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风起浪 树梢头的月光匹洒如一缎轻柔的白纱,微风吹不起枯叶新芽,一天的喧嚷尘嚣 后,宛如明镜一般的湖面上,月儿的倒影天地相对,映照的月满西楼莹彻亮眼。此 时已过中夜,客栈外一片宁静,只有从幽暗角落里的传来断断续续的虫声蛙鸣。 安稳的沉沉入睡是一种福气,至少对柳随风而言是如此。光怪陆离的事情一件 件发生在自己身上,柳随风脑子里思虑不停,焦躁的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木板床不 时发出嘎吱的声音,闹了大半夜却始终理不出个头绪。 “蓝彩蝶既然专程派人来拿我,那么她与天魔教就应该不是一路的。可是她不 是蓝正鞍的女儿吗,怎么又是彩衣教的人?胡大哥言词闪烁,显然知道内情,但是 他助我良多,他不说我也不能多问,看来药王门和胡大哥的关系大有文章……我与 天魔教从未接触,天魔教怎会毫无理由的找来,到底是谁在无的放矢?……三天之 期转眼即到,届时若是没有凝香的消息,我这一去少室山生死未卜,难道就这样放 弃了吗?……药王门说什么也不能回去,这下子又回到起点,命运真是奇怪,给了 我一丝希望,一瞬间却又让我希望落空。佛经上说:‘众生有所求必有所失’,这 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反覆思索间,不觉东方大明。窗棂上,小小的影子 来回跳动,阵阵清脆悦耳的鸟叫声扰人清梦。天刚湛明,客栈里旅客还揉着睡眼等 着盥洗,客栈里的伙计早已忙得不亦乐乎。习惯早起的柳随风彻夜未眠,身心皆是 疲惫的他此时竟然日上三竿才起床。等到整装完毕到达客栈大堂时,只见满满的食 客将大堂挤的水泄不通。柳随风眼里还布着红丝,精神还恍恍惚惚。他晃了晃脑子 使自己清醒些,接着四处看了一下,发觉胡空和陆愚正坐在一起聊着。不过柳随风 随即眉头一皱,暗忖道:“不是说好三天吗?他在这儿做什么?”他会如此说是因 为胡空的对面,坐着的人竟然是灵镜。 灵镜是个出家人,应该言而有信。柳随风直觉感到灵镜此举非比寻常,于是眼 光飞快的在大堂内一扫,他的心一下子绷紧了起来。在胡空周遭坐着为数不少,身 上穿着黄色袈裟和尚和穿着深青色道服的道士。客栈的另一边则是坐着为数不少的 江湖人。这些人穿着五颜六色奇装异服。有些人长相斯文,有的横眉竖眼一脸凶相。 看来这些人应该是天魔教徒,或是误听传言而心怀不轨之徒吧。 三天之期不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试剑会明天结束后,各门各派也会散去, 因此柳随风才约定三日。只是他没料到这些人来的如此之快,快的令他措手不及。 或许灵镜等人也没料到,所以才会答应柳随风的三日之约。只不过此时是大军 压境,逼的境灵镜等人不得不出面和天魔教的高手针锋相对。不过灵镜还是占了上 风,因为他们早一步先寻来警告柳随风。 双方似乎都在算计着对方的下一步,毕竟柳随风是活的,贸然出手不知他会作 何反应,是以双方都是全神贯注的观望着。他的出现吸引众人目光,他的一举一动 牵引众人声息,客栈内诡异凝重的气氛让他举步维艰,一道道冰冷如刀的眼光瞧了 过来。柳随风装作没看到,只是走的很慢,走的战战兢兢。他强自压着擂鼓般的心 跳,努力咬紧牙关使自己的呼吸平稳顺畅。谁都看得出他的神情是如临深渊如履薄 冰,什么叫刀俎上的鱼肉,这回他可是亲身体验到了。 短短的十余步距离,柳随风却好像走不完似的。 好不容易走到胡空桌前,柳随风拉开板凳坐下后,这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凉凉 的,整个握紧的拳头也都是汗水。看到胡空微笑的神情,他知道自己此时脸色一定 很难看,而且看陆愚笑得很合不拢嘴,柳随风猜想他们一定僵持了很久。不过走入 己方阵中,他放下紧绷的心情吁了一口气道:“多来几次,非精神错乱不可。” 陆愚见柳随风紧张的额头汗水涔涔,啜了口茶笑道:“这种事不是人人遇的到, 我也不是天天这么开心。” 柳随风喘口气后,狂跳的心慢慢缓了下来。他听陆愚幸灾乐祸的口气,不禁摇 头道:“陆兄唯恐天下不乱,看来以后我可要离你远一些。” 陆愚嘻嘻一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若不是你们有麻烦,也不会需要到我 陆愚,套句俗话叫你情我愿,咱们各取所需罢了。” 柳随风虽然知道陆愚两面逢迎,不过自己一路上毕竟和他兄弟相称,待他也不 错,不料这家伙真是八面玲珑,被人出卖的滋味难以轻易的消去,他哼的一声,语 气不善道:“真的是着样吗?陆兄辛苦奔波,图的又是什么?” 陆愚耸了耸眉头,故做无辜道:“柳兄生气了?唉呀,平淡的人生有何趣味, 每日粗茶淡饭的日子过来好像行尸走肉,若不找点刺激,枉费在世上走一遭。” 从认识陆愚开始,这玩世不恭的家伙一直以旁观者姿态出现,不是当事人当然 可以谈笑风生,非敌非友,不仅柳随风对陆愚无可奈何,一旁的灵镜也是笑得很暧 昧,看来陆愚仇家众多又能活这么久,果然有他的一套。 胡空倒了杯茶给柳随风道:“正主儿还没到,小喽啰不敢动手。再这样大眼瞪 小眼,依我看不如这样,大家回去睡个觉吃个饭,晚上再来集合好了。” 胡空话一说完,忽然砰的一声大响,接着喀啦数声接连响起,柳随风心中一震,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站直着身子,一张黝黑的脸涨的通红,双 眼怒睁如珠,毛茸茸的双臂青筋猛暴,口里气呼呼的喘着,他身前好好的桌子却已 经被打的破裂成七八块。 与那虎背熊腰的汉子同桌的四人,虽然桌子垮了,他们的手里却还拿着杯子, 端坐着一动也不动,这模样甚为可笑,可是此时的气氛却是谁也笑不出来。 胡空晒然笑道:“虎霸王楚淮拳头真是名不虚传,听这响声多清脆,看来是下 过一番功夫才练成的。” 楚淮大吼一声道:“你这臭老头光说不练,老子的拳劲如何,拿你的头颅来试 试便知。” 胡空哈哈一笑道:“是啊,是啊,老头子光说不练,不像阁下练的又快又狠, 不知这门功夫得打坏几张桌子才练的成?” 横练一身铜筋铁骨的楚淮,性子急脾气又火爆,适才已经受够胡空和陆愚的冷 言冷语。刚才是柳随风尚未露面,他记着教主的吩咐才按耐着性子,此时柳随风出 现眼前,虽然两位护法还没到,但是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自信凭着己方现有的高手 已经能打败着些和尚道士,终于在胡空不断挑衅后,怒火迅速燃烧全身,无穷的精 力就要瞬间发泄出来。 胡空见楚淮动怒正中下怀,只是其他人没动作,于是又道:“我说魔教五老龟 缩了这么久,怎么着,看今天气候不错,赶着出来晒太阳是吧?” 楚淮气的全身颤抖不停,握紧的双拳嘎嘎作响,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他没有 冲过来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前面坐着一个人,一个他敬畏又害怕的人。 这个人开口了,不过他不是对楚淮说,也不是对胡空说,他是对着店内的小二 哥说:“这有五两银子,再拿一张桌子来,多备几张桌子,你们用的着。” 一早就冲进这些凶神恶煞般的人,店小二早已经感到事有蹊跷。店小二是极不 情愿招呼这些人,但是长的一脸横肉也是客人,好不容易招呼完后躲在一旁,刚才 楚淮一掌将桌子拍的粉碎,店小二吓得魂不附体,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看 来斯斯文文的人,左颊却有一个碗口大伤口,由此看来也不是善类。三个店小二虽 然吓得脸色发青,不过他们畏惧楚淮的气势,不得不上来清理。三人软手软脚的将 桌子清理干净重新铺好,一等那脸上有疤之人点头便溜的无影无踪。 这个开口说话的人是天魔教五老之首——童叟无欺吴若天。吴若天在天魔教虽 然位居教主和两大护法之下,不过他处事果决兼又冷酷无情,掌理天魔教执法堂一 丝不苟,天魔教中人都畏惧他三分。 胡空没见到天魔教两大护法,不知他们是隐藏在某处,或是根本还没到来。衡 量敌我情势,少林和武当加起来总共十九人,若是再算上胡空和柳随风,约有二十 一人之多。目前天魔教只来了五老和七个舵主,充其量不过十二人,现在动手稳操 胜算。基于这个考量,胡空当然想激对方动手,这样才能知道对方到底有无隐藏实 力。不过这个吴若天城府很深,单是用言语刺激他可能没用,胡空心里正盘该如何 挫挫天魔教锐气?其实他心里还担心另一件事情,就是双方动起手来,彩衣教加入 混战时,后果就不是他可以预期的。而且胡空基于某种原因,不想与彩衣教为敌。 灵镜等人奉命要带柳随风上少林寺,不过天魔教势不罢休,打上一架是免不了, 他心里的想法与胡空不谋而合,当然他也猜到胡空的心意,于是看着胡空一人唱独 脚戏,而且这种尖酸刻薄的话他也说不出来。 正当胡空挖空心思挑起对方怒意时,忽然从门外走进来一人。来人大约三十多 岁年纪,脸上冷冰冰的毫无表情,目光更似冰锥一样直刺人心底,让人不寒而栗。 灵镜和胡空见到此人,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陆愚。柳随风不识得此人,但是看 胡空和灵镜的目光充满疑惑,他也看顺势瞧着陆愚。 陆愚看目光齐聚而来,眼光在众人脸上一溜,笑嘻嘻的道:“花弄影可不是我 找来的,你们可别什么事情都赖在我身上。”虽然陆愚否认,但是从他愉悦的神情 看来,这家伙肯定脱不了关系。 花弄影的目光缓缓的扫过众人后,最后停留在胡空脸上。胡空似乎明白了些什 么,嘴角一扬道:“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剑似流星追日月,月落星 随笑断魂。嘿嘿……哈哈哈……江湖上首屈一指的杀手——流星追月花弄影,竟然 对我这老头子有兴趣,好笑……太好笑了……” 花弄影不发一语,左足往前踏出一步。花弄影没有多大多动作,柳随风只觉得 眼前白光一闪,电光火石之间,花弄影已经刺了三剑,胡空刹那间身子往后一躺, 身子向后翻飞了出去。这一下闪的极巧,躲的极险,稍慢半步,胡空便是开胸剖腹。 武当七子见花弄影袖子一动,七道剑光分刺花弄影前胸,后背,小腹,颈子, 双眼。 原来僵持不下的局面被这临时闯入的杀手给一举打破。楚淮当仁不让,双拳虎 虎生风,毫不客气的望胡空胸口招呼。他已经忍耐多时,这股怒气猛然爆发出来, 确实有如石破天惊般骇人。楚淮一心置胡空于死地,右手当的一声格开花弄影的长 剑,大吼一声道:“这家伙是我的,你别来碍事。”花弄影的长剑刺到楚淮的手腕 发出金属碰撞声便弹开,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原来楚淮刀枪不入,而是楚淮的小臂 到手腕套着精钢制的手环。 武当七剑宛如一人,花弄影知道厉害,不忙进攻立刻回剑自救。武当剑法果然 巧妙,花弄影被武当七剑逼退了数步,此时不敢藏拙,手腕急转长剑如毒蛇出洞, 叮叮当当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空气中爆出数十点火光。剑光流舞飞转,武当七剑 刚刚困住花弄影,天魔教的人已经发动攻势,纷纷朝少林武当诸人出手。武当七剑 迫于情势,阵式斗转,摆出北斗七星阵迎敌。天魔教徒陷入阵中,刀剑纷纷各寻目 标,客栈内顿时混战成一团。如此一来花弄影没了后顾之忧,趋前出剑,瞧都不瞧 楚淮一眼,瞬间又是四剑连环刺向胡空。 客栈内三四十人短兵相接,兵刃相交绽出点点星芒。天魔教徒个个身怀绝技, 出手狠辣。武当和少林人数虽然占了优势,但是在局促狭小的客栈内,平时所练的 阵式发挥不出功效,只好各人凝神接战。双方都是高手,寒星乍现不离周身咫尺, 往来复去人影幢幢,劲风剑影交织成一团,形势险恶,不论正派邪派,谁都不敢大 意,于是出手更是谨慎,一时之间拳来拳往,青锋颤动,短时间内还看不出谁胜谁 败。 精光闪动,犹如狂风骤雨呼啸袭向胡空,花弄影无愧江湖之名,不仅剑快,身 法更快。长剑刹那间不知出了几十剑,寒星点点,招招不离胡空要害。 胡空仗着轻功了得,鱼贯穿梭于众人之间,缩着身子躲在人墙之后闪避毒蛇般 的剑芒。胡空久历江湖,他知道花弄影只对目标动手,从不波及旁人,所以故意冲 入天魔教徒之中,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花弄影剑尖所到之处,天魔教徒剑光及 身,不得已要出招相迎,胡空见状知道自己算计的没错,眼见天魔教徒一掌拍来, 他不欲交手,于是身形一动,又让花弄影对上另一个天魔教徒。花弄影本来要杀的 是胡空,不料却频频和天魔教徒交上手。 楚淮一口怒气未发,拳拳虎虎生风,只是他的硬功夫却打不到身法轻巧的胡空, 随着胡空兜了几圈,他心头早已气愤难当。此时见花弄影挡在前头碍手碍脚,不禁 怒吼一声道:“哪来的龟孙子在这里妨碍天圣教办事,老子先了结你再杀这臭老头。” 说完铁塔般的身子猛然向花弄影扑了过去,双拳击向花弄影背后。 花弄影听得身后风声大作,想也不想的反手一剑刺出。丝的一声,剑势极快, 楚淮冲的又猛,这一剑直直刺中楚淮胸膛。花弄影只觉得剑尖一阻,随即感到不妙, 只听的当一声,花弄影伏地往前一滚,随即双手在地上一撑,飞身上了大梁。 半截短剑弃置在地上,后半截却握在花弄影的手里。楚淮胸口殷红一点,张口 狂笑道:“什么江湖第一杀手,原来不过尔尔。”楚淮练的金钟罩虽然号称刀枪不 入,不过花弄影的剑气确实犀利,硬是刺入楚淮胸膛伤了他。只是楚淮仅受皮肉伤, 花弄影的长剑却被楚淮一拳打断。 花弄影出来搅乱一池春水,吴若天眼角瞥见楚淮轻重不分夹杂不清,运起内力 沉声道:“先捉柳随风,别管那老头子和花弄影。”这一声低沉威猛,众人心头一 震,胡空见天魔教徒齐向柳随风方向靠近,心头暗道不妙。 花弄影成名已久不是泛泛之辈,不料楚淮这身铜皮铁骨还真是名不虚传,胡空 见状也是骇然,心底盘算之际,一掌击退偷袭的天魔教徒后,哈哈大笑纵身窜出客 栈。吴若天见楚淮愤怒的追了出去,大声斥喝道:“五弟别追。”可惜楚淮怒火焚 身,早一步跨出客栈。大梁上的花弄影岂容猎物逃脱,轻轻一纵翻身下梁,双足在 地上一点亦追了出去。 柳随风功夫不行,打从一开始便在一旁干着急。此时他见胡空出得客栈,担心 之余,尾随花弄影之后追了出去。 灵镜阻挡柳随风不及,刷刷三剑逼退敌手后,反身窜出客栈。天魔教徒意在柳 随风,纷纷大声呼喝着往门口冲去。武当六剑和少林众僧见状,在门口结阵挡住天 魔教徒。 楚淮轻功差了一大截,一出店门口便被花弄影和柳随风追赶过去。气喘呼呼的 奔了一阵后,忽然后头轻微风声传来,他反身一拳挥击出去,紧追上来的灵镜被逼 的停下脚步,长剑往前一递,刷的一剑划过楚淮的右臂。剑锋过处,一条血痕隐然 浮起,但是楚淮毫不在意,呼的一拳往灵镜面门打来。灵镜苦笑着侧身闪过,心想 面对这种浑人,大概只有像胡空一样远离他才是上上之策。 柳随风追了几哩路,前头烟尘漫漫,早已不见胡空和花弄影的身影。他立足喘 息半晌,心想少林武当和天魔教打的火热,应该不会追上来才是。他转头看了一下 后头,果真没人追来。只是暴露形迹后,西湖恐怕不能久留。他心中想到:“回头 去找灵镜,说不定又要引起一场厮杀。”他不愿众人为了自己有所损伤,于是往前 慢慢走着,心中踌躇着是否要继续留在这儿找杨霜柔,还是该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躲一阵子? 往前走了几步,忽然一声惊呼道:“随风,真的是你?” 柳随风一呆,转身一看,心头大喜道:“大小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 来全不费功夫。眼前之人竟是找了许久的杨霜柔。 经过江湖上的磨练后,杨霜柔显的成熟妩媚许多。一袭白色衣衫清新脱俗,秀 发如丝披垂至腰间。不施脂粉的娇颜上,晶莹澄亮的双眸笑眯眯的看着柳随风,甜 甜的笑容里充满着喜悦,看来她的心里面比柳随风还高兴。 不知是太过于惊讶还是惊艳,柳随风有些失神,口里头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杨霜柔被他看得有些害羞,低头轻轻说道:“你没事就好了。过了这么久,我 还以为你发生不测了呢。” 柳随风猛然回过神来,吞口唾液润了润喉咙道:“托大小姐的福,小的侥幸逃 过一劫。” 杨霜柔咬了咬红唇,美眸瞧了他一下道:“你和我现在都不是孤梅山庄的人, 不必再用以前的称谓了。这两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我和凝香都很担心你呢。” 柳随风听杨霜柔提及沉凝香,心急的问道:“我正想找大……这怎么称呼呢? 反正我是想打听凝香的下落才来到这儿,没想到惹来一堆麻烦。” 杨霜柔嫣然笑道:“别你啊我的多见外,你叫我霜柔,我叫你随风不是挺好的。 一路上我听到天魔教的人要抓你,我还以为是恰好同名同姓的人呢。今早看到天魔 教的人鬼鬼祟祟,一时好奇的跟来瞧瞧,没想到他们想抓的人真的是你。” 柳随风搔了搔头皮笑道:“看来我是因祸得福了。只不过我始终不明白天魔教 的人为什么要捉我?” 杨霜柔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天魔教出动很多人手,恐怕其中大有文 章。” 柳随风耸耸肩道:“我只是无名小卒,有什么值得他们大动干戈?算了,江湖 上不就是这样杀来杀去的。” 杨霜柔听他无奈的口吻,抿嘴笑道:“你是现在是轰动江湖的大人物耶,怎么 这么看轻自己。” 柳随风全身颤抖了一下道:“大人物?好可怕的称谓,不知道要伤害多少人命 才换的来。” 杨霜柔凝视半晌道:“你还是一样没变。不管在哪儿都是这样开朗。” 柳随风笑道:“不知怎么着,见到熟人,我的心情就变的很愉快。” 杨霜柔见柳随风笑得开心,不知为何忽然神情一黯,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语。 本来谈的好好的,谁知杨霜柔和以前一样,总是会突然闷闷不乐。柳随风皱眉 端详了一下,问道:“大……霜柔姑娘,为何你会离开孤梅山庄?” 杨霜柔用眼角瞧了他一下,幽幽道:“你是明知故问。” 柳随风闻言心头一紧,吱唔道:“这……我不太明白。” 柳随风不是个呆头鹅,这句话摆明着是拒绝自己的情意。杨霜柔心中苦涩不已, 勉强自己语气平淡的道:“凝香拜紫霞庵定静师太为师,前天我在悦来客栈见过她。 你现在去找她应该还来得及。” 柳随风大感讶异,啊的一声奇道:“凝香拜师学艺?” 杨霜柔转过身去轻轻的道:“凝香想保护她的家人才这么做的。她的孝心真是 令人敬佩。别再多说了,你快去找她吧,迟了恐怕见不到她了。” 柳随风实在搞不清楚这大姑娘心里哪来这么多忧愁,但是她从以前就对自己有 情,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吗?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道:“霜柔姑娘,你这些日子 过的好吗?”柳随风找不到适当的话来安慰她,只好以简单的问候做开场白。 杨霜柔明白柳随风的心意,摇摇头道:“你别管我了,赶快去找凝香吧。”她 的眼中泛着泪水,语气有些哽咽,忽喜忽悲的,弄得柳随风不知所措。 微风吹来沁凉,秀发飞扬的背影看的柳随风心头有着一丝悸动。不过杨霜柔却 再度催促着他离去。柳随风心念沉凝香,又不知该向杨霜柔说些什么,只好顺着她 的意思离开。 听着柳随风的脚步慢慢消失,杨霜柔的眼泪滑下雪白的脸庞,低声啜泣道: “找到他,却从此失去他。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找柳随风曾经是她生活的重心, 只是人找到了,他心里却记挂着别人。明明知道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偏偏泥足深陷 无法自拔,今后该何去何从,她自己也不知道。 轻轻的拭干眼泪,杨霜柔往反方向走去,两人渐行渐远,她心想:“或许以后 再也见不到他了,祝福他与凝香能白头偕老。”心里说着违心之论,复杂纠缠的情 感深深困扰着她。 低头缓缓的走着,忽然迎面一人衣袂飘飘快如骏马的奔来,杨霜柔心中一凛, 站在原地等着来人靠近。 等到那人奔到身前,看清他的衣着打扮后,原来是个道士。 灵镜甩开楚淮纠缠后,施展轻功急驰一段路后,这才发觉走错方向。等他绕回 原路时,已经离柳随风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了。 杨霜柔冷眼瞧了灵镜一下,问道:“你是武当派的人?” 灵镜见道上出现一个持剑的美貌姑娘,心中有些讶异道:“贫道灵镜,正是武 当弟子。请问姑娘,刚刚可曾见到他人经过?” 杨霜柔嘴角一扬微笑道:“随风找人去了,你沿此路前去应该可以找到他。” 灵镜喜道:“原来姑娘认识柳兄弟。” 杨霜柔点头道:“我们认识很久了。” 灵镜道:“原来是他乡遇故知,柳兄真是好福气。如此多谢姑娘指引,贫道告 辞了。”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灵镜随口一句,使的杨霜柔原本就难以割舍的 心又开始摇摆不定。 正当灵镜与她错身而过,杨霜柔忽道:“我和道长一齐去吧。随风有难,我不 能坐视不理。” 灵镜心中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不过看这姑娘神定气闲,眼眸中精光内敛,功夫 应该不弱。只是单凭她自己说是柳随风的朋友,口说无凭不能断定此人是敌是友, 灵镜心想不妨与她一齐去找柳随风便知真假,于是道:“姑娘能仗义相助,贫道感 激不尽,我们便一同前去吧!” 西湖边一下子涌来太多江湖人,不论大小客栈都是住的满满的。这个悦来客栈 说大不大,十多个厢房勉强住了三十多人。由于天魔教蠢动的关系,试剑会参赛者 弃权的不少,因此决定性的一战提早一天举行。已经败下阵来的各门派大多无心观 赛,因此客栈内有不少垂头丧气的人喝着闷酒。 不过有一些江湖人是打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除了看试剑外,欣赏西湖的美景 也是不虚此行。 悦来客栈前小贩云集,扯开喉咙吆喝着吸引众人目光。看着进进出出的江湖人 士,柳随风迫切的心忽然犹豫起来。 失去联络这么久,时间是否会令两人关系疏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踏出的每 一步都有如千斤之重。想起认识凝香时,她还是个扎着马尾巴小女孩。孤梅山庄对 刚下山的柳随风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还未踏入孤梅山庄之前,两人路过 一户人家,里头忽然跑出一个笑容可掬的小女孩,小女孩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向陆 中明问候。小女孩娇嫩的小脸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陌生人。 一句简单的问候,沉凝香成了他下山后的第一个朋友。随着年龄渐长,女孩变 成少女,今天再见面时,她应该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凝香就在里头,这段时间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她弱不禁风的,拜师学艺应 该很辛苦吧?……今天我是众矢之的,贸然进去见她,万一被别人瞧见了,天魔教 不知道会不会对她不利?还是等机会再与她见面吧!”柳随风找了个借口原谅自己 的懦弱,独自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端详进出客栈的人。 从巷子里吹出来的风拂动着衣角,落叶如旋风般往上直窜上去,路人被尘埃沾 染着一身脏,不禁皱起眉头纷纷挨着街边行走。忽然远方锣鼓喧天,众人不自觉得 将竖直了耳朵倾听,不知道那头有什么喜事。 锣鼓喧天震耳欲聋,看来客栈内的人听到喧哗之声也起了骚动,只见许多人跑 出客栈一探究竟。就在人群之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柳随风目光所及, 呼吸一滞,心中狂喜道:“是凝香,她果然在这儿。” 一个身材窈窕,长相甜美的姑娘在门口翘首向外头张望。柳随风朝思暮想的人 就在眼前。沉凝香穿着一袭淡紫色的轻纱,腰间配着一把长剑。如丝绸般的秀发披 肩而下,轻轻贴着玲珑苗条的身躯直到腰际。果然如柳随风所猜想的,短短三年不 到的时间,沉凝香从稚气犹存的少女蜕变成一个大美人。匀衬修长的身材,漂亮惹 人怜爱的脸蛋儿,确实令柳随风眼睛一亮。 趁着众人挤着看热闹的时候,柳随风遮遮掩掩的向悦来客栈走去。忽然间响声 大作,大概是队伍到了目的地。这时沉凝香听见敲锣打鼓之声就在旁边不远的地方, 不禁好奇的走出客栈察看。 柳随风见状正想迎上前去时,猛然心头似被重重一击,整个人退了一步,脑子 刹那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周遭嘈杂声他忽然听不见,眼里也看不到其他人。因为 就在门旁边,柳随风日夜记挂的沉凝香正倚靠在一个年轻男子身上,两人交头接耳 的喁喁细语,情状甚是亲密。 柳随风呆立了不知多久,回过神来时已经不见两人踪影。锥心之痛阵阵传来, 他的双唇禁不住的颤抖着,全身如坠入冰窖般寒冷彻骨。客栈前的人群向扰攘停歇 之处围拢过去,客栈前突然变的冷冷清清。风依旧吹过他的身旁,酒旗发出猎猎风 声,飞舞的落叶尘埃狂卷袭身,柳随风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转身往回走了几步,蓦 然仰头放声大笑,悲伤的笑声和震耳欲聋的庆贺之声参杂交错,任谁也不会注意到 暗巷里有个人正伤心流泪。 那个男人,是百刀门的人。柳随风任凭泪水溢出眼角,逐渐稳定的心情回想起 刚才心痛的情景。“凝香身后的男人,他身上的配刀与萧大侠身上的蝉翼刀一模一 样,肯定是百刀门的人。萧大侠英姿飒爽,豪气干云,想必他的门人也是出类拔萃。 我不该伤心,反倒是该恭喜凝香找到好的归宿。”百刀门与紫霞庵,果然是门当户 对,自己只是个四处漂泊浪子,两相比较之下差了十万八千里,不用想也知道优胜 劣败。 柳随风的心像是沉到了海底一样,恍恍惚惚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只觉得思绪从 没如此干净清晰过。任意随着脚步四处走着,漫无目地的在街上晃荡了许久,日头 西沈,光阴飞逝,心头的痛楚却不曾减轻。往事一幕幕出现在脑海里,沉凝香的一 颦一笑清楚的浮现眼前,柳随风愀然道:“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唉, 迟了迟了……”一个年轻男子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路人差肩而过,纷纷投注以奇 怪的眼神。 走了一阵子,身影渐拉渐长,橘红色太阳没入山头,庙宇里传来宏亮的钟声, 炊烟袅袅升起,远山也已经模糊不清了。柳随风只管低头走着,突然前面一人挡住 去路道:“柳兄?” 柳随风一怔,抬头看到灵镜一脸狐疑的神情,他强颜欢笑道:“这么巧啊灵镜 兄。” 灵镜见到柳随风语气不太对,关心的问道:“柳兄看起来心事重重,莫非发生 了什么事情?” 情场失意,如何对人诉说。柳随风摇头道:“道兄多心了,在下没事。为防万 一,我们即刻上少林去吧!”他急着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说完便大步向前走近 灵镜。 柳随风伤心欲绝的样子,灵镜虽然是出家人也猜的到一二。只是这种事情外人 插不上手,灵镜只能好心劝道:“不忮不求才得安适,柳兄应当明白才是。” 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连这个清心寡欲的出家人也一眼看穿,柳随风大叹一气 道:“说时容易做时难,希望明日一觉醒来风清云散。道兄,我们走吧!” 灵镜点头尚未答话,忽然旁边一人道:“随风,你没见到凝香是吗?” 柳随风闻言才发觉杨霜柔就站在灵镜身后,他不愿再想起刚刚的情景,淡淡答 道:“见到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杨霜柔知道当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柳随风不说,她心想等找到落脚处 后,亲自回来问沉凝香。 灵镜领着柳随风往西湖望月亭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我们和少林寺的大师 约好在望月亭相候,希望这一路上能平安无事。” 柳随风歉然道:“为了我一人,麻烦各位不辞辛劳前来相助。柳随风真不知道 该如何答谢各位?” 灵镜笑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柳兄就不必客气了。” 杨霜柔默默跟在两人身后,想到柳随风刚才的神情,不禁蹙着眉头想着:“随 风见到凝香了吗?若是见到了,随风怎么可能离的开凝香?难道是因为定远师太的 关系,不管如何,今天晚上一定要去问个清楚才行。”她素闻定远师太管教极严, 门户之见又看的重,不知道是不是她故意阻挠。 柳随风心情沉重,眼角一瞄又看到杨霜柔皱眉凝神,不禁想到:“爱上一个不 爱自己的人,原来是这样的痛苦。我真是对不起大小姐。”看到杨霜柔陪着灵镜前 来,柳随风对杨霜柔的情意再无怀疑。只是这时候受创的心灵无法再接纳另一段感 情,而且这对杨霜柔也不公平。 春风吹水,微波皱做鱼鳞起,日斜云归,千帆点点杨柳迎。水泽旁的芦苇,水 鸟藏身其中不时发出鸣叫,似乎在提醒在外游荡的人该是返家的时候了。火红的太 阳像是要沉入水中一般,随着步伐渐渐消逝在水的那一方。 三人结伴沿着小径走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杨霜柔忽道:“阁下跟了我们这么久, 再不露面,休怪我出手无情。” 柳随风侧头看着杨霜柔,只见她神情专注,半截剑身露在剑鞘外,湖光照映下 亮光闪动,连一旁的灵镜也是全神贯注,显见来人非同小可。 果然杨霜柔说完不久,前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一道白影从草丛后面跃起, 凌空一个翻身落在三人前头。 灵镜和杨霜柔几乎是同时抽出长剑,剑身嗡嗡作响,剑尖直指白衣人。 白衣人面貌俊朗,年约四十多岁。面对三人犹自面带微笑显的十分悠闲,手持 精钢折扇,扇面上画的一朵荷花娇艳欲滴,旁边龙飞凤舞的提着七个大字写到: “海月天风心不平”杨霜柔见到这把扇子,心中一凛喝道:“你是腾云龙江上雁?” 白衣人轻摇折扇,哈哈一笑道:“姑娘好眼力,在下正是天圣教左护法江上雁。” 这个江上雁的腾云手厉害非常,灵镜心中并无胜算,侧头对着柳随风低声道: “等会儿我们缠住他,你快去望月亭。” 柳随风摇头道:“道兄别为了我枉送性命,我随他去便是。” 灵镜听柳随风语气坚决,知道他绝不可能独自逃走,右臂一振,手中长剑嗡嗡 作响,身形微微一动,杨霜柔却已经刺出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剑。 江上雁咦的一声,啪的一收折扇隔开杨霜柔的长剑,身形斗转后退一步道: “回风落叶十九式?擎剑山庄竟然还有传人?” 杨霜柔强敌当前更不答话,蓦然欺身袭敌,一招柳絮飞花瞬间绽出数十点寒星, 丝丝剑气直逼江上雁。 灵镜没想到这姑娘竟是擎剑山庄的传人,而且剑法巧妙至极,只见一团白光将 江上雁层层裹住,如此看来纵使不敌,逃脱却是无碍。于是对着柳随风道:“柳兄 别担心,你这位朋友剑法通神,这里交给我们没问题,你先去望月亭吧!” 江上雁身手沉稳老辣,武功比其先前的魔教五老高强得多。虽然杨霜柔仗着剑 法巧妙可撑得一时,但是久了恐怕还是无法取胜。 灵镜心中肚明,催促着柳随风道:“柳兄坚持不走,实是置我们于死地。” 柳随风点头道:“我走便是。” 灵镜大喜道:“那么我们望月亭再见了。”说完递出长剑发出嗤的一声,直刺 江上雁灵台穴。 自从见到沉凝香心有所属后,柳随风心无挂念,对于天魔教一事早就持着得过 且过的态度。这时听从灵镜的意思离开后,前进的方向却不是朝着望月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