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情天云舞燕语来 朱门似海情亦深 江湖不归路还真 ~~火剑墨女 朱玉芳 百青棠皱眉道:「我有什麽好打扮的?」 朱玉芳笑道:「当然要打扮罗!你想暗助东方仇,就不能以这付样子去,换一 个模样,即使打不过崤山二煞,将来也不会有麻烦。」 百青棠盘算了片刻,点头道:「这倒是,我无意与人结怨,更不想日後惹上麻 烦,还是你想得周到,只是我要扮成什麽模样?莫非你懂得易容麽?」 朱玉芳摇头一笑,起身到自己房间内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道:「我哪有这种 功夫!易容术并非江湖上人人都会的技巧,小妹欠学,我只会改装扮,棠哥还记得 在孤山『西湖客』与你幪面时的装束?」,顺手拿起一件黑衣,递了过来。 百青棠恍然道:「又是扮成幪面人?」 朱玉芳微笑道:「那日我看过之後,倒真觉得这种打扮十分好用,只要用得技 巧,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刚住进来的前几日我便拜托这一间屋主刘大叔,趁他进 徐州城购货时顺便买了一些黑布来,做了一件黑色劲装,你先套在衣内试试合不合 身?到了必要时,只需将外衣一脱,幪上面罩,保证崤山二煞认不出你来。」 百青棠看著手上的黑色劲装,上面香泽犹浓,动容道:「芳妹,辛苦你了,想 不到你还会针线功夫。」 朱玉芳笑著接过劲装,抖开道:「你以为我自小离家,便是个野丫头?来,穿 看看,这是量你旧衣改的,可能有点儿宽大,马上改一改就成了。」 百青棠穿上一试,略宽大了些,朱玉芳便取出针线,就著身子缝了几针线脚, 才催著他脱下,坐在椅上细细缝了起来。 百青棠见她针线缝得俐落,不由想起自己的大姊,往日也是这般情境姿态,这 一刻,怎的看朱玉芳,也像一个温柔女子的模样,只觉得煞是好看。 朱玉芳偶一抬头,与他视线交会,脸上一红,抿唇微笑道:「呆子,净看著我 干什麽?」,半嗔半羞地低头继续缝衣,再不肯抬头了。 百青棠笑道:「你的针线工夫是谁教的?」 朱玉芳一边缝针,一边道:「我自十一岁半便离家,这五年零七个月走过许多 地方,也著实吃了不少苦,原本还有一个名义上的师姐在身旁照顾,督促我练功识 字的,她是我师父的侄女,对我很照顾的,这针线功夫与基本的烧烤作饭技巧也是 她教的,到了我十三岁时,师姐由师父作主嫁了人,就只有我单身在外流浪,好在 不久就遇见了伍大哥他们,跟著他们,苦倒是没有吃多少,这三年多来他们陪著我 找二姊,有空我就自己练功,师父每年来考验一次,日子过得也不轻松。」 她说著神情微黯,道:「就因为这样,我一直都是男装惯了,除了这些还使我 像个女孩子之外,平日里动作粗手粗脚的,有时想改都改不过来。」 说到手脚,百青棠这才注意到,她的一双手虽也晒得红润,但肌理白晰细腻, 与脸上的古铜般的肤色差别极大,很想开口问原由,又怕惹她伤心,他与两个姊姊 生活在一起,日常生活看得多了,颇明了女孩子对容貌上的缺憾极为敏感,稍微触 及就会引来不可收拾的场面,於是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百青棠趁机仔细瞧了瞧,若非她这一付古铜般稍黑了些的脸色给予他初见面时 第一印象上的误会,加上认定伍三桐的结义兄弟不可是女性的成见,以轮廓来说, 朱玉芳仔细看上去还是颇为秀丽,仍旧有青春女性的妩媚特质,不禁心里也是好笑, 居然这麽久都没有产生怀疑。 另一方面,百青棠也有些感慨,他知道自己对朱玉芳的关系是定下了,这些日 子两人虽然没有逾越的行为,但起居生活已无甚避忌,那个可恨蒙面女偷剑时顺手 做下的恶作剧,造成他不得不承担下责任,结义之情、男女之爱,到了现在他已分 不太清楚了,朱玉芳除了脸黑了一些,姿色、人品都极好,但是……东方燕的影子, 偶尔还是会浮现在脑海,虽然正逐渐在淡化,却总是挥之不去…… 朱玉芳轻俏地咬断线头,将针插在线包上,抖了抖黑衣,笑道:「好了,棠哥 快来穿上。」 百青棠心底微微叹息,起身将劲装穿束好,他头一遭穿这种江湖人常用的紧身 衣衫,略微活动几下,衣服贴身,活动起来并不妨碍,反而十分俐落,只是数排密 扣造成的束缚感觉十分不习惯。 朱玉芳眼里闪著光辉,喜孜孜地道:「棠哥穿起劲装,就显得英气飒爽,像个 英雄,若是再有个英雄帽、配上剑氅,那不正是戏台上的大侠重生?」 百青棠苦笑著套上外衫,摇头道:「你还消遣我,好,那天我便买两套戏服, 教你也过过瘾。」 嗤嗤一笑,朱玉芳道:「那要扮成什麽?」 百青棠毫不思索地拍拍衣服道:「瞧你这一手精致的针线手艺,当然就扮『鹊 桥会』,唱它一阙淮海居士的『鹊桥仙』,我是牛郎,你是织女罗!」 朱玉芳摇头道:「不行!牛郎织女一年才只能见一次面,那太苦了,我不要, 宁愿不扮仙女,也不想扮个洛阳女儿,只要平平安安白首到老,扮个农家女也行。」 心头颤了一下,百青棠无语以对,朱玉芳口中的「洛阳女儿」,他知道是指王 维那一首七言古诗「洛阳女儿」:「洛阳女儿对门居,纔可容颜十五馀;良人玉勒 乘骢马,侍女金盘脍鲤鱼。画阁朱楼尽相望,红桃绿柳垂檐向。罗帏送上七香车, 宝扇迎归九华帐。狂夫富贵在青春,意气骄奢剧季伦。自怜碧玉亲教舞,不惜珊瑚 持与人。春窗曙减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璅。戏罢曾无理由时,妆成只是薰香坐。 城中相识尽欢华,日夜经过赵李家。谁怜越女颜如玉?贫贱江头自浣纱。」 这一首写尽骄贵豪侠夫妇的生活的诗句,几乎侠义道的江湖儿女都耳熟能详, 莫不心念之、神往之而有多少人办得到? 然而朱玉芳的家世,不正是骢马金盘、朱楼柳绿的官家子女?何止有香车、画 阁、九华帐,少不了珊瑚、宝扇、九微灯,只要她回家,这些都可以享受得到,可 是她偏偏宁可扮作农家女,要的只是平平安安到白首,这一份情意,也够百青棠感 动了,可见得她确实是个知己解语花,早就看透他的心性。 是暗示,也是明言,这一段话,深深击中他的心灵,扣动了那根心弦,使他怔 怔然,呐呐无声,人生最难得是遇一知己,夫复何求?换作那东方燕……是否会肯 如此呢? 像是发觉气氛不对,朱玉芳低著头将东西收拾好,见他仍在发呆,上前轻扯了 一下,道:「该走了,棠哥,再不动身,今晚到不了抱犊岗。」 百青棠反手抓住她的柔荑,点头一叹,又微微一笑,道:「是的,芳妹,我们 走吧,今天到抱犊岗,後天赶到。」 □ □ □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造化锺神秀,阴阳割昏晓。盪胸生层云,决眦人 归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是杜甫五言古诗「望岳」的句子,「岱宗」 一词,说的便是泰山,就後两句更是流传千古的名句。 泰山,位於山东省中部,泰安市之北,为我国五岳之东岳,古以东方为万物交 替、初春发生之地,故泰山有「五岳之长」、「五岳独尊」之誉,同时又是佛、道 两教之地,因而庙宇、名胜遍布全山,因此泰山不仅有雄奇壮丽的山势,而且有众 多的文物古迹,也是一座道教名山,山顶更有四大奇观∶旭日东升、晚霞夕照、黄 河金带、云海玉盘,实乃一处名冠世界的文物宝库和游览胜地。 早在夏、商时代,就有七十二个君王来泰山会诸侯、定大位,刻石记号;秦始 皇统一中国封禅泰山以後,历代皇帝多有相继仿效,来泰山举行封禅大典,所到之 处,建庙塑像,刻石题字,为泰山留下了大量的文物古迹,历代著名的文人学士, 也都慕名相继来此,赞颂泰山的诗词、歌赋多达一千首以上。 百青棠到抱犊岗,也就到了蒙山的边缘,而泰山便在蒙山之北,本来他们应从 微山湖居处直接北上,经曲阜到泰安,然後自泰安之岱庙上行,可到中天门,但因 为时间还长,又不想遇上江湖人物,招惹麻烦,便改由抱犊岗翻山越岭,直抵泰安 城,虽然路难走,对他们并不是大问题。 花了四天早晨,他们两人才抵达泰安城,这里南起泰安门、通天街,北抵泰山 盘道、南天门的中轴线,为历代封建帝王到泰山封禅时举行大典的场所,从秦、汉 起历经修建,留有很多珍稀文物,因此倒也颇热闹。 朱玉芳一路上跟著百青棠翻山越岭,也够累的了,到城内客栈住下,便不想动 了,洗过一次舒适的澡,便歪倒在床上睡得香甜。 百青棠不忍心,遂让她安睡,自己则坐息练功。 这几日他也能与「龙湛」剑的气机隐隐应合,但却始终不敢拿来练,怕的是与 这一柄剑原有主人李玉风的气机起冲突,他自从听了朱玉芳背述的剑理,心中略有 些领悟,所以对练剑更慎重其事,每日只在坐习中背读剑理与剑诀,从中去寻找新 的启迪,外表看来没有什麽进展,究竟有些什麽心得,谁也不知道。 直睡到午後,朱玉芳才醒来,由於离晚上还早,两人将行李寄在柜上,准备好 应用物什,便相偕去岱庙逛了一圈,岱庙主殿建於北宋,其时建筑还甚新,殿内正 中奉祀「东岳泰山神」像,殿壁绘「东岳泰山神出巡」大型壁画,东为出巡,西为 返回,画面以仪仗人物为主,场景阵势浩大,人物生动逼真,颇有看头,又看了殿 中秦始皇的无字碑。 这一逛玩,直到将黄昏时才回,也不回到店去,迳上店前街尾的一家酒楼,叫 了些酒菜用餐。 他们自隐居在微山湖畔小村中,至今快一个月没有与江湖接触,这时在酒楼中, 才听见一些传闻,登时惊讶万分。 那是当他们坐下,酒菜还未送到之际,已有人口沫横飞地述说金兵已攻陷边关, 情势危急,钦宗只得以萧王枢质於金,诏割三镇地畀金,金兵方才北去,这事已令 钦宗惊凛,朝野十分不满,纷纷上奏要追究蔡京、童贯等主和派人等的责任,由於 情势严重,钦宗已下令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 都指挥使司等等,三衙各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侯,共九个最高军职加强巡 防,气氛紧张。 统兵权的殿前都指挥使司已向杨家调人,但杨文觉等主要人物正秘密护送一干 主战派已辞官的老臣南迁,静待并策划勤王时机,杨家实际能应调的人手不多。 这些消息,对朱玉芳来说已经不算大事,早在预料之内,只是事发得早了些罢, 另外又听说康王在这一次金兵围京师时因奉使河北,已受诏为兵马大元帅,设帅府 於相州,岳飞也前往投效,平贼吉倩,补承信郎,倒是一件好消息。 百青棠虽然听见,却无心去管,只想著陶岗义兄的安危,若是随在杨文觉身边, 或许没有被派去支援殿前都指挥使司的徵调,被攻围一次,汴京之危难保没有第二 次。 这时梯口「登」、「登」跑上来一名中年汉子,大声道:「各位!『顺风耳』 宋知时有消息到了,听说崤山二煞确实请来一个帮手,那是『血衣僧』念杀和尚!」 酒楼内顿时一静,跟著便是哗叫出口,议论纷纷,江湖人对於江湖事,比对国 家大事更关切。 朱玉芳脸上变色,低声道:「原来崤山二煞请来这麽一个恶杀星,难怪敢向东 方仇挑战。」 百青棠问道:「这名字好像曾听过,却记不起来,芳妹,你知道这人麽?」 朱玉芳点头道:「走江湖的人没有不知道『血衣僧』念杀和尚的,这个和尚生 气起来见人就杀,衣服染成血红色,还以此自许,创立『血衣门』,他门下弟子没 有一个好东西,穿著僧衣吃人肉,个个该死。」 百青棠顿时记起,在崆峒与东方燕见面时,便是在水云庵外对付无念僧摆擂, 常公明说过那无念、执念二僧正是「血衣僧」门下,也许念杀和尚是来给他徒弟讨 公道的,但不知是否去过崆峒? 念头刚闪过,那中年汉子正被一群好事者包围,问东问西,只见中年汉子得意 地坐下,接过一人递来的酒杯,仰脖子乾了,哈出酒气,才道:「听说这一回来的, 还有他三个徒弟全到了,执念和尚在崆峒山待不住,给人赶了出来,就找了念杀和 尚出来,似乎是想要讨回颜面,但刚到三河尖,就碰上崤山二煞,被请了来,现正 住在衮州『保东客栈』。」 靠角落一席座上有人发话道:「那就没错,有念杀和尚师徒四人撑腰,莫怪崤 山二煞敢大声宣战,东方仇纵使有『玄丹九绝剑』也恐难以应付。」 中年汉子嘿嘿笑道:「司徒护法说得没错,单凭东方仇父女四手不足以对十拳, 所以他们也有准备,那一方也有一口刀在,那是严家『虎门刀』仅存的一口了,听 说功夫大有精进,这一口刀大约可以帮得上忙。」 那个司徒护法摇头道:「不成,比较之下东方仇这一方还是弱了点儿,胜算不 大。」 中年汉子笑道:「这才有看头,赌注可以加大,崤山二煞这方二赔一,东方仇 这面一赔五,怎样?」 司徒护法笑骂道:「你这精灵鬼,看准了狠捞哇?行!本座的赌注不变,还是 押东方仇这面。」 「那我就给您记下了。」中年汉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来竟是笔、墨、 砚台与本子,用酒磨了些墨汁,便在本子上添了一笔,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了不少 东西,抬头又道:「现在还有谁没有下注的?动作得快些,过了今天便没有行市, 明儿起都是明注啦!要抽成的。」 那批围观的人众一听,纷纷开口,中年汉子左一笔、右一勾地忙了起来。 朱玉芳闷声笑道:「又来了,只要有约斗,就少不了这种人,不过我们倒因此 获得不少消息。」 百青棠皱眉想了想,道:「那一口刀大约是严三了,他也跟来,『崆峒至姥』 不知会不会离开『翠庐』前来?要是没有,这一场打斗对东方仇父女还是不利。」 朱玉芳低声说道:「有你暗中帮助,或许情势还有可为,崤山二煞会请念杀和 尚,可见他们心虚,自认打不过『玄丹九绝剑』,那他们的功力也就有限了。」 百青棠摇头道:「事情别尽往乐观处想,能不出手,我尽可能不露面,现在我 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个李玉风和幪面女找麻烦,已经够头痛了。」 朱玉芳笑道:「你现在知道什麽叫『江湖事』?你不犯人,人来犯你,奈何?」 楼梯口又「登」、「登」连响,两名青年拾级而上,一见满座,眉头一皱,便 听闻有人叫道:「路老弟、奚老弟,过来这儿坐。」 说话的是那司徒护法,两青年走上去抱拳道:「护法也到了,是来看打斗的吧?」 司徒护法哈哈一笑,招呼道:「坐,两位老弟,泰安城里的江湖人物十个有九 个是来凑热闹,本座也不例外,你们两个镖师不保镖,也来观摩麽?」 青年之一点头道:「观摩高手决斗等同修行,晚辈只要有些空閒,自然不能放 弃观看的机会。」 司徒护法笑道:「你们来得也早,後天才是约斗日,早来两天,不会无因吧?」 另一名青年笑道:「我等是避事来的,路兄家里因为犯了一些小过,惹上元佑 党人,怕被蔡京陷害,举家东移,目前会上了一批人物顺道南迁中,半途听说了这 里的事,才与晚辈相偕而来。」 司徒护法冷笑道:「本座看蔡贼的气势也将玩完了,金人都攻上京师,看他们 这一批保和派系还能有什麽皮调?你们也听说了吧?已经有人上书奏请议处,嘿嘿, 钦帝若是比他老子有一点骨气,便决不会甘心,总要挑些家伙挨刀。」 路姓青年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 他们交谈声音大了些,引得楼上酒客音量不由得放轻了,脸上都有些慌惶,司 徒护法略有所觉,哈哈一笑,道:「咱们江湖人不谈国事,不批朝政,得了,我说 老汪,我这两个老弟也要下注,你给添上两笔,每人五两,和我一样。」 中年汉子笑道:「倒是给你找到加注的机会了,哪里是路、奚两位镖师要下注, 得啦!我记下了。」 「哈!喂,要下注,也给我小老儿加一注。」楼梯口人未到声先到,嗓门大得 很,中年汉子与众人一同望去,只见一个矮小老头蹦了上来,那不正是「矮土地」 常篙? 姓汪的中年汉子似乎人面极广,见面笑道:「常老儿,你也来啦!真巧,今天 是底注的最後一日了,最多五两,纯兴趣的赌注,不能多也不抽成,你老认为如何? 要赌哪一方?」 「五两就五两,我赌……」常篙摆摆手,这老儿像是没有弄清楚赌的东道,也 没摸清对象,这时答不上话,目光一转,瞧见百青棠,便咧嘴一指道:「那位老弟 赌谁,我就照样儿。」 姓汪的中年汉子顺著手指一看,失笑道:「抱歉得很,常老儿,那位兄弟似乎 没有下注,你换一个对象吧。」,他大约也明白常篙爱凑热闹的性格,笑得颇响亮。 常篙指头一垂,有些尴尬地转头又看到那位司徒护法,顿时笑了起来,嘿道: 「那就和司徒小子的一样,行了吧?」 汪姓中年汉子耸耸肩,在本子上添了一笔,笑道:「行,赌崤山二煞赢二赔一, 东方仇赢一赔五,你老下的是东方仇这方面,我记下了。」 司徒护法笑著抱拳道:「多谢常老捧场。」 常篙嘿嘿笑了笑,摆摆手,就往百青棠这一桌走来,叫道:「百老弟,总算找 到你了。」 百青棠起身拱手道:「前辈请坐,不知找晚辈何事?」 常篙大刺刺地坐下,吆喝店伙计添来杯筷,又点了两样菜,不客气地倒酒喝了 一杯,才道:「你小子真会躲,居然让小老儿找了好多天,还有什麽事?李小子要 小老儿找你,小老儿已经找你六天了。」 百青棠又惊又喜,道:「该不是……?」 常篙筷落如雨落,边吃边道:「还会有什麽?他说前一回没有比完,也想念他 的剑,老弟,你怎麽说?」 百青棠点头道:「晚辈也正想换回『紫玄』剑,如果可以,就选在後日泰山决 斗後吧。」 「行。」常篙笑道:「真巧,李小子便料到你会去,所以也将时间地点订在那 儿,好,省得小老儿再跑去找他,这一下可以吃慢些儿,咦?小妞儿,你换回女装 啦?」 朱玉芳脸色微红,道:「你早看出来了?」 常篙摇晃著脑袋,得意地道:「小老儿怎会看不出来?嘿嘿,第一次见面就知 道啦!老江湖谁看不出来。」 朱玉芳羞笑道:「原来你们都看得出来,早知道我就不扮男装啦!」 常篙笑道:「不扮男装也不行,你小妞儿这一身装扮,换作前两年,肯定会吃 亏。」 朱玉芳一怔,问道:「前辈怎麽说?」 「小妞儿不知道?」常篙仰头乾了一杯,道:「你这身穿的不是朱璇那一套 『流金甲』?小老儿不管你从哪儿弄来的,不过那女娃儿当年在江湖上闯出万儿, 也惹了些敌人,若不是现在『流金女侠』已重现江湖,只怕她那些仇家便找上你了, 其中也有一些不好惹的人物,像『铁杵』禄荣、『开山拳』简一虹、『三剑会』万 俟天风等,都不是好路数。」 朱玉芳冷哼撇嘴,不屑地道:「怕什麽?让他们来罢。」 嘿嘿笑了,常篙道:「你小妞儿倒挺有朱璇那丫头初出道的豪气,不错,但是 小老儿提醒你,少惹事为妙,最近国家乱糟糟,江湖道也好不到哪儿去,『流金女 侠』的对头不全是我国武林人物,金国、西夏、交趾、大理、高丽、吐番等我邻边 诸境也在注意,尤其是交趾,现正内乱纷纷,大有改朝换代的趋势,其中不少高手 被迫向中原或大理迁徒借将,你小妞儿莫要乱来,替『流金女侠』招祸。」 朱玉芳脸色微变,低声应是。 百青棠道:「各邻邦都有人来?」 常篙点头道:「有好有坏,金国来的当然是奸细居多,目前已知的有三十多个, 好货几乎没有,大理与交趾来人倒没有威胁,吐番与夏邦则也在图谋我中原地界, 只是没有金国那麽明目张胆,你们都要小心了,别鲁莽冒失。」 说著伸手一指,常篙低声道:「你看那司徒不文,就是高丽来的,他是该国的 护法,不过师承黄山隐逸,经常来中原游历,所以与中原江湖道混熟了,算得上半 个中原江湖道人物,在中土有个名号叫『子母杖』,他还算好的,纯游玩,没有野 心,但他的另一个对手『阴阳钩』金喜武就想在中士设立派门,目前已经与金国合 作,成了金国二王子子的谋士。」 朱玉芳啊道:「原来这位司徒护法是高丽来的,我还以为他是中原人呢!那一 口道地京腔,一点也听不出来。」 常篙正色道:「你知道了吧?以後千万小心为上,莫要给『流金女侠』惹出麻 烦才好。」 朱玉芳点头道:「我回房去换过。」 常篙摇手道:「不必!你也别想穿男装,那只会更糟,最好是你能闯出个名号, 那就不会引来误会了,杀几个小贼,到处跑一跑,名气就来了,凭你的江湖经验, 不难办到。」 百青棠点头道:「多谢前辈指点,前辈目前住在哪里?晚辈住在独院里,空房 尚有两间,前辈可随晚辈一同回去?」 常篙一笑,耸肩道:「小老儿刚到,还没有落店,你别担心,我那徒儿已经去 找了,不怕没有地方住,明天我再来,你们是要先上泰山吧?小老儿陪你们走一趟。」 朱玉芳大喜道:「前辈有『土地』之称,那是遍识天下名山大川,有您一道儿 走,晚辈获益不浅。」 常篙放下手中酒杯,打了一个饱嗝,笑道:「小老儿就是这麽爱到处游山玩水 的一点好处,走啦!你们今天不必上山,放心玩一天,明晚再来这里,吃完後由小 老儿带路领你们上泰山主峰,就直接在峰上等吧。」 说完起身,司徒护法正好与两青年吃完欲下楼结帐,常篙见了,打招呼道: 「司徒老弟,咱们走一块儿聊聊,好久没见了。」 司徒护法哈哈笑道:「正合我意,老哥请。」 朱玉芳微笑看著常篙等人下楼,回头道:「好在遇上『矮土地』,省去我们认 路上的麻烦,棠哥,今儿个没事儿,陪我到街上走一走,看看有没有什麽小贼,顺 道买点东西。」 百青棠噗嗤一笑,道:「芳妹想出名了?在泰安城会有什麽小贼?当心拔了虎 须,被反咬一口。」 朱玉芳笑道:「不管,反正閒著无事,走一走也好。」 百青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两人结账出了酒楼,走上街去。 时当七夕日前,泰安城内集市热闹,灯火明亮如同白昼,多的是卖扇子的,这 可不是用来扇凉用的,而是以上有书画的青罗小团扇居多,饮食小贩也多,杂耍、 卖艺人聚了一堆一簇人潮,笑声频传。 街上江湖人物不少,个个挂剑插刀、执鞭杵杖,想必大多是等著看泰山决斗的, 两人一路上走走看看,百青棠几乎一个也不认得,朱玉芳倒是认出不少人,只是没 有上前招呼,她现在换回女装,纵使有些人看了眼熟,也没有认出来,她那脸色虽 黑了些,却也不致於像戏台上包图子那般黑漆抹乌,在灯火照耀下,并不十分醒目。 两人沿著集市街道缓步而行,没有遇上什麽事件,朱玉芳倒买了不少零碎东西, 喜孜孜地,似乎忘了要教训几个小贼出名的事。 走走逛逛,便走出集市,朱玉芳意犹未尽,百青棠却是松了一口气,刚想开口, 便听见前面巷子内传出叫骂,间或有巴掌击肉声响。 百青棠一怔,失笑道:「芳妹,你的生意来了。」 朱玉芳正在整理买来的物什,没有注意到,闻言抬头道:「什麽生意?」 百青棠前指道:「你不是要找小贼麽?听那叫骂俗言,八成就是了。」 朱玉芳略一注意,咯咯笑了,将买来的东西往他手里一推,道:「帮我拿著, 这一次你别出手,我要闯万儿啦!」,说著便朝巷子钻。 百青棠眉头微皱,他是不想惹事,但常篙说的也是道理,便没有阻止,将东西 取了一块布包好收在怀里,才缓缓朝巷子走去。 出乎意料,还未走到巷子口,已听见朱玉芳的娇叱,还有金铁交击声传来,百 青棠急走两步,从巷子口探头望去,巷内竟然有五、六人,手执刀、剑,打得正热 烈,朱玉芳一根黑鞭对付两名老者兵刃,因为巷窄使不开,只能勉强封架,另一方 三个青年也与另一个青年周旋,青年一对短棍对付两刀一剑,显得十分吃力,看这 些人功夫都不是普通蛇鼠之类的小贼。 百青棠皱眉上前,他不想出手,只将「龙湛」剑抽出,喝声:「芳妹接剑!」, 手抖处,剑平飞而出。 朱玉芳闻声知意,脚下略微盘错,半旋身捞剑在手,顺势一招「玉带围腰」, 迫退两老者,同时手按腰际,黑鞭已缠扣妥当,娇喝出口,剑叶立起数朵花影,与 两老者战在一块儿。 那边围攻的三青年奔出一人,挺剑便刺,低声厉叱道:「好小子,你敢插手!」 剑势虽疾,百青棠扣指轻弹,便将剑荡开半尺,那青年人吃了一惊,往旁急闪, 圈剑再度攻上,百青棠不想伤人,待剑尖递到,仍然扣指一弹,力透指端,「叮!」 一声响,剑居然未断,荡开尺半,那人手握不住,剑柄脱手滑开,剑叶受震失去控 制,一弹一震,整个剑竟然悬空倒转,在那人手臂上划出一条血痕,痛得那青年人 握住血口直哼。 百青棠伸手奇准地抓住剑柄,低头一瞧,剑是好剑,伤肉不沾血,微微一笑, 反手插进龙湛剑新配的鞘内,勉强可以扣上,看来比龙湛长了两寸。 那边执刀围攻的两青年听见哼声,急忙撇下对手冲到,其中一人扬刀喝道: 「你是何人?竟敢管我们的事!」 朱玉芳叫道:「棠哥,你千万别动手。」 百青棠微微一笑,道:「对啦!你们听见了,我不想动手,你们别来找我,要 打找她打吧。」 两名执刀青年回头一看,两个老者被圈在剑幕内,逐渐落到下风,不由吃惊, 顾不得再喝问,返身冲上前去。 百青棠也不管正在包扎手臂伤口的青年人,缓步走向双棍杵地,正在喘气的年 青劲装汉子,看样子这汉子经过激烈打斗已然十分疲累,只是急喘拭汗,见到他来, 也没有馀力开口说话。 百青棠走到双棍的距离外便停步,仔细打量这年青汉子,相貌端正粗犷,满脸 胡渣子,两手的短棍长有四尺不到,两头箍以三寸银套,原来是风磨铜制的铜棍, 外表看来并不坏。 他在打量,对方也在看,终究没有他那一份修养,喘息几口,忍不住开口道: 「格老子,看我怎的?好看麽?」,一口川腔,嗓音颇大。 百青棠微微一笑,原来刚才听见的叫骂声是出自这年青汉子口中,而不是围攻 者,这种川地口语听起来真是刺耳,他不想起冲突,转头去看朱玉芳,那边四人对 她一人,打起来拉成了平手,看样子一时之间还无法收场。 年青汉子见他没有回答,倒是感到莫测高深起来,人家是来解围的,自觉说得 太冲,於是放缓语气道:「那批济南绸帮的龟儿子太过份了,欺侮外乡人,格老子 的,不过是问个路,他妈的围上来便动手,差一点就没命。」 那刚将手臂包扎妥当的青年人气得跳脚,怒叱道:「你他奶奶个熊样儿,也不 照泡尿瞧瞧自己的德性,哪有开口就骂人的问路法?自己不先检讨,他娘的怪到老 子的头上。」 年青汉子怔了怔,吼道:「格老子的什麽时候骂人了?娘的皮,你自己嘴里不 也掺料?龟儿子才该检讨,老子家乡就是这样说话,你管得著?」 青年人也愣了,有些啼笑皆非地嘟嚷:「还说没骂人?一开口就是一大串。」 百青棠听了好笑,这种家乡俚语确实听起来十分粗口,难怪引起误会,看起来 这年青人也是没走过江湖的嫩鸽子,才会造成口角。 两老者奋力跃出剑圈,齐喝:「住手!」,朱玉芳收剑笑道:「怎麽不打了?」 老者似乎听见青年人的争执,明白起因,抱拳道:「既是误会,还打什麽?不 过你们插手此事,总要留下名号,绿水总有相逢时,他日再见也好称呼。」 朱玉芳撇嘴道:「我叫朱玉芳,出手的是我,与我棠哥无关,要找就找我吧!」 她想到什麽,又道:「听好了,我可不是什麽『流金女侠』,别搞错人。」 两老者正因她姓朱而脸上变色,闻言神情一缓,再一抱拳,也不癈话,招回三 青年,又朝百青棠看了一眼,才疾步离去。 朱玉芳「嗤嗤」一笑道:「糟了,棠哥你要小心,他们连你也一块算上啦!」 百青棠叹了一口气,摇头不答,年青汉子上前抱拳道:「兀那姑娘!龟儿子被 你打跑了,多谢。」 朱玉芳皱眉道:「你这人家乡口音太重,以後可要改一改,不然还有得架好打。」 年青汉子讪讪一笑,不以为意地道:「格老子头一回出四川,一下子改不过来, 不管了,反正也打了几回,娘的,慢慢会改,咳,我叫『双铜棍』锺逵,你这位堂 哥叫啥?」 百青棠拱手道:「在下百青棠。」 年青汉子搔搔头,不明白怎的这堂兄妹一个姓百,一个姓朱,但也不多问,抱 抱拳,转身离去。 朱玉芳蓦然笑得弯腰,连眼泪都流出来,百青棠问道:「芳妹,什麽事那麽好 笑?」 「没有什麽。」朱玉芳拭著泪,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拉著百青棠走出巷口,道: 「走吧!待在那里不太好,当心那批家伙带人回返,那就有得打了。」 闹了一场,两人的心情各有不同,相同的是都不想再惹麻烦了,朱玉芳想起来 还会忍不住失笑。 还未走出巷口,百青棠恍然止步,道:「慢著,芳妹,你想提著一柄剑在外面 晃麽?快去买一块布来将这一柄剑包好,明日一早去配剑鞘,这柄剑虽然比不上 『龙湛』锋利,也是一柄宝剑,交你暂时使用正好。」,说著将剑抽出鞘,递了过 去。 朱玉芳大喜,接过仔细瞧看,点头道:「我就去,你在这里等我。」,将两剑 交过,匆匆闪出巷外。 百青棠将「龙湛」剑还鞘,低头细看手中剑,心里产生怀疑,怎的一个绸帮中 人会用恁般好剑?这剑只比东方燕那一柄「莹红」剑稍差一筹,略等级也属上等, 像济南绸帮那种乡城龙蛇的小角色怎会拥有如此利器?如果说是两老者还勉强合理, 但是此剑却在一名青年人手中,而这青年人看样子身分并不高,至少没有比另两名 青年人高。 扣指在剑叶上一弹,「叮」地龙吟声起,音如罄剑叶未断,这剑打造得韧性十 足,以前他曾以一成内力弹断「举子」剑,现今同样的一成力,足可比拟往日的二 成劲,剑却依然无损。0 「好剑!」百青棠赞赏。 「当然是好剑。」身後传来冷冰冰的言语。 百青棠回头望去,巷子那端出口站了一名三旬高朓男子,正缓步走来。 高朓男子眼神冷峻,人隔得尚远,已潮涌凛冽杀气扑面而至,背上的刀自动跳 出寸许,刀柄钢环扎的尺长红绸巾飘飘舞动,煞气盈溢。 「就是你伤人夺剑?」高朓男子声音如冰渣撒在银盘,清脆而短促。 百青棠不自觉地手中剑叶微微轻颤,极自然地消去了身前的杀气,皱眉道: 「阁下是谁?」 高朓男子将目光落在剑上,点头道:「不必问,只要剑在你手上就没错,小心 了,我出手很快的。」 百青棠只觉得莫名其妙,隐隐心头惊跳,不由自主地转正身躯,就这麽三十度 角的转侧,高朓男子眉头一挑,气机大受威胁,刚培养出的气势略减,刀突然出鞘, 一抹金芒如月钩眉弯,平削而来,其式简单,其快似电,瞬眼即至。 手中剑「嗡」然震跳,幻出千百碎片猝闪,「叮」、「叮」连响,刀与剑急疾 地接触,没有星火,只有一股烟硝味淡淡飘散在空气中,月钩眉弯稍受阻滞,刀身 翻侧,立由横削为直立,改线为点,刀尖直契而入,刹那间突入碎片中。 百青棠吸了一口气,烟硝味刺激著感官,千百碎片化为虚无,不退反进,对方 刀由线为点,他的剑由点成横,「卷浪射江」横胸推出,由一而二、由二而四, 「削」、「削」声剑影排起如浪潮卷涌,剑鸣如龙吟,排叠而起层层剑级在身前自 下向上,刀锋如点空虚,又有一层力量推著向外弹开,迫得高朓男子不得不收刀横 移一步,以避锋镝。 「好剑法!」高朓男子清瘦的脸刻划出惊讶的线条,左手托住右肘,红绸巾猎 猎有声,刀光如流星数道,斜弧疾下。 百青棠没有收势,原式不变,顺著力道略偏两寸,上身微倾,脚上浮地寸许掠 出丈远,招式倒转,脚尖点地腾空,刀光便自脚下抹过,人在空中倒悬,两脚虚踏, 一手横拍,将势子稳住,「唰」地出剑攻向高朓男子头、肩「当阳」、「百会」、 「肩井」、「承灵」诸穴,剑气嘶然生啸。 高朓男子吃惊地矮身曲腿,如蛇盘虎踞,金刀疾收上举,洒出刀扇如轮,封住 上方,「叮」、「叮」数声,险而险地挡下,立即旋出五步,长身而起,轮扇般刀 光收成一束,身随刀走,疾往下落的对手扑去,百青棠脚还未及地,刀光已至,一 口真气将浊,新力未生,无暇细想,顿将吐气开声,提起的真元一沈,下落加快, 手中剑「涳」然刺出两道臂粗莹芒,青森森冷流旋荡生风,一道气机受到推动,人 反向退出三尺,恰恰落在刀光之外,眼看著刀自胸前扫过,夷然毫无伤损。 这一连串动手过招都只在眨眼间便完成往来变化,快得连思想都来不及反应, 一切都是自然而为,出招换式,来去无迹。 「你果然是个高手。」高朓男子刀矗左肩,冷冷地看著寻丈外的敌手,平静地 收刀入鞘,回头走去。 百青棠踏前一步道:「尊驾前来,只为了看我身手?还是为剑而来?」 高朓男子停步回头,点头道:「论剑法,老五败在你手确实无愧,似你这等身 手不应默默无闻,我却不知道你是谁,接得下我四招,杀气全无,你不是个好斗的 人,其过当在老五身上,哼,这柄剑放在你身上,由他自己来取,他现在没有资格 拿,等到有资格时,他自会找你。」,说完迳自离去。 百青棠看著这奇怪男子背影,不禁叹了一口气,自知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敌 手,只能苦笑摇头。 「咦?那人是谁?」朱玉芳拿著一卷黄缎子赶到,只来得及看见高朓男子转出 巷口。 百青棠苦笑道:「没什麽?」,将剑交给她包卷好。 朱玉芳眼珠一霎,就猜出道:「是不是刚才那批人……」 点了点头,百青棠将适才的经过说了一遍,叹气道:「一个绸帮里有这等高手, 实在可疑,但是我们目前也没有时间去查探,这过节算是立下了,将来免不了有一 场麻烦。」 朱玉芳沉思稍顷,凝重道:「听你描述,这人像是伍大哥的小师叔『金刀客』 徐离元,怎麽会在此出现呢?」 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两人出了巷子,绕过市集回店休息。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餐,百青棠将「龙湛」剑交给朱玉芳保管,独自带著黄锻 布卷上街,在城外找了一间兵器店配了剑鞘,正要回城内时,忽闻有人叫唤,抬眼 看去,眼前一亮,居然是东方燕!看她惊喜地走来,心头登时「噗噗」直跳。 「太好了,我当是认错了。」东方燕笑靥盈盈地走到面前,一双秋水明瞳略微 掠过配了新鞘的剑柄,道:「百兄换了剑麽?这不像是原来那一柄『紫玄』剑。」 百青棠勉强压抑下鹿跳的心情,拱手道:「姑娘也来泰山了!这剑确实不是 『紫玄』,我的剑被一位叫李玉风的人交换去了。」 东方燕眉稍一扬,道:「几日未见,百兄怎的又生份起来?」 百青棠尴尬地笑了笑,不好实说,只得改口道:「是,我叫妹子便是。」 东方燕微微一笑,眼睛在剑上一溜道:「这一柄就是换来的麽?」 百青棠摇头道:「不是,这是昨日一场误会交手时落到我手中的剑,我看这剑 不错,便来配上新鞘。」 他心里实在有些不太愿意谈这些,只说到此便改口道:「听说崤山二煞约斗令 尊,并且请来『血衣僧』念杀和尚师徒四人,我正在担心妹子与令尊是否应付得下, 好像那位在擂台与你交手的严三也来了?」 东方燕甜甜一笑,点头:「百兄对我父女关怀,小妹十分感激,家父已经知道 此事,念杀和尚虽然凶猛,我父女还有办法对付,不过……若是百兄能帮忙插上一 手,自然更好。」 「这个当然。」百青棠点头道:「在下赶来正是为了此事,不过我不愿露面, 到时我会幪面相助。」 东方燕「嗤」地掩嘴一笑,江湖上对幪面行迳视为鬼祟,除了夜行隐秘不得不 为,哪里有人如此直言不讳?显露出江湖经验不足,本性诚朴的一面,不由瞟了一 眼,微笑道:「百兄的功夫比我还高明,幪不幪面都行,根本不必怕念杀和尚认出, 那家伙本性凶残,此次出来便是要为前一回打擂之事找回颜面,少不得还是有一场 打斗,当日参予者都躲不过。」 微微侧身,东方燕注目道:「家父就在附近,百兄是否愿意随我一见?」,说 著脸上微微一红。 百青棠没有注意,欣然道:「那是最好不过,在下近日已寻得半斤『百年龙涎』, 海心草也正在寻找有望,只缺男女血泪尚不知何处可寻。」 东方燕点了点头,道声:「请!」,转身徐行。 百青棠加快两步与之并行,道:「在下此去,不知是否冒昧?令尊现今想必正 在练功?」 东方燕摇头道:「家父练的是子、午功,不做早课,因不愿出门惹人注意,现 在房中坐息未出,你的事我早已禀明,家父正想见你。」 百青棠陡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我此去崂山,曾经见到令师叔祖『丹散君』, 这龙涎香便是由他所赠。」 东方燕眉稍一挑,正色道:「百兄,以後请勿在我父女面前提起此人,尤其是 别让家父知道,免得炼药之事告吹,我祖父之死与这人有关连,家父早就不认其为 师叔,双方已决裂。」 百青棠讶道:「竟有此事?」 东方燕微喟道:「那『丹散君』人并不坏,但甚自私,那日崤山四煞找上山庄, 若不是『丹散君』趁机偷入丹室将各种灵丹和炼丹材料窃去,我祖父的伤势尚有救 治机会,後来查出『解毒金丹』消息外泄,那四煞会来索讨,也是他酒後说出去的。」 百青棠啊道:「原来如此,但令尊为何不找他讨公道?」 东方燕摇头叹道:「他虽不仁,总不是下手之人,加上师门辈份,我们纵然不 齿痛恨,也不能因此杀他,只能将之逐出山庄,断绝来往。」 说著,两人已走到一处客栈,东方燕道:「家父便在後面独院,百兄随我来。」 百青棠在门外整衣肃容随入,穿堂过廊,来到一处院落,尚未院门,里面已传 来轻咳:「燕儿,你带了谁来?」 东方燕道:「爹,是我跟您说过的百公子。」 「哦?」笑声传来:「快请进,呵呵,你动作还真快。」 东方燕脸上微红,浅笑著低头带领百青棠进入院门。 独院不大,但因客栈在城外,建得颇清幽雅致,还有原始神木数株,枝叶广茂, 更有奇花异卉点缀其间,东方燕含羞前行,穿过小径,来到独院中央的小厅前,厅 内正有一宿儒打扮、面带微笑的五旬男子向外望来,旁边还立著一个俏婢女,正是 那位如烟姑娘。 百青棠无须再经东方燕介绍,待接近至厅门不远,立即加快几步,赶与东方燕 并齐,拱揖朗声道:「晚辈百青棠,见过东方前辈。」 这五旬男子便是东方仇,闻言呵呵轻笑,起身遥遥抬手作势道:「贤侄太过客 气,快快请起,如烟,奉茶待客。」 百青棠恭敬一揖到地,才直腰进入厅内。 东方仇摆手道:「坐!坐,贤侄来得巧,愚叔高兴极了,坐下来好说话。」 他一声声「贤侄」叫得亲切自然,引得东方燕抿嘴一笑,转身便坐在东方仇椅 旁矮座上,抬头道:「爹,我在『泰安兵甲阁』外巧遇百兄,他是来助阵的。」 东方仇轻哦道:「原来贤侄是专为愚叔父女而来,很好,贤侄既是有心人,愚 叔也就不客气,这一份心意记在心里便是。」,言毕,两眼神光炯炯注定百青棠面 容,似乎要看透其想法。 百青棠在椅上略微欠身道:「言重了,前辈功力剑术高强,晚辈怎能比论?不 过是尽些绵薄心力。」 东方燕含笑插嘴道:「可不是呢!爹,百兄的剑法很高啊!前天碰上『矮土地』 常篙那小老儿,听他说百兄曾经与李玉风那怪青年交手还没有分出高下,爹,你曾 经说过李玉风的剑法极高明,百兄自然也不差罗?」 东方仇眉稍一扬,点了点头,捊著五柳短胡道:「李玉风一生痴剑,雅号『剑 生』,他的出身爹是知道,除去内力心法之外,那一身精绝剑艺全由其自学自创而 成,堪称奇材,剑生、剑生,为剑而生,由此称号便可窥知一、二,能与其平分秋 色,那剑艺之精湛不问可知了,百贤侄高明至此,那真是教人惊喜,但不知师承何 人?身属何派?」 百青棠拱手道:「前辈过奖,晚辈内功心法出自家传,剑法由义兄陶岗赠予, 不属派门。」 此时如烟端来香茶,一一放好,退後低声道:「老爷、小姐用茶,百公子请用 茶。」,屈身一礼,便又退下,离去时眼睛瞟了眼百青棠,微露笑意,令他怔了怔。 东方仇面色微和,饮了口茶,接著道:「那就好,既然不在派门,必是秘门绝 学,愚叔不必追问究竟,贤侄此来令愚叔增添了几分胜算,那念杀和尚之事想必贤 侄已然知悉?呵呵,愚叔一生做事不假外求,好在贤侄关系不比普通,倒也无须矫 情推却,明日一战,有劳贤侄为我分忧了。」 百青棠欠身道:「晚辈自当尽力。」 江湖人一言即决,无须再说,东方燕招呼道:「百兄喝茶呀!别客气。」 百青棠微微一笑,端起茶盅来喝了几口,道:「我不会客气,这不是在喝了麽?」 东方仇欣悦地一笑,低头爱怜地抚了抚东方燕的香肩,微喟道:「约斗在即, 我心喜悲交集,紧张亦有之,倘若明日大仇得报,便是完结这数十年的苦难日子, 愚叔一生为家仇冷落家庭,经年游荡在外找寻敌迹、悟练剑法,燕儿因此跟著我吃 苦受累,教我这个做爹的十分过意不去,燕儿,苦了你……」 东方燕嘟嘴道:「爹说的什麽话来?燕儿不苦,苦的是爹您啊!」 东方仇慈和微笑,喟声道:「自从杀了四煞中的两个之後,稍减我仇恨怨念, 近日我已不如从前那般严厉冷肃,往日杀意盈胸,閒静时回忆过往,方知忽略了你, 唉,我父女俩都失去了一段美好岁月,你别怪爹。」 东方燕摇头道:「我不怪您,爹很好,我没吃多少苦。」 百青棠目睹她父女情深,心里颇有感慨,想到自己久卧病榻的老父,不禁暗自 感伤,只是不好当著人家面前落泪,强自压抑不露於神色,这种情景令他羡慕极了, 但只片刻便觉得待不下去,只好起身道:「天色近午,晚辈还有同伴在城内等著, 且听说前辈练子、午功,这就不打扰,明日在泰山顶相见。」 东方仇点头道:「也好,呵呵,燕儿连我练子、午功也说?好在是告诉百贤侄, 你这丫头,替爹送客吧!还有什麽没说的,乾脆说个够去。」 东方燕脸上红热,跺跺脚没有开口,低头转身朝外便走。 百青棠向东方仇拱揖告辞,出了厅外,东方燕便站在院门前等,於是快赶两步, 又是并肩而行。 一路无语,直走到客栈外,东方燕才止步,抬头看了一眼周遭,复将视线投注 在百青棠的脸上,似乎想说些什麽,欲言又止,最後转望他腰间那一柄新鞘,微笑 道:「你也是爱剑之人,有了一把剑,你就马上去配鞘挂上,将来你想配上几个呢?」 百青棠怔愣了一下子,东方燕的话语虽然单纯,却教他著实心头颤战不已: 「我爱剑麽?这剑来的突然,纯属巧合,收下它并无干隔,能说我爱麽?我一生本 来不打算习武的,近来一而再、再而三的练习剑法,惹来多少事情?现在我又不请 自来替人助手,我怎麽了?剑是目前我需要的,竟让我有离不开它之趋势,我真爱 它?」 他脑中突然想到了朱玉芳,心里又自问:「我与芳妹在一起,快乐也有,至少 没有不快,但能说是爱吗?她是我结义兄弟,突然成了女子,我是为义,还是真为 情与她为伴?」 转而看向东方燕,他顿时脑子里千回百转,眼前的女郎与脑海中的影子交叠在 一起,像跑马灯旋绕不停,一时神情落寞,茫然无措,感情事对从未经历的他来说, 如同一个天文数字的方程式,复杂难解,越想解越解不开。 东方燕问话没有得到回答,抬头看见百青棠的模样,也是一愕,唤了两声不察, 只得伸手轻推,哪知居然将发呆的百青棠推得踉跄歪出数步,险些儿跌倒,不由吃 惊地伸手去拉,才将百青棠的势子稳住。 「百兄,你怎麽了?」东方燕惊魂甫定,关切地问。 百青棠摇了摇头,心中恍恍忽忽地摆手甩开她的轻握,无神地拱手作别,向著 城门方向行去。 「小姐,百公子他……?」如烟不知道何时站在店门口。 东方燕怔怔地看著百青棠的背影消失在城门方向,抬起被甩开的手,摊开手掌, 那里一片水亮,究竟是她吓出来的汗,还是他的呢?拳握时仍可感受到两手紧握时 的触感,不由轻叹,回头道:「我刚才说错了什麽话,你可曾听见?」 如烟摇头道:「如烟不敢靠得太近,刚才远远看见百公子歪倒,才奔上前的。」 东方燕微微有些怅惘,紧握著手心里的汗水,低头走入客栈内,如烟跟随在後, 迅速消逝无踪。 泰安城内,百青棠随著人潮整整逛了一圈,看看天色不早了,才下意识地向著 住宿的客栈走去,回到自己住的独院时,天已在午末时分,远远见朱玉芳笑吟吟地 迎上,右手拿著一根半开的荷花,大约是閒极无聊赏玩时摘下的,红花绿茎,配上 她一身鹅黄衣裙,别具风情。 「棠哥,我等你好久了,呀!剑鞘配好了?」朱玉芳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向里走。 被她挽住,百青棠心头迷惘略减,打起精神道:「芳妹,我回来晚了,喏,这 是给你配的剑鞘。」 朱玉芳含笑接过剑鞘,珍惜地抚摸著,这一柄剑虽说不如她原来那「火精神剑」, 惦了惦,还真趁手,遂道了谢,顺势挂在左腰上。 城里空间不大,独院只有一明两暗的房间,明堂充作小厅,设有梨木桌椅,桌 面上摆了酒菜,香味浓郁,想是已放凉後又刚刚热过了。 「芳妹,对不起,你饿了吧?」百青棠在桌旁坐下道:「我遇上东方仇父女了, 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我等你回来。」朱玉芳道:「棠哥,你吃了没有?这酒菜都凉了,我去叫伙 计换过的。」 百青棠微微笑道:「凉了也好,热食也没有关系,七月天,冷热食并没有关系, 都很合口胃。」 他说著又是一怔,心头想道:「凉了好,热了好,哪一样都好吗?」 朱玉芳见他发呆,也不打岔叫唤,便两手托腮,趴撑在桌面瞧他发愣的模样, 似乎也看出神了。 好一会儿,百青棠神志凝聚,注意到朱玉芳的怪模怪样,给逗得一笑道:「你 这是干啥?不吃不喝,光看我的脸,好看麽?」 朱玉芳咬著唇儿轻笑,偏歪著头道:「好看,一直都看不腻。」,皱皱鼻子, 还做了一个鬼脸儿。 百青棠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瞧你的顽皮样儿,你要看就看吧,总有看腻的 时候。」,这一笑,把他心头的诸事都抛开了,大有轻松畅快之感。 朱玉芳眼睛往旁移,不想理睬他这一句话,隔没有多久,就又移了回来,还是 盯著他瞧。 百青棠被看得略微有些不自在,故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酱牛肉,伸至她嘴边道: 「快吃吧!你闻味道就能饱呀?」 「好香!」朱玉芳张大了小口,一下将酱牛肉咬下,酱牛肉比她的嘴还大,顿 时塞得满满地,话也说不清楚,俏皮淘气姿态表露无遗。 笑了笑,百青棠悄悄吁了一口气,为何吁气,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也夹了 一筷子肉往嘴里送,有了开端,接下来吃得便自然得多,两人都饿了,各自吃到店 伙计来收拾,方才停止。 朱玉芳亲自去烧了茶水来沏上,道:「见到了东方仇,我们今晚还要上山?」 百青棠点头道:「要!东方前辈是被约斗人,碍於身份不能提早到场,避免被 人说他弄鬼,我们要早点去替他看看现场有没有问题。」 朱玉芳想了想,笑道:「好,那麽今晚我就将『流金甲』全付配上,这一回准 备打场大的。」 ※ 第十六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