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反复 她要离开他。 她决定了。 她一定要离开他。 她发誓! 只有决绝。 绝不后悔! 因为她不能再忍受。 她不能再忍受丈夫的愚钝如牛。 她不能再容忍丈夫的蠢笨如猪。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早一点看出来。 她只恨自己当年为何会昏头嫁给他! 可是她从前敬他、服他。 因为曾有那么多人崇他、慕他。 可他一点也不怜她、惜她。 她也只有越来越恼他、怨他、厌他,甚至恨他! 他到底凭什么要这么对她? 他也不想想她是什么人? 她爹是“中原第一剑”。 她娘是“江南第一花”。 江湖上还有谁家小姐的身世比得上她? 而她自己更是江湖一等一的大美人。 别说江湖、就是全天下也没几个女子敢说姿色胜得过她。 江湖流传的“嫣然一笑百媚生,满园春花失颜色”赞的就是她。 难道他不知道? 那年她还只十六。 十六就已艳名传天下。 就已有无数世家子弟、剑客大侠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他又是什么人? 不过是她姨丈从狼口捡回来的一个弃婴。 她姨丈“开门见山”叶好龙好歹也是“开山派”一派掌门,若非因久无子嗣又 怎会收养他? 他不过她姨丈的一个养子、一个徒弟就可以这么横了? 若不是姨丈后来晚年得子、生了表哥叶风箫,他还了得了? 可她当年居然会神经错乱嫁了给他! 若不是爹爹大宴宾客为她庆十七岁生日那天上,他随姨丈同来相贺,引得本是 在个个在赞她花容月貌、冰肌玉骨的宾客反转过来侧目瞧他,鬼才会多看他一眼。 那时人人都叫他什么“郑少侠”。长得跟乡巴佬似的,居然也叫什么少侠,比 表哥风流倜傥的模样差远了,可他的风头却在人前快盖过了姨丈。要不是姨丈私下 说“开山派”本无名小派、全仗他这个义子那几年在外打天下才变得名头渐响,鬼 才会答理他。 可他那天居然也从头到尾没看她一眼,好象他更看不上她。 她嗔了。她气了。她恼了。 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他以为自己是什么? 他居然敢不理她! 她索性先去找他。 可他却躲着她。 躲不过去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乱敷衍、问两句答一句的所问非答。 他说话时居然还不屑去看她,竟转身背对着她。 她忿了。她怒了。她火了。 他凭什么这么看不起她? 别人求她陪说一两句话都不可得,她现今却反过来要求他? 他终于抗不住了。 他脸红。他气喘。他心虚。 他嗫嚅了半天才说不愿跟她说话竟然是因为——因为跟她在一起会让他自惭形 秽、而不是自高自大。 她呆了半晌,才卟哧一笑有些喜欢上了他。 她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话。 或许逢迎巴结的甜言蜜语听得多了,最有趣的话莫过于这种傻话。 他见她没生气又壮着胆子说:他其实已私下偷偷看了她无数遍只不过她没发觉 罢了,但又不敢偷看太多,生怕眼光冒犯了她、看脏了她、亵渎了她。 她又怔了半晌,直乐得梦里也会笑出声来。 她觉他可爱。 可惜可爱不是爱。 她可不会爱上木头。 再坚实耐用的木头也只是木头。 她不再理他。 她不再希罕。 她以为自己不会再看见他、爱上他、更不会嫁给他。 可若不是她十八岁上爹妈忽为贼人围攻所害、没人疼没人亲的又怎会投在姨丈 门下求托庇护、终于嫁了给他? 那时她孤苦伶仃。 她无依无靠。 她虽有一个武功高强的爹爹却从来没认真跟着学过一天武。 可爹爹妈妈就忽然这么死了。 她慌了。 她害怕她这个千金小姐就此沦落。 所以她投靠到了姨丈的开山派。 叶好龙收留了她,对她百般呵护,就当是自己的女儿。 作不了亲生女儿,作儿媳总是可以的。 她明白姨丈的意思。 她没有拒绝。 表哥叶风箫如此仪表风流、英俊潇洒。 江湖人人称他作“玉箫公子”。 如果她要嫁人,除了嫁表哥,还有谁能是她更好的归宿? 可是开山派上上下下似乎并不怎么把她这个表哥少掌门放在心上。 她好奇怪。 她为表哥抱不平。 直到她看到所有的师兄弟姐妹看着大师兄的眼神她才懂了。 开山派名为叶氏天下,实则全是大师兄打下的天下。 这个大师兄就是他。 当年在她家偷偷看她却不敢找她说句话的那个呆呆傻傻的“郑少侠”。 土里叭叽的他居然能有这个能耐? 她几乎不信,几欲不屑。 可她立即发现寄人篱下。 不是她寄姨丈的篱下,而是全开山派在寄这个大师兄的篱下。 因为这个发现她开始不自在。 更不自在的是她发现他还在偷偷地看她。 她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是讨厌还是偷悦。 她时时对自己说:她迟早是表哥的人,不要胡思乱想。 可她发现越来越多的师兄弟姐妹看她的眼光开始不一样。 有的偷笑、有的羡慕、还有的居然嫉妒。 她发现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了开山派里最最了不起的大师兄在偷偷爱她。 她又开始情不禁有些得意。 她忽然发现只有跟他站在一起才能重又感到当日在爹爹身边的荣宠。 她开始敬慕他、靠近他。 她发现越来越离不开他。 这是不是爱? 不是,绝对不是。 她咬着牙对自己说:她只是敬重他、崇拜他。 她喜欢的只是表哥。 真的只是喜欢表哥? 她无语。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乱了。 只是她确喜欢时时仰仗他。 可他一想起姨丈跟表哥,就赶紧收起胡思乱想。 姨丈一天突然病倒了,很重,像要熬不过去。 姨丈忽然把她召在床前问她:“你是喜欢表哥,还是大师兄?” 她听了吃了一惊,红晕满脸,六神无主,不知姨丈有何用意。 姨丈叹了口气道:“不管你喜欢谁,我想把你许配给你大师兄,还愿你莫要介 意推托的好。” 她听了一怔,也不知是介意还是不介意,她只觉不解:姨丈不是想她嫁给表哥 的么?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 姨丈让她嫁给大师兄,是想大师兄从此能死心塌地的辅佐表哥继任开山派掌门。 她有些羞愤。 因为这个发现越想越不忿。 她竟被姨丈用做了收买人心的棋子。 一切都因为姨丈这个义子大师兄太能干,开山派不能没有了他。 姨丈生怕他这个义子会因为她而与表哥叶风箫暗生瑕隙。 若是他们内耗起来,最先遭殃的是开山派。 家和万事兴。 开山派好不容易在武林中立稳脚跟,叶好龙只想这个时候千万别乱。 她委委屈屈去问表哥的意思。 表哥长叹。 表哥无语。 她不甘。 他们当她是什么? 她堂堂一位……就、就、就这样被人当绣球一样抛来抛去? 可她有什么法子?这里轮不着“中原第一剑”的女儿说话。 她索性愤愤然去找他! 她要说——绝、绝、绝不会嫁给他……真要这么说? 她想了想:就算她要嫁给他,也不能这么嫁,他如果想娶她,他就得先为她爹 爹妈妈报了仇。 他听完二话不说就走了。 三个月后。 他流着一身血回来。 带回了十九个人头。 杀她爹爹妈妈的十九个人。 他替她报了仇。 她来不及为报仇开心,却险些被人头骇得晕倒。 幸好他还带回了一枝花。 她最爱的水洋花。 他说他想象她爹爹对她妈妈那样插在她的头上。 她怔怔看了他很久。 她先是哭了。 后是笑了。 她倒在他怀里。 开山派上下掌声一片。 她却没有听见,只觉他的胸膛壮得像一头牛。 他的怀抱就算不能给她甜蜜,至少能给她安全,她想。 她终于嫁了给他。 新婚之夜。 她忐忑不已。 她娇羞不安。 她忽然好想听听表哥的甜言蜜语。 她想他最好能跟表哥一样先跟她花前月下。 然后酒后哝哝私语。 再……再慢慢喘不过气来…… 没想到他把交杯酒仰头一饮、杯子一甩,也不吹熄蜡烛一上来就扒光了她…… 天!他怎么可以这么粗鲁……她羞愤难抑,可是又不能拒绝……怪不得他叫郑 重,他可真重……她渐渐迷乱。 她觉得好累。 从此累。 新婚的那三个月她无刻不累。 他就像一头蛮牛。 他时时刻刻地要她。 他可真无礼得让她讨厌。 如果是表哥,一定会对她温柔无限,她想。 可情不禁心里又觉得有些怯怯地羞喜。 但三个月后她突然不累了。 从此不累比累更要她的命。 因为他开始累。 他不能只有她。 他还要为开山派奔波劳碌。 他还要为开山派卖命打天下。 他没有时间再顾得上她。 这就是他娶她的代价。 他不能对不起师父的养育之恩。 他要对得起的兄弟叶风箫的忍痛割爱。 他是个重义的人。 他可以把命豁出去来报答对他好的人。 他马不停蹄地奋斗打拼。 开山派终于在他手上被江湖推选为武林十六大派之一。 这一年她的姨丈含笑而逝。 她的表哥叶风箫继任开山派掌门。 八成弟子都为她的丈夫郑重抱不平。 开山派掌门应该是她的他的。 开山派能有今时今日全靠她的他。 是她的丈夫郑重的。 她第一次因他倍感光荣。 可也是他第一次让她真正感到他傻。 因为他竟力排众议、誓死护卫叶风箫继任开山派掌门。 她吃惊,她不解。 当初与姨丈的心下之约到今日还有什么好守的,既然他比表哥有本事就自己当 掌门啊!开山派本是他打出来的天下,为什么要让外人坐享其成? 她若嫁给表哥当然不会这么想。 可现在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 现在已不一样。 她要他当掌门。 她才能当掌门夫人。 可是他竟然驳斥了她,那么凶的驳斥她。 她哭了。 她不明白自己哪错了,她只是想他好,大家一起好。 他却任她哭。 她哭累了也就只能算了。 他不当掌门,地位只有比掌门更高,人人敬的是他不是掌门。 她也只能这么想。 可她却发现他越来越傻。 她因为自己这个发现感到怵目惊心、后悔不迭。 他居然还会傻得为朋友两肋插刀。 那次他的朋友胡飞不知为什么杀了马蜂寨二寨主风卧梅,得罪了马蜂寨,那大 寨主马峰沃竟带了全寨一千多人马来找他朋友报仇。可是这时那胡飞躲了起来,他 却大发傻劲地跑出来要替他的朋友出头。那马峰沃想必也是个傻子,有那么多人马 不一拥而上,却要冲着他的名头单打独斗。凭那寨主的功夫哪是他的对手,在他手 下根本走不过十招。好在那寨主并不恼羞成怒派人围攻,正要灰心丧气地走人,可 他这时却居然自刺八刀要代胡飞请罪、求那寨主务必揭过他们与他朋友的过节。天 啊,世上哪有这样傻得为了朋友可以不要自己性命还自残身体的人!那寨主居然也 长叹一声赞了声“好汉子”、要跟他化敌为友,可她就没看出他哪好来。真是一群 傻子,尤其是他,搞得她那几天日日为他提心掉胆,事后给他包扎伤口还弄得她一 身是血、又臭又脏。 她气得三个月没跟他讲话。 可更让她气得要命的是他居然笨得要把全家仅有的八千两银子捐了出去。 他说外面黄河闹水灾,近有八十万的灾民等着救济,全武林都在搞募捐筹款, 南宫世家已带头捐了一百万,他们开山派现身为武林十六大派怎么也不能落于人后。 她听得呆了,世上竟会有这么笨的人!她惊、她气、她哭、她嘶,赈灾本是官 府的事跟武林有什么干系,人家南宫世家是武林第一首富,他们能跟人家比么,要 捐让掌门捐去,为什么要让他们捐,就算要捐又哪有捐这么多的,她还要不要活了? 她一边痛斥他这个笨蛋没良心、一边死死守着那八千两银子,最后僵持不下,他只 得无奈乘她睡着偷偷拿走了四千两。 后来听说那次武林总共捐银一百万零四千两通统给官府以匪银的名义没收了去, 瞧他一旁拳头捏捏得节节作响恨得要宰了那些狗官的模样,她恨恨盯着他都气得不 知该骂他什么好。 可最让人寒心的是那次武林十六大派听说魔教教主失踪、要乘机联手挑了魔教, 他也要去。他一个人去,不带一个弟子,他就喜欢这样逞英雄。可那十五派的人马 半路上就逃了回来,说是魔教教主又复出了。可他却没回来,他竟蠢得还要一个人 独往直前,吓得她天天在家求神拜佛睡不好觉……好在他最后还是带着一身伤回来 了,他一回来就像条死狗倒在地上,她足足服侍他养了半年伤。后来才听他伤好说 起那次围剿魔教,他跟那个魔教教主一共比武斗了三十八场,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 拼有一万多招,不是那魔教教主打不过他,而是佩服他是唯一没吓得逃跑的好汉, 不愿就此杀了他。可他却无论如何不服输,硬是要缠斗到底,结果打得那魔教教主 手都软了。最后两人都没了力气瘫在地上,相视一笑泯恩仇。那魔教教主连连称他 硬气,没让教众为难他放了他回来。嘿嘿,硬气,她看根本是傻气呆气蠢气。他光 顾着自己逞英雄,是不是想他死了让她做寡妇?他有没想过他死了她怎么办?他现 在跟魔教教主打得意气相投,那些十五派的人瞧他没死都私下风言风语疑他与魔教 有什么勾结,他到底知不知道? 唉……越想越伤心,不管他在江湖上干那些傻事能出多大的名头,总之这个人 是没得救了。 亏都是他一个人吃。 然后她也得跟着吃。 这世上哪有这么愚钝如牛蠢笨如猪的人? 这世上哪有这么不怜娇妻不疼老婆的人? 偏偏世上唯一这么个男人就是她的男人。 她痛苦,怎么会这么命苦? 每次劝他总会讲一通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歪理。 后来只会召来他对她的痛斥说她妇人见识。 她的心灰了、凉了、死了。 她要的温柔款款没有了。 她要的荣华富贵没有了。 甚至连跟他同床共枕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只知所谓自己的事业。 可这事业又不是他的,他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为开山派打拼,可开山派却是表哥 的,他这么卖命只会让表哥的开山派声威越来越壮,他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除了 虚名。 可是他还有虚名。 可她呢?她什么都没有。 只有大家口上叫她嫂子叫得更亲了。 谁希罕这个! 她要的是他在家疼她、爱她,在外惦她、想她,做什么都要为了她! 可他只送给过她一朵水洋花。 她好痛苦。 无人诉。 越想越悲越想越恨越想越是委屈。 不行、不行、不行! 她绝不能这么下去。 再这么下去她会死的。 不死也会疯! 她现在才二十一,可看起来都已像三十一。 一个如花少女能有多少青春?十年还是二十年? 百年还如弹指一瞬间,何况一个女人的青春? 她不能再把青春虚掷在这个傻瓜笨驴身上。 他只会让她操心,却什么都不能给她。 女人是要人爱的,女人是要人疼的,他知不知道? 她决定了。 她一定要离开他。 趁着还没有孩子,她非走不可。 走,可离开他又能走到哪去? 除了开山派她哪都不知道,除了开山派的师兄弟姐妹她谁都不认识。 她流着泪想——她切着齿想——她……想……重……回……表哥身边去,她咬 着嘴唇颤抖着想。 这个念头刚如电闪而过,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这样想是否有些无耻,但随即便予 否定。 有什么无耻?她难道不该这么想么? 他这么对她,她还能跟他过一辈子么? 她要一个疼她的人,这又有什么错? 只有表哥还对她好。 表哥一直都念着她。 她知道的。 表哥虽已是一派掌门却对她没有一点架子。 表哥总是因这因那地找借口跑来见郑重,其实全是为了能偷偷看她几眼,她又 不是郑重那种傻子她怎么会不知道。 郑重近年在外忙着打天下,表哥来得更勤了。每次来还总会给她带些胭脂水粉、 手绢花布、糖果点心,甚至给她带只小鸡小鸭小兔的玩意供她玩耍、怕她闷着。 哼,要是郑重那个死没良心的能有表哥这么一星半点地记着她点,她都认命跟 他过一辈子了! 可每一想起这事,再一想着丈夫那傻不楞登的模样只会让她忍不住扑簌簌眼泪 往外流。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表哥一样体贴?为什么娶她的不是表哥? 可表哥并没舍得忘了她,虽然表哥一向风流,身边从不缺女人,自当上掌门起 更是天天身边有无数漂亮女人围着、缠着,可表哥心里好象还是只有她。 她因为这个发现她觉得好伤心,好感激,好后悔……甚至好动情。 可是她不敢…… 表哥也不敢…… 直到那次郑重回来她又劝之不果、反被他数落一通愤然出门觅友言欢而去,她 才真的伤心欲绝了。 她开始喝酒,第一次大口大口地喝酒,她醉了。 她的不甘寂寞、不胜憔悴偏偏让表哥看见。 表哥起初哄她、劝她,结果只让她更伤心,到后来只好变成陪着她一块喝。 两个人相对诉苦、借酒浇愁。 愁未浇灭,却浇旺了欲火。 她醉眼朦胧,只恨为什么表哥能那么风流倜傥,而她的丈夫却这么土气十足? 掌门的荣光让表哥的潇洒俊逸举手投足都是风度,丈夫名号的响亮却只能让她跟着 受苦。表哥的气质、神情、谈吐为什么哪一样都会比她的丈夫更让她迷乱心动?丈 夫怎么就不能像表哥一样懂得享受情趣、与她良宵共度? 表哥说不尽的相思别绪、斩不断的牵挂离愁,她听得好心醉、好心痛,比酒更 醉、比痛还痛,闻着花香、沐着月色,她仿佛忘却一切苦恼,眼前的似梦如幻让她 情不禁想起她心底深处想象无尽的那个花烛之夜。 蜜语甜言、花前月下、哝哝私语、酒醉香醺……该有的都有了,他什么都顺着 她,她也什么都是他的…… 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妥,可又舍不得拒绝这种感觉。 当表哥温柔地抚盖她,她只觉一阵阵销魂难言、一阵阵蚀骨难当,一切焦虑苦 痛登感全属虚妄、一切惶恐不安立抛九霄云外。 她不能拒绝这难言的幸福。 为了这幸福她要背叛丈夫。 那是背叛么? 她迷乱。 到底谁对不起谁? 她不愿去想。 她一会觉得惶恐一会觉得刺激。 她担心郑重,又不舍得表哥。 就此沉醉。 是沉醉还是沉沦?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此白天她是郑大嫂,晚上成了叶夫人。 两人如胶似漆。 她离不开表哥,表哥也离不开她。 郑重郑大侠的模样已让她一想起就觉得想要呕吐。 郑重已让她瞧得够了、忍得够了。 她要离开他,她要跟表哥在一起,跟“玉箫公子”叶风箫在一起,她要做掌门 夫人,她要得到她失去的,她要得到她不曾得到的。 她不想再跟表哥偷偷摸摸,她要表哥去向郑重摊牌。 表哥犹豫了。 他是喜欢她,他是爱她,从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喜欢上了她。世上还有哪个女 子能美得能像她这般“嫣然一笑百媚生,满园春花失颜色”?世上还有哪个女人能 像她一样给他如此的兴奋刺激与无尽欢娱?从他决定把她拱手相让给郑重起,世上 就没有人能比他共懂什么叫相思之苦、什么叫嫉妒欲狂!她是个尤物、是个奇珍、 是个异宝,可大师兄既不懂得珍惜她,又为什么不能让给他? 可是,可是她已不只是他的表妹,不是一朵可以在欢场上好一个抛一个的野花, 那是他的嫂子、开山派第一高手郑重的妻子!他窃玉偷香都已胆战心惊,何况要跟 大师兄明挑抢嫂子!大师兄会怎么对付他?开山派上上下下会怎么看他?外人又会 怎么笑他?他的开山派掌门还要不要坐得稳? 表哥踌躇。 爱死她。 却又怕死他。 怎么办?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她终于忍不住向表哥发嗔。 她随便一句话就逼得表哥不能不表态。 叶风箫一咬牙豁了出去。 他要她! 为她的眼、为她的唇、为她的蛮腰、为她的胸脯、为她的…… 他要定了她! 他去找郑重,携着她的手。 开山派上上下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 表哥浑身都在抖。 她不明白,郑重又有什么好怕的。 是没什么怕的。她跟丈夫呆了那么久,郑重虽没让她享过什么福,却也没让她 吃过什么苦。只要不违反郑重做人原则的事,郑重一向听她的。 只有郑重的对手才知道郑重有多可怕。 表哥一直在抖,甚至说话都不敢抬头去看郑重一眼。郑重听完他结结巴巴地表 明来意,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一个眼神的变化。 郑重居然还递了一杯茶给他。 三个人静静坐着,良久,死静,只听得见表哥端不稳的茶盏声。 直到郑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们才携手退了出去。 她正自纳闷,叶风箫正自惴惴,郑重的房子却突地轰然塌了下去。 尘土飞扬中,她满脸惊惶,随即庆幸,幸好房子没在她在屋里时塌了——她这 么想只因她根本不知是怎么回事。 表哥却脸色骤变,因为他看见郑重居然还在倒塌的房间里喝茶。 郑重一人兀自在废墟中独饮,神色不变,房屋倒塌他却恍若不觉。 郑重满脸木然,有如僵死。 郑重的惊恨伤愤于他二人退出房后再也憋耐不住,周身狂郁暴怒之气自全身迸 将出来,整幢房屋立为其周身劲气摧得节节碎裂。 她不懂是怎么回事,叶风箫却是懂的。他冷汗流了下来。 叶风箫又自浑身发颤,满面惶惧,却还是带着她走了。 据说有人看见郑重一连三天都在那废墟中独饮,大家怀疑他是不是疯了。 郑重没有疯,快疯的是叶风箫。 …… 郑重三天后,自废墟长笑而立,忽而扬言正式脱离开山派自立门户,带走开山 派精英一百二十人于盘谷自创开天派。 开天派三个月内马不停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剿太行匪寨三十九座、杀恶 贯满盈江洋大盗二十八人、灭江南一十七黑帮邪教,仅半年势力便已扩至南五北三 八省兼海外四十六岛。开天派一时名躁天下,江湖无不侧目,声势迅涨之快之巨, 武林近百年无门能及。次年开天派正式取代开山派于武林十六大派之席,排名直窜 天下门派排行榜第三位。再隔半年郑重于比武夷山比武大会勇夺论剑魁首,当选南 七省武林盟主,地位更见尊贵,“开天劈地手”之名已是响彻天下,声势威望俨然 武林泰斗,遂为天下公认三大高手之一。 …… 郑重一走,开山派就垮了。 郑重是开山派的大梁。 何况他还抽走了开山派七成弟子。 叶风箫不能再轻轻松松地做他的开山派掌门——如果他还想做下去。 可郑重在时,他却可以什么都不做。 想挽一派于武林狂流之既倒,又岂是整日风花雪月弄玉吹箫就可以做到的? 从前大家还会叫他一声叶掌门、叶公子,那是看在他是“开天辟地手”郑大侠 的师弟份上、是郑大盟主恩师“开门见山”叶好龙的亲儿子份上。 可现在派里仅剩的三成弟子都瞧他不起。 现在的叶掌门是什么? 只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笨蛋!是个夺人妻嫂的无耻之徒! 除了老弱病残无处可去,没人指望这个叶掌门会有什么出息。 所以三成弟子很快剩下不到一成。 既然跟着他看不到前途,还要被别派耻笑有个无耻无能的掌门,为什么还要留 在这里受窝囊气? 叶掌门很快变成了光杆掌门。 他能怪谁? 除了自己。 郑重为他做了什么,武林有目共睹。可他干了什么,大家也不是瞎子。 没有人敢嘲笑郑重。 却无人不骂叶风箫。 这绝对可以让他抬不起头来。 开山派就此一蹶不振。 开山派在叶风箫的手下兴起,却在叶风箫的手中没落。 这是怎样一种讽刺? 叶风箫再风流不起来,更潇洒不起来。 日日借酒浇愁。 怎么会这样? 他早已料到会这样,其实这已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他本以为郑重会一怒杀了他! 他还能奢求什么? 他至少手中还有酒。 怀里还有个美人。 够了么? 不够! 绝对不够! 她怎么能这样就够? 她连一天掌门夫人的荣宠都未享到也就罢了,还要这么天天受人冷言冷眼!这 算什么? 她只不过是离开了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开山派的弟子就可以这么对她和表哥? 既然郑重对她不好,她要换个丈夫又有什么错?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势利? 他们简直、简直,简直就是尊卑不分、欺师灭祖、无法无天! 她做梦也想不到开山派会沦落成这样。 她更想不到表哥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兴趣抱着她喝酒! 瞧他一副无所事事、胸无大志、落魄王孙、得过且过的样子! 那还是堂堂开山一派的掌门人么? 她那个雍容华贵气质高雅的叶大掌门呢? 她那个风度翩翩倜傥潇洒的玉箫公子呢? 她那个蜜语甜人俊俏风流的表哥呢? 她要的掌门夫人的无上尊宠呢? 她傻了。她呆了。她痴了。她哭了。 什么都没有。 只有表哥还在抱着她细语温存、柔抚缠绵。 他居然还有这个心情! 此情此景这些只能让她恶心! “你怎么还能坐得住?开山派要垮了你知不知道?你拿出点本事来把郑重比下 去成不成!你到是有点出息好不好?你难道要我一辈子跟着你受气受苦活受罪?” 她斥他。 她居然斥他! 他身子一僵,炽欲的眼神渐渐变成两盏寒灯。 他忽然好象不认识她。 他开始冷冷盯着她。 他的手越来越冷,身子越来越凉。 他忽地一个耳光扫了出去:“你居然对我这么说话?” 她整个人都被打得愣住! 她抚着脸颊,满面的惊疑不信,连疼痛都一时都来不及感应。 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刚才真的挨了一个耳光。 她确定了,他打了她! 连郑重那样一个粗鲁汉子都从不曾打他,可是他竟然打了她,她堂堂…… “我变成这样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还想我怎 样?我本来就没大师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既想要荣华富贵又干么要甩开他 跟着我?还不是因为我陪你上床的时间比他陪你吃饭的时间还多!现在是不是跟我 淫兴发尽了,就要嫌弃我、看扁我、怪我这个表哥人穷志短没本事了?” 他这样说她。 他居然这样说她! 这些话就是刚从她那个曾经柔情似水的表哥嘴里说出来的话? 她的脸委屈得比猪肝还要红,她只希望自己的耳朵能忽然聋了。 可是一句比一句寒心的话不断往她耳里钻。 他疯狂数说她的不是。 他不断地埋怨她。 他后悔了。 他认为是她毁了他。 要不是因为她逼他娶她,他又怎么会沉沦至此,开山派又怎会没落至斯? 天! 她越听越心寒。 这个无能治事只会怨天尤人的人就是她的表哥?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她斥他有什么错? 她怎么就不能叫他像郑重一样去开创基业、大展宏图好让万人敬仰、让她也跟 着沾光? 她只想他除了温柔缠绵之外还能给她衣食无忧、不愁钱米的日子,这又有什么 不该? 他只要能有郑重一半的事业她就够了。 “你怎么把什么都想得这么容易?” 表哥恨恨说完这句话,走了。 他开始置她不理。 冷落她。 这下她又害怕起来。 如果表哥不理她,那可怎么办? 开山派快没人了,她也没有亲人了。 她开始有些后悔。 她也许不该在这时惹恼他的。 她忽然开始想念从前的日子。 从前的日子都是好日子。 既有跟着郑重的受人尊崇,也有跟表哥的恩爱缠绵。 可前者她回不去了,后者总还是有希望。 她想学着让自己不记前嫌、美人不记表哥过。 然后等着他回心转意、低声下气。 毕竟有个心疼自己的表哥陪着总比终日面对死气沉沉的四堵墙有意思。 可是她失望了。 表哥还是对她一天比一天疏远。 因为她那天的话还是对他起了作用。 叶风箫也是人。 谁能甘心从高高在上忽地栽到世人唾骂。 再没志气的人也不能日日忍受讥嘲的目光与鄙夷的笑容。 他开始苦练。 苦练开山派绝学“开山碎石手”! 大师兄就是靠苦练这套功夫练到了“开天劈地手”的地步,他为什么不可以? 郑重可以的,他一样行。 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在武林建下真正属于自己的霸业。 武林的事业本就是靠拳头打下来的。 所以他要苦练、苦练、再苦练! 可她刚为他的发奋欣喜不及,随即牢骚满腹。 她要他奋起可没想要他疏远她。 他终日只知练武却不与她相解风情,跟郑重又有什么两样? 何况他就算苦练一辈子也练不到郑重的地步! 要建功立业就带她去五湖四海闯啊,整日躲着练武谁也不见的算什么? 她改嫁他又不是图他武功高强。 可他似乎一点都不明白。 她想要他能时时疼疼她、他到底知不知道? 可到头来他却什么都不能给她。 连最初的柔情蜜意都没有了。 更毋论荣华富贵。 天! 怎么男人到最后都是一样的? 什么开山派掌门? 还不如他的一个手下! 可她不敢埋怨。 只要她在他面前稍露怨怼之意,他随时都会给她耳光。 她现在只能天天以泪洗面。 她怎么会爱上、嫁给这么一个男人? 她悲、她恨、她伤、她叹,叹自己命苦! 再看看眼下的郑重。 他先自创开天派、豪举连连博得武林一片喝采,武夷一战更是惹得江湖动容、 无不敬服,当选南七省武林盟主后愈见地位尊宠,所到之处无人不对他欢喜赞叹、 恭迎奉送,吹牛拍马献媚之人更是多得不计其数,当真好不风光! 他终于开始享福了。 他终于也变聪明了。 可她嫁给他的时候怎么就没碰上这好福气? 她越想越痛,越信自己命苦。 瞧着表哥对她一天比一天疏远,只觉他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可憎。 她原本就说得他不错——他简直就不是个男人。 一天又一天。 一月又一月。 难道她还要这么一年又一年地熬下去? 够了。 她受够了! 她咬牙。 她要离开他。 她赌咒。 她非离开他不可。 开山派已在江湖除名,这个叶风箫还痴痴练个什么劲? 什么鬼“开山碎石手”? 她看他只会摔碗碎碟手。 她要走了。 她没耐性等到他扬眉吐气。 她决定了。 这次她绝对不会再后悔。 她想好了。 她要回,要回,她要回——回郑重身边去。 是的,她要做郑夫人! 这次她想得很清楚。 她有把握。 郑重一定还是爱着他的。 他现在功成名就却不再娶一定是因为还放不下她。 她时时听江湖闲人说起郑大盟主有个奇怪的嗜好,就是喜欢采集水洋花。 天!只有她最爱水洋花。 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他还忘不了她、还在深深爱着她? 她因为这个发现而激动不已,可她听了另一个消息险些兴奋得快要晕倒。 郑大盟主居然下月要率弟子回故地省亲,游览开山! 天! 这不是老天要送给她破镜重圆的机会? 她本还觉见他有些赧然,可她相信这次是老天都在帮她。 她刚想要去找他,他就自己回来见她了——他来见她? 谁见谁都一样,最重要是她能回到他的身边,她可继续做郑大盟主的夫人。 她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给自己打扮。 她才二十三。 可她看起来已简直像“年轻”了十岁。 她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去见他。 就像新婚的新娘要被从未见过面的丈夫揭开红头盖。 她终于见到了他——在开天派于开山新建的风雅小筑。 他们竟在开山大兴土木,看来开天派的势力要扩展回开山派了。 开天派的弟子没有难为她,通统放行任她去见郑大侠、郑掌门、郑盟主。 她心中窃喜。 这些人似乎早预知她还将是他们的大嫂。 她脸上不觉有了些神采,容光更见动人。 好一个意气风发的郑重! 她看见了他,他在喝酒。 他穿着苏州花锦绣为他亲裁的锦玉绸端坐在汉白玉石椅中,用他那戴着三只晶 光流动钻戒的手指不断转动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一个人慢慢陶醉在杯中一百二十 年陈的西域葡萄酒香中。 这看得她好欣羡! 瞧他那神光焕发的神情! 没有了粗鲁,那只有豪情。 没有了愚钝,那只是大智。 瞧他嘴角的浅笑,他分明也开始懂得了享受、懂得了风雅。 她浑身都在发抖,那才是她心盼已久的郑重,那才是她渴望已久的丈夫。 她因激动颤抖不止。 郑重看见她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坐。” 郑重对她说,然后请她喝酒。 她坐了,她喝了。 她从没坐过这么好的凳子,从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她突然幸福得好想哭。 可她却不知该怎么向他张口。 所以她只好喝酒,直到醉。 醉常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之一。 她感觉浑身发软,不自禁媚态百出。 她确定她又倒在了郑重的怀里,她能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 她听到自己焦渴急促的呼吸,随后感到他有了反应,温柔的反应。 他的手不断在她身上轻轻抚拭,他一点点为她宽衣解带,伴着她从未听过却又 似再熟悉不过的哝哝细语。 她在他的爱抚下浑身都战栗起来,她已浑身赤裸。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想到这她就热不可耐、忍不住提前呻吟,她等着。 可是她还是想不到会发生——他忽地一把推开了她。 她跌在地上,怔住。 他却若无其事地继续喝酒,随后一拍巴掌,屏风后出来了四个女人。 四个花枝招展、骚媚入骨的女人。 四个女人头上居然都插着一朵花。 她最喜欢的水洋花! 那是他给她们戴上的水洋花? 她又开始浑身发颤,她似乎隐隐约约知道发生了什么。 四个女人居然都想一屁股坐到郑重的怀里去。 郑重也居然双臂一伸揽住了四个女人的腰肢。 他指着地上的她对着她们悠然道:“你们有没见过地上这么贱的女人?因为嫌 老公不懂风流解数就跑去偷汉子,偷完汉子过足瘾又嫌这汉子没本事连夜跑出来要 再回老公这里捞富贵,这么贱的女人你们可没见过罢,你们这可都要好好给我见识 一下了!”言罢大笑。 四个女人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 她整个人都已呆住,随即羞惶、愤恨、痛苦、恐惧一齐涌上心头,脸上一阵凄 红、一阵苍白地望着他。 难道郑重已根本不喜欢她?他刚才根本是在戏弄她?从头到尾压根就是她在自 作多情? 他为什么会这样对她?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不能接受,她不能相信。 这一定是在做梦! 那笑得最烈的女人满脸揶揄道:“你就算想陪咱们郑大盟主一晚也该晓得个先 来后到嘛,咱们姐妹可足足排了一年的队才轮到陪郑大侠呢,难不成你想插队啊? 如果你从现下排起,十年后你看起来又还不太老的话,或许咱们郑大盟主还会对你 有些兴趣。郑大侠您说是不是?” “哈哈,说得有趣,有赏!”郑重狠狠在那女子脸上“咬”了一口,又自大笑。 她终于忍不住对着郑重嘶喊哭叫:“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还是不是我从前 最讲恩情的丈夫,你还是不是从前那个最念恩义的郑重?” 郑重大笑戛然而止,蓦然冷笑:“恩情恩义?你也会知道人要讲恩情恩义?嘿 嘿,你不是一贯喜欢男人风流潇洒的么?我就今天风流给你看。你不是以为我不懂 享受么?我现在就享受给你瞧。你不是以为我一天到晚为人作嫁没本事么?我的霸 业江山你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现在你都看过了,瞧仔细了?知足了么?难不成 你还嫌我刚才跟你缠绵不够?嘿嘿,可我手上这四个美人会不高兴的呢!嘿嘿,我 的美人等我行事可要等不及了哩,你难道还要我请你出去不成?哈哈,是了,是了, 还是咱们出去,免得你众目睽睽更衣不便,哈哈……” 郑重拥着四个美人狂笑而去。 她却哭倒在地。 她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他为什么要给她这个羞辱? 他堂堂大丈夫干嘛要这么跟她记仇? 他干嘛要说她偷汉子那么难听? 他要是不甘心他也可以啊,只要还让她做郑夫人! 可她到底有什么比不上那四个女人?她的相貌、身材哪点比她们差了? 她想得几要发疯。 她就是不明白。 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停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要问为什么? 鬼他妈的知道为什么。 她痛哭,她命苦,她受不了这侮辱。 她现在又后悔了。 表哥,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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