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浪子飘香 微微闷热的夏夜里忽然吹起一阵清风,拂面而来的清爽使人郁闷之意稍稍抒解。 黑蒙蒙的天空中,乌云渐渐淡去。犹如美人遮面的明月慢慢探出脸来。皎洁的月光 如丝绸般批洒下来,照的江前镇一片光亮。 初时乍见胡空貌不惊人,岂知胡空此时却是急驰如电,身法迅捷无比。柳随风 被胡空一提,身子登时感到轻飘飘的,足不沾地宛如御风而行,心中不禁对胡空刮 目相看。 江前镇外芒草漫生,景色荒凉。两人沿着栈道直奔,不知不觉将江前镇远远抛 在后头。忽然胡空一转向往栈道旁小路穿去,奔驰一阵后,平地忽起高峰,石屑确 确拒足。胡,柳两人不为地势所阻,足下毫不迟疑。一轮孤月巧立山头,远望一庙 踞于半山腰,两人均猜想这庙宇应当是余罄盘据之地,于是奋力向前疾行。 小庙前冷冷清清,门板虚掩,隐约只见庙内似乎空无一人。不过庙内断断续续 传来轻微的呼吸声,风声飒飒作响,此时此刻气氛显的有些不寻常。 胡空和柳随风心觉有异,于是驻足庙前往里头端详半晌。柳随风无甚江湖经验, 绷紧着脸如临大敌,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胡空忽然低声道:“见怪不怪,奇怪自 败。哼,就算是龙潭虎穴,我胡空偏要闯他一闯。”柳随风尚未会意,胡空蓦然提 高音量,朗声道:“既然引我们来此,又何必藏头藏尾的不敢见人。” 胡空一语说完,门后忽然传来嘎嘎怪笑,只听一人尖声道:“武当的臭道士没 来,却来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不过你们既然跟来了,只好乖乖的任命吧!” 柳随风听胡空话中之意,似乎对方是故意引君入瓮,不由的心中一凛,双手紧 握的拳头不禁渗出汗来,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胡空哈哈一笑,道:“有本事就来拿我项上人头吧!” 门板砰的一声大响,破碎的木片直朝着两人飞来。柳随风不待胡空开口,蓄势 待发的双掌往前一拍,浑厚的内力反将木片挥击回去,空空咚咚的落在庙门内外。 庙内之人默然半晌,似乎对柳随风浑厚的内力感到讶异。 胡空见对方久久闷不吭声,终于耐不住性子,开口道:“你不出来,那我们进 去好了。” 柳随风虽然是头一次遇到这阵仗,不过他也知道敌暗我明的情形下,如此贸贸 然进去,实是凶险无比,于是好意劝道:“小心为上啊!胡大哥。” 庙里头还是毫无声息,胡空拍拍柳随风肩头,笑道:“不是三两三,不敢上梁 山。这家伙虚张声势,怕他个鸟,随我进去准没错。” 柳随风皱起眉头,暗忖道:“胡大哥为何这等鲁莽,难道他早已经看穿对方的 意图?” 柳随风心中正在犹豫不定,忽然庙里头窜出一条黑影。柳随风急忙后退半步, 双拳在胸前一错,双眼紧盯着黑影。 黑衣人中等身材,全身上下裹的密不透风,双手空掠似乎不持任何兵器。脸上 遮着黑布,只露出一对招子在月下闪烁着。 胡空侧头打量一下,哧的一声冷笑道:“想引人就大大方方的招摇过市就成了, 何必将自己装成这样。”胡空说着摇头道:“想干坏事嘛,头脑得放机伶点,别老 干这些鸡毛蒜皮的傻事。” 黑衣人冷冷道:“光耍嘴皮子是没用的。里头有个女人被我下了剧毒,解药就 在我身上,有本事就来拿吧!” 柳随风闻言大怒,大喝道:“拿弱女子下手,算什么好汉?” 胡空喔的一声,道:“里头有个女子啊?嘿嘿,你倒挺会享福的吗。不过这女 人的死活跟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只是要拿你去领赏而已。” 柳随风楞了一下,转头诧异道:“胡大哥你……” 呼的一掌猛袭而来,胡空将柳随风往后一拉,随即拍出一掌。两掌互击,啪的 一声两人各自往后退一步。 胡空低声斥责道:“大敌当前,不可掉以轻心。” 柳随风紧张过头,此时被胡空一语惊醒后登时顿悟,点头示意一下。随即右手 划个半圈至于腰后,左臂疾出三拳,右拳夹著积蓄的内力直贯出去。 黑衣人猛觉胸前一滞,炽热的劲风扑面而来。黑衣人不敢正面匹敌,身形一侧, 正想伺机偷袭。忽然身后一股劲风袭到,黑衣人大吃一惊,不及闪躲柳随风狂浪惊 涛般的拳劲,左掌与胡空右掌一拍,打算藉力使力,趁机脱离两人夹击。 黑衣人本待与胡空双掌一交便往旁边退去,岂知胡空本来就不打算重击他。双 掌甫接,黑衣人但觉着力处空空如也,心中暗到不妙,危急中化掌为爪,反扣胡空 脉门。 胡空经验老到,不等黑衣人五指扣实,右腕猛力往外一甩,左掌便往黑衣人腹 下拍击。 黑衣人提膝弹腿,反踢胡空面门。此时柳随风亦是一拳打来,黑衣人右掌虚晃 一招,轻轻卸去柳随风右拳劲道。不料烈火拳亦是虚虚实实,左掌似虚却实,砰的 正中黑衣人右臂。 黑衣人没料到引来的竟是劲敌,不过数招中了一拳后痛彻心肺,整条右臂热烘 烘竟是提气无力。黑衣人一时锐气尽失,当下使出绝技,只见黑衣人凌空踢出一十 二腿,瞬间逼的柳随风急于闪躲,往后退了两步。 柳随风正要提气上前再打过,却见黑衣人身子往后一跃,显然是想要脱身而去。 柳随风心中大急,万一被此人脱去,自己一定追不上,于是不加思索的往前一 窜。明知出拳毫无意义,柳随风还是运足全力,一招灰飞烟灭猛然挥了去。 黑衣人见柳随风凭空挥拳,心中暗笑此人愚鲁,不料脚尖尚未着地,胡空笑声 却自后头响起。黑衣人大吃一惊,半空中扭腰往后一踹,可惜右肩的天宗穴一麻, 气息登时一泄,整个人直挺挺的落了下来,接着腰间里一麻,整个人便瘫软在地上。 柳随风跨步上前道:“还好胡大哥功夫了得,不然被这厮逃去了,再想抓到他 便难了。” 胡空笑笑的拍了拍双手,道:“余罄怕的是你,所以一时失神才让我逮到了机 会。别多说了,快搜搜他身上有无解药。” 柳随风不及答话,蹲下身来便是往余罄怀里一阵摸索。不过须臾时刻,果然在 余罄怀里搜到了一个瓶子。 庙内淡淡的光线从破窗中投射进来,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大梁底下。 柳随风走向前,耳中听的那人呼吸急促,不知是毒发还是惊慌所致。柳随风伏下身 来道:“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这里有解药,你服下就没事了。” 柳随风倒出一颗药丸在手中,等着那女子伸手拿取。但是等了半晌,那女子却 没动静,柳随风寻思:“难道是被点了穴道?”他不会推宫过穴,心想将女子抱出 去让胡空处理,于是伸手去搀扶那女子的臂膀。 不料着手处温软滑腻,那女子竟是衣褛尽褪,一丝不挂。柳随风吃了一惊,急 忙解下身上衣衫批在女子身上,寻思:“现在若要解开穴道,必定要碰触她的身子, 这样恐怕不妥。不如请胡大哥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柳随风心中迟疑了一下,转头叫道:“胡大哥,有麻烦了。” 胡空闻言奔了进来,问道:“怎么,来不及吗?” 柳随风将情形说了一次,问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胡空笑道:“救人急难岂能拘泥小节,我来解开她的穴道便是。” 柳随风身子一动,错位让胡空解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忽然那女子一声娇呼, 身子往旁一躲,双手拉紧衣衫瑟瑟的道:“你们是什么人?是我爹让你们来的吗?” 胡空轻轻一笑,站起身来道:“好像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柳随风拿起手上的药丸,道:“胡大哥,这解药怎么办?” 胡空拿起药丸在鼻头一闻,摇头道:“这味道好像是百涎丸,含有剧毒。” 柳随风一阵错愕,质疑道:“这是毒药?可是……” 胡空道:“这种歹人的话岂能尽信。我想余罄是故布疑阵,毒药之说不过是他 的退路而已。万一我们一时不察,心急的让这女子服下这毒药,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柳随风转念一想,恍然大悟道:“如果来的是武当派的人,那么一向以侠义自 居的武当门人必定以救人为先。余罄若是打赢了,那么不仅武当派的人得死,连这 女子亦难逃毒手,万一不敌,只要拿出毒药晃点他们,余罄便可从容逃逸。武当派 若是让这女子服下毒药,一心救人的武当派反而变成了杀人的凶手,这一来武当派 可就得花一番功夫来摆平这件事了。” 胡空笑了笑,道:“或许吧!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下山去。” 柳随风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独眼貂的情形如何了?” 胡空往外一边走一边道:“我把他的手脚筋都挑断了,就算好了也是废人一个。” 柳随风咋舌道:“胡大哥真是嫉恶如仇。”柳随风转头对着那女子道:“我们 在外头等姑娘。”说完自顾往外头走去。 两人在庙门口外等了半晌,终于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轻踩着莲步走了出 来。这姑娘雪白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惊慌之色,大大的眼睛直望着地上,低垂着头不 发一语。 这一晚发生劫持事件已经令她恐惧不已,虽然恶人已经昏迷被逮,不过荒山野 岭之上,独自面对两个陌生男子,却令她不知如何是好。 胡空将余罄扛在背上,对着柳随风道:“小姑娘轻一些让你背,走吧!” 柳随风楞了一下,嗫嚅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太好吧!” 胡空对柳随风的拘泥显的不悦,道:“这山径崎岖难行,这小姑娘娇娇弱弱的, 一定无法自个儿走下去。大丈夫行事但求光明磊落,岂怕众口铄金。” 柳随风心想也对,反正自己问心无愧,只是不知道这姑娘是否愿意。于是柳随 风弯腰一揖到底,恭敬道:“在下并非轻薄之人,只是情势所逼,希望姑娘莫怪。” 那姑娘在一旁听的明白,不待柳随风出口便已经害羞的低头抚弄衣角,此时听 柳随风说起,不禁双颊酡红,咬着嘴唇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柳随风见那姑娘没有反对,续道:“在下失礼了。”上前将那姑娘横抱在胸前, 道:“胡大哥,我们走吧!” 胡空见柳随风手法干净俐落,笑道:“君子坦荡荡,又何惧猥琐之词呢?你听 好,吞津提气,双腿放松,双膝微曲,待真气运至…………”虽然山径颠颇,不过 轻功高低皆视内功强弱。柳随风悟性高,当下现学现卖,不到半山腰便能与胡空并 肩而行。一番奔驰,焱炎神功渐渐散发出丝丝热气,柳随风怀里的姑娘感受到热气 逼人,轻轻睁开眼睛,只见抱着自己的男子相貌堂堂,正精神专注的看着前方。 一向深居简出的姑娘家,连男子的手都没碰过,现在竟然被陌生男子抱在怀里, 这姑娘不禁双颊发烫,心里头一丝奇妙的感觉渐渐发酵着。 耳畔风声猎猎,四周景物飞快的移动着,此时此景不知是梦还是真,姑娘的脸 颊不知不觉的靠上陌生男子的胸膛,经过一夜的折腾,身心皆视疲惫的姑娘不知不 觉的阖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晨星渐隐,鲜鲜嫩莺啼破清昼。山色远望,光华浮影翠如眉黛。飒飒凉风袭身, 江前镇映入眼帘。柳随风与胡空放慢脚步,大步而行。 低头看了一下怀里的姑娘,秀发随风轻拂娇颜,白晰的双颊浮上一抹嫣红,长 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小嘴儿边挂着两个浅浅的梨窝,似乎正做着好梦。 柳随风心中一动,脑子里忽然想起沉凝香来。当初分手的时候,沉凝香也正是 这个年纪。眼前的倩影挥之不去,无奈佳人芳踪已杳。柳随风心中一阵酸楚,不禁 愁容满面。 胡空见柳随风双眉紧锁,缓下脚步与他并肩而行,问道:“怎么一大早就心事 重重?” 柳随风双眉一展,微笑道:“没什么,小弟只是想到不知这姑娘住在哪儿,待 会怎么送她回去。” 胡空瞧了这姑娘一下,哦的一声道:“原来你是舍不得这姑娘。这也难怪了, 这小姑娘方当韶龄国色天香,年轻人慕色而少艾,分手在即难免感到不舍。” 姑娘清白胜于性命,这可万万玩笑不得。柳随风一正颜色,道:“胡大哥你误 会了。小弟本来就无所求,不舍之说从何而来。这姑娘冰清玉洁,若有不慎引起闲 言闲语恐怕不好,我们应当赶紧送她回去才是。” 听到柳随风急急忙忙的撇清,胡空还以为是柳随风脸皮薄,不好意思当面承认, 于是呵呵一笑,话锋一转问道:“过了今天,小兄弟打算上哪儿去啊?” 柳随风加快脚步,轻笑道:“那要看今天吹的是什么风了。” 胡空楞了一下,莞尔道:“小兄弟还真是人如其名,柳随风,哈哈…………, 真是好名字。” 柳随风笑着不答腔,心中思索着该何去何从,忽然胸前衣襟被扯了扯,他低下 头来见到那姑娘玉葱般的纤指揪着他的衣服,双眼办睁半掩,一副娇羞含情的模样。 这姑娘见到柳随风目光照了过来,羞的心头狂跳,赶紧避开柳随风的眼光,默 默的调匀气息后,轻轻咬着红唇低声道:“公子,小女子家住在杨柳街底,匾上题 的袁府便是。”这姑娘说完霎时满脸通红,急忙着闭上眼睛,但是身子却偎着他更 紧了些。 柳随风笑了笑,抬头侧身对着胡空道:“胡大哥,杨柳街底怎么走?” 虽然这姑娘压低了声音,不过胡空耳朵灵的很。这姑娘含羞带怯的话,胡空可 是一字一句听的明白。胡空心中暗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从我们住的客栈 往东去三条巷子右转到底便是。对了,等会儿到了客栈,我进去等灵镜和陆愚,这 姑娘就交给你了。” 胡空话中有话,柳随风却心无他念,随口答道:“这姑娘就交由我送她回去行 了。”这姑娘明白胡空话中之意,又听柳随风答应的如此爽快,心里还以为柳随风 别有所图,不禁心头小鹿乱撞,眼睛轻轻的撑开一线,偷偷瞧着柳随风。看着英挺 专注的面容,少女怀春的情丝不由自主的系了上去。 既然知道了目的地,柳随风当下毫不迟疑,凝神提气施展轻功,往前急奔而去。 胡空看着柳随风绝尘而去,心中不知想起何事,眼神忽然一黯,长长的叹了口 气,缓缓往客栈方向而去。 走到杨柳街头,远远看到街底的一座大宅门口,几个仆人翘首张望,神情显的 焦躁不安。柳随风寻思:“看来余罄志在引诱敌武当派的人,所以没有痛下杀手。” 不过看袁府家丁慌张的样子,可能是袁府的人发觉小姐被劫走了,于是动员府里的 人四处找寻。 柳随风振了振手臂唤醒怀里的姑娘,柔声道:“姑娘,杨柳街到了,你自个儿 回去吧!” 姑娘顺着柳随风的扶持,玉足沾地站直了身子,娉娉袅袅的身躯裹在柳随风宽 大的外衣里,羞怯的低着头细声道:“请公子入府暂歇,我让下人拿一套衣衫给公 子换上。” 柳随风微笑道:“不用了姑娘,只是一套粗布衣衫而已。你快点回去吧,免得 家里的父母亲担心。” 姑娘见柳随风不愿随着自己进去,知道他是有心避嫌。姑娘垂首凝思半晌,瑧 首微微一抬道:“小女子尚未报答公子相救之恩。” 柳随风右手轻摆,笑道:“我没做什么,姑娘不用如此多礼。何况这种不愉快 的事情,姑娘不必耿耿于怀,最好忘的一干二净,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姑娘凝视着柳随风,绯红双颊道:“救命之恩怎能说忘就忘呢?” 柳随风接触到姑娘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中一凛,侧头一笑道:“忘不了,就放 心底好了。反正明天的日头还是一样明亮耀眼,姑娘请保重,我走了。” 姑娘见柳随风转身便走,心急的上前一步道:“柳公子…………” 柳随风背着身子摇了摇手,一转身便消失在街尾转角处。 姑娘看着身影消逝,眼中衔着泪水,心中怅然若失,驻足半晌后转身往家门走 了回去。 晨曦斜照窗棂,客栈里独坐一人。胡空才让店小二沏了壶茶,端上几个包子馒 头,一转头就见到柳随风只身一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胡空诧异道:“小兄弟,那姑娘没请你进去喝口茶,换个衣服吗?” 柳随风摇头道:“我在街口就走了,我先进去穿件衣服。”说完直接往后头走 去。“胡空举杯闻了闻茶香,喃喃道:“年轻人坐怀不乱又不争功,当真难得。” 待柳随风换装完步出后堂,门外已经大亮,店内人烟渐聚,准备一早赶路的旅 人整装完毕,准备饱餐一顿后就步上旅途。店小二忙着擦拭桌椅,跑进跑出的张罗 吆喝,厨房里锅杓敲剉之声开始频繁,窗台上的菊兰迎风招展,又是晴明爽朗的一 天。 柳随风拉开板凳坐下,倒了杯茶,眼光一扫道:“胡大哥准备如何处理那独眼 貂余罄。” 胡空咬了口馒头,边嚼边道:“那家伙被我锁在柴房,等灵镜一回来,让他带 回武当山去好了。” 柳随风啜口茶,点头道:“这人无恶不作,该是得到报应的时候。只是……” 他顿了顿,续道:“胡大哥就这样将余罄双手奉送给武当派,岂不可惜?” 胡空嘿嘿一笑,道:“你且别说我,我还想问你怎么空手回来呢?” 柳随风哈哈一笑,道:“我们心照不宣,就别再打探了。反正一不求名,二不 求利,这样做人还自在些。” 胡空呵呵大笑,左手猛然在桌上一拍,砰然一声,碟子里的馒头呼地跳了起来。 柳随风手一伸手纳入掌中,咬了口馒头道:“灵镜兄和陆愚不知几时会回来?” 嘴里的馒头还没吞入腹,就听到门外传来陆愚的声音:“他妈的胡空,真的让 我扑了个空。” 不一会儿,门口出现陆愚微带怒气的脸色,乒乒砰砰的走了进来。 陆愚一进门看到胡空悠闲的坐着,立刻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双手一拍桌面,嘎 声道:“你这死老头,害我吹了一夜冷风,还……还喝光了我的酒,这笔帐怎么算?” 胡空瞧了陆愚一眼,语气轻松的道:“熬了一整夜,何不坐下来喝杯热茶,吃 个包子慢慢谈。” 陆愚一屁股坐下,伸手拿了个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光看陆愚脸上愤怒的神 情,恐怕他是恨不得嘴里咬的是胡空。 柳随风没见到灵镜,开口问道:“陆兄,怎么不见灵镜道长?” 陆愚没好气的道:“说起那个臭道士,念了我一整晚不说,刚刚回来途中,说 是要同其他师兄弟会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影。”陆愚说完转头对胡空道: “我给你的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你给我的是什么狗屁,我和灵镜守了一整晚,连个 鬼影子都没有。” 胡空头也不抬,嘴里塞满了馒头,咕咕哝哝的不知说些什么。陆愚见状火气更 大,霍然起身便要发作。柳随风急忙跟着起身,右手按住陆愚肩膀,劝道:“有话 好说嘛,何必动怒。” 陆愚闻言一怔,转头看着柳随风,神情一变道:“随风兄你说什么啊?我是要 到后头解手去,你干嘛按着我。” 柳随风心下一愣,吱唔道:“你……” 陆愚嘻嘻一笑,肩头一倾退去柳随风的手掌,一溜烟的窜入内堂。 胡空看柳随风一脸错愕,噗哧笑道:“陆愚就这个性,你别太认真了。” 柳随风摇头苦笑,正要坐下,忽然内堂传来一声大叫,听那声音似乎是从陆愚 口中发出。柳随风心中一震,反射性的要往后头去。不过他刚刚学了个乖,此时懂 得先转头看看胡空的神情。果然胡空依旧安适的吃着他的馒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过这一声叫的惊天动地,已经引起客栈内其他人的注目。过了一会儿,陆愚 背负着余罄从里头走了出来。砰的一声,陆愚将余罄丢在地上,踹了他一脚道: “杀千刀的狗贼,这下子终于受到天谴了吧!” 胡空冷冷的看着陆愚,道:“你这小子,总是唯恐天下不乱。” 客栈里的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好奇的看着地上的黑衣人。一番品头论足,周 遭不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陆愚穿过人墙,笑嘻嘻的坐下道:“老头子还真厉害,竟然能捉住武当派要的 人。” 胡空摇摇头道:“这人可不是我捉的。”说着眼光向柳随风一瞟,意思再明白 不过。 陆愚咦的一声,眼中精光湛射的看着柳随风,语气谄媚道:“随风兄一鸣惊人, 他日在江湖必有一席之地。” 柳随风被胡空陷害,情急之下双手乱摇道:“没这回事。这余罄是胡大哥捉的, 我只是跟着看热闹而已。” 陆愚根本不理会柳随风的话,只顾摇头晃脑,嘴里啧啧不断赞的道:“为善不 欲人知,果然有侠者之风。” 胡,陆两人一搭一唱,柳随风心想反正是越描越黑,索性闭上嘴不再辩解。 陆愚见柳随风不再搭话,颇感无趣,于是对着胡空道:“我将这家伙带去给灵 镜,你们慢慢吃吧!”陆愚说完大刺刺的推开围观的人群,弯身背起余罄,拍拍手 掌道:“我走了,有缘再见啊!” 在众人议论纷纷声中,陆愚转眼走的不见踪影。看他喜孜孜的模样,不用大脑 想也知道陆愚铁定是邀功去了。 胡空酒足饭饱后,放了些碎银子在桌上,站起身来道:“今天该……”忽然胡 空语气一顿,瞪着柳随风的颜面,面带忧色道:“练功可是要循序渐进,千万别用 旁门左道的方法增强功力。万一走火入魔,恐怕会有性命之忧。”江湖中人练功为 求速成,常常藉由一些药物来激发自身潜能。只是每人的体质不同,可使用的药材 剂量也是不同。但是一些求好心切的人管不了这许多,往往服食过量药物,导致走 火入魔或是中毒而亡。 柳随风刚刚才运起焱炎神功压制蛇毒,不料竟被胡空一眼看穿。柳随风当然知 道胡空是出于好心才劝诫他,长长吐了口浊气,微微一笑道:“胡大哥误会了。小 弟是因为身上的蛇毒无药可医,所以才学了这功夫来抵御蛇毒。其方式一样,但是 原意不同。” 胡空凝视柳随风半晌,心想柳随风内力深厚,竟然驱不出体内之毒,于是开口 问道:“小兄弟中了什么奇毒,竟然无药可解。” 柳随风道:“是一种叫赤血金蛇的蛇毒。” 胡空沉思了一下,摇头道:“这是哪门子的怪蛇,听都没听过。不过老哥哥认 识一位神医,说不定他可以帮你。” 柳随风以为当世只有一位神医,此时听胡空说起,心中想起盛天为己而死,柳 随风脸色一暗,凄恻道:“壶谷神医盛老前辈已经仙游去了。” 胡空楞了一下道:“盛天老前辈早已销声匿迹多年,老哥哥说的不是他。我说 的是药王门的门主——雷鞭圣手蓝正鞍。此人医术精湛,与老哥哥是过命交情,应 该会慨然相助才是。反正小兄弟也无处可去,不妨随老哥哥探访一下好友,顺便吃 个便饭医医伤,就算医不好也不过打回原样,没损失的。” 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没想到胡空这样热心。柳随风心想:“我与胡大哥不过是 泛泛之交而已,岂能如此麻烦他。不过看胡大哥盛意拳拳的模样,拒绝他不仅断了 一线生机,更可能会失之交臂…………” 柳随风心里头犹豫不决,胡空却已经站起身来,一手拍在柳随风的肩膀上道: “千万别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照我说的准没错。” 胡,柳两人长途跋涉,匹星戴月的朝药王门而行。这一日两人来到九华山附近, 眼见天色已晚,这沿途穷山僻壤景色荒凉,再往前恐怕找不到歇脚之处,于是在一 个叫梅街的的地方过夜,等待酒足饭饱养精蓄锐后,隔日再继续赶路。 夜暮时分,眺望远处稀疏的灯火,淡淡的浮云缓缓遮住月光,渐渐黯淡的大街 上,摆动的树梢头传来飒飒风响,悄然飘落的枯叶随风起舞,行路人伸手拢了拢衣 襟,初秋的萧瑟之意悄悄的笼罩个小镇。 胡空闲不住,前脚刚扔下包袱后脚便跨出客栈,不知上哪儿找快活去了。柳随 风倚栏独坐,酒旗斜矗,带着些许凉意的冷风拂动酒旗摇摆不定,一股愁意蓦然浮 上心头:“没想到离开孤梅山庄后,经历生死玄关,虽然保住一命,但是明日之事 无法预料,终究只能像浮萍一样四处飘荡。” 寂寥难遣,柳随风举杯一饮而尽,心中愁绪满腹无处宣泄,不禁泪盈满眶怅然 吟道:“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干处,正恁凝愁。” 叹息未歇,忽听得客栈内一人接口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 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没料到随意抒发情绪,竟得引起共鸣。客栈内晦暗不明,一片孤寂。掌柜的低 头清算着一日营收,手底下滴滴答答的匹着算盘。眼光所及,依稀只见店内一人独 坐,想来此人必是呼应之人了。 柳随风带着犹疑的眼光看着此人,心中盘算着该不该上前打扰。不料此人眼光 亦瞧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柳随风微微一笑,走到此人面前拱手一揖道:“如此叨扰了。”荧荧灯火之下, 眼前蓝衫文士年约三十多岁,剑眉凤眼,言行举止斯斯文文,但是脸上却显的英气 勃勃,颇有文人侠士风采。柳随风不意在这小镇上竟能见到如此气宇不凡之人,心 下不禁多了亲近,于是靠拢着坐下,道:“小弟柳随风,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蓝衫文士斟了杯酒送到柳随风面前,道:“在下姓金,草字惜花。” 柳随风举杯道:“小弟翻山越岭千里跋涉,得遇兄台真是不枉此行了。小弟借 花献佛,先干为敬。”说着仰头一饮而尽滴酒不存。 金惜花听柳随风说的恭敬,起先是脸上一阵错愕,待得柳随风喝酒毫不含糊, 随即呵呵一笑,道:“柳兄豪爽不矫饰,正是男儿本色。说不得,金某也不能落于 人后。”说完亦是一杯到底。 柳随风再各斟上一杯后,金惜花问道:“看柳兄英姿飒爽,相貌堂堂,何故语 带悲戚?柳兄来到这远山寒江之地,敢情是为避世而来。” 柳随风摇头道:“小弟是为医治身上顽疾远道而来。” 金惜花颔首道:“原来柳兄弟是要去找雷鞭圣手蓝神医。药王门人医术过人, 直追华陀扁鹊。不过蓝神医不轻易替人治病,而且药王门地处隐密,寻常人不得见, 柳兄弟这一趟恐怕徒劳无功。” 柳随风微微一笑道:“小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就算见不着,饱览一路上秀丽 景致也不错。生死有命,就算见着了也不一定医的好。” 金惜花见柳随风说的轻松,呵呵一笑道:“了悟生死可不容易,柳兄弟适才愁 闷难消,可是放不下心上人?” 柳随风气息一滞,嘴角微微一动,道:“小弟离家甚远,心中所系更是音讯全 无,今日之事尚无从计,况乎明日。” 金惜花见他皱眉,拿起酒杯道:“且尽今日欢,莫管明日愁。来来,人世几回 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柳随风强颜一笑,举杯道:“金兄说的是,干…………” 两人杯上往来,不觉时间流逝。柳随风酒力本来不佳,勉强借酒浇愁撑的一时, 渐渐的双眼开始迷蒙,言语之间也不再拘谨。 柳随风酒气上涌,恶的吐出一口酒气后,忽然问道:“金兄出现在此,莫非也 是避世而来?” 金惜花尚未答话,忽然一人砰的一声坐下道:“他是来寻花问柳的。” 柳随风心头一震,脑子登时清醒,侧眼一看,只见胡空已经倒了杯酒在鼻头嗅 着。 金惜花笑着不答柳随风的话,只是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胡空。他的心中瞬间闪 过数十个名字,不过都与眼前之人不相符。他的心中不禁暗暗纳罕,缓缓运气上身 静观其变。 柳随风被胡空吓了一跳,回想起刚刚胡空说的话,不禁问道:“胡大哥,你刚 刚说什么寻花问柳?” 胡空啜了口酒,啧啧赞道:“真好,整个人都暖和起来。”胡空说完转头对着 柳随风道:“小兄弟,你眼前可是大名鼎鼎的采花贼——月夜飘香金惜花。” 柳随风大吃一惊,掩不住心头的讶异道:“金兄是采……花贼?” 胡空自斟自饮道:“没错。这家伙没什么嗜好,就是喜欢女人而已。我看你和 他谈的挺投契的,该不会你们约好了,今天晚上去干一票吧?” 金惜花摇头轻笑道:“这位兄台对在下误解甚深。金某确实喜欢女人,但是却 从不强迫女人。想那男人三妻四妾喜新厌旧,在外头捻花惹草,文人雅士谬誉为风 流。这些男人不知女人忧居空闺,寂寞难耐之苦。既然不能真心相待,又何必误人 一生呢?金某不过是给这些可怜的女人家一些温暖而已。” 柳随风与金惜花相谈甚欢,此时却有股被欺蒙的感觉。金惜花背离世俗的一番 自我解说,柳随风颇不能理解的道:“女子当有三从四德,金兄坏人名节便是不该。 金兄强词夺理,完全不顾及那些女人家颜面,金兄冠冕堂皇的说词,说穿了还不是 为了一己之欲而已。” 金惜花错声连连道:“女子是生来疼惜的,不是摆在家里看的。两情相悦是古 人所歌颂,金某何错之有?” 柳随风见金惜花如此固执,不由的上了火气,怒道:“金兄作贱女子如此,又 巧饰言语意图脱罪,世上若有奸淫人妇而沾沾自喜者,唯金兄而已。” 金惜花听柳随风出言侮辱,竟然还是神清气闲不愠不火,似乎对这些言语已经 习以为常。 柳随风气的额头通红,怒火渐炽。不过胡空却头一点,道:“现在我才知道金 惜花果然名不虚传,果真是个满口道理的采花贼。不过看在我们还是孤家寡人的份 上,基本上还是可以作朋友的。” 柳随风闻言一阵错愕,转头对着胡空道:“胡大哥,你说什么?” 胡空嘿嘿一笑,道:“我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找上门来了。” 金惜花早已知觉,从容不迫的喝了口酒,颇感无奈的道:“虽然你们不赞同我 的作法,却能与我同桌共饮。看在这一点份上,金某当你们是朋友。待我出去摆平 那些么魔小丑后,再与两位畅饮一番,金某先行一步了。” 被一个臭名远播的采花贼当朋友,好像没什么光彩。柳随风看着金惜花步伐轻 盈得出了客栈,苦笑一番对着胡空问道:“胡大哥为何放过这个淫贼?” 胡空微微一笑道:“你不能赞同金惜花的作法,我能理解。可是女人生来命苦, 若是贫穷人家的女孩子更是贱命一条。有些男人当女人是玩物,玩完便弃若蔽帚, 金惜花的对象都是这一类的悲苦女子。若是设身处地的替那些女子想想,何者是, 何者非呢?关于这一点,老哥哥内心实在无法定夺。” 柳随风听了胡空的话,心中想起沉凝香,不禁寻思:“若是凝香妹妹真的被余 连轩所欺,遭遇岂不是与胡大哥所言一样。到那时候,我是不是能忍心见凝香忧郁 一生?” 柳随风转念一想,问道:“话虽如此,但是金惜花滥情所为,不一样是欺骗那 些可怜的女子。” 胡空哈哈一笑道:“金惜花从来不张扬他的丰功伟业,对于这些可怜的女子而 言,纵使不能长相私守,有个美好的回忆也是不错的。别再多想了,早点安歇,明 天还要继续赶路。” 胡空入内后,客栈里又剩柳随风一人独坐支颐。发生了这些事情之后,他的思 绪更是激荡难平。烛火吞吐不定,照的店内魅影幢幢。 九华山乃是佛教四大圣地之一,主要由天台,天柱,莲华等九大主峰簇拥而成。 远山凝烟碧翠,倚天挺立,峭壁插云悬崖千尺。层峦叠嶂,山谷间溪流潺潺,蜿蜒 穿梭其中。忽闻巨响,擎首只见飞瀑自云端直泄而下,宛如白练垂天,奇岩昂首不 屈,激荡之声回荡山林。云清天明,秋风飒朗,如此明媚之地,无怪乎仙人乘鹤而 至,流连徘徊不去。 天际淡远,云海幽幽。胡,柳两人心有所感,步履轻盈的畅游在翠绿峰青之中, 三五成群的参佛游人报以温和灿烂笑容,更是令人心胸为之开阔。美景当前,两人 遍尝秀色之际,忽见前头歇脚长亭里悠闲的坐着一人。 胡空和柳随风不由自主的对看一眼,随即大步上前。原来亭子里坐着的,竟是 昨晚匆匆一别的金惜花。 亭子里飘出浓烈的酒香,胡空酒瘾大作,忙不跌的冲进亭子里,低头深深吸了 口气,眯着眼睛茫茫然赞道:“好香的汾酒。怕不有三十年之陈。” 金惜花笑道:“若是遇不到知心人,再好的酒也不过如清水一般尝之无味。柳 兄乃重情重义之人,金某冒昧在此为兄台饯别,唐突之处望请海函。” 柳随风闻言一愣,道:“金兄大费周章,小弟万分感激。昨晚失礼处,还请金 兄原谅。”柳随风没想到只是一面之缘而已,金惜花竟然特地在此等候,此举着实 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胡空品尝一杯美酒后,舔了舔嘴唇道:“青山秀水,良友美酒,你这采花贼还 真有闲情逸致,难怪那些女人为你神魂颠倒,就连我这老头子都不禁心折。” 金惜花斟了杯酒给柳随风道:“虽然世事难以预料,但是失去了醇酒美人,活 着也没多大意思。柳兄若不弃嫌,黄山之后尽管到金陵找我,兄弟一定克尽地主之 谊。” 对方如此盛意拳拳,柳随风谦逊道:“金兄盛情美意,小弟感激不尽,来日定 当造访。” 金惜花眉间一耸,尚未答话,胡空忽然呵呵一笑道:“你干脆改个名字,叫金 麻烦好了。” 柳随风闻言,不禁皱眉暗忖道:“胡大哥怎么语无伦次?”正要出言相询时, 忽然亭子周围一阵骚动,只见草丛里窜出十余道身影,团团将亭子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