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宵征肃肃公子把衾裯 夜语喁喁丫环同枕被 自古道,“色胆如天”。素来不敢在黑暗中行走的华武,为着好色之心的冲动, 竟会背着铺盖暗中摸索。在后花园假山洞中坐定,时时探头外望,可有什么人影儿 走来。适逢初一,月魄未升,纵然满天星斗,毕竟黑夜不便瞭望。隔了一会子,隐 隐的听得走路的声音,落脚沉重,不是弓鞋琐碎之声。二刁忽的害怕起来,恐怕有 什么鬼魔到来。后来听得在那自言自语的声调道:“一一觉醒来,阿阿二先生跑了, 第第一道韭菜,不不要被他先割了去。香香啊,妻妻皮好共钻秋秋皮好独钻。”二 刁暗暗好笑,知道老冲来了,他便不露声息,暗中冷眼旁观。又听得大踱自言自语 道:“香香啊,这这是什么香?是是檀香。”渐渐的走近假山洞边。二刁肚里寻思, 不要也走到一个洞里来。但是大踱并不钻入假山洞里却在假山附近一个豢养猴子的 木笼外面站定,他借着星光细细辨认,他是生平不会做秘密事的。一壁在物色卧处, 一壁在喃喃自语:“这这是猴子公馆,猴猴子。去去年冻死了,公公馆空着,暂暂 且来做公公子公馆罢。公公一位,侯侯一位,公公比侯侯高一位,公公子也比侯侯 子高一位。 唉唉作来,铺铺盖,搬搬公公馆来。“二刁几乎笑将出来,原来老冲睡到猴棚 里去了。抛却呆公子,再说紫薇堂上的太夫人和丫环们坐守深更,春夏冬三香早已 呵欠连连,不耐久待。 太夫人道:“你们都去睡罢,看云鹤香要有福分的,我只须秋香做伴便够了。” 三香去后,秋香肚里寻思,上了年纪的人,只怕吃不起这惊慌我不如说破了罢。 “便道:”老太太坐守深更,未免太辛苦了。外面传来的话,十有九虚,只怕齐东 野语,不足深信罢!“说到这里,但见遮堂门后探出春香的头来,向他颠眉霎眼, 又把手儿摇摇,分明教他说破不得。原来冬夏二香真个去睡,春香何尝去睡,他还 待着这一幕戏呢。秋香为着春香暗暗的监视着,益发不便说破了。太夫人道:”虽 是外面传来的话,宁信其有,莫信其无。这是难得的祥瑞,错过了,岂不可惜?你 不用阻挡我罢。“秋香见太夫人决意要上这大当,也只好任其自然,阻之不得。约 莫谯楼上将打三更,秋香便收拾起两盏绢糊的摺叠灯,灯笼上有”秉烛夜游“的字 样。一盏点着,一盏摺叠好了,执取在手中。这是上房的灯笼,专供夜游花园之用。 秋香陪着太夫人缓缓步行,出了中门,便向后花园而去。 路虽不多,他们弓鞋窄窄,要步行好一会子才能走到牡丹亭。书中再表唐寅, 他知道秋香行这诡计,定有什么新鲜花样弄出,他便假装着安睡,其实呢,却在细 察呆公子们的动静。 在先,还听得他们在书房中讲话,后来听得两个踱头里面睡着了一个,又听得 二刁喃喃自语了一会子,出书房去了。唐寅知道大踱是贪睡的,要是他在书房一夜 睡到天明,那么牡丹亭中的一幕趣戏不是少却一个角色了么。他要安睡,我偏不教 他安睡。等过了一会子,料想二刁已到后花园中去了,忙把板壁重重的碰了一下, 碰醒了大踱的沉沉睡梦。但听得他在座上抬身,口称不不好了,阿阿二先先去开心 了。一壁说,一壁脚步匆忙,出那书房而去。唐寅喃喃自语道:“一个去上当,一 个又去上当了,既然被我窥破秘密,我倒要来做一个袖手旁观的人,看他们闹出甚 么话把戏来。他便悄悄的离了书房,从前园转到后园。却在围廊转角之处停了脚步, 坐在半墙上等候,他知道这是秋香到园中的必由之路,他究竟来不来,总不能把我 瞒过。这时候,后花园中伏着三人。转角处坐的是唐寅,假山洞中匿着的是二刁, 猴子笼中卧着的是大踱。可笑这大踱贪睡成癖,好比猪八戒重生,这猴子笼中虽然 龌龊,但是铺着被褥,软绵绵也觉舒服。他入内时候,还想支撑着,无奈在书房中 没有满足他的睡欲,到了后来,又是呵欠连连,把身子一横又是深入睡乡了。二刁 听得大踱的鼻息声,也引动了他的睡欲,一答一拜地在假山洞中打盹。三人之中只 有唐寅清醒,他远远的听得弓鞋窄窄之声,却不是一个人的步调,他便奇怪着,秋 香又约着谁来呢?好在半墙外面是一条夹弄天井,他跨入天井里面,蹲着身子,把 半墙做了障蔽,在黑暗中偷看出来的倒底何人?他远远的望见秉烛夜游的灯笼,只 听得秋香道:”太夫人走稳了,这里便是围廊了。“太夫人道:”秋香,你闻得香 气么?檀香气息,隐隐的扑入鼻管中来,但不知这檀香里面真个有云鹤香么?“ 唐寅聪明绝世,早已心中了了,原来秋香赚着太夫人夜半入园,借着看云鹤香 为名,要发觉我和两个踱头的无理举动。云鹤香是世间希有的奇珍,太夫人轻信谣 言,未免上当了。在这当儿,主婢俩已经走过围廊转角之处,何尝知道半墙以下匿 有冷眼旁观的人。秋香提着灯笼引领太夫人穿那花径,在牡丹亭上坐定。却把这盏 灯笼挂上亭子的栏角。亭子外面便是焚点檀香的所在,整块的檀香烧的香气氤氲, 火光闪烁。秋香自思:“踱头魇子料想便要到来了,须得想一个脱身之计才是好呢!” 当下手摸着鬓边,忙道:“太夫人,小婢的金钗儿已溜了下来,恰才在围廊里走, 曾被那树枝儿拂过鬓发,料想这金钗儿一定溜在那里。太夫人请暂待一下子,小婢 拾取以后再来伺候。”太夫人道:“你黑暗中怎生寻找失物?把灯笼提了去罢。” 秋香道:“小婢手中还有一盏摺叠灯,防着园中风大,一盏吹灭了,还有一盏预备。” 于是把带来的纸吹在檀香炉中点了,再把那盏摺叠灯点了起来,捏灭了纸吹火, 丢在一旁。 口中说太夫人暂坐一下,小婢去去就来。其实借此脱身,也想做一个冷眼旁观 的人。谁料走到围廊转角处,更有一个冷眼旁观的人在那里守候着,比及秋香走近, 他便迎上前来,轻轻的说道:“秋香姐姐你好!”秋香待要回身,早已不及,被唐 寅一把握住玉腕。秋香轻轻的说道:“赶快放手”。唐寅悄悄说道:“好姐姐,我 上过你一次的当,这一回不放你过门了。 若要放手,须得面许我终身。“秋香道:”你果真是唐解元么?“唐寅道:” 货真价实?怎会虚冒?“秋香沉吟了一会子,便道:”终身是可以付托的,但是只 可付托与真正的唐解元,不肯付托与华安书僮。“唐寅大喜,便在他玉腕上吻了几 下,放他过去。他于是和秋香分道扬镳,唐寅自回书房中安卧去了。 且说太夫人坐在亭中久候秋香不来,连唤着:“秋香在那里,金钗儿可拾得了 么?”问了几声,不见回答,却把假山洞中打盹的二刁唤醒了。他似乎听得秋香秋 香的呼声,难道秋香在牡丹亭中自己报名么?他便悄悄的走出假山洞,鸦行雀步的 向牡丹亭而来。其时太夫人站在亭中,仰视着天空,祗有满天星斗,并没有什么彩 云拥护,白鹤飞翔。 他便两手指着天空,默默的通神道:“苍天,苍天!……”冷不防背后有人连 唤着秋香秋香,盼煞我二公子了。口称秋香,两条胳膊便把太夫人拦腰抱住。只为 太夫人两手上举,腕下正是门户开放,因此被二刁紧紧抱住。幸而他先说着秋香, 又自称二公子,太夫人认识是儿子的声音,虽吃惊,还不十分厉害。便道:“吓杀 我也,抱住老身的是谁啊?可是不挣气的畜生?”二刁听这口音也自惊怪起来。他 啊想方才蹑步上来时,似乎亭中站着的是秋香。 怎么眼睛一霎,变了妈妈的声音呢?便也问道:“被我抱的其(是)谁啊?可 其(是)我的妈妈?”太夫人怒道:“二郎该死,还不放手!”慌的二刁放下了手, 转到太夫人面前,双膝跪下,口称倪鸡该希(死)。太夫人道:“畜生,听说你在 书房中用功夜读,为什么躲在这里前来恐吓老娘?”二刁道:“倪鸡不敢说慌,秋 香把倪鸡寻开心,约在这里相会的。” 太夫人联唤秋香,又不见他回答,心里明白,这件事便是日间的余波。日间两 个畜生调戏了丫环,我没有把他们责备,秋香不服气,才和春香商量出这个计较来 骗我到这里来。名曰看云鹤香,实则把我骗到这里来看两个畜生的恶模样。想到这 里,一声长叹。便道:“畜生起来,为娘的要被你气死了,快快送我进中门去罢。” 二刁没奈何,只得爬将起来,取了亭角上的灯笼,照着老娘走下亭子。太夫人道: “你们两个踱头都不成材,我以为你的心地比大踱明白一些,谁料你更不如大踱! 唉,华氏门中出了你这不肖之子,真个气死我也。”二刁忽的想起老冲也在园中, 休得便宜了他,他提着灯笼,故意绕道而走。走过大踱存身的猢狲笼子,却听得里 面鼻息之声,太夫人慌的停了脚步,便问怎么有人在里面打鼾,毕竟是人是怪? 二刁道:“妈妈推(猜)这一推(猜),其(是)人呢,我叫他出来。其(是)怪 呢,我们趁早躲避。”太夫人道:“只怕是怪罢?”二刁笑道:“妈妈他其怪,妈 妈也其一个女怪了。只为里面的怪,便其妈妈的令郎。”太夫人惊问道:“难道里 面睡的是大郎么?”二刁点头道:“且(岂)敢且(岂)敢。”太夫人道:“我不 信大郎会得睡在这肮脏的地方。” 二刁道:“妈妈不信倪鸡来唤他出来。”便在木板上面敲了几下,却把里面的 大踱敲醒了,隔着板扉问道:“谁谁啊?”二刁不应,又把小指儿在板扉上弹了两 下。大踱道:“可可是香么?请请到公馆里来。”二刁依旧不做声,大踱早已推着 板门,在里面直跳出来。忙问道:“香香。……”话没说完,太夫人骂道:“畜生 全没廉耻!”二刁高提灯笼道:“老冲,你认认清楚,其(是)不其(是)秋香!” 说时把灯笼照着太夫人的面部,慌的大踱连忙伏地请罪。太夫人恨恨的说道:“气 死我也,两个畜生都是半斤八两。陪着我到里面去!”大踱没奈何,爬将起来,陪 着太夫人进中门。他们演的一幕戏,都被春香暗中窥见,自想这锦囊妙计,居然有 效。太夫人未进中门,春香早已赶紧入内,轻轻的拉着秋香说道:“两个踱头今夜 都做了磕头虫了。秋香妹妹,这是我替你出这一口气。少停太夫人入内,一定怒我 造谣,把我处罚,这却要你秋香妹妹代我设法的。”秋香道:“太夫人责罚,由我 一人任当,决不累及于你。”春香听了放心,自回房中安睡去了。秋香独坐在紫薇 堂上,远远听得一个道:“气死我也!”一个道:“求求妈,不不生气,香香不好!” 一个道:“都其(是)秋香害了倪鸡!” 秋香知道母子三人要到里面来了,赶紧掌着羊角灯,上前迎接。太夫人道: “秋香你好”。秋香道:“太夫人,这是婢子出于无可奈何啊!”大踱道:“秋香, 你你是害人精?” 二刁道:“秋香啊。你不肯,尽半(管)不肯,为什么要骗人?”太夫人怒喝 道:“畜生们还要饶舌,‘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若不去调戏丫环,他怎会无端骗 你?快快替我上楼去罢。 放在眼前,益发教我生气。“兄弟俩走了几步,重又回来,央告太夫人不要向 老父面前提起此事。太夫人道:”你们肯改过,我便替你们瞒过一遭,要是再和秋 香兜搭,两罪俱发。“ 兄弟俩诺诺连声,连称不敢再犯,便即退出紫薇堂,分往东西二楼而去。上楼 以后房门紧闭,忍气吞声,不敢敲门打户,彼此都被拒在外房,胡乱过了一宵。一 个铺盖丢在假山洞里,一个铺盖丢在猢狲笼中,到了来日,自有人发现以后送往楼 上,表过不提。且说太夫人遣发踱头上楼以后,闷闷的坐在紫薇堂上,连称:“秋 香,你不该使这诡计,累我受惊受气!”秋香放下灯台,长跪在太夫人面前,且哭 且诉道:“当时哄骗两位少主,只为实逼处此,无法可施。要不然,他们怎肯返身 出外?”太夫点头道:“你哄骗他们我不怪你,但是为什么要哄骗我呢?”秋香道 :“这也是一时气愤,和春香商量想出这个诡计,要教太夫人眼见两位公子侮辱丫 环的情形。计定以后婢子又懊悔起来,只为太夫人对于婢子有天高地厚之恩,不该 为这细事使高年人饱受惊恐,所以太夫人将出中门婢子再三阻止便是这个道理。” 太夫人暗想不错,方才确是秋香劝阻我的,只为我急于要看什么祥瑞,才受着这一 场惊恐。想到这里,又舍不得宠爱的丫环久跪地上,便道:“秋香,我原谅你了, 快快侍奉我进房安睡去罢。”秋香又掌着灯台送太夫人回房。每逢朔望,华老总宿 在外面书院中,太夫人独坐寂寞,总教秋香相伴。向例秋香伴睡,不过睡在后房的 小床上面,这一夜。却是奇怪,秋香替太夫人卸装以后,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情形。 太夫人也觉得秋香哭过两次,端的可怜,秋香累着太夫人受惊,天良自咎,觉得太 夫人的仁慈简直和活佛一般。太夫人也觉得今夜的事咎在自己儿子,不在秋香,倘 要避免儿子再来和秋香相嬲,他预备着缓日和华老商量,把秋香收作义女,那么名 分所在,两个踱头便不敢调戏自己的妹子了。主婢两人各安着心事。太夫人道: “秋香,你到后房去睡罢。”秋香道:“婢子须待太夫人安睡以后,才敢去歇宿。 今夜不知什么道理,最好在太夫人身边多站一刻方才心安。”太夫人道:“我也不 知什么道理,最好把你留在身边,不放你同后房去。秋香,今宵我们主婢俩同睡了 罢。”这一夜主婢同睡一床,你也不知什么道理,我也不知什么道理。编者却知道 其中的道理,多分是太夫人和秋香的缘分尽了,这是最后聚会的一宵。到了来宵, 便成“伯劳东去燕西飞”,再也不能同睡在一床了,所以心理上起了这不可思议的 先知作用,彼此都是恋恋不舍。到了床上,同枕同被而卧,兀自喁喁唧唧了许久方 才入梦。 到了来日,便是三月初二日编书的便要提及同来谒相的文祝二人了。他们是三 月初一动身的,舟到东亭镇已在黄昏时候。这一夜,不便夤夜登门,只得泊舟在学 士桥边歇宿。到了来日,备着名帖,同往太师府中去参相。这一回书名曰“文祝参 相”,投帖的不用祝僮,却用文徵明带来的文祥。只为祝僮已到杭州就亲去了,周 府大娘娘择定吉期在三月初一日把锦葵嫁与祝僮,乐哉,乐哉,谜僮祝管要做新郎 君去了,所以今天却由文徵明的书僮文祥前往投帖。 守门的华府门公王锦,传进名帖。华老恰在金粟山房中调查儿子们的功课,诗 文果然进步了,但是呆性依然。说出话来,依旧要惹他老子动怒。王锦上前告禀道 :“苏州文祝二解元登门求见相爷。”说时把名帖呈上。华老接取看时,一个帖子 上写姻侄文徵明再拜,一个帖子上写晚生祝允明再拜。华老大喜道:“难得难得, 二位苏州才子来了!”谕令王锦开着正门相迎,在吉甫堂相见。这吉甫堂便是华氏 正厅,为着正德天子曾有谕言:“华鸿山不愧今之尹吉甫。”华老受了这般恩宠, 因此便把吉甫二字题作堂名,这便是表示他不忘君恩之意。那时,在书房中伴读的 唐寅,听得文祝到来好生欢喜,文徵明关系尚浅,祝枝山是少他不得的。锦囊妙计 都在这胡子的腹中。且待老头儿出去会客,我便从备弄中走往门前,打听他们的坐 舟,候在船边,待他们下船时,向老祝秘密问计。华老道:“华安,你们苏州才子 文祝二解元来了,可惜美中不足,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久已失踪,没有同来。你做 了伴读,客来送茶,本不须差遣你了。但是今天又当别论。两解元自恃才高,似乎 目空一世,我今天派你去送茶,我教他们试验你的才学,你便可放出本领来,教他 们知道做才子的并不希罕。 相府中一名书僮,也可和他们相比。我去了,你随后便送茶来。“唐寅很勉强 的答应了一个是字,只为老祝是不好弄的,青衣送茶要惹他一世话柄。华老放下名 帖洒一洒衣袖,正待出去会客。大踱道:”文文徵明,号号称,阴阴间秀才,爹去 见他,不不要被他拉拉到阴…… 去。“华老道:”畜生胡说!“二刁道:”老冲不说好说,爹要会客,只要带 一个叫化鸡(子)去便好了。“华老道:”什么缘故?“二刁道:”叫化鸡会得捉 蛇,洞里赤练蛇要咬人,便好教捉蛇的叫化鸡捉去。“华老道:”一派胡言,正是 不可雕的朽木也。“说时便即靴声橐橐到吉甫堂上而去。文祝二人见了华老出来, 一个称姻伯大人,一个称老太师,定要按照着后生小子谒相的礼节请华老上坐受谒。 华老道:”两位孝廉休得客气,老夫是退归林下的人,不敢受这大礼,还是分宾坐 罢。“于是两宾一主各各坐定,照例便须送茶。但是唐寅托着茶盘,欲出不出,只 在遮堂门后站着。文祝二人和华老寒喧片时,还不见有香茗饷客,枝山虽然近视, 栲栳大的吉甫堂三字,却能看得清楚。他回头向徵明道:”衡山,今天测字先生的 话果然灵验。“徵明莫明其妙,也即随声附和道:”果然灵验啊!“华老忙问何故? 枝山道:“不瞒老太师说,今天晚生等登门谒相,曾在测字摊上拈着一个字卷。 问他可能与贵人相逢,拈的却是一个吉字。测字的道,登门以后,一定和贵人在吉 堂上相见。但有一句话,须得注意,休把吉字倒看作两个字。老太师,他说话何等 灵验?今天得在吉甫堂上谒相,真个应了他的吉堂相见一句话。而且相见以后,又 真的把吉字倒看作两个字了。”华老仔细一想,把吉字倒看作两个字,分明是口干 二字,祝枝山说这俏皮话,向我讨茶吃咧!忙喝着华安送茶。唐寅只得应一声“小 人来也”,硬着头皮,托着茶盘出来。枝山已取着单照,预备看个彻底。正是:登 龙谒相无非假,调虎离山却是真。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