊秀,看得出将来定是翩翩公子。 他看了那俊秀少年几眼,想不出何以他是身负重任? 方夫人认真道:「此事事关重大,若非公子是刘家之後,我是不会说的。」 刘旷隐隐知道重要性,道:「夫人请放心,我刘旷对天发誓,除今日我们四人 之外,我决不会告诉他人。」 方夫人颔首,「刘公子乃伟岸君子,如此委屈你了,实在因此事非同小可,但 请公子见谅──」她拉起儿子的手,续道:「我孩儿身负著圣上的复位重任。」 刘旷奇道:「不知此话如何说起?」 「刘公子可听过「天明圣鉴」一书?」 刘旷愣然,突然想起「天武宝典」前页曾提过「天明圣鉴」此书。 「此书是太祖登基後,命多位能人所作的一部奇书,圣鉴乃集天下异术、奇门 玄学、医理、道术、天文地理之大成,其中又以兵法与治国之法为重,可惜公子却 不知当年的创作人之中,有一位正是公子的祖父刘伯温先生。」 刘旷惊道:「啊,原来爷爷也有参与!」 「天明圣鉴有正、草二本,正本的圣鉴和另一部武学至宝「天武宝典」,由皇 上带著逃了出去。」 刘旷听了大喜:「皇上没死!」 见方夫人点头,随即想起「天武宝典」一事。「实不相瞒,晚辈所学的武功, 正是天武宝典五部之一的「青龙诀」。」 方夫人惊呼:「啊!原来……」她仰首向天,才道:「老天真是巧妙安排,由 此可见,我们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刘旷续问:「那草本的经书如今……?」 方夫人指著儿子肩上的包袱。「我儿身上。」 她转向刘旷:「我这孩子自幼聪明,是读书的料子,只盼他日後学了圣鉴、寻 得皇上,以求复位。」 刘旷听得心头一振。「好,尚志一事,晚辈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方夫人甚喜,朝儿子轻轻一推,「还不快快谢过你刘大哥。」 方尚志年纪虽幼,但心思敏捷无比。自从跟著母亲连番逃亡,心里便知道接续 父亲遗志是终生不能或忘的志向,这时有了刘旷肝胆相助,虽然欣喜,但一想到往 後的日子和未来的责任沉重,却是起了难以解释的矛盾心情。 他心绪一转,正要上前答谢,刘旷忽然举手止住,闭目侧耳,轻声道:「快走, 有人来了。」 四人不敢耽误,便速离去。 方尚志被母亲抱在怀里,三人施展轻功,一刻时间过去,身後步伐作响,追兵 竟已赶上。 刘旷心知不妙,忙道:「你们走前面。」自己则居於尾侧,不时回头观望。 方夫人回头一望,刘旷凝神快道:「快走、快走。」方夫人点头,和侍女秀娟 快步离去。 刘旷才一回过头,只见一个灰影神速急奔而来。刘旷一惊,只能说只有转眼之 间,令他有些震惊措愕。 那人衣著华丽,手长脚长,圆扁大脸,一阵嘶喝:「哪里逃?」 刘旷不及思考,右手长袖便已挥去,将来人挡了下来。那人见刘旷露出这手武 功,身形一顿,向後飘退数步,一脸震惊:「什麽人,竟敢抯挠宫廷之事?」 刘旷冷眼向他,虽然心中恨极朝廷之人,但为顾及刘氏宗族其他成员,不便透 露自己姓名,又想到自己生性傲骨,所学武功又与「龙」字有关,於是便道:「我 乃傲龙,专管你们这些狗官之人。」 那人面上大怒,喝道:「小子口出狂言,你可知本官是谁?」 刘旷欲拖延时间,好让方夫人三人逃得更远,於是随口一回:「叫什麽狗名?」 那人怒喝一声,铁拳直击刘旷门面,同时说:「你官爷爷我,正是京城左军大 都督姚广孝。」 姚广孝本是佛门中人,为求功名从军还俗。他生性好斗残忍,在「靖难之役」 屡建奇功。太宗对他十分宠信,授与高官厚禄。 他所使武功属少林旁支「虎豹双勾」,武功可称一流,但这时在刘旷面前却使 不出平日五成功力,心头更是讶异。 过了数招,刘旷双袖挥舞,「咻、咻!」袖刀破风逼得姚广孝连连退後。刘旷 长袖一扫,姚广孝闪不及,顶上官帽被削了下来,顿时光头一现,顶上还印有六点 香印。 刘旷一愣,出声:「和尚!」 姚广孝凶气染面,回嘴说:「和尚又……」本想反驳说「和尚又怎样?」,但 被刘旷逼得一口气喘不上来,一连退了数步,才将「怎样」说出。 刘旷怒气乍现:「修佛不清、为官不义。」神袖功全力施展,欲将姚广孝毙於 袖下。 姚广孝连连受创,幸亏他武功了得,总在千钧一发中避过要招,但也落得浑身 是伤。就在他给刘旷逼得无路可逃时,眼角馀光瞥见一人,登时面露喜色,临危就 地一裁,狼狈地滚往那人方向避去,求救道:「总督公公救命!」 刘旷立下身子,往那「公公」望去。 只见火光渐近,点点小光放大成一大丛,不知来了多少人? 其中一个六尺身高、身罩披风的蓝衣男子走出。那人一脸文静、面白俊俏,头 戴一顶监官帽。 此人名为李兴,正是文皇帝朱棣眼前红人。他看了看刘旷:「何方逆贼,敢管 皇家之事?」说话声音极细。 刘旷听他那阴阳怪调,耳朵著实一阵不对劲。他皱了眉,朗声说:「傲龙!」 这时李兴身後锦衣官差愈来愈多,不下百人。周统领闪身出众,至他身旁气愤 道:「公公,就是这人。」 李兴冷眼一挑,「嗯」的一声。他面目清秀,姿态细腻,竟带有一股柔媚的文 气。「傲龙?人如其名吗?」轻声细语的说,忽然身影一闪至刘旷面前出招。 刘旷见来势神速,大吃一惊,慌乱中双袖向上一挥,一招「燕蝶纷飞」攻出。 李兴见招猛然收势急退,缓声说:「少林铁袖功?」 刘旷手腕一抖,道:「是神袖功。」 李兴斜眼睇看,道:「原来是布衣神袖那个老贼!」 李兴的父亲,原是北燕之外的高山马贼。十岁那年,李兴跟随父亲出外抢劫, 无意中拾获一本少林至宝「照神童子功」武经。 而後山寨被当时守北燕的朱棣歼灭,李兴则因相貌清秀,被带入燕王府中成为 小内监。虽然他因净身而终生无法接近女色,但也因此造就了他在「照神童子功」 上难得的成就。 十年功成後,他追随燕王朱棣「靖难」兴师。因武功高强、建功不断,而赢得 朱棣赏识,更得了「大内第一高手」的封号。 而幼时的他与父亲出外抢盗,曾被布衣神袖坏事,以至於一直记得布衣神袖这 号人物。 刘旷听他出言不逊,大怒而喝:「你敢骂我师父!」 李兴「嘿!」的暗笑,身形飘然避开刘旷出招。他只避不还手,数年来未逢敌 手,这时斗心一起,想看看刘旷是否值得一战。 刘旷见李兴身形之快,长袖难著李兴身影,於是脚出「旋风蛟龙腿」。这「旋 风蛟龙腿」是连环击技,乃属「青龙诀」六层功体中的轻功身法。 刘旷身影忽然加快了起来,使李兴一时险些避不过去,连忙双脚一蹬,有些狼 狈的向後连退数步,心中燃起好战之心,口中:「哈、哈!」笑了出声。 这时见刘旷双袖紧跟著挥来,体内神功一运,颇是自负叫道:「神袖功算得了 什麽?」他不再避让,立身直挺挺的承受刘旷攻击。 刘旷见机不可失,神袖连击四记,脚下「蛟龙出海」跟著五段快踢,均中李兴 身上。 长袖划得衣裳碎布满天飞扬,只见李兴蓝袍无数破洞,他却好生生的站立,脸 上不动声色,似乎不曾受伤。 刘旷不由地大吃一惊,见自己衣袖竟已破碎不堪,惧意更盛,惊喝:「金钟罩 铁布衫!?」 李兴俊秀的脸上满是得意:「哈!本宫猜错你的、你也猜错本宫的。」 刘旷疾退一步,失去袖子,等於失去「神袖功」。於是手腕一翻,右手前上、 左手内下,摆出「青龙爪」起手式「静龙侧目」。 李兴以「照神童子功」破去刘旷的「神袖功」,足以证明在功力上已然击败他, 既然如此,他若非该逃去,便得束手就摛。哪知刘旷招式一换,摆出爪形,竟不是 要认输? 李兴难得遇上对手,心起豪斗之气,热血沸腾! 一旁的姚广孝恨刘旷方才打得自己浑身是伤,颜面无光,眼见刘旷吃亏,有机 可趁,便向身边一个锦衣官夺来一把大刀,迅速往刘旷砍去。 刘旷专注眼前大敌,哪能料得旁人偷袭? 他惊觉而向後一仰,但姚广孝武功并非泛泛,刀势划来劲力爆增,响起「呼、 呼!」闷声。刘旷心知不妙,为了防避身躯直接受创,只得举起左臂往大刀架去。 只听大刀又闷声一响,直中刘旷手臂,痛得他咬牙退了一步。 姚广孝「蹬、蹬、蹬。」连续退去数步,站立不稳而坐倒在地。大刀「锵」的 一声落在丈许之外,姚广孝只能气呼呼的乾瞪眼,嘴角含血大气直喘。 刘旷虽然吃痛,但见臂上无伤,只是初时一阵来势疼痛。他这才想起左臂长有 龙鳞刀枪不入,想必姚广孝定也是被身上的龙气所伤。 李兴一言不发,冷冷瞪著姚广孝,姚广孝知道总督大人发怒,撑著身子在地上 又往後滑了几步,模样甚是滑稽,更为狠狈。李兴虽贵为高官,性情却不失武者之 道,对於偷袭之举甚是不耻。 他本要对姚广孝破口怒斥,待见刘旷举臂相挡之举,才震惊的尖声叫:「你也 刀抢不入!?」 说著招术一使,又与刘旷斗上。 李兴身负神功,刀抢不入,但在拳脚的技艺上却是平平。实因练成「照神童子 功」後,根本不须再学高明的外功招术,就是一般初练武的平凡招式,经他神功催 使,招招都成了效命一击。 刘旷虽失衣袖,无法使出「神袖功」,但他的「青龙诀」已练至第三层。 虽然内力远不及李兴,他所使的第一层功体「惊龙爪」、第二层「游龙掌」、 第三层「旋风蛟龙腿」却正是难能可贵的精妙绝艺,使得李兴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大内第一高手」李兴,何时有过这种遭遇?和刘旷斗了一阵,他愤起掌劲大 增,掌风激得四周空气阵阵激响,而在他身後的一干锦衣官兵,更受不住而相继争 先後退。 李兴猛然一拳击向刘旷门面,刘旷深知此掌厉害,自己硬接不得,於是「游龙 掌」一招「引狼入室」,略以巧劲将李兴拉向右侧,右手「龙田在心」往李兴背上 击去。 李兴左手被刘旷带前去,处於背敌之境,耳听掌风,心知敌之将至,於是又运 起神功,挺背硬受刘旷这掌。 「天武宝典」由建国皇帝太祖朱元璋之令所集,融合当代奇人异士、绝世高人 绝学,乃是当代不凡的钜作。刘旷所学的「青龙诀」虽未臻功成,但威力仍不容小 觑。 李兴硬接了刘旷这掌,身子向前扑了两步,心底微微吃惊。虽然自已没有因此 受伤,但自他神功练成後,被人击掌而晃动身躯却是头一遭。他不由大怒,转身甩 臂往刘旷撞去。 刘旷一掌击中,心知李兴有神功护体,这下要伤他不易,於是便藉著此招之势, 飞身往那近百名官兵群中窜入。那些官兵一时不觉,手忙脚乱地提刀就砍。但刘旷 何等身手,岂是他们能应付的? 只见一个个官兵哀嚎连连,叫声不断,一时之间倒下十数个官兵。 李兴转身,四手一挥却空,见刘旷闯入属下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更是勃然大 怒嘶喝道:「通通给我追拿要犯去!」声音未停,身影已冲入人群向刘旷一掌击去。 刘旷急著要阻止他们追人,正全力击倒一名官差。听李兴怒喝之声,连忙转身, 却见一掌已迎面击来,逼得刘旷避无可避,只得出掌相迎。 先前刘旷知道自已内力远不如李兴,於是以巧妙外功避去直对李兴的出掌。李 兴这时见刘旷出掌,正中下怀,狠狠地迫出内劲,全力一击。 双掌一接,刘旷感到压力如排山倒海而来,一阵气血乱翻。他闭目待毙,脑中 忽然浮出那日与京城十七少对掌情形,不由得默默期待奇迹出现! 果然!体内龙气受到刺激,生机一起,一股强力龙气反激了出来。 「碰」的一声,李兴身子晃了一晃,满脸惊疑尖声道:「怎麽可能?!」 以龙气反击的刘旷,仍被李兴掌力震退三步。饶是如此,仍震得他头昏脑胀。 他心下更是吃惊:「京城十七少哪能和他相比?难怪他能有大内第一高手的头衔!」 就在刘旷一口气尚不能喘过之时,李兴「五丁开山」的又是一掌逼来。 刘旷不及反应,只得又出掌,连续「碰!碰!碰!」接了三掌。 每接一掌便後退了数步,到了最後一掌,更是支撑不住,吐了口大血倒在地上。 李兴从容收势,面对眼前这个百般阻挠自己的年轻人,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他 纵横天下这多年,曾几何时碰过可以接下自己第二掌的人?除了数月前,宫里来的 那批江湖人里,一个名叫「魔天煞」的人之外,尚无人可以走过照神童子功下的第 二掌。 他静静的看著刘旷,心里居然起了惜才之心。然而,这人却阻止皇宫追拿要犯, 眼下只有死罪……。 李兴想著、想著,淡淡蹙起眉。他立地不动,双眼飘向刘旷,知道这年轻人的 生死,就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只见刘旷双眼直视他,毫无惧意。李兴心里一阵激赏,更是佩服他的勇气。馀 光眼见自己的属下一个个睁大了眼,直看著总督大人要如何处置要犯。 李兴冷冷的喝令:「还不捉拿逃犯去,要再耽搁。少了一个,唯你们是问!」 近百个官差中,除去死伤人数,也只剩六十馀个。他们一听总督公公喝令,忙 著提起兵器,争先恐後追去。 刘旷见状大惊,也顾不了受伤的身体,双手向地一按,借力要站起来,打算拚 个最後一口气也要阻止几个。 李兴眉头一缩,神色有些厌烦暗暗想:「这人怎生如此固执?」左脚一伸,大 刺刺地踢了刘旷还在气喘不止的胸膛。 好不容易半撑起的身子,给李兴这麽一踢,便无力地著地翻滚数圈。刘旷再无 体力妄动,但他只奇怪的想:「他刚刚只消再加点劲,我必死无疑……」 此刻李兴要取自己性命便似囊中取物,但他似乎只是要阻止自己行动,并无取 他性命之心。刘旷心中不解,不由得望向他。 李兴此时面无表情,他鼻头一动,略为不屑:「不自量力!」回过了头不再看 他。 他待所有官差已然追去离开,才慢步跟去。 刘旷不死心,拖著受伤的身子,在地上又扑又趴地跌跌撞撞跟著。 李兴头回也不回,背向刘旷淡淡道:「不要浪费大好生命,本宫等你苦练几年。」 说完,转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指点了刘旷胸前的气户穴,抬脚一踢,将刘旷身 子踢往杂草丛中。 月牙西弦,乌鸦呜叫出了凄凉。 陕窄的山坡小道,伴著仓忙的零乱脚步声,显示出来人疲惫而无力。 「在前面!别让她们跑了。」 「快!就是她们。」 望著後方追兵不断,秀娟无视身上断续伤痕,一把长剑横前,挡在主子身前。 「小姐,快带著少爷走。」 「秀娟──」 向来爱洁的秀娟,那整齐的髻已散乱不堪,而衣衫残破、血迹斑斑,更是令方 二夫人不忍目睹。 紧急的情况,不容她们片刻耽搁。方二夫人三人稍稍有所迟疑,便被十几个锦 衣官差围住。 遥望後继不停的官差,秀娟一咬牙,不待官兵们有所反应,长剑一出只攻不守, 完全拚了命地扑上去。 首当其冲的一个官差反应不过来,刀未举起,胸膛已被剌了一个窟窿。一旁的 同伴见秀娟发疯了般,完全无招式可言,只管拚命,都楞了一下。 但只犹豫了须臾,下一刻七、八个官差都举刀往秀娟几乎毫无防备的身子砍上 去。 秀娟毫无退意,长剑前挑後剌,尽管身上挨刀无数,仍然拚死挡住这十多个官 差。众人被她逼得不敢靠近,只趁隙偷砍她几刀,只见眼前的女子碎花白衣给血染 成大红,双眼布满血丝,均感一阵不寒而栗。 秀娟撑了一阵,眼见主子已逃出自己视线,她双眼一闭,终於气虚枯竭,挡不 住敌人刀剑,被砍了致命一刀,惨叫一声,浴血而倒。 远去的方二夫人闻声,泪珠直滴,忽然抱紧怀中的儿子,哽咽得不成声:「秀 ……娟……」 方尚志抬起小小的头颅,握紧母亲的手。方二夫人再回神,又是另一群官差追 上。 方二夫人一手握著方尚志的手,一手长剑挥舞。一想起长年服侍自己、情同姊 妹的秀娟惨死,忍不住泪糊了双眼。一个官差见机抓了空隙,一枝铁棍击中方夫人 的手臂。 方二夫人长剑拿捏不住,「锵」地落地。 她忍痛踢出数个脚影,忙乱中抱起方尚志从中奔出。可惜官差太多,手里抱著 儿子而身形变缓,没多久又被追上。 方二夫人鬓发零落,汗如雨下。眼见身後是陡斜的坡堤,她凄然一笑,认真地 对著儿子道:「好孩子,答应娘要好好活下去。」 方尚志一脸惊慌,一阵冷颤袭上心头。方二夫深深看他一眼,官兵们举刀挥向 方二夫人。方尚志只见母亲洒血一颤,喷得他满脸血渍,接著母亲便用尽这一生最 後的气力,将他往斜坡推去。 「娘──」方尚志尖声惊喊,人如出弓之箭似的快速落下。 良久,方尚志「噗通!」跌入水中。 由高处落水的压力跌得方尚志全身发痛。他并不识水性,手忙脚乱吃了不少水。 水流湍急,使他身体在水中东滚西滚,直到水流将他挤向一处崖边,他紧攀往大石, 忙了一阵才累得趴在石上大气直喘。 慢慢平缓气息,黑暗中只看见水波晃动及水流声,他伸手抹去脸上水珠,想起 母亲的血渍喷在脸庞,沾得他一手血红,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坐在大石上 哭了起来。 不一会儿,传来几个人说话声音。方尚志一惊,停住啜泣,僵住不动。好在夜 黑云多,那些人远远地也没有看见方尚志在泽中大石上。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抱怨:「总旗长也真是的,天色这麽黑,连山都看不到,还 要我们下来搜山,真是他奶奶的倒了八辈子的楣。」 「老王,你别发牢骚了,谁要咱们不是总兵、总旗长?咱们快找那小子交差, 否则没完没了。」另一人说。 另一旁的男子也道:「对极啦,小李这话就对了。你们看,这谷底是个水潭, 假如那小子摔入潭中,我们又要如何去找?」 「嗤!摔下来,不死也半条命,找得了吗?」老王碎碎念道。 小李则说:「这好办呀!咱们之中就阿天、老东、老胡三人精通水性,不如… …」 一个声音粗哑的男子怒道:「嘿,小李,你倒是出了不错的主 意。」显是不 满。 小李无奈回应:「这又有什麽办法?就你们懂得水性,不然就算我们下水去找 也没有办法呀!」 「好了、妈的,罗哩叭唆的。」 只听「噗通、噗通、噗通!」三声进水声。使方尚志在暗处急得满身冷汗:「 这可怎麽办?这可怎麽办?」 天空犹不作美,这时满天乌云忽然散去,露出了淡淡月光。 水波的光影白花花地,照在方向志身上。数个官差在岸边瞥见,手指大石方向 :「那小子在那里!」 潭中三名官差赶紧探出水面,果见一个少年俯於大石上一脸慌张。三名官差露 出狞笑,使力地游向方尚志。 方尚志手足无措,他东张西望,盼能在茫茫大水中找到一线生机。 三个官差奋力一划,已接近大石约六、七丈处。方尚志在大石上动弹不得,急 得四处张望。忽见到崖壁那面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洞穴。 当下也不论真否,背上 包袱往水上一扔,人便跟著跳下水去,双手紧抱包袱,而脚在水中胡乱踢著。 方尚志的包袱乃油布所制,封口紧密,不易渗水。包袱因而带有浮力,让不通 水性的方尚志可以一浮一沉。 三个官差见方尚志入水,连忙加快速度。他们见方尚志移动缓慢,知道他不识 水性,於是更放力一游,渐渐逼近他。 方尚志愈是使力踏水,愈见三名官差离自己更近。本是相距五丈,渐而四丈、 三丈、二丈……就要到伸手可触之距。 他急得四肢挥舞晃动,好在洞穴已近,连忙顺水流向栽头钻进水洞里。 这时只想逃命要紧,顾不了洞里是否安全? 一个距他最近的官差一抓落空,仅仅和方尚志的衣角一擦,於是他也跟著方尚 志,一头钻入洞内。 此洞乃是诸水流汇之处,入洞後不须使力便能快速地冲流而进。只是这洞口十 分狭窄,只容方尚志这般孩童体格可进入;那官差身材高壮,竟被两侧岩石卡住。 他无法钻入洞内,於是想抽身回头。不料,流水力道强劲,身体只能被岩石给 压得无法动弹。 他急忙几次挣扎,愈是挣扎愈是卡死,反而使身体更向内一挤,不由得惊呼: 「救……救我!」 跟在身後的两名官差本来想要跟著入洞。但见同伴动弹不得,听他不断求救。 两人互看一眼,又看不到洞中情况,一个心想:「危险,可能有机关!」 另一个则想:「妈呀!水中有古怪!」 两人於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时又听洞内传出凄厉叫声:「救我……救我 呀!我……快死了……」 两人又是四目一接,较胆小的那人口中突然说出:「走!」 另一人立刻起了共识,便快速游回岸边。 岸上一群官差见只有他们二人回来,连忙询问二人发生何事。 那两人为了掩饰自己临阵脱逃、见死不救之罪,於是胡扯了什麽潭里有水怪、 什麽会吃人等等的……。说得众人毛骨悚然,於是大夥决定辙退,等天亮再作打算。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