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佛精剑掀波澜 为义轻生求侠胆 酒池肉林血海翻 ~~盐帮帮主 赵之放 赵帮主也不勉强,目送「江阴双贾」离去,仍旧手捧精金匕首,朗声道:「诸 位还有谁要退出的?」,他大声问了三遍,座中无人动弹,显然俱皆受到利诱吸引。 其间朱玉方曾低声道:「五弟,要不要走?」 柳虎正犹豫不决,百青棠已道:「不走,我要看到底。」 朱玉方和柳虎俱都感到惊讶,往日百青棠最不愿沾染江湖閒事,能避则避,今 日居然反常主动留下,他们不知道百青棠一听匕首上刻有「白剑客」武学心法,便 想起自己答应风战野的事来,这姓赵的帮主能拿出「白剑客」的功夫,想必脱不了 关系,那麽由此循线找去,总应有一些结果才是。 及至赵帮主第三遍过去,「人屠子」严铿冷笑朗声道:「赵之放,你别再罗嗦 了,『长风诀』已足够份量教人舍命下赌注,你的人品我信得过,开口吧!要问什 麽就直讲。」 那手捧剑匣的汉子又冷喝道:「严铿,当心你的言行。」 「人屠子」严铿睨眼不屑道:「徐功慎,你少在老子面前鸡猫阿狗的吆喝喊叫, 凭你还不够格,老子今天来此是受邀前来的,不是你们盐帮的一干磕头虫,你那套 人五人六的狐假虎威架子少在老子面前摆弄,搞得老子不高兴,当心老子炙了你的 肉来下酒。」 那汉子徐功慎脸一沉:「严铿,你有胆再说一遍。」 严铿嘿嘿笑道:「说一百遍又如何?你有放倒老子的种吗?马屁精。」 徐功慎脸色大变,跨步便要出手,却碍於手中的剑匣,只得请命道:「帮主……」 赵之放阻止道:「够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赵某目的各位都明白,一句话, 谁先把事情说清楚,这银盘上的东西就送给他,各位应该信得过赵某说到做到。」 内角一桌席上有人道:「虽然明白你的目的,却不能肯定你要问的事情,赵帮 主何不明言,我等好斟酌回答。」 赵之放目光左右梭巡一遍,点头道:「很简单,赵某有三个问题,一是白家灭 门的元凶,二是『白剑客』任何一人的下落,三是白家生还者的消息,赵某不贪多, 不必全都答出,这三点只要有人先回答一件,经查证无误之後,金佛、匕首便立即 奉送,绝不食言。」 这条件一开出,席间便响起一阵阵耳语私喁,但是一刻过去,也不见有人回答。 朱玉方悄声道:「这姓赵的好大手笔,只是一个问题,就付出偌大代价。」 柳虎慎重道:「三个问题中,每一个都是武林最关切又不敢谈论的谜,白家全 族三百多口,连三岁小童也能跃上丈许高,无一是弱者,听说族内凡是成年的男女 起码都有各派高手的程度,却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被人杀个精光,这凶手委实太过 神秘惊人,谁敢乱说话?」 朱玉方摇头道:「这麽说来,没有人知道凶手是谁了?」 柳虎道:「也许有,谁也不能肯定,最起码行凶者自己明白,这『盐王』赵之 放公开询问,冒了极大的风险,一旦在场的人中藏有凶手在内,他就别想活了,盐 帮人数虽众,多半是一些苦力,高手凑起来还不如白家一半强,真搞不懂他怎麽想。」 赵之放叹了一口气,道:「诸位是真不知,抑或是舍不得赌命?看来赵某又白 来一趟。」 突然,西角立起一名七旬老人,嘿嘿笑道:「赵之放,老夫虽然不能答得完整, 却有一些线索,只是却不肯无偿而言之。」 赵之放眼神一亮,大声道:「行!淮南老魔,只要你说的线索真让我证实无误, 由此查出其中一项答案,赵某同样愿意奉送金佛精剑,你的线索是什麽?」 老人邪笑道:「元凶是谁我不知道,但只知道当日去白家下手的人不只一个, 而是一大群。」 在场的人无不大哗,这件消息确实惊人。 赵之放脸色震动,眼中神光若冷电乍现即收,道:「你说是是真的?」 老人机伶伶一战,虽只一瞬,也已看见那冷电闪掠,功力极为精纯,当不是等 閒,自量不如,口气也软了一些,道:「你既知老夫『淮南魔手』束樾的名号,该 知老夫人虽邪,却不会说谎骗人。」 赵之放点头道:「老魔如何确定此事,愿闻其详。」 束樾看了楼上诸人,道:「此事说出,老夫或许是当遭劫了,因为老夫便是当 年的参予者之一。」 众人又是哗然失色,消息惊人,出乎意料之外。 朱玉方张大了嘴,眼睛睁得滚圆,显出十分惊讶的表情,既震骇於束樾说的事 实,也奇异其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下自承行凶往事,太不可思议。 赵之放大步踏出一步,瞪目道:「你说什麽?」,激动之下,声浪宏大,直震 得全楼籔籔抖颤。 束樾冷笑道:「你何必如此吃惊?白家岂是一人可以消灭的,这本是预料得出 之事,无须我说,你也该心里有数,不只是我,在场的人中,说不定还有几人也是 当时参予的人,只不过我们彼此并不知道还有谁在场罢了。」 赵之放面色十分难看,全身都在抖动,明显看得出他在强自忍耐,约有半盏茶 的时间,他才勉强平息下来,道:「束老魔,你把事情说清楚吧,若说得不错,你 就有资格得金佛。」 束樾冷哼道:「老夫正是要说清楚,这金佛我是得定了,当年参予奇袭,便是 为了想得到『白剑客』的武学,想不到辛苦一夜,得到的是一场空,时至今天,我 年岁已高,活也活不长久,唯一遗憾便是这一桩,甘冒杀身大祸也要摸一下那金佛 上的『长风诀』,才肯暝目。」 倒了一杯酒,仰脖子啜乾了,束樾才继续道:「十三年前,江湖道上突然间冒 出九名『白剑客』,分别以不同的超绝功夫横扫武林,整个江湖为之震动,无人知 晓其来处,也无人明白他们在江湖来回奔走是为了什麽?整整一年,几乎使各派绝 学尽败其手,天下武林高手莫不惊羡,纷纷以『白剑客』为目标,或挑战、或切磋、 或仇杀兼而有之,始终无人能打败他们,於是『白剑客』之名声越发高涨。」 在场大部份人都有相当阅历,但是听起「淮南魔手」提及当年「白剑客」的英 雄往事,依然津津有味,无人插嘴。 百青棠听这老人讲的与风战野所说差不多,心中思潮起伏,料想不到会这样听 见白家的一件秘辛。 束樾又饮了一杯酒,道:「老夫也曾向『白剑客』中人挑战,连败在白宇化的 『惊龙大九式』、白山磊的『寒螭七耀』两套剑法与白长风的『长风扇法』之下, 对白家的武学是心服口服,向往不已。」 「人屠子」严铿皱眉道:「束老儿,瞧你说得如此神奇,把白家的武功捧上天 了。」 束樾冷笑道:「严屠子,你自认功夫比我强麽?当年你还在漠外,约已出道五、 六年了吧?难道没有听说过『大漠风神』之名?」 严铿道:「听过,那又如何?难道连『大漠风神』之能也打不赢『白剑客』? 我老严不信。」 束樾哈哈笑道:「你这头猪,『白剑客』乃是中原武林道上的称呼,『大漠风 神』就是关外荒漠英雄给白长风取的名号,你还不知麽?」 「人屠子」严铿怔住了,不再开口。 束樾笑了两声,脸色一沉,叹道:「到了第二年过去,不晓得是谁查出来的, 江湖上开始轰传『白剑客』是由白家派出的人马,武林人士终於了解『白剑客』的 出身,但是白家在哪里?人人想知道,却无人明白,许多人开始起了贪念,以往总 以为『白剑客』是无根浮萍,如今既知出自白家,便想尽办法要从白家取得秘笈, 这实在是因为白家的武功太过玄妙,『白剑客』雀起太快,给人极深的印象,又不 似各大门派予人有根大业大难以撼动的感觉,换作今日,相信在场有一半的人也会 这麽想。」 他这一句话说来,没有人反驳,彷佛默认了一般,气氛凝重。 南京「江盛镖局」的大镖头李宏开口道:「人心本有善恶,差别只在明礼自拘, 见到高明的武功,谁都会想学,这是有的,但不见得就会夺取,纵使我心里想要, 只要不为恶强求,并不为过。」 众人因他这一句话,顿时有松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一时席间透气声大作, 都认为李宏说得没错,心里虽想,只要不做恶,就不算犯罪。 百青棠却暗自摇头,心想:「你只要想了,就是不对,纵使没有实际为恶,心 也预习作了一次恶,只是恶大恶小的差别。」,他这意思未诉之於口,别人并不知 道他的想法。 束樾也未争辩,道:「到了十年前,『白剑客』出道的第三年尾,老夫本已准 备退隐,忽在腊月天里接到一封信,信中言明有人知道白家的位置,要老夫在除夕 夜前夕参予进袭,声明得到秘笈愿给参予者各挑一份手抄同修,老夫心中怦然,贪 念大起,便参加了。」 事情渐渐说到重点,人人都是屏息凝神,生怕错过只字片语。 赵之放浑身肌肉都紧绷,牙齿咬得「轧轧」直响,似乎在想些什麽。 束樾眉头皱了皱,忽然道:「奇怪,我的头好昏!」,抬手按著额边,直揉著 太阳穴。 所有的人都讶异地看著「淮南魔手」的动作,十有八个在暗骂:「妈的!这老 魔该不是故意拖延,吊人胃口吧?」 赵之放没有动作,他身後捧匣的徐功慎却看出不对,大喝道:「束老头,你搞 什麽鬼?」 声量洪劲,顿时将赵之放惊醒,抬头问道:「功慎,出了什麽事?」 徐功慎道:「束老头无缘无故喊头疼,我怕他弄鬼,所以喝问一声。」 赵之放注视束樾两眼,低喝道:「不好!他中毒了。」,喝声中急急扑上前去。 然而「淮南魔手」却在这时抬头推出一掌,大叫:「混帐,你想趁机害我?」, 声音中气十足,不像中毒模样。 赵之放两手封胸,硬生生挡下掌风,「碰」地一声藉劲飘回原位,讶道:「你 没有中毒?」 束樾冷笑道:「老夫好的很,何曾中毒?你少乱讲!唉!就是头有点儿晕。」 他说著又揉了揉额头。 赵之放疑惑地顿了顿,似在观察,说道:「淮南老魔,你若没事,请继续把刚 才的话说完,金佛你还要不要?」 束樾立即停止揉动,深吸一口气道:「当然要!反正也只有几句话了,老夫按 照信中的指示,於初更时分抵达幕阜山天风观外,那儿早已集结近上百人,个个都 是幪面黑衣,胸贴一张红纸春聊,当然老也不例外,随後不久,又到了十几位,二 更将至,那天风观上升起红旗,一共一百零七位黑衣人便同时起身,向著山下急行。」 大镖头李宏插嘴问道:「难道没有人告知你们去哪里?」 束樾摇头道:「何必明言?老夫只以为早到的人中,已有人知道位置,只要跟 著便行,这一段路走了也不近,直走了一个更次,赶到一处谷中,原来白家一族便 住在这座谷中,谷内灯火处处,夜里看去,彷若谷中落了百多颗星辰,很是美丽, 领先的黑衣人半声不吭,当先就往下扑去……唉!」 正说到重点,束樾又皱了皱眉,抬手要揉,身子摇晃著,猝然往後便倒。 因为刚才的事故,众人都没有留意「淮南魔手」的异状,这会儿见他真的倒下, 才讶呼起身,不过都没有移动,在场的都是老江湖,有事自有盐帮的人处理,怕妄 动引起误会,在这扬州地界一旦惹翻了盐帮,很难全身而退。 赵之放早在束樾倒下之时扑到,伸手一探鼻息,还有气,再一探脉,赶紧扶起 上身,一掌平贴在命门穴上,输进真气。 真气一摧,束樾便睁开眼,目光微转,叹声道:「我真中毒了?」,语气平静, 像是早已看开了。 赵帮主急道:「别浪费时间,快抱元守一,静心驱毒。」 束樾摇头叹道:「赵帮主不必麻烦了,我这毒无药可解,似这种无知无觉的毒, 我已猜到是谁下的,如白家人功力胜过我的何止百人,又有『袪毒散』在身上,也 没有人能脱得过大劫,我何能抵抗?赵之放,你若要我瞑目,快把金佛拿过来让我 摸一摸,看一眼『长风诀』,你答应过我的,那金佛我有资格拥有。」 赵之放立即抬头道:「绍南,将东西捧过来。」 捧著银盘的汉子应声大步走来,将银盘伸至「淮南魔手」面前,束樾在金佛精 匕上摩娑两下,看了一眼上面的图与字,微微一笑,哑声道:「这金佛是我的了, 是我的了……」,声还未止,全身震了震,便失去知觉。 赵之放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收手站起道:「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肠,好阴 的计谋。」,说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齿状。 话还未说完,蓦然又有两人倒下,伏在桌上,众人俱是一惊。 「人屠子」严铿瞪眼道:「怎麽回事?还有人中毒?」,言来颇为惊慌。 赵之放摆手道:「大家稍安勿燥,我如今已有些明白,这两人必是和束樾一样 同是参予当年白家灭门惨案的人手之一,他们早已中毒,只是不知而已,如今毒性 发作,才不支倒下,此毒应有一段潜伏期,并不是在此中的毒。」 大镖头李宏人面较广,趋前探视,点头道:「这是东天目山『双盘棍』许氏双 煞,也是当年曾与『白剑客』交过手的人。」 「邪三路」胡东异阴阴一笑:「在场的十有七、八都曾和『白剑客』交过手, 这有何希奇?交过手的人不见得就是参予行凶之人,行凶者也不一定全是与『白剑 客』交过手的人。」 「人屠子」严铿瞪眼道:「老邪,你也和『白剑客』交过手?」 胡东异阴笑道:「当然,连『大漠风神』也斗过,败了三次,这种事没有什麽 好说的。」 李宏道:「如今白家惨案总算有了眉目,赵帮主,往後你想如何做?」 赵之放双目精光一闪,朗声道:「现在我的计划改变了,在座诸位都是我的见 证,为免再有人因此而死,从现在起,不限於何时何地,无须公开场合,只要有人 能告知我消息,我便将金佛精剑奉送,若有人查出元凶是谁,这盐帮帮主之位,老 夫拱手相让,绝不食言。」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盐业在当时乃是个聚宝盆,尤其是私盐,虽然律法对此极 为严苛,但对有权有势的盐帮帮主来说,根本形同虚设,获利之丰,为各行之冠, 这盐帮也是一大帮派,相较金佛价值并不逊色,谁能掌握盐业,便是暗中掌握了两 淮的势力。 「人屠子」严铿嘿道:「这可有趣了,老邪,你有没有兴趣?」 「邪三路」胡东异阴阴一笑道:「有是有,不过线索不足,可不容易办到。」 严铿道:「管他容不容易,金佛和盐帮我都想要,既然要,那什麽都不是问题。」 这两人一搭一唱,旁若无人地下楼而去,其它的人也跟著离开,瞬间二楼席面 只剩下盐帮的人和百青棠他们这一桌。 赵之放目光落向百青棠,这一桌人在此刻变得十分突兀显眼,全部的人都走了, 只有这三人还神色自在地吃喝,他不禁微一皱眉,心里略微思索,想不起自己曾邀 请过他们,遂上前抱拳道:「三位请了。」 柳虎哈哈一笑,放酒杯回礼道:「赵帮主无须盘道,我们只是来用餐的,与帮 主之事毫无关系。」 徐功慎跟上来道:「你们是谁?这二楼已为盐帮包下,无关之人如何会在此出 现?」 柳虎耸耸肩道:「徐兄应该去问问店伙计,是他们带我们来的,赵帮主,难道 你要找我们麻烦?」 赵之放打量几眼,摇头道:「赵某只对与白家有关之人感兴趣,阁下三人年纪 太轻,不可能与『白剑客』交过手,不过既然参予赵某的会宴,赵某身为东主,也 该知道赴宴的人如何称呼。」 柳虎笑道:「应该,应该!赵帮主说的是,我兄弟三人叨扰一餐,当然得报一 报身份,柳某人称『黑三手』,姓柳名虎,不登大雅,这位是我四哥朱玉方,旁边 这位,是我的朋友百青棠。」 赵之放呵呵一笑,道:「原来是你,伍三桐伍兄正在我那里,你可知道?」 柳虎讶道:「伍大哥怎的到杨州来了?」 赵之放笑道:「他是来找你们的,屈庄主服下灵丹,伤势已无大碍。」 朱玉方道:「既然如此,我们该去和伍大哥会面,查二哥和谭三哥想必也来了。」 柳虎点头道:「也好,赵帮主,不知伍大哥在哪里?可否带我们去?」 赵之放笑道:「当然,三位请随我来。」,对手下打了一个手势,他已当先下 楼。 捧金佛的汉子将银盘覆上红巾,与徐功慎并行在百青棠三人身後,一行十四人 出了酒楼,迳向十里长街走去。 柳虎紧赶两步,走到赵之放侧後,他终究不敢放肆与之并肩,低声道:「赵帮 主,此次壮举令柳某开了眼界。」 赵之放微微一笑:「并非赵某不知好歹,我与白家有点渊源,不得不冒险查问 此事。」 柳虎挑了挑眉,道:「那『淮南魔手』说的大概不假,只可惜最後几句说得太 模糊,并未将整个过程说清楚,死得也太突然,将这一条线索断去,实在可惜。」 赵之放笑道:「就是这样我也满足了,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人继续替我查明清楚, 此次金佛精剑俱未失去,是我白赚到的消息,呵呵,在商言商,能够知道这麽多, 赵某已然觉得这笔生意十分划算,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再赚上几笔。」 柳虎会意地笑了笑,未再说话。 片刻之後,一行人来到一处巨宅,穿门过廊,进了大厅,赵之放抬手笑道: 「有人去伍兄,他很快就会来到,各位请稍坐等待。」 柳虎等三人谢过坐下,捧著银盘的汉子与徐功慎向赵之放躬身行礼,便走了出 去,随行的八名汉子也跟著离去。 朱玉方道:「赵帮主,我伍大哥和你以前认识麽?」 赵之放哈哈笑道:「素未谋面,不过这一次伍兄为赵某立了一次大功,所以赵 某便邀请他来盐帮,一为招待,二为另有事情请他帮忙。」 柳虎道:「想必是与『白剑客』有关?」 赵之放点头道:「不错,柳老弟的机智果然不凡,赵某正是想请你们五兄弟协 助查出『白剑客』下落。」 朱玉方疑问道:「事隔十年了,赵帮主为何现在才要寻找?」 赵之放微笑道:「朱老弟不知,其实十年来江湖上寻找『白剑客』的何曾中断 过,而且也不止赵某一人,明的暗的都有,赵某只是明的之一罢了。」 百青棠想起风战野,心想:「风前辈该是暗的了。」 柳虎道:「白家减门惨案,江湖上明的虽不敢讲,暗中却口耳相传,十年未衰, 原因多半是与其武功上的成就有关,想要得到白家武学的恐怕不在少数。」 赵之放点头道:「其实白家武学有何了不起?只能算是顶尖,却还谈不上独一 无二,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中奇人隐士能说没有胜过的人麽?只是『白剑客』 兴起太快,造成不可一世的错觉,唉!以致酿成灭门之祸,真是无辜遭殃。」 百青棠心里忖道:「白家真是因武招祸?那风前辈嗜武若渴,该不会也在打白 家武学的主意?倘使我将白家的人找到,会不会反而害了他?」,一时犹豫难决, 眉头紧皱。 赵帮主却不知情地继续说道:「十年前的白家灭门惨案,虽然死了三百多人, 然而岂有将白家人全杀光的道理?白家一族住在谷中有千多年历史,流落在外的人, 没有一千,也有一百,这大概是一般人不明白的地方了。」 柳虎点头道:「看赵帮主对白家内幕似乎十分了解,又急於察明白家之事,想 必与白家渊源极深?」 赵帮主呵呵一笑道:「你在怀疑我吗?我并非白家的人,但与白家有点关系不 假,因为内人便是姓白。」 朱玉方啊道:「尊夫人是白家的人?」 微微叹息,赵之放道:「是的,所以她对白家灭门之事耿耿在心,非要查明不 可。」 柳虎问道:「那金佛上的武学,是尊夫人所留?」 赵之放摇头道:「她是白家嫁出来的女儿,依照白家的规矩,白家武学例不外 流,凡是出嫁或入赘外姓,一律退除白家武学,终身不得再练再提,只能重学外界 的功夫,内人便是如此,金佛上的那套功夫并非内人背出,乃是另有出处。」 略微一顿,见无人开口,赵之放又道:「白家虽是大家族,千馀年来嫁出的女 儿也不少,纵使被缴回武功,对白家仍有感情,白家出事,自然要查明真凶,除了 我以外,想必也有别处在调查,只可惜互不联系,各自查各自的,力量就不够集中。」 百青棠又想:「这赵帮主调查白家的事,会不会也是为了白家的武学?那金佛 精匕上的『长风诀』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倘若他学成了,便已经学会『白 剑客』的功夫,还有必要学其它的麽?难道还有比『白剑客』功夫更高的武学?啊! 这麽说的话,风前辈也是想要找白家更高的功夫了,不然他已经学会『寒螭七耀』, 何必再找?」 思忖至此,厅前蓦然响起一声笑:「赵兄,听说我四弟、五弟到了?」 朱玉方听见,一蹦而起,招呼道:「三哥!」 伍三桐当先跨进厅门,笑道:「忘了我啦?」 柳虎起身笑道:「大哥、二哥、三哥全到,四哥少叫了两个。」 伍三桐哈哈一笑,向主人抱拳道:「赵兄,辛苦你带我四弟、五弟来此,他们 没有惹麻烦吧?」 赵之放起身回礼道:「伍兄别客气,各位都请坐,别拘束。」 查古一屁股坐上太师椅,嘿道:「我才不客气呢!大哥,别酸了,坐下来吧!」 伍三桐瞪了他一眼,也走过去坐下,道:「就是你不酸?你也太没规矩。」 赵之放笑道:「伍兄,还是这样的好,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那些帮中的俗 规名头就别管了,大家放轻松些。」 伍三桐略微欠身道:「赵帮主,听徐老弟说此次有了大收获?」 赵之放点头笑道:「功慎的嘴真快,不错,已经得知白氏一族是死於围攻暗袭, 而且中毒在先,那毒性十分奇怪,居然潜伏期甚长,而且事先一点察觉也没有,等 到发作已经深入心脉内腑,无可施救,不过元凶是谁仍然没有答案。」 谭长七击掌道:「我就想白家怎的被杀得恁般容易,原来如此啊!」 朱玉方问道:「大哥,你们已经准备要插手帮忙查这一件事了麽?」 伍三桐点头笑道:「反正屈庄主之恩已报还,我们目前又没有什麽要事,便帮 忙查一查,说不定会有收获。」 朱玉方摇头道:「不成!我和五弟要帮百兄弟找药,这一件事情我不能参加。」 伍三桐正色道:「百兄弟助我取得『通宝回气丹』,报了屈庄主知遇之恩,我 怎会轻忽百兄弟的事?」 谭长七亦道:「是呀!找药与找人可以同时进行,反正谁都没有目标,去哪里 查都一样。」 柳虎点头道:「好吧!全依伍大哥的意思,四哥你也别在意,药是一定要找的, 只要我们沿路稍微替赵帮主注意一下即可,这是碰运气的事,与找药互不干扰。」 伍三桐道:「正是如此,百兄弟父亲的病况,那天柳一针也说过,还有两年的 时间,现在药方既有,也不急在一时,我们也会帮忙注意,老四,你与柳老五还是 陪著百兄弟走一路,我和老二、老三一路,分开来找比较好,机会也大一些,有百 兄弟的功夫保护你们,我也放心。」 赵之放拱手道:「那就有劳诸位帮忙了,我还有事待处理,想必伍兄兄弟会面 也有些话要谈,赵某先失陪了,诸位房间已备妥,小住一晚,明日赵某再与诸位细 谈。」,说完起身,点了点头,便走出厅外。 谭长七看著赵之放背影消失,才回头道:「这姓赵的倒也随和,只是我总觉得 不太舒服。」 柳虎微微一笑道:「大哥会答应帮他,一定有道理在,这人不是普通人物。」 伍三桐点头道:「五弟说的没错,赵之放大有来历,他怎麽当上盐帮的我不清 楚,但我知道他在十年前,还是关外『七胡子』之一,是有名的马贼头子,他自以 为身份隐秘,无人知晓,却未料到我早年曾随家师游历天下,在关外见过他劫掠一 处马场,那付样貌早就深植在心。」 朱玉方轻啊道:「那你又要帮他。」 伍三桐淡笑道:「帮他只是口头上的说法,白家灭门的案子,各大派门与江湖 上有心人都在探查,谁不想找出白家的武学秘笈,练就绝艺?我们嘴上说是帮他找, 也等於帮自己找,谁找到了就是谁的,另外我还想看一看这赵之放是否真的改邪归 正,人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不定他真的变好了,抑或亦是当年进袭白 家的人之一,眼下除了我兄弟五人与百兄弟之外,凡是出道十年以上的人都有嫌疑, 我是谁也不相信。」 柳虎同意地点头道:「大哥此话确实没错,我们不可以轻忽大意,好在白家武 学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诱惑,只是找一找,运气好找到了甚好,找不到也没有关系, 行道江湖,当作消遗无聊罢了,认不得真的。」 查古关切的道:「别说这些,百兄弟,你怎麽都不说话?」 百青棠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在听各位说话麽?在下江湖经验浅薄,无法提 供意见,只有听的份了。」 伍三桐哈哈笑道:「百兄弟太谦虚了,凭你的武功,我兄弟加起来也不见得抵 挡得下。」 柳虎嘻嘻一笑,道:「大哥还不知道,百兄弟昨天碰上『武霸』风老儿,还得 风老儿指点不少功夫。」 伍三桐一怔,道:「风战野?那老怪物还没有死?」 柳虎摇头道:「我也是昨儿个才知道,原来田鸿是住在风老儿的庄子里,好像 他与风老儿有些关系,不过田老哥不肯说,我也无法勉强追问。」 查古嘿道:「这老头我见过,十年前我师父就是被他打了一掌,好在他下手不 重,不然今天我非找他报仇不可。」 伍三桐苦笑道:「你这笨牛,连你师父都打不过了,你还想报什麽仇?风战野 人虽然霸横了些,本性并不坏,往年也做了许多行侠仗义的事,听说他在十一年前 突然失踪,我还以为他被人杀了,原来是隐居在太湖畔,这倒好,一旦『武霸』肯 帮田老哥的忙,那事情便成功一半了。」 朱玉方道:「这老头很过份,我最讨厌他,别提他好不好?大哥,我们在客栈 订了房间,得要回去拿包袱。」 谭长七笑道:「在哪一家客栈?我去拿。」,他的腿长,问清楚了位置,三、 两步便奔了出去。 查古伸了一个懒腰,道:「我累了,大哥,我们别在这里谈,回房去聊吧!四 弟、五弟和百兄弟明天还要去搭船呢!」 伍三桐拍拍後脑勺,笑道:「瞧我这脑袋,走吧,明天吃完早饭,我送你们到 码头去。」 □ □ □ 第二天一早,告别了众人,柳虎等三人又乘船沿运河直上,三天後,到了淮阴, 上陆後,沿著大道过海州、莒城,赶了五天的路,平安到了即墨地界。 依照柳虎的主意,是要继续赶路,趁著天色未暗,直奔金家口,但是朱玉方不 肯,硬是要在即墨住下,三人进了客栈住下,朱玉方立即关起门。 这一路上,都是百青棠与柳虎同住一间,朱玉方自己另外开一间单房,或是三 人包住在独院,由朱玉方住在内间,房门锁得死紧,也不知怕什麽。 眼看已经到了胶州湾,崂山就在跟前,百青棠不禁有些焦虑不安,山上太平宫 是否有百年龙涎香尚未可知,纵使有,能不能取得又是一个问题。 崂山自古多道观,是许多修仙的道长奇人异士隐居之地,这一座山炼丹采药、 白日飞升的故事流传许多,人称此处为「海上仙山」,神仙传上的乐正子长在崂山 遇仙,聊斋中的崂山道士,唐王旻、李华周也在山上修炼之後羽化登仙,此山仙迹 之多,不胜枚举,太平宫是崂山至今历史最悠久的一座道观,观中修道人实不可小 看。 柳虎看著百青棠的神情,笑道:「百兄弟不必太过在意,一切事情都是天注定, 我们只是尽力而为,即使此处得不到龙涎香,还有别处可以找,坐下来罢,定定神, 待会儿好好休息,吃过晚饭,我先赶到朋友家去一趟,总要把你事办好便是。」 百青棠勉强一笑,道:「教柳兄见笑了,在下今日方知伍大哥当日求药的心情。」 柳虎苦笑道:「别提了,我的肩头还隐隐泛酸,百兄弟,你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百青棠摇头道:「不了,柳兄若要散心自管请便,在下心神不定,想要在房中 坐息以平静情绪。」 柳虎点头起身道:「也好,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时辰,我去要店伙计届时将饭 菜送到房里吃,趁这段空档我到外面走一圈,探探风头,赶了五天的路,不知江湖 上有些什麽事情,四哥今天也累了,这久还没有动静,想必是睡熟了,大概不到吃 饭时间不会出来,到时若未起来,你去叫他。」 百青棠点点头,看著柳虎出门而去,吁口长气,关上房门,独自盘膝坐在床上 调息。 这数日时间,他都会找时间练功,万金求送给他的那方青玉上刻的「三阳六回 功」诀,他练来很快便已练得极熟,只是还未觉出有甚妙处,除了精神比以往好, 便是在情绪上较平和得多。 一趟周天调息完运,便收了功,觉得心头平静许多,窗外光线已暗,遂开门走 出。 他们在这一间客栈包的是一座三房一厅的小独院,有一处小空地,植有几株不 甚高大的扁柏、梅树,间夹一条细石小径,时已入春过半,只有几盆花草盛开,院 子不大,仅有数丈方圆,想要练拳脚都施展不开。 百青棠立在院中,自屋前檐上可以望见远远山岭云雾,油然想起六盘山的风景, 与家里病卧中的父亲、两位姊姊,一时起了思家之念,不觉低吟道:「独在异乡为 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两姊登高处,偏采草木少一人。」 他将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的「遥知兄弟登高处」中「兄弟」改作「两 姊」,「偏插茱萸」改成了「偏采草木」,是在怀想两位姊姊现在大约正在山间采 草药,替病中的老父维续生命情景,想及此,心绪便再也无法平复。 他最不放心的便是二姊百云香,出门时才发生杨文觉探山的事件,不知二姊如 今怎样了。 正忖想间,一名店伙计提灯而至,见他孤立院中,招呼道:「公子,小的来点 灯,该用餐了。」 百青棠豁然醒觉,这时才注意到天色已暗淡,点头道:「你去吧。」,侧身让 至小径边。 店伙计哈腰走进房内,用一根细长木枝引灯笼内的火点燃灯芯。 百青棠走向朱玉方房门前,唤道:「朱兄,朱兄。」 房门呀然而启,朱玉方睡眼惺忪地当门而立,道:「百兄弟,啊!这麽晚了。」 店伙计走过来道:「公子,小的来点灯。」 朱玉方点头道:「你点吧,点过後将饭菜送一份过来。」,将房门大开,让店 伙计通过。 店伙计一边点灯,一边哈腰笑道:「与二位同行的另一位客倌已经交待了,饭 菜厨下正在盛装,马上就送来。」,点亮灯火,便自离去。 朱玉方掩口打了一个呵欠,微红著脸笑道:「百兄弟先到你房里稍待,我洗过 手脸便过去。」 百青棠微微一笑,缓步回房,刚走到门口,柳虎正好匆匆返回,叫道:「嘿! 百兄弟,饭菜送来了没有?」 朱玉方踏出房门,应道:「正在盛装,就要送来了。」 柳虎挥手道:「那就都进房里去,我有消息要说。」,不待两人询问,就将两 人推进房内。 朱玉方好笑地嗔道:「干嘛这麽急?有事慢慢讲不行麽?」 柳虎笑道:「怎麽?你们想在院子里喂蚊子?外面黑不隆咚的,净待在外面干 啥?快坐下来听我讲。」 百青棠笑道:「好,好,都坐下来,柳兄打听到什麽消息?」 柳虎道:「消息不少,最重要的是盐帮的,听说金佛不见了,前天晚上被人偷 走,至今还查不到是谁偷的,赵帮主已通令两淮的人马在捉拿窃贼。」 朱玉方吃惊道:「谁那麽大胆,敢偷盐帮的东西?大哥也还在扬州?」 柳虎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若照我们临走前的计划,大哥应该早一日已经 离开扬州,到江阴去了,目前所知的是与盐帮有交情的水陆帮派都受了请托,正在 全力查辑中,等著看吧,相信几天内就会有消息,第二件事,是前些时崤山四煞被 人杀死两个,另外两煞躲在山里苦练,好像已练成了什麽绝功,传言说他们即将出 山,已经放话扬言要报仇,约东方家的人七夕当日在泰山决斗,这与百兄弟有关, 万一东方家的人被杀,即便取得龙涎香、海心草也没用了。」 百青棠急道:「此事当真麽?」 柳虎点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百兄弟,虽说只是传言,但无风不 起浪,此次上太平宫之後,我们最好还是在七夕前赶到泰山去一趟。」 百青棠想起东方燕,点头道:「这是当然,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东方家,我怕东 方仇的『玄丹九绝剑』还不能对付得住。」 朱玉方似乎对东方家的事没有兴趣,问道:「五弟,还有别的消息没有?」 柳虎笑道:「除了这两桩,另一桩是好消息,听说『流金女侠』朱璇在南疆露 面,正在往中原方向来。」 提起朱璇,百青棠顿想到二姊的一段感情事,问道:「真的?她怎的到南疆去 了?」 朱玉方白了他一眼,笑道:「江湖上都知道她的师父就是住在南疆,对呀!原 来如此,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人,原来躲到『九子婆』她师父那里,害我爹找不到人, 发了老大的脾气。」 百青棠问道:「你爹认识『流金女侠』朱璇?」 柳虎哈哈笑道:「百兄弟,你怎麽搞的?到了现在还没想明白,『流金女侠』 就是四哥的亲二姊呀!朝中还有哪一个姓朱的大官?」 百青棠恍然,不觉看了一眼朱玉方,想到朱璇与他二姊百云香之间的复杂关系, 有些不甚自在。 朱玉方敏感地察觉,道:「朱兄弟,难道对我是『流金女侠』的弟弟,有什麽 介意的麽?」 百青棠急急摇手道:「不,不,没有什麽,只是有些惊讶罢。」 朱玉方深深地盯了他一眼,郑重道:「百兄弟,『流金女侠』是『流金女侠』, 我是我,两者并不相干,你别因为我二姊而对我产生什麽意见,好吗?」 百青棠吸了一口气,强笑道:「我知道,不会的。」 嘴上虽然这麽说,但百云香为何离开杨家,搞得如此难过,百青棠至今还弄不 明白,姊弟情深,万一此事与朱璇有关系,任他心胸再开阔,也无法释怀。 柳虎见情形有些不太对劲,赶紧道:「听说『流金女侠』朱女侠出现,和『云 天一凤』百云香姑娘有关,好像找到百姑娘的下落了。」 这一句话像一根针,扎得百青棠站了起来,道:「那『云天一凤』也出现江湖 了麽?」 柳虎目光一闪,吱唔道:「不太清楚,只听说杨家的杨文觉已经找到百姑娘的 住处,所以朱女侠便匆匆赶回。」 百青棠听得一愣,杨二郎确实是早就知道百云香的住处,始终一直隐暪不说, 为何现在要透露?他不知道这是柳虎胡诌的话,却认真思考起来,对杨文觉的举动 感到不解,人说「事不关己,关心则乱」,现在他就是如此,为了二姊的事,他陷 入了沉思。 柳虎大是兴奋,朱璇之所以出现,其实是他派人送信要朱家放话,说百云香的 住处已被杨文觉查出,目前经常会面云云,他一直无法查出百青棠的来历,也因此 无从知悉百云香的下落,本是想退一步利用百青棠与百云香同姓的理由引朱璇出面, 没有想到现在「流金女侠」朱璇的出现,却引得百青棠的反应表现得如此特殊,对 於百青棠的出身,便添了几分猜测与把握,无意间下了一招「一石两鸟」,令柳虎 大为得意。 百青棠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还在为二姊烦恼,深怕又引起感情风波,对柳虎 和朱玉方的神情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只自语道:「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 适时刚才来点灯的店伙计已经带著另一名伙计提著食蓝进房,哈腰招呼一声, 将饭菜一个个取出放好,欠身退出。 柳虎便道:「四哥,百兄弟,饭菜来了,吃饭罢,等吃完饭我们再聊。」 这一顿饭,三个人各存心思,都没有说话,默默用餐,吃得很不爽快。 待吃完饭,柳虎啜了几口茶,起身道:「我去找朋友了,百兄弟和四哥在这里 等,累了可以先睡一觉,大概三更前我会回来,到时一起出发登山,到太平宫还有 一大段路要走。」,说完便匆匆出门。 朱玉方咬著下唇,坐了片刻,忍不住唤道:「百兄弟……」 百青棠由沉思中醒觉,应道:「朱兄有话请讲。」 朱玉方张了张口,似乎有话想说,到了口边又说不出来,反而叹了一口气,起 身道:「我要回房去了。」 百青棠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今天朱玉方有些怪,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 心里烦,无心深思,点头道:「好,这里我等店伙计来收拾,你先去睡吧,我看你 像是还没有睡饱,精神不太好。」 朱玉方深深看了一眼,叹息一声,转身走出房外。 百青棠有一刹那想追上去问清楚,但冲动只有一瞬间,他听见隔室房门响动, 想是朱玉方已进房休息,也就没有追去打扰。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起杨文觉,心里想道:「这个时候,他该在保定军还 是承宁军那里吧?若是,那就不应该有空打扰二姊才对,陶岗义兄不知道是否已随 在他身边,或者我可以由义兄那里探听一些消息,只是要到哪里去找他?」 浅啜了两口茶,脑子里乱糟糟的,百青棠终於也叹了一口气,有了出去走一走 的念头。 他走出房门,有心叫朱玉方一块儿同行,走到门前略为凝神细听,房内没有动 静,心想朱玉方该是睡了,停了停,不愿勉强叫唤,於是转身走向院门外。 才走出不到五步,房门声急响,便听见朱玉方微颤地叫:「百兄……弟!你要 去哪里?」 百青棠回转身子,道:「原来朱兄还未就寝?」 他立在原地,藉由室内透出的灯光映照,隐隐看见朱玉方的眼睛有些浮肿,讶 道:「朱兄,你的眼睛不舒服麽?」 朱玉方没有回答,上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道:「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百青棠见朱玉方表情严肃,手臂上的手抓得牢牢的,还有些许抖索,不觉微微 皱眉道:「我只是想出去走一走,朱兄,你是受寒了还是不舒服?手抖得厉害!要 不要去找先生诊治?」 朱玉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跟你出去。」 百青棠关切道:「这不好吧?你还是去躺一躺,别病倒了。」 朱玉方抿著下唇,一颗脑袋直摇,就是坚持不放手。 百青棠没有办法,遂道:「好吧,换作我陪你走一走,不过你要多披一件衣服, 不然我不放心。」 朱玉方拉著他往回走,道:「我拿衣服,你在房门口等我,不可以跑开。」 百青棠苦笑著被拉到门前,道:「行了,我就站在这里,你快拿衣服披上。」 朱玉方急急飞掠进房内,匆匆拿了一件外衫便冲了出来,见百青棠没动,脸色 好了些,道:「走,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一边说,一边将外衫披上。 百青棠摇了摇头,等朱玉方穿好外衫,转身向院外走去,一路出了客栈。 即墨是一个县,周围百馀里的崂山便是属於即墨县的境内,直到青岛市设立後, 崂山才划入青岛市的市区范围,这里也是一处名城,古时田单复国的故事便是在这 里发生,在山东半岛虽不是最富庶之地,却也占有重要的历史地位。 因为崂山道观多,即墨境内道士极多,两人走在街上,放眼望去,总会看到几 个道士。 其实即墨县虽然范围大,但主要县城建筑并不大,历时近千年,那城围也显得 老旧低矮,天黑之後,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此地民风纯朴,夜里在外游客较少,会 在外走动的除了道士就是外地来的江湖人物,但因为人不多,三三两两的,显得冷 清。 不过这对百青棠来说,倒也合他的意,沿著街道閒逛,看著冷清的景象,情绪 略微平抑下来。 他没有固定路线,只是漫无目标的在街上走,不一会就走到县城边,正在犹豫 要不要继续走时,朱玉方却领先越城而出,他只好跟著跃出,好在即墨只是位在京 东东路稍下方位置,邻上尚有河北东路防守边境,此处不属於边防重地,城围上并 无守兵。 跃出後,朱玉方低头直走,百青棠急上两步,伸手拉住道:「朱兄,我们只是 出来透一透气,别走得太远。」 朱玉方停了下来,抬头道:「真的只是透透气?」 百青棠点头道:「我心里乱,坐不住,你也是麽?」 朱玉方凝视他不答,半晌才低下头去,低声道:「百兄弟,你再陪我走一段路 好麽?」 百青棠微微一笑,道:「走是可以,不过别走太远,就在这附近吧,免得柳兄 回来找不到人。」 朱玉方抬头微笑,反手抓住他的手腕道:「看来真是我误会了。」 百青棠问道:「你误会什麽?」 朱玉方摇头微笑,并不回答,转身就走。 百青棠追了上去,并肩而行,叫道:「朱兄……」,月下朦胧,他看见朱玉方 微笑的俊脸,不由怔了怔,接下的话到了口边,也未再说出。 走了一段路,离城围约有半里多了,四下清幽,朱玉方停了下来,抬头欲言又 止,张了几次口,终於低声道:「百兄弟,你还会不会在意我二姊?」 提到「流金女侠」,百青棠仍难免有些不自在,但却摇头道:「我听说她是很 好的人,我为什麽要在意?」 朱玉方轻咬下唇,半侧身道:「百兄弟,我当你是朋友,你可别骗我,你是 『云天一凤』的什麽人?」 百青棠微微一窒,想否认,但朱玉方说当他是朋友,这欺骗的话反而说不出口。 朱玉方虽然侧著身子,眼睛却始终盯著他,见他不开口,又道:「你不说话, 就是默认了,我猜你是云香姊姊的弟弟,所以你知道我是『流金女侠』的弟弟,心 里有疙瘩,心里烦,对不对?」 百青棠不知怎麽回答,他的确感到不太自在,虽然装作不太在意,但心里烦并 没有错,只好不开口。 朱玉方见他不回答,眼圈一红,低下头道:「你不开口,那就是真的了,你听 说『流金女侠』是我二姊,心里不痛快,就要出来,对不对?」 百青棠本想一直不吭声默认了,但想了想,总不好一直不回答,便诚实的点点 头。 哪知道这一点头点坏了,朱玉方忽然掩面流泪,耸动双肩哭泣起来,咽声道: 「我就知道,你还是要走了,你要走了……」 百青棠猛吃了一惊,未料到朱玉方会突然哭了,顿时慌了手脚,哎声道:「朱 兄,你这是干什麽?」,他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在面前哭泣,当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劝解两句,又说不出什麽话来,只急得一直皱眉搓手。 朱玉方哭了几声,似乎发了蛮性,猝然伸双手紧紧抓住百青棠的手臂,抬起泪 痕斑斑的脸,赌气似地道:「我不许你走,百兄弟,你听见没有?我不许你走!」 百青棠无奈地连连点头道:「好,好,朱兄,我不走,唉!不许我走去哪儿? 我没有要走呀!」 朱玉方噘嘴摇头道:「我不信!你嘴里说不走,暗地还是会走。」 百青棠根本弄不清楚朱玉方说什麽走不走的问题,搔了搔头道:「那要我怎样 做你才肯相信?难道要我发誓赌咒不成?」 朱玉方「噗嗤」一笑,大眼里泪光闪闪,眼睛一转,道:「誓是要发的,不过 不是你,而是我们,你要愿意,我们就做结义兄弟,你是我兄弟,那我就不怕你走 了。」 这一笑,令百青棠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当是什麽事,结义不打紧,可是我 有个义兄,你也有伍大哥他们,这笔帐可难算得紧。」 朱玉方抬手拭泪,摇头道:「我和你结义,与他们不同,也和你与你义兄不一 样,我们结我们的,与他们无关,这是特例。」 百青棠失笑道:「结义还有特例?好吧,只要你怎麽说便怎麽是,总之别再哭 了就行罢。」 两人撮土为香,当真跪下磕头,发了重誓,各自在地上写上生辰八字、姓名为 帖,就在这郊野之地换帖成结义兄弟。 不过,百青棠又道:「你看,这一来有了麻烦,你有你的伍大哥、查二哥、谭 三哥,现在你要叫我什麽?」 朱玉方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是单独与你作结义兄弟,不必与他们论长幼, 我与他们结义,叫的是大哥、二哥、三哥,叫你棠哥,这一声『棠哥』天下只有我 能叫,是我专用的,别人不许叫,就是你以後新结义的兄弟也不能叫,你要遵守约 定。」 百青棠觉得朱玉方颇具孩子气,失笑道:「好,就只有你能叫『棠哥』,那也 只有我能叫你『方弟』,天下只有我能叫,也是我专用的,别人不许叫,就是你现 在的、以後的结义兄弟都不能叫,你也要遵守约定。」 他这是好玩心性,对应著朱玉方的话说的,但朱玉方似乎听了极是高兴,认真 点头道:「那是当然,我们一言为定!」 百青棠抬头看看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调息一下,柳兄说三更 天出发,现在已经快二更了。」 □ □ □ 崂山,亦作牢山,又叫劳山,在山东省境胶州湾东岸,是山东半岛的一座名山, 在青岛之东四十里,即墨县东南六十里海滨,山的周围约百馀里,有大崂山、小崂 山之分,二山相连,山脉绵亘於山东半岛之东部海岸,东南两面临海,山高约一千 一百三十公尺,峰峦叠翠,气象万千,称之崂山山脉,亦称海岸山脉。 崂山的名字由来,据清一统志记载,崂山之名,齐乘以为登之者劳,又如诗云: 「山川悠远,维其劳矣。」,郑笺道:「劳劳,广阔貌。」,则劳山或取其广阔而 名之,另顾亭林序黄侍卿劳山志有云:「秦始皇登此山,是必万人除道,一郡供张, 四民癈业,千里驿骚,於是齐人苦之,而名曰劳山也。」,我认为以此话推及原命 名之本意,比较得当合理。 崂山外环黄海,其上峰岭数十,总名崂山,形如群仙之聚会,人迹罕至,人们 大多视之为神仙居处,灵异洞府,自汉以来,修真守静之流,多依於此。 太平宫的占置,在白云洞北六里处,要上太平宫,便需先登「上天梯」,经白 云洞,才能到太平宫,上天梯又叫梯子石,由沙子口登山,经烟云涧可达,高一千 三百多级,羊肠小径,依山临海,山风呼啸,海浪摇天,十分惊险,俗名为「阎王 爷鼻子」,可知其险,但此处虽然路程险峻,对百青棠等三人来说,并不十分难行。 这时的太平宫,还在草创期间,香火稀少,克苦自励,并没有现在的规模,称 不上是道观,只是一座简陋小庙,数株幽篁,并无殿院,仅仅房舍三间,道士十数 人,但能在此处生活的道士,已是极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