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崂山溅血一剑扬 血海恩仇万里寻 弹剑笑歌财镖运 ~~西湖客 白山云 「万法魔神」拍拍赤裸著的臂膀,淡笑道:「宏法道长,你别多礼,其实你早 来过了,就在我这袖子粉碎时,对不对?」 宏法道长微笑道:「贫道不打诳言,史施主猜得没错,贫道是受史施主与敝师 兄交掌声所吸引。」 老道士皱眉道:「宏法师弟,那你现在又来干啥?」 宏法道长回身一礼,道:「无量均寿,宏定师兄,弟是来请您回观的。」 老道士摆手道:「去!去!又来罗嗦,我有手有脚,还要你来请?我不回去, 那里又没有酒喝,不吃肉可以,不喝酒就要我的命了,这个小子还没教我功夫,说 不回去就不回去,即使你拿师门信物也别想逼我走,这一次我是铁了心,什麽都没 得说。」 宏法道长喧了一声道谒,摇摇头,转对「万法魔神」合什道:「史施主,你杀 死『闻香魔』,可说了却心头最後一件迟憾,恭喜施主。」 「万法魔神」史逸君似乎对宏法道长颇为尊重,回礼道:「此事已了,我再也 没有什麽遗憾,宏法道长能记得当年的约定,逸君感激在心,在此等了三年,过两 天我就要返回苖疆。」 听他的话意,他来崂山住了三年,就是为了杀「闻香魔」而来,而宏法道长也 知道,他们那些什麽约定啊、迟憾哪之类的话,在场的人都听不懂,插不上嘴。 「无量均寿,多谢施主遵守约定。」宏法道长又向柳虎等三人道:「三位施主, 龙涎香可寻到了麽?」 柳虎回礼道:「寻到了,多承道长垂询。」 「万法魔神」史逸君道:「有道长在此,另外那几人似乎不敢出来,哼!我最 讨厌鬼祟的人。」 晨雾里传来呷呷尖笑,一个老太婆如一抹流光掠至,手上的烟杆朝史逸君比了 比,道:「万法魔神,你在西疆称雄,到崂山来最好安份些,那几手三脚猫不见得 吃得下我葛三娘。」 「万法魔神」史逸君点头道:「你算得上人物,不过也只是个三流的人物,敢 在老夫面前晃家伙,是有点骨气,不过现在我另有别的事情,没时间追究你的罪过, 暂且将你的脑袋寄在你身体上,等我哪一天肚子饿到饥不择食,再吃你这一把没营 养的老骨头。」 葛三娘老脸一绷,就要冒火动手,远方又是一声朗笑,一道青影晃至,捞手抓 著她的烟杆道:「葛三娘,你刚打完架,又想动手麽?」 这人一袭青衫,正是那李玉风,他来了,却不见那位东山先生。 葛三娘紧绷的老脸松弛下来,哼道:「你这孩子又来这儿解围麽?老身不与你 计较,放手吧!算那魔头运气。」 李玉风放手退後一步,哈哈笑了笑,转身对史逸君抱拳道:「魔君,咱们是第 二回碰见了。」 「万法魔神」对这青年人打量几眼,和声道:「你的病好了麽?是姓陈的治愈 你?」 李玉风点头道:「承蒙他惠赐一颗新炼成的灵丹,这毒总算解了,李某还要谢 魔君指点之情。」 史逸君摇头道:「谢我做什麽?我只是说一句话而已,能不能得到药还要看你 的造化,『丹散君』炼的解毒丹散虽然没有东方老儿炼的好,但是确有几分效验, 好在你的毒染得不久,也及时逼住,才有这条命活下来,毒性再强一点,那姓陈的 也没辄。」 李玉风拱手道谢,转头对老道士说道:「宏定道长,你从『丹散君』那儿偷了 什麽东西?」,看样子他已来了好几天,连老道士也挺熟悉。 老道士白眼一翻:「我偷东西?你这小子好没礼貌,老道从来不偷不抢,少来 栽赃!」 李玉风抚著嘴,轻笑道:「啊!这是我说错话了,不过,你从『丹散君』房里 将东西拿走,人家正在找你呢!」 「万法魔神」冷笑道:「原来那包东西是偷来的。」 老道士「呼」地一声跳起,气唬唬道:「胡说!我是明明白白拿的,谁敢说我 偷?东西拿了我还特地绕到他面前告诉他一声,有小偷会这样做麽?」 老道士生气的模样,谁看了都能感受到那股火气,不过这火气因何而来,就值 得研究了。 李玉风笑道:「你确实是说了,然而是拿了东西才突然冒出:『炼丹丸的,我 拿了你的东西,价钱以後再算,走也。』这句话,然後人便跑得无踪无影,『丹散 君』想开口拒绝都来不及,好一个明明白白的『拿』,佩服之至!」 宏法道长摇头沉声道:「师兄,你快把东西还给人家罢!」,显然连这位修道 人也听不下去了,出家人用这种方式拿人家的东西,传出去也太难堪。 老道士天不怕、地不怕,就是对这位师弟有些感冒,闻言只得一摊手道:「东 西送人了,不在我身上。」 宏法道长问:「送给谁了?」 「万法魔神」史逸君插嘴道:「喏,就是躺在地上的娃娃。」他好不容易插上 嘴,怕人家没听懂,还特地朝百青棠指了指。 老道士可不高兴了,瞪眼道:「魔娃娃,你不吭气人家会当你是哑吧麽?」 宏法道长道:「师兄,你怎好把硬要来的东西拿去送人?快把东西还给陈施主, 你若需要,只管当面向陈施主开口,不该如此。」 老道士一听,这可不行!哇哇大叫道:「不成!这小子要这东西救人,我可是 在帮助他。」 朱玉方道:「不打紧,我们昨天已经从『丹散君』陈先生处要到半斤,你取的 是剩下来的,还给『丹散君』也不碍事。」 老道士急道:「但我,我……」,他想说百青棠还要传他功夫,然而在宏法道 长面前,这句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我」了几下,就是没有下文。 宏法道长脸一沉,道:「师兄,你这一件事我可没得商量,若是不将东西还人, 我必以师门法规制裁。」 这句话说得重,老道士愣了愣,心不甘情不愿地探手从百青棠的腰际将布包取 下,交给宏法道长。 宏法道长立即转交给李玉风,道:「无量均寿,烦请施主代将东西交还陈施主, 并告诉他贫道改日前去致歉。」 李玉风抱拳道:「道长客气了,在下先告辞一步。」,往地上的百青棠一瞟, 与葛三娘跃身离去。 老道士心情不怎麽好,东西还了回去,他这炼酒的功夫便少了指望,然而他心 头难以舍弃,抱著一丝希望,仍然逗留不去。 「万法魔神」想了想,拱手道:「道长在此正好,我不便久留,藉此机会向道 长告别。」 宏法道长立掌回礼:「无量均寿,愿往後施主能化戾气为祥和,终生福享。」 史逸君哈哈一笑,跟在李玉风後头疾掠而去。 「万法魔神」一走,柳虎等人登时悬心大放,都靠近上来,向宏法道长行礼寒 喧。 柳虎上前向百青棠打量几眼,道:「宏定道长,你放心,这一件事我替你向百 兄弟说,功夫还是教给你。」 老道士大喜道:「当真麽?」 朱玉方实在感激这老道士,因为他认为是老道士守护在百青棠身边,阻止了魔 君的不轨,因而也道:「当然罗!五弟不行,还有我呢!等会儿我也帮你说一说。」 老道士猛跳了起来,足有八丈高,一翻身落在地上,喜得直笑:「够意思!你 们帮了我,老道绝不会亏待你们。」 宏法道长上前道:「师兄,你真的不回观?」 老道士搔搔头,皱眉摇头道:「师弟,你知道我的性子,那观已经交给心观师 侄管理,何必强要我这断腿的去主持?我如今活得快意自在,无罣无碍,岂不好麽? 此事莫再提起。」 宏法道长点头道:「好吧,师兄他日累了,再回观去,那观永远等你便是。」 老道士还待推却,地上百青棠已有动静,忙将到口的话吞回肚里,喜道:「小 子,你醒啦?」,在他心目中,任何事都没有这一件重要。 百青棠吐出浊气,睁眼坐起,对老道士抱拳道:「多谢道长守护。」 老道士笑嘻嘻地道:「这会儿谢得太多,拜礼也太多,免了罢。」 百青棠回头望去,啊声站起,抱拳道:「宏法道长也在此!」 「无量均寿!」宏法道长上前两步,满面肃容道:「恭喜施主,小施主仙缘慧 根,我道之幸,贫道为施主高兴。」 这话说得大家为之一怔,搞不清楚他在话些什麽禅机? 只有老道士听见,敛起笑容,向百青棠仔细打量,讶道:「好小子,你道基不 深,仙基倒有一点,我老道走眼了,瞧你神盈气足,玉壶纯满,当是已入慧定之交, 我老道叫你一声师父,真有那个资格,单就这一层修为,老道就不及你了。」 百青棠迷糊道:「道长此言何指,晚辈不明白。」 宏法道长稽首道:「无量均寿,施主无需在意,一切随心,将来自有分明,贫 道心事已袪,告辞了。」言毕腾身而起,踏著崖壁向上升去。 百青棠虽然不太明白宏法道长的话,但心知这一位太平宫主道学精深,决不会 说无意义的话,只有记起来,以後再去理解。 老道士见宏法道长离去,略微轻松了些,想起学功夫的事,这可是他念念不忘 的重要大事,急忙捧起酒罈道:「好了,该在的都在,该走的全离开,小子,不, 师父,可以教功夫了吧?」 □ □ □ 烟云涧峰下,百青棠疾快地飞掠,欲追上柳虎等人。 在甘泉旁待了半日,已是未时过去,被老道士纠缠个没完没了,好不容将口诀 讲完,也不管老道士练不练得成,便急急离开。 他教老道士的是疗伤时体会的真正「胎生诀」,而不是以前所练的错误方法, 老道士若练不会,那是老道士自己悟性不够,没有仙缘,对他也已心安理得,假使 老道士练得成功,以其修道之根基,则有证道之可能,可算是一件好事。 百青棠的轻功,仍然是那一千零一式的引臂腾跃法,不过如今他已能运用两只 手交替挥动来引导身形跃动,回异於以往单臂曲引的方式,这一来在双臂交替循环 运作下,奔行得比以往更加快捷。 急奔的身形,突然的刹住,因为前面站著六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光天化日下,谁会那无聊,在这穷山僻野阻路?百青棠微微一怔,还未开口, 对方已经朗声道:「别犹豫,大爷等很久了,好容易等到有人过来,小子,给爷们 乖乖过来听候差询。」 百青棠眉头一皱,这口气不像什麽好人,他不想惹事,走上前抱拳:「诸位有 何事指教?」 这六人年纪都不轻,足有五、六十岁上下,清一色的黄衣老人,两女四男,手 执兵器叉腰而立,当前一老女人哼道:「是个小子呀!咱们在这里当然有事要办, 难不成閒著没事干净待在这里罚站?我问你,这山有一座白云洞,你知不知道?」 百青棠点头道:「知道,就在过去不远,各位找人麽?」 站在稍後,脸上有刀疤的五旬男子横脸叱道:「你怎麽知道我们要找人,难不 成你是专门来接人的?」 另一名更老的女人尖厉地道:「不可能,『闻香魔』身旁并没有人服侍,怎会 有人来接我们?」 百青棠一听,原来这几人与「闻香魔」有关,那更不会是什麽好东西,心里便 感到不太妥当,拱手道:「诸位,在下有事,请借光。」 那刀疤男子哼道:「话没问完,你急个怎的?爷问你,听说白云洞的『闻香魔』 吴翏吴老前辈近日出关,他可还在那座洞里?」 他倒机伶,「闻香魔」明明是被关禁在白云洞,他却巧说是「出关」讨好,可 惜白费心了。 百青棠急著离开,也没有多想,道:「『闻香魔』已被杀了,尸体还是在下与 朋友予以埋葬。」 六名老人闻言大惊,怒喝道:「你说什麽!谁敢杀死吴老前辈?」 百青棠道:「是『万法神魔』史逸君前辈。」 当先的老女人双钩一摆,朝地上呸了一口,狠声道:「你这小子真会扯,谁不 知魔君深居西疆,怎麽会来苖疆?唔,你说和你朋友埋了吴老前辈,看来你还有同 党,分明是你们以多欺少,害了吴老前辈,如今杀人嫁祸,企图逃之夭夭。」 瘦高个儿的老人赞同道:「师妹推论极为正确,这小子身上有剑,衣襟带血, 身上沾满尘土,一付经历大斗硬拼的模样,可见他定与此事有关。」 百青棠低头一瞧身上,果然沾了几滴血迹,该是穿过「万法魔君」与老道士交 击时,由史逸君手臂流出的血沾染上的,想不到这血与尘土却成了杀死「闻香魔」 的证据。 刀疤男子摆动手头的双刃斧道:「先收拾这小子,再找他的同党,非把他们碎 尸万段以慰吴老前辈在天之灵!」,他说到便做,跃身而起,当头便是一斧头。 百青棠急忙闪身道:「阁下不可乱来,在下并非杀死『闻香魔』之人。」 旁边两道钩影如蛇噬般袭至,老女人尖声道:「管你说什麽都没用,宁可错杀, 不可放过,大家上!」 一刀、双锤、短棍、长枪相继攻至。 百青棠面色一紧,身受围攻,再不能以闪躲回避应付,被迫无奈,只有抽出宝 剑抗拒,心里对他们的举动虽然不满,然而此时已无法腾出开口解释的时间。 六个老人都是高手,交手经验丰富,出手岂是乱打乱挥?六人一旦联上手,出 招尽是狠辣诡毒,以杀人残肢为目标,贯足了内力,才挡了两招,百青棠便吃不消 了,他使来使去,以早先与柳一针比试所用的十三剑招对付,根本没有多大作用, 险象环生。 百青棠迫於无奈,只有贯足真力,在围攻下施展那一招练得最熟的「江流石不 转」,亦即「寒螭七耀」中的第四招「会战八方」,登时八道灰蒙蒙的剑影分攻而 出,平地起风云,旋流带啸,「涳」的一声巨响,八件兵刃立被崩开。 然而百青棠不想伤人,威力使得不够,虽然将兵刃临身之危解除,却脱不出包 围,只能藉著旋风隔开攻击,这当然吓不退六名凶老人,依旧怒骂狠砸,攻击不停。 「会战八方」一招需要运用大量的内力以振剑激起风流,岂是可以长久施展下 去! 迫於情势,百青棠不得不改招变式,他因为前一次收招不住的经历,不敢随意 施展「寒螭七耀」其馀六式,「会战八方」招式一收,便又陷入苦战,刀、枪、钩、 锤、棍、斧齐下,「嘶啦!」一声,胸前破了一道长缝,火辣辣生疼,立知自己挂 彩了,心头一惊,无暇检视伤口,身躯微矮,振臂挥剑,剑作龙吟,化成百道尖刺 如冰球炸开,欻然四散,「轻生一剑知」出手了! 这一招救命招式威力惊人,没有前後之别,六名老人都感受到森森剑气扑面而 至,无从下手,顿时各自挥舞兵刃自保。 蓬然四散的剑气绕身而起,猝然一束灰光自其中穿射而出,疾逾流光,挟著万 钧之力射向使双钩的老女人。 这是百青棠自老道士的螺旋上顶指法,与「万法魔神」史逸君施展的「魔神天 锥」一式中领悟,这两种功夫都是将无数掌、指之力合聚以应敌的绝学,那麽「轻 生一剑知」又怎能例外?所谓「轻生一剑知」,一剑知轻生,剑招之创造岂止是逃 命自保这麽简单!若非有舍生以试敌之勇气,谁能抗得下这全力扑击,化诸力为一 力的招式? 剑影闪处,暴起一声惨叫,老女人双钩脱手,腰侧鲜血沁出,一道血痕几乎将 整个腰横切开来,那还能活?凄厉痛嗥退了半步,脚下乏力,仰面便倒。 百青棠踉跄两步,收住冲势,他不是因伤如此,而是因为他杀了人,分散了心 神所致,顺势低头一看,胸前血迹隐隐,好在只被划破皮肤,出血不多,应该伤得 不重,可是长达半尺的伤口,还是很疼,也很可怕,遂吸了一口气,稳住震动的心 神,平静下初次杀人的不安,宝剑斜伸指地,血珠自剑身滴落,斑斑点点,腥红鲜 艳。 老女人的死,把馀下五人的眼都弄红了,一个个咬牙切齿地握紧兵刃,打量著 该往哪里切。 倒了这时候,事情已经不是说说便能算了,百青棠反而看开了,他不想惹事, 却并非怕事畏缩,人家要杀他,绝对不会笨到乖乖让人家杀,一咬牙,他只有先把 对方砍倒,刚才这六名老人说得很明白,杀了他之後,还要找柳虎他们碎尸万段, 他若不动手,会祸及朱玉方他们,就六名老人的功夫,柳虎他们只能勉强一人对一 人。 「对不住了,这是你们逼在下,我没有把握出手的分寸。」百青棠心里默念。 在逼迫下,他不得已只有施展「寒螭七耀」,并且靠「紫玄」剑的锋利,对付 敌人,眼下五人至少还要倒下一半,才能减少柳虎等人的危险,当下将风战野指点 的剑招默默反刍一遍,现在他根本不想收招,能否控制「寒螭七耀」招式已不重要。 瘦长个子老人当先扑出,一柄厚背大砍刀横斜挥至,彷佛要将他连肩大劈,分 成两半,随後仅馀的老太婆双锤跟著直锤而下。 面对著直攻而至的敌人,百青棠咬牙举剑平胸,第二式「卷浪射江」攻出,横 胸推出,剑影由一变二、由二变四,「削」、「削」声中夹著剑鸣如龙吟,在身前 自下向上排叠而起层层剑级,顿时如波潮滚滚,海浪翻天,此招几个时辰前抵御过 「万法魔君」与老道士交击之力,剑招威力他很有信心。 剑浪甫出,那前推之力又起,同样带著他向前跨步,不过此次他学乖了,不再 加速向前冲,免得落到「撞壁」的命运,只受著剑势带动,一步一步平稳跨出,手 上用出了「三阳六回功」,剑啸声便减低不少,但剑芒依旧汹涌,悍然迎上一刀双 锤。 双方接触,火花四溅,密集的兵刃交击声几乎串成了一声,瘦长老人与老太婆 两臂猛震,立即感到手中如同触在狂涛巨浪中,不知往何处施力,手一轻一凉,跟 著眼前灰影遮眼,冷锋扑面,人已失去知觉。 与面对「万法魔神」和老道士那种超等级的高手之流不同,现在百青棠才真正 知道「寒螭七耀」剑招为何令风战野肯隐居五里湖畔十一年,念念不忘参研了,他 这一剑施出,从出剑到推出一气呵成,毫无滞碍,全然不受两锤一刀的影响,眼睁 睁看著剑影将两个老人卷进剑浪之中,待他警觉卸力止住前冲之势时,已经看不到 两个老人所在。 剑刃上滴著血,百青棠吸了一口气,如今他才明白这一招剑法的来处,原来含 括了「涵虚混太清」、「美人卷珠廉」的精华,而且两相交杂,若是按照前後顺序, 便造成前冲不止的力量,反过来推出时,便能卸力停步,而这是在两老人以身试剑 的诡异情形,乱了他的心神,才使他明白的道理。 百青棠哪有时间去寻找消失的两名老人,他在下六盘山之前,百云香就再三叮 嘱过:「除恶务尽,除草不除根,终将绊倒马。」的道理,留下一个老人,将在往 後留下祸根,当年百云香在薛三善门前遭人围攻,就是犯了这个错,他牢牢记著二 姊的教训,不惹他也就罢了,既然杀了人,仇恨已定,那便要将祸根消除。 於是紧咬牙根,强忍著作恶的胃肠,「紫玄」剑再起,第三式「螭龙三折」跟 著使出,百青棠伏身前跃,抖腕出剑,一道曲折斜影随手而出,剑尖抖出五朵梅花 状的剑花,剑影飘忽,来去无定向,迳取刀疤老人而去。 刀疤老人手中持的是双刃斧,斧面阔大,可以当小盾用,可封刀剑,但是他不 敢大意,百青棠在短短时间内杀了三人,著实令他们心惊,也看出了那灰蒙蒙的长 剑是一柄锋利宝剑,当下只有扙著斧的宽度以斧刃直砍,不能以斧面阻挡,免得斧 面薄,剑刃刺穿斧面,那就不妙了,因此挥斧拦腰横斩,对准宝剑意欲击断剑身。 但那曲折的斜影蓦然化为三道,分上、中、下三路,因为都是曲折的剑路,难 以捉摸目标,加上每一道斜影都有梅花形的五个剑尖,一时之间如何分辨真假,斧 刃走空,头颅、四肢立即随之分家。 剩下的两个人吓得混身一颤,哪里还打得下去?不约而同地转身急奔。 百青棠不假思索,第一式「寒气惊蛰」应念而起,手腕震处,百千朵剑花如花 絮飞舞缤纷四散,剑花一起,刹时缠绕成串成线,又如潮雾烟笼,弥漫四周,随著 剑势的推展,层层前推,剑光嫋嬝,密密翻卷的灰蒙蒙剑花铺滚而出,这一次以远 袭为主,交织成密密的剑网中三十六道针锥寒芒如电般刺出,哪还再去演化那封闭 之诀,闷哼声出口,两名老人仆倒死去,若非已丧失斗志,也不会死得这麽可鄙。 吁出一口气,百青棠拭去脸上的汗水,为了速战速决,他用了不少的内力。 「好剑!」远远传来一声轻笑。 百青棠迅速转身注视,一个人影徐徐走来,那身姿,原来是李玉风。 「好剑!好剑法!」李玉风微笑拍手,道:「阁下的剑法令我叹为观止,是我 走眼了,你不但可以和我走几招,几乎已经可以和我相比,毫不逊色。」 此时此地,这个青年走了出来,说了这些话,会是没有原因的麽? 百青棠皱眉警愓地转正了身子,甩剑沥血,收入鞘中,抱拳道:「李兄谬赞了。」 李玉风走到他面前,相距三丈远就停了下来,摇头道:「我从不乱夸人,也从 没看错眼,这『绿林六邪』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星,全是一流高手,否则哪里 能活到这样的年岁?被你三剑两招宰了精光,一是剑好,二是剑法绝妙,但你的剑 法还没有练到炉火纯青,可惜了,我等你,等你练好之後再挑战,你我两人公平地 一决高下。」 百青棠皱眉道:「我与你无怨无仇,李兄为何找上找?」 「很简单,为了剑,你使剑,我也使剑,我想要会尽天下使剑的高手,而你就 是我的目标。」李玉风道。 摇了摇头,百青棠道:「我不想和你动手。」 李玉风冷静地一笑道:「你会的,到那一天你就会愿意出手了,我们等著看吧。」, 说著转身大步行去。 百青棠怔了一会儿,现场血腥味扑鼻,他头一次动手杀人,心头迷惘,这乱世 无论战祸天灾,死的人不少,然而对他来说,毕竟是一桩新的体验,站了足有半刻 钟之久,才摇头追向柳虎,消失在山林间。 因为被李玉风和六名老人的耽搁,百青棠到了沙子口外才追上柳虎他们。 胡四金已经先行离去,而柳虎和朱玉方则在沙子口等,见百青棠赶来,便迎了 上去,一会面,便吃惊地看著百青棠胸前的长长伤口。 朱玉方首先开口关切道:「百兄弟,你发生了何事?」 百青棠苦笑两声,将遇上「绿林六邪」的经过说了,连带将李玉风挑战的事也 讲述一遍,疑问道:「你们先走,怎麽没有碰上那六个凶老人?」 柳虎吁了一口气道:「好险,是胡兄为了追一只小兽,绕叉了路,大概与『绿 林六邪』恰好错过,这是百兄弟你遇上,换作我们,那就有苦头吃了。」 朱玉方笑道:「我听说过『绿林六邪』的名头,那可不是小虾小卒的人物,棠 哥今天可露脸了,一剑扬威,六邪尽除,这件事若传开来,保证江湖震动,数十年 来,不知道有多少江湖侠义道想除去这六人,就是始终没达成。」 百青棠急急摇手道:「别声张,我不想惹麻烦,这一次被迫杀人,我已经是十 分不愿了。」 柳虎递过包袱和一包药,道:「你去石後敷药,罩上一件外衫,免得惊动路人。」 百青棠换好衣服,三人边走边谈,走向即墨城围。 走上大道,路上行人不多,蓦然,远方急奔来一匹马,匆匆奔向三人,远远叫 道:「柳老弟,咱们碰上面了!」 柳虎抬头望去,马上骑著一名大汉,讶道:「是麻老二,你怎麽来了?」 马奔至近前,那名叫麻老二的大汉扯疆离鞍,就在马儿吃痛人立之前跳下马来, 一跃到了柳虎面前,笑道:「柳老弟,咱们有好几年不见了,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 柳虎问道:「麻老二,你不在徐州,来这里作什麽?」,将百青棠与朱玉方介 绍一遍,双方见礼。 麻老二还礼後嘿嘿一笑:「当然是为了有利可图,才会离开老巢。」,伸手一 招,马儿乖巧靠了上来。 柳虎挑眉道:「你还没脱离棒老二呀?这种生活你也干得下去?」 麻老二摇手道:「哎唷!别教训人行不行?我已不是黑道中人了,但是这一回 不同,利润太大,江湖上谁不想分一杯羹,我只是来此等著捞些芝麻粒儿,那主儿 我没有那一张口来吞得下去,自然有足够份量的大人物来出手。」 柳虎伸手摸了摸下颔,道:「那点子是谁?」 麻老二拉住缰绳道:「西湖有个大镖客,『西湖客』白山云,柳老弟该有听过?」 柳虎、朱玉方、百青棠都吃了一惊,他们现在取得百年龙涎香,正要去见白山 云商谈取十年海心草的事,没有想到白山云却跑到这里来,还招来一堆想吸血的苍 蝇。 麻老二没有注意到三人的表情,他认为是因白山云的名头所致,嘿嘿一笑,道: 「这姓白的保了一个镖,是蔡京那一批狗党下令要各路府县搜括民脂民膏,交由徽 宗那老昏君用作奉献金国的金块、银子,许多江湖人都看不过去。」 柳虎摇头道:「又来了,总是这样输敌金银以求苟安,能安得了多久?」 麻老二冷笑道:「那能安得了?月前金兵已经开始犯境,取代了辽狗的凶势, 我方突遭攻击,兵力难抗,李纲那个主战派还一力要求兴兵对金,结果因为说错话, 得罪了蔡京,现在已经被谪贬,连带被贬谪的还有多人,如今蔡京那班主和派少了 束缚,开始胡来,远近的民生被他们搞乱了,现在一斗米起了四倍多,人人都在叫 苦,我们江湖人不在乎,普通老百姓可难过日子了。」 柳虎脸色大变,叫道:「什麽?李大人被谪?完了!我大宋终於要灭於小人之 手。」 麻老二伸手指矗在嘴前嘘声道:「小声点!主战派也不是全被谪贬,还有几名 有力的人物在,不过目前比较施展不开,杨家已经聚集府内人众在待命,那个叫岳 飞的也立功不少,升为副军,还有叶大人等在朝中,放心吧!」 百青棠听见「杨家」,关切问道:「杨家可还有人在边境?」 「听说杨家已经失势,目前正在府中待命。」麻老二道:「有谣言说杨家的人 准备离开汴梁南迁,昏君不甚信任他们,眼下只有杨家二郎领著一军守在边境,但 战况不利。」 朱玉方点头道:「难怪我一直没有接到二姊的消息,可能是去支援了。」 麻老二转回正题道:「目前白山云快要赶到临淮关,我是想来这儿找胡家兄弟 帮忙,没想到遇见你们,怎麽样?你们要不要加入?」 柳虎略作考虑,点头道:「好吧!胡兄那里不必去了,他们在崂山忙得很,没 有时间插手,这事就我们来,有这位百兄弟在,抵得过五、六个胡四金。」 麻老二大喜,点头道:「如此更佳,柳老弟,我先去探路,你们尽快赶路,到 时若在徐州不见我的人,就往陈州赶,咱们在西街客栈见。」 柳虎点头道:「好,我们最迟半个月後见。」 麻老二挥了挥手,上马走了。 柳虎看著马後黄尘渐远,叹息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 过,一切尽人事,听天命罢!」 朱玉方也颇有感触,沉默不语。 百青棠问道:「柳兄,你不是要我去拜托『西湖客』麽?怎的如今却加入劫镖 的行列?这一来就与白山云结仇了呀!」 柳虎笑道:「我早就和白山云有梁子,也不差这一回,不过我不是要劫镖,只 是藉麻老二探听白山云到了哪里,我们才不必盲目乱撞,至於找到之後,动不动手 就由我们决定了,半个月变化甚大,谁能保证有什麽意外?」 朱玉方恍然笑道:「原来如此,我说你怎的约在半个月後,凭我们的脚程急赶, 到陈州有十天也就够了,这五天就是你计划的空档,但不知你想如何?」 柳虎神秘地低声道:「我想……」 □ □ □ 野道、荒山、漫草,豔阳高照,蹄声得得。 时近午时,两骑快马并驰在通往郯城的小径上,马上两个少年,正是百青棠与 朱玉方,独不见柳虎的行踪。 元人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一曲,曲词之:「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 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描绘出灰暗的基调,诉说悲凉之 意境,与此景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至少坐在马上的朱玉方始终笑意吟吟,兴高 采烈地与百青棠谈笑扬鞭,衬之春花暖日、满山苍翠,何等快意! 小跑一程,马儿聿里里轻嘶,朱玉方乾脆勒疆驻马,呼道:「棠哥,午时了, 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上路好吗?」 百青棠也收了马缰,坐在马上一望,指向路旁道:「那儿过去不远似乎有一座 小亭,我们那里坐去。」 两骑催马疾奔,到了亭前看去,这亭已老旧,漆色斑驳,好在木料极佳,还未 腐朽,亭内置有石凳六个,八角石几略有缺损,尚堪使用,两人取出食料,喂了马 儿一些清水,任它们在亭外啃食草茎,并肩进到亭内,拂去灰尘,对坐用餐。 朱玉方取出一方素帕拭了拭鼻尖鬓角的汗珠,笑道:「棠哥,你倒好,奔了这 一上午,连一粒汗珠也没有,那像我晒得满头大汗。」 百青棠打开食包荷叶,闻言摸摸额头,微笑道:「我又不觉得热,自然不会流 汗。」 朱玉方偏头打量几眼,道:「棠哥,你近日有点不一样,我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百青棠挟了一块酱牛肉,细嚼慢咽地吃著,道:「哪有什麽不一样?我还是我, 五官四肢俱全,也没多一块肉,或少一只耳朵,方弟说笑了。」 朱玉方摇头道:「不是说笑,这是我的感觉,总之确实有些不同。」 笑了笑,百青棠给他撕了一条鸡腿,道:「吃罢,不吃东西净说一些鬼话,当 心吃得不够,半路上喊饿喊渴,我可不理你。」 朱玉方接过,小口小口的撕下来吃,百青棠见了好笑,道:「大男人,又不是 姑娘家,瞧你的吃相,真够秀气,这样子吃法,恐怕要吃两个时辰。」 朱玉方脸色微红,嗔道:「你也吃罢,不吃东西净说一些鬼话,当心吃得不够, 半路上喊饿喊渴,那就自打嘴巴。」,半侧过身子,不让百青棠看他的吃相。 百青棠笑道:「哟!牙尖嘴利,好快的回马枪。」 朱玉方噗嗤一笑,急忙掩嘴,以免嘴里的东西喷出来,脸色憋得通红,好容易 才恢复过来。 小径那头忽然奔来一匹健骑,马毛油亮,是一匹黑驹,马上坐的,是一个矮小 的老头,那身材大概站直了也不到五尺高,好像小孩儿骑大马,老头骑在马上,随 著马的碎步奔走前後摇晃,教人以为快栽下马去,可就像是屁股黏在马上,怎麽也 颤不下去。 朱玉方面向这一方,咦声指道:「棠哥,你瞧。」 百青棠回头望去,他早就听见蹄声,只是不想惹麻烦,但是少年好奇心强,给 朱玉方这一叫一指,还是忍不住探视,看到了老头的模样,也是感到十分新奇。 马行碎步,却是极快已奔至亭前,也不要人拉疆盘马,便自动立定,说停就停, 纹丝不动,坐在马上的老头猛不提防地从刹不住前冲的劲头,马头一低,即自马头 上滚了下来,双脚稳稳立定,点尘未惊,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笑声宏亮,如半天响 起一声雷,显示出深厚的内力。 马头立即朝老头背後一顶,喷了两口气,老头给顶得朝前冲出两、三步,不甚 高兴地转身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拿嘛!真是,好像我是你儿子,管得那 麽严,刚下来,连笑一声松散松散也不行?」 朱玉方听得又是噗嗤一笑,急急掩口。 老头行到马侧,踮脚举手从马鞍挂囊中取出一根细枝状的东西,那马回头便一 口咬了去,迳自朝向路旁树荫下奔去。 「真现实,得了东西就跑开。」老头摇了摇头,拍拍身上灰尘,忽然像是想到 了什麽,跳起来叫:「好你个家伙,自己讨东西吃,连你主人都不顾了,儿子,我 的食包还没拿,你给老儿我滚回来。」,跳了两下,就要冲过去。 朱玉方噗嗤笑道:「老人家,吃的这儿有,过来歇歇腿,别和畜牲生气。」 老头双脚才离地半步,又落回原位,转头道:「哈!我说儿子怎麽不管我,自 个儿跑了,原来看出有人请客,太好了,小老儿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一餐。」,别 看他人小,一蹦一跳就到亭内坐下。 百青棠将食包旁的一小瓷瓶酒端到老头面前,道:「老人家,这里有酒,你要 是觉得对味,这酒就请喝了吧。」 老头乐开了,两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拔开酒封,闻了闻,笑道:「上等货,是 玫瑰露,嗯,好酒!」 他也不客气,蹲坐在石凳上,两手撕肉饮酒,张口大嚼,吃得极快,别看个子 矮小,没多久,便将桌上一只风鸡、三个夹肉馒头、一小包卤豆干,一小包切片酱 牛肉,大部份全填进了他的胃里,这份量足足是平民百姓三人份的食物,也不知道 老头的胃是什麽做的,吃得多,却不见肚子鼓起。 打了一个饱嗝,老头拍拍肚子道:「嗯,这一餐伙食在这野地里不算差了,多 谢二位,小老儿吃饱了就想睡,请勿打扰,我睡饱了便走。」,说著,走到亭边的 及腰木栏上躺下,闷头大睡。 朱玉方笑道:「这老人家真有意思,棠哥,你吃饱了麽?要不要再去马包拿一 份?」 百青棠摇头道:「不了,吃点儿填填肚子即可,我们再休息一下就上路,晚一 些便来不及赶到徐州过夜。」 老头忽然睁开眼睛道:「你们也是到徐州?」将身子在窄细的木栏上侧过来, 奇的是居然没有跌下。 百青棠抱拳道:「老人家莫非也想到徐州去?」 老头仔细打量几眼,神色略微变动,半晌後嘿嘿笑道:「去是想去,可惜我那 马儿子不听话,叫它往东偏朝西,在徐州城外绕了两圈,硬是不进门,我小老儿拉 不动,只好被他载到这里来,你们要是去了,替我小老儿送一封信如何?」 百青棠道:「老人家请告知是那一户人家,晚辈送去就是。」 朱玉方也道:「送信不是难事,我们虽然不熟,打听一下应该也能找到,老人 家只管说无妨。」 老头坐了起来,点头道:「你们这两个孩子挺有善心,小老儿行走至今也只见 过几个以你们这般好心肠的人,但不知你二人姓什名啥?」 「晚辈百青棠。」百青棠指向朱玉方道:「这是晚辈义弟朱玉方。」 老头点了点头,伸手自怀里取出一封火漆书简,托在手上,郑重道:「小老儿 叫常篙,名号『矮土地』,这封信是要给徐州『大风会』的信简,你千万小心於三 天内送到,不可遗失,信交给帮内管事的人即可,信送到即离去,不可久留,小老 儿会在三天後去找你们,一切拜托。」 「矮土地」常篙的名字,两人都没有印象,只是看这老头的穿章打扮,也许是 一位隐世的异人。 朱玉方道:「老人家放心,你说的我懂,不会碍事。」 百青棠双手接过,诚恳道:「晚辈这就告辞了。」 施了一礼,两人出亭乘马,走出数丈,耳听马嘶之声,再回头看时,老头与那 匹黑马俱已消失,只馀下一道长长土龙黄尘,尚飘荡不下。 朱玉方伸了伸舌头:「遇上异人了,这马跑得好快!棠哥,现在这封信比我们 的事更重要,非赶紧送到不可。」 百青棠问道:「怎麽说?」 朱玉方道:「你没听老人家说吗?信送到要赶快离开,分明是怕我们留下来受 到盘问拘留,说不定还有可能动上手,吃点苦头,那封信肯定是写给对头冤家的, 极有可能写有约定见面或决斗的时刻等等诸如此类的内容,不知是老人家自己约的, 还是替人送出?总之这信若送迟了,误了人家的约会,後果难以想像。」 百青棠吃惊道:「我们变成替人家送挑战书的了?」 朱玉方笑道:「这有什麽?这也是江湖上常有的事,无甚希奇,各家镖局子就 常替人送这种东西,也是行规。」 搔搔头,百青棠摇头道:「我搞不懂这些名堂,方弟,那我们是否还要照计划 进行?亦或是以本名去送信?」 朱玉方想了想,道:「就仍照计划进行,先上酒楼探听一些消息,再去送信, 送信的工作由我来,送完信之後,我们就改装出徐州,不管麻老二在不在,都交由 五弟去处理,我们只需把话带到即可。」 百青棠点头道:「好吧!一切听你的,方弟,你的江湖经验比我多,这些事我 还搞不来。」 朱玉方眼珠一转,笑道:「那……你跟著我行动,我说什麽你跟著我说,我做 什麽你便跟著做,行不行?」 「行!就这麽办。」百青棠点头。 朱玉方脸上泛起红潮,低笑一声,带著点儿得意抖疆道:「好,目标徐州城, 我们走!」,两腿一挟,催马疾驰而去。 黄尘滚滚,小径上又是两条士龙延伸而去。 奔行还不到十来公里,便又走不过去了,因为小径上横躺著一个人,这个人身 材粗大,腹部鼓得像一座小山,有他挡在前面,躺的地方又是极特殊的位置,两边 一是相差四、五尺的漥坑,一边杂草丛生,除非从他的身上跳过,不然根本别想过 去,然而百青棠、朱玉方二骑不敢靠近,更别说跳过去了。 原因就出在於这个人平躺成大字形的左、右手上,各抓著一柄足有三尺多长大 开山斧的缘故,万一跳到一半,斧头一挥,连人带马都要斩成两截。 这个人躺在地上不是乱躺的,他在呼呼大睡,鼾声如雷,不比矮老头的笑声差。 朱玉方盘马斜近至五丈外,就著鞍上打量几眼,皱眉道:「真倒楣,他哪里不 睡,偏偏到在小径上,棠哥,你说该怎麽办?要不要跳过去?」 百青棠坐在马背上看得清楚,大个子个头大,身高足有一百九十公分,所以他 的胖就不是普通的胖了,两条胳臂都几乎有百青棠的大腿粗,长得还不难看,就是 一头散发看上去不太乾净,那两柄开山斧够大,抡起来比两个金锤差不了多少,宽 度连「绿林六邪」使斧的刀疤老人那把双刃斧比较起来还逊上一筹。 百青棠觉得不太对劲,这一条路不像是经常有人行走,地上躺著的大个子显然 故意手执利斧挡道,於是摇头道:「先别过去,我来叫醒他。」,说完,抛鞍下马, 凝重地抽剑出鞘,一步步行近。 当走到距离大个子左手开山斧还有五尺多时,斧面忽然倏地直立起来,百青棠 立即警觉停步,抱拳道:「在下百青棠,请问阁下何人?荒径横路拦人,意下如何?」 大个子没有开口,那开山斧微微晃了晃,算是答覆。 朱玉香叫道:「棠哥,你要小心!」 百青棠小心提防,应道:「我会的,方弟放心,咳!阁下此等行径,当不是偶 然,在下一向不愿生事,倘若阁下执意拦路,在下与义弟只好硬闯过去了。」 开山斧无言地直立著,从鼓突的小腹上可以看到另一侧的开山斧亦已经立起。 後面,朱玉方似乎觉察到情势的诡异,策马移近至三丈左右,道:「棠哥,此 人是有意挡路,你不用客气,他可能是杀手,我已经嗅到那一股杀气。」 吸了一口气,百青棠持剑凝立,他不知道杀气是什麽,但心头隐隐有一股寒意 涌到,这个杀手究竟是否认错了人?抑或是…… 朱玉方又叫道:「棠哥,你别分神,专心对付。」 百青棠苦笑了笑,如何对付?这大个子平躺在地上,无论取位攻敌都难以寻找 有效的部位,唯一可以攻击的,就是那个大肚皮,然而在两个开山斧守护下,要伤 它也不容易,他所具有的剑法,若真的研究起来,其实只是一套「寒螭七耀」而已, 其馀的皆不足以用来对敌,这一点在崂山对付「绿林六邪」时已经证明了,然而以 「寒螭七耀」七招剑式来说,没有一招是专对大肚皮而设的招式。 对敌交锋,往往一招用错,立见生死,百青棠不得不慎重小心。 意念在脑中电闪而过,「紫玄」剑倏地点出,开山斧轻轻一扬,「叮」地一声, 即已挡下,百青棠剑尖再颤,化为两道,一攻上,一攻下,开山斧依旧轻轻一扬, 便将两道剑影封拒於外。 微微皱眉,百青棠试出对方运斧灵活,便侧移一步,改变目标,剑影扬起,层 层密密,「一灯影,无尽灯」剑招出手,连线不绝的剑刃涵盖七尺方圆,一剑才出, 另一剑又生,无尽无穷,一出手便不休止,剑剑快逾电闪,锐啸疾划刺耳。 在这等快攻之下,大个子躺著的姿势也做了改变,微微侧了过来,两柄开山斧 配合护住上、下身的部位,这麽一来,百青棠就找到目标了,剑势一变,灵机微动, 「会战八方」前四剑应念攻出,「涳」的一声,斜上斜下的四道剑影挟著一道尺半 粗细的旋流,扬起无数沙尘,直逼向地上的人体。 旋风不比剑影好对付,加上尘土卷扬,大个子蓦然哈哈一声大笑,被迫跃身而 起,开山斧一挥,由上直劈而下,登时将疾旋的旋流从中剖开,旋流挟著尘土蓬然 四散,弥漫成一片烟障,百青棠只好退後五尺,凝神待变。 他才刚立定,尘土中一柄开山斧已突破尘障直砍而下,另一柄开山斧接著横斩, 高大的身形由尘沙间穿出。 开山斧过於厚大,「紫玄」宝剑纵然锋利,一时之间也削它不断,实不宜硬碰 硬,百青棠跨步侧肩,让过双斧,手中剑一招「动如参与商」,剑势看似缓慢,实 则快疾点出一点灰影,刚刚才自左边凝形,大个子右手开山斧横放欲挡,剑影突然 消失,又由右边出现,直攻大个子左腰。 好在大个子另有一柄开山斧迅速拦住,「叮」一声脆响,开山斧裂了一道口子。 「紫玄」宝剑被斧面拦住,突然一跳,幻起五道剑影,单数三剑上腾分攻头颈 及双肩,另外双剑右取大个子左胸「膺窗」穴、乳下「期门」穴,让过右面,大个 子很自然地向右面移动,然而五道剑影居然全是虚幻,就在眨眼间,大个子眼中映 现一点暗淡的灰星,如同等在那里一般,眼睁睁地看著它楔入左胸,胸口一凉,血 水立即喷出尺许。 闷哼一声,大个子眼睛睁大,挥手一斧劈出,但是却只劈到半途便停了下来, 因为百青棠已倒退抽剑,稳稳地停身在三丈外的马鞍上。 这临门一剑,是百青棠经风战野指点的暗手,陶岗的师父这一招空出右边的如 何,风战野也想不透,不过以「武霸」的功力,自然能想出够凌厉的一剑来弥补此 招的「缺失」,而如今,眼前的大个子已经证明这一剑的效用。 大个子左手的开山斧松手落下,手掌急急抬抚在伤口周围的穴道处止住流血, 哑声道:「你不杀我?」 百青棠摇头道:「没有必要,你我无怨无仇,我不想杀你。」 大个子掂了掂手上的开山斧,坚定地说道:「但我却想要你的命,除非我死, 否则这个条件不会消失。」 百青棠皱眉道:「为什麽?」 大个子生硬地道:「因为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所以该死万分, 我杀不死你,还有别人会来杀死你,你终究难逃一死,还是现在死了乾脆些,也少 吃点苦。」 朱玉方插嘴哼道:「大个子,你不是一个杀手。」 大个子眼神冷清:「不错,我只是一个二流的杀手,比上不足,比下有馀。」 朱玉方冷笑道:「但是你实在配不上一个杀手的名号,杀手杀人,一旦不成功 就必自杀,决不会不承认失败,更不致於说那麽多费话,吐露不该说的线索,所以 你不是杀手,就算是,也只是临时充当的角色,而且,我还怀疑你是故意说这些的。」 大个子眼神一变,凌厉地注视著朱玉方,握紧的开山斧扬起,大有出手之势。 然而朱玉方只是冷笑对视,道:「一个杀手会如此不经意的由眼神透露出心里 的情绪麽?我见过京里训练的死士,那才是真正可怕的杀手,即使看著刀子刺入咽 喉,他们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更别说露出害怕的眼神了,相较之下,你差多了,证 明你连第二流的都比不上。」 大个子冷哼一声,跨步上前,左手抚胸,右手中仅有一柄开山斧,但是他依然 笔直前进,刚及一丈距离,已传来一声:「够了!」 大个子立即止步,放下开山斧,恭敬地行礼:「磊儿失败了,罪该万死。」 百步之外,小径旁一株树後,缓步走出一名气度雍容的中年人,长衫飘飘,一 边走一边沉肃地说道:「你是罪该万死,但不该死在这里,回去後我自然会处置, 现在站到一旁,我有话要和这位聪明人讲。」 朱玉方眨眨眼,笑道:「聪明人往往会变成最笨的人,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不是好话。」 中年人走到三丈外便停步,这是防暗算的人所保持的最佳距离,他淡笑道: 「你真的很聪明,也很不礼貌。」 朱玉方冷笑道:「礼貌是要看人用的,你摆出这种杀人阵仗,已经是敌人了, 还需要礼貌吗?」 中年人微微一笑,转头对百青棠点头道:「大个子杀不死你们,你们知道,我 现在也知道了,所以我不想要他再动手,既然不杀人,那就不一定做敌人,其中的 分别很大,也说不清,总之,还是礼貌一点儿的好,俗语有云:『先礼後兵』,在 战场上未交锋之前,君子之道还是要遵守,我想这一位就不会不礼貌了。」 百青棠没有说话,只在马上拱了拱手。 朱玉方不耐地道:「你有话快说吧!在这荒野拖延,只会妨碍到我们进城的时 间,对事情没有帮助。」 「这话也对!」中年人淡淡一笑,道:「然而我的目的,也就是在阻止你们进 城,拖延时间而已,这目的我已经达到了。」 朱玉方微微皱眉道:「你这是什麽意思?说清楚一点。」 中年人笑道:「你不是要去送信麽?这封信若太早送去,我们就来不及完成该 做的事,会很伤脑筋,也会很愤怒,如此而已。」 朱玉方啊道:「你们与『大风会』有过节,如今正在交战?」 中年人哈哈笑道:「你果然很聪明,所以你们要送信,只能晚一点送,最快也 要到明天才能送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朱玉方咬著下唇沉吟,还不知道「矮土地」常篙请人送信的用意何在?自己该 不该等到明天?不知中年人又是如何知道常篙要他们送信的事?难道那时候这一位 中年人或者其同党就在附近偷看? 思忖未毕,却听百青棠开口道:「你还没有说你们是谁?」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姓白,叫白山云,有人叫我『西湖客』,或是大镖 客。」 ※ 第十二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