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尘封往事 西湖风波乍看之下,似乎随着柳随风的失踪而暂时平静,其实当中暗潮汹涌, 柳随风所引发的不只是他个人的问题,而是引起整个武林争端的导火线。 经过两天的搜寻之后,天魔教的杭州分舵内,一堆人坐在大厅上愁眉不展,偌 大的厅堂之上,静的连根针线落地都足以听的一清二楚。 听完满头大汗的属下报告后,江上雁皱眉凝思,来回的在大堂上跺步道:“真 是不可思议,找遍了整个西湖,竟然毫无所获,这小子难道会飞天遁地不成?‘听 到江上雁喃喃自语的话后,明无惧闪烁的眼神一定,深呼吸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 碰的一声,他用力一拍太师椅背,站起身来道:“我……我前天和柳随风碰过面。”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响已经足以使厅内的人侧目,随后明无惧的一番话却是令 众人心头大震,不约而同的齐声问道:“你见过柳随风?” 明无惧发言前早就预想到众人会如此,不过事情已经发生,顾着面子顾不了里 子,只好将当夜发生的情形照实娓娓道来。 楚淮是个大老粗,听完后整个人跳了起来怒道:“他妈的明无惧,这时候才说 实话,我们两天的努力不是跟白痴一样让你耍着玩?” 明无惧被他人臭骂一顿,亦是满脸不高兴道:“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我愿意放过柳随风吗?只是……”他脸色一变,气馁道:“想起柳随风平白 无故消失,我现在头皮直发麻,别说什么,单是那神秘客躲在一旁我都没发现,这 手功夫我明某甘拜下风。” 这两天大伙都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偏偏这个唯一知情的人隐忍不说。楚 淮霍然起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狠狠的打明无惧一顿,一出心头怨气。 吴若天看到楚淮脸色不对,知道结拜兄弟脾气暴躁,一定会出乱子。此时楚淮 身子一动,吴若天见状急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道:“这会儿不是算帐的时候,先找 人要紧。” 江上雁心中思考良久,亦道:“反正人都不见踪影了,说不说其实无所谓。只 是放眼当今武林,谁有这么好的身手?武当和少林同我们一样着急,看来这个神秘 人应该不是他们的人。不管如何,柳随风一样要找,不过这人武功高深莫测,我猜 此人年纪一定不轻,这倒是个线索。” 楚淮听江上雁的话中之意,明摆着偏袒明无惧,握紧双拳怒吼一声道:“老子 不陪你们瞎搅和了,我自己找柳随风这臭小子去。”说完双眼圆睁如珠,怒气冲冲 的闯了出去。外头的天魔教众见状急忙闪到一旁去,谁也不敢挡着这头猛虎。 莽莽撞撞的结拜兄弟跑了出去,吴若天却不出言阻止。他知道楚淮一心一意只 想杀胡空,心里根本没惦着柳随风,强迫他留下来只会坏事,不如让他去缠着武当 和少林,这样就多点时间找柳随风。更何况左右护法情同手足,楚淮得罪一人等于 得罪两人,其他的结拜兄弟在望月亭一役后多受伤在床,情势对自己极为不利,现 在不可让这两人找到借口对付自己,目前只好暂时忍耐再说。 不过江上雁这时却不好受,心头暗忖:“万一找不到柳随风教主怪罪下来,我 们两个人肯定脱不了干系,这下子大大不妙。最好楚淮和其他派引起冲突,我再把 罪过推到楚淮身上。这样圣教一致对外,教主便不会追究失职之罪。哼哼……,这 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两人各怀鬼胎,大厅上登时又陷入一片寂寥之中。 这两天除了柳随风炙手可热外,另一个热门人物非陆愚莫属。 被正邪两派缠着不放,整日都被人盯的死死的,连陆愚这个好事份子都感到有 些吃不消。其实陆愚并不怕被人跟着,其间他不断的用言语想制造正邪之间的对立, 可惜少林武当的修道之士不易受陆愚挑衅,天魔教徒又受到上头严厉嘱咐,不得任 意开启战端,这才是陆愚真正感到无趣的地方。 在西湖闲晃了一整个早上,回到客栈休憩的陆愚点了几道小菜,眼睛咕噜转了 一下,长声叹道:“好人坏人比邻而居,声息相闻,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堆话,满满的整个客栈竟然无人出声答应,陆愚嘴里喃喃的咒 骂着,举箸夹菜,忿忿的往嘴里塞。 酒足饭饱之后,陆愚伸了伸懒腰,张口打了个哈欠,正想起身入内睡个午觉, 忽然门外出现一个朦胧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过来。 陆愚见到此人,侧头斜眼瞧着叹道:“我的姑奶奶,你没瞧见旁边这些人吗? 你行行好,求求你别再烦我了。” 眼前一个白衣少女面貌生的艳丽无双,一双美眸直盯着陆愚,微微噘起的红唇 一张,娇嗔道:“我没名字啊?什么姑奶奶的,我有这么老吗?”这个少女原来就 是胡空口中所说的彩衣教门人,当天夜里曾经斥责过陆愚,此时出现,其目的再明 显不过。 陆愚无奈的苦笑道:“好吧!请问美丽端庄的何婷姑娘,您有什么事需要我陆 愚效劳呢?” 何婷将手中的长剑放在桌子上,娇躯一扭盈盈坐下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陆愚眼光向旁边一瞟,道:“我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 何婷凝视陆愚半晌,一泓秋水直要看穿陆愚心思。他脸上一热,转头闪避她的 目光道:“真搞不懂你们女人家的心思。通知你们没好处便罢,还得挨你们一顿臭 骂,这种赔本的生意,我陆愚敬谢不敏。” 何婷目光在周遭一扫,低声轻轻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啊!” 陆愚嘿嘿笑道:“谁不知我陆愚一刀两面,我打从一开始便没怕过。多谢何大 姑娘好意,下回可免了这道手续。” 何婷一听到下回二字,练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你不体 恤就算了。不过……,喂,人家和你说话呢,你干嘛转过头去。” 陆愚无奈的转过头来,两眼无神的看着何婷道:“我累的很,你有话快说吧!” 何婷秀眉一蹙,咬着嘴唇嗔道:“人家好心来看你,你还这样对我,你还有没 有良心啊?” 美人计陆愚见多了,何婷的表现还算生涩,陆愚毫不动心,面不改色道:“我 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对不起,我想进去休息了。”说完作势要起身。 何婷见状忽然哇的一声,掩面哭道:“你这没良心的,人家对你好都不领情, 你走好了。” 常言道:“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陆愚虽然知道何婷耍的 是什么手段,不过他也没想到何婷竟会当众哭泣。瞬间数十对眼睛一齐瞄了过来, 陆愚感到有些手足无措,急忙安抚何婷:“你……你先别哭嘛。有什么事情,我…… 好啦,一有柳随风的消息,我第一个通知你便是了。”相对于何婷的挥洒自如,陆 愚万般无奈,只能乖乖的伏首称臣。 陆愚话说完之后,何婷还是掩面痛哭,他心念飞转,微微起身坐到何婷旁边, 凑嘴过去悄声道:“我一有消息,只通知你一人,这样你满意了吧!” 好不容易哭声停了下来,陆愚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这招可是头一回碰到, 下次可没这么容易了。”不过陆愚看见何婷脸上泪水横溢,竟然是真的哭泣不是作 假,他不禁佩服何婷的演技出神入化。 何婷破涕为笑,靠过去紧挨着陆愚,轻声道:“这是你说的,可别骗人喔。” 少女身上的幽香阵阵飘来,陆愚心神一荡,不禁吞了口唾液道:“我很少说实 话,信不信由你。” 这回答似是而非,何婷却展颜笑道:“你不会骗我的,我要走了,免的师姐骂 人。” 陆愚一听登时如释重负,点头如捣蒜道:“对对对,你快点回去吧!” 何婷闻言俏脸一扳道:“我是哪儿碍着你了,这么急着赶我走!” 陆愚被何婷忽嗔忽笑弄得有些心慌意乱,不由的失了方寸。此时见她又轻颦微 怒,嗫嚅道:“没……没这回事。你爱待多久都没关系,我都陪你,不是,我是说……” 陆愚鼻子闻着诱人的香味,一时脸红心跳,嘴里胡言乱语的不知说些什么。 何婷见他急的额头冒汗语无伦次,美眸瞪了他一下抿嘴轻笑道:“你想说什么 我都知道。我等你的消息。”说完红唇微张,挑逗似的对着陆愚轻轻吹了口气。 陆愚只觉得何婷吐气如兰,一时间如痴如醉,等回过神来时,何婷早已经消失 的无影无踪。身边香味萦绕不去,轻柔细语犹在耳际,陆愚忽然浑身起了一阵哆嗦, 心中暗自警惕道:“玫瑰多刺,不可不慎。” 麻烦的人走了,陆愚这回真的感到疲倦,双手在桌上一撑,挺直身子后,他才 发现何婷的配剑忘了带走。 陆愚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拿起这把墨色剑鞘,金黄色龙首剑柄的长剑。答的一 声,他用拇指推开剑鞘上的卡笋,如血瀑般的剑穗,柔软垂下轻轻摆动。他见这把 宝剑古色古香,充满一股莫名的吸引力。陆愚好奇的将剑抽出半截,忽然间白光一 闪,只见他睁大双眼惊愕不已。 亮晃晃的剑身上刻着楔形文字,写着龙吟两字。陆愚欣喜莫名,如获至宝般的 爱不释手,口中不断狂喜道:“这是失传三百多年的龙吟宝剑,神物,果然是神物……” 这把剑的剑身泛着银光,亮光闪烁如水银般来回流窜,好像活生生的一条神龙藏身 其中,这样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难怪陆愚惊喜若狂。 原本静静坐着的天魔教徒,看到这样一把神剑出现在眼前,不由分说的拿起手 中兵器,大伙儿眼光炙热,觊觎之心溢于言表。 陆愚欢喜过后,平心静气一想,只觉一股冷意直窜入心田,心想:“这把剑是 难得的神物,何婷怎会忘记拿走?莫非这剑是她故意留下来?唉呀,完了,这把剑 是烫手山芋,我这下惨了。不过她难道不怕我将这剑送人?”看着手中如同真龙一 般的宝剑,陆愚却狠不下心来抛弃。 四周一阵风吹草动,陆愚眼珠子一溜,寻思:“我从不使剑,她却将拿了把剑 给我,难道她看穿了我?不可能,以她的年纪,这绝对不可能。” 不过凭空想像不如当面求证。看着步步进逼的天魔教众,陆愚心中苦笑道: “我好像掉入她的陷阱了。唉,为何她偏偏是彩衣教的人呢?”将手中长剑配在腰 间,陆愚嘴角微扬,拍拍双手对众人笑道:“别太紧张,我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呢, 哈哈哈……” 窗外透进晨曦微光,木屋周围鸟叫虫鸣争相报晓。经过数日调养,柳随风身子 渐渐复原,伤口也不再如前几天一样动辄疼痛不已。一早醒来看见桌上已经煎好的 药汁,柳随风对老者的感激无法言喻,忽然房门呀的一声,他见那神秘老者推人而 入,手掌一撑坐起身来道:“多谢前辈这几天的照顾,晚辈不知该如何报答前辈大 恩大德。” 老者呵呵笑道:“想报恩还不容易,先别急,等你好了再说。”说着拿起放在 桌上的药,缓缓走向柳随风。 柳随风闻言心中略觉不妥,心想这老者话中暗藏伏笔,后患无穷。可是这老丈 救命在前,照顾在后,看样子不像坏人。但是江湖险诈,表面道貌岸然,其实暗地 里包藏祸心无恶不作的大有人在,说不定这老丈正是天魔教故意派来的。不过他转 念一想,自己也结交像胡空,蓝正鞍这样的好人,或许自己命不该绝得遇贵人。更 何况老者若是真的提出什么无理要求,所得者不多,唯贱命一条而已。 老者的眼睛撑开如线般的一条缝隙,眯眯的看着床上的柳随风。他缓缓将碗递 到他胸前道:“别担心,你内功深厚,很快就能活动自如,到时候老头子追都追不 上你了。” 柳随风知道这老者参透他的心意,不禁脸上一热,心中责备自己不该以小人之 心度君子之腹。他羞愧难当,竟不敢伸手去取那老者端来的药。 老者微笑道:“江湖险恶,多一分疑虑是正常的。不过你想的也不尽然全错, 其实我救你确实别有用心,不过我不会害你的,只想问你几句话而已。” 柳随风一凛,抬头道:“晚辈能力所及知无不答。” 老者点头道:“我想问的可多了,你先将药喝了,留着小命等我问吧。” 柳随风思忖半晌,右手一伸,取药仰头喝完后,将碗递还给那老者道:“敢问 前辈这药是否为五昧驭神汤?”柳随风在壶谷医治时,盛天尝试多种药方解毒,其 中有的甘苦,有的辛辣,有的臭溢难闻。而五昧驭神汤正是其中一种。 老者闻言一怔,道:“你年纪轻轻的,竟然知道药名?难不成你是药王门的人?” 柳随风答道:“晚辈并非药王门的人,这药名是盛天老前辈亲口告诉晚辈的。” 老者哦的一声,诧异道:“是盛天啊?我好久没看到他了,不知他近来可好?” 柳随风神情一黯,凄然道:“盛老前辈已经仙游。” 老者一楞,随即摇头长叹一声:“唉,昨日风霜渐,今日鬓发衰,尘封往事似 潮来,何日再见红花开?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柳随风想起盛天救命之情,眼眶一红哽咽道:“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盛天老 前辈也不会撒手人寰。” 老者闭目凝神半晌,忽然问道:“你身上的焱炎内功,是左啸天教你的吗?” 以老者的年纪看来,知晓焱炎神功并不稀奇,而且看老者的神情,似乎与左啸 天是旧识。若是如此,他因何未闻左啸天的死讯?柳随风颇感不解,答道:“左啸 天早在四十年前就死了,前辈不知道吗?” 柳随风想到多亏了焱炎神功之助,自己才能活这么久,心中对谜一样的左啸天 充满了好奇心,阴错阳差之下遇到左啸天的朋友,此刻不正是一窥左啸天生平的最 好时机吗? 老者缓缓摇头道:“这就难怪了。左啸天英勇盖世,堪称武林第一人,只是后 来不知因何故音讯全无。经过了这些年,后人早就淡忘了,只有我这种老头子还记 得有这么一号人物。”老者语气凄凉悲怆,似乎悲伤老友逝去,又似感叹韶光易老。 柳随风急于想知道左啸天这个人,于是问道:“前辈认识左啸天?” 老者退了一步坐下道:“我还没问你,你倒先占我便宜。” 柳随风脸上一红,讪讪道:“晚辈失礼,请前辈原谅。晚辈承蒙大恩,还未知 恩公大名?” 老者呵呵笑道:“我是随口说说,你别放在心上。至于我的名字啊……呵呵, 我叫秦之仪。”他原本就想问柳随风的焱炎神功从何而来,这时既然话题都打开了, 秦之仪就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左啸天都死了这么久,你的焱炎神功又是何人传 授的?” 柳随风心想盛天已死,这秘密没有再隐藏的必要,而且看这老者专注的神情, 他猜想这老者想问的事情应该就是这个吧!于是将自己如何中毒,盛天又如和医治 自己以致丧命之事,一五一十的说明白。 秦之仪听完沉默半晌后道:“左啸天内力深厚,竟然中毒而死,那毒药想必是 剧毒无比。可是当世之中,除了曲红衣外,谁有这本领?你和左啸天一样身中剧毒 无药可医,机缘巧合之下又学了他的焱炎神功,说起来世事真是难以预料啊!” 柳随风闻言细想,自己的遭遇果然和左啸天有相似之处,只是左啸天是名动武 林的大人物,而柳随风不过是个籍籍无名之辈,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他摇头苦笑, 问道:“请问前辈,左啸天是个怎样的人?” 秦之仪呵呵大笑道:“你这小伙子看来非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呵呵……好吧, 看在你是左啸天功夫传人的份上,将这些被人遗忘的事情说给你听便是。” 柳随风大喜道:“多谢前辈成全。” 秦之仪点头道:“想当年武林风云迭起,这些记忆过些年就陪我长眠地下,现 在不说,以后恐怕也没机会了。” 柳随风并无意勾起他的伤心往事,急忙道:“前辈若是……” 秦之仪轻轻摇手打断柳随风的话,道:“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当年我功夫初 学乍成意气风发,涉足江湖准备一展所长,不料事与愿违,反因美色而迷失了方向, 这一切事情该从白心月说起。”他缓了缓气,续道:“白心月的美,你看盛天一把 年纪还念念不忘就可窥知一二。年少的我血气方刚,急于在江湖上峥嵘头角,于是 千里跋涉到洛阳参加百花论武大会,席间与白心月匆匆一瞥,登时惊为天人,一头 栽入脂粉陷阱无法自拔。” 柳随风闻言一惊道:“陷阱?” 秦之仪叹口气道:“没错。白心月之父千面魔——楼长卿是天魔教的人,所以 白心月该叫楼心月才是。她从母姓的原因,不外是隐藏身份为祸武林。唉,为了她 的一颦一笑,正派中人自相残杀者不计其数。可惜上得山多终遇虎,天魔教教主武 上云亦垂涎这个绝色美女,遂命楼长卿献上女儿。楼心月双十年华,武上云却是五 十多岁的人,想她被众多武林高手吹捧的气焰高涨,于是断然拒绝武上云的求亲。 我们这些人为了她与天魔教大打出手,不过天魔教人多势众又高手如云,不像我们 这些三教九流的乌合之众,没几下我们就溃不成军。于是乎楼心月心慌了,孤身一 人上少室山求助。晦嗔以带发修行三年为前提,愿助楼心月一臂之力。楼心月口头 虽然答应,但是心里却另有盘算。不久之后,武上云率众上少林要人,少林虽然事 先广邀天下英豪,但是愿意替楼心月出力的人却少的可怜。不过幸好武当派了人, 加上左啸天和楚祐两人,这一架打的平分秋色。事后楼心月不但不遵守约定,反过 头来污蔑少林寺的和尚意图非礼她,我们这些昏了头的好色之徒趁机旁敲侧击,终 于逼的晦嗔放她下山。” 柳随风默默听完后,蹙眉不屑道:“原来白心月是这样的女子,那左啸天也是 看中楼心月美色才……” 秦之仪摇头微笑道:“这你可猜错了。白心月不甘于少林寺平淡无味的生活, 造谣逼的晦嗔放她下山。不过她也知道武上云不会放过她,于是便选上武功绝顶的 左啸天当她的护身符,不料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上了落花听雨轩……呵呵,当场被左 啸天骂的体无完肤,最后还被轰出门。” 柳随风睁大双眼,愕然道:“左啸天将她……赶出门?” 秦之仪哈哈一笑道:“没错,想到这点,我不得不佩服左啸天心如磐石。想那 左啸天与晦嗔交情匪浅,所以才上少林寺助拳。楼心月过河拆桥,早已经引起左啸 天不满。她不知左啸天视脂粉无颜色,此番故技重施,左啸天一见到她便怒发冲冠, 当即替晦嗔出了口怨气。楼心月眼高于顶,岂堪被人如此羞辱,于是又纠众上花落 听雨轩叫阵,不意途中却被天魔教的长老守株待兔碰个正着。当日一战我受了重伤, 楼心月也受了伤,幸好左啸天和楚祐听到消息前来驰援,这才将天魔教的人打退。 我们这些人上门挑衅,碰上天魔教正是自作自受。左啸天却二话不说,将我们带回 花落听雨轩医治。这样的英雄气概,不仅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望尘莫及,楼心月更是 一反常态,在左啸天面前低声下气,甘愿作个小女人。我伤势痊愈离开花落听雨轩 后不久,他们两人就成亲了。” 柳随风听到此处,不禁幽然神往,遥想左啸天的飒飒英姿。过了一会儿,柳随 风问道:“前辈是因为这件事与左啸天成为好友的吗?” 秦之仪哈的一声笑道:“你全想错了。心上人嫁给别人,我满心激愤,待养好 伤后不止一次找左啸天决斗,一心只想杀死左啸天夺回楼心月。” 柳随风张大口惊愕道:“前辈找……左啸天决斗?” 秦之仪微微一笑点头道:“那时后年纪轻,行事冲动鲁莽。我三番四次找左啸 天一较高低。不过左啸天武功高强,屡战屡败后,我心有不甘恶向胆边生,正好中 秋之后,药王门掌门无青子上花落听雨轩求助,左啸天一口答应,着即收拾简便行 李,前往苗疆杀万蛊王——兀木土哈。我就趁着这机会,一路紧跟伺机杀害左啸天。” 柳随风越听越奇,问道:“盛天老前辈说左啸天成亲后便退隐,为何会答应别 人请求再涉江湖?秦之仪缓了口气,闭目回想往事,凝思半晌后道:“兀木土哈是 南苗巫师,生性残暴淫虐,使毒害人不计其数。无青子行医至苗疆,不忍见无辜庶 民遭受无妄之灾,这才要求好友替天行道。左啸天和楚祐到了苗疆与兀木土哈打的 火热,我见时机成熟,想上前偷袭,不料却中了兀木土哈的陷阱而身受重伤。左啸 天杀了兀木土哈后,快马疾奔五天五夜,将我送到药王门医治。这等宽大为怀的胸 襟,让我羞惭的无地自容。经此一事我才醒悟,遂与左啸天结成好友。养伤其间, 我结识了无青子的师弟盛天。后来无青子在苗疆误食毒草而亡,他的师弟盛天到苗 疆迎灵,路过花落听雨轩见到楼心月一事,盛天对你说的很清楚了。” 听完秦之仪叙述,柳随风对左啸天不禁油然而生出一股仰慕之意,只是左啸天 既然不管江湖之事,为何武上云又会率众上花落听雨轩?柳随风越听越是津津有味, 迫不及待的问道:“请问前辈,那花落听雨轩一战又是因何而起?” 柳随风满心期待,秦之仪却摇头道:“那时我正新婚,听到这消息已经过了好 几天了。我猜想莫不是武上云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想讨回一点颜面。不过……左 啸天保管的三把镇山之宝失却其一,还有一本……血舞毒经,不知落在谁的手里?” 柳随风奇道:“血舞毒经?那是什么东西?” 秦之仪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道:“血舞毒经是左啸天从兀木土哈身上取来 的。我在药王门时,无意中看到左啸天拿出来端详过。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不明白 左啸天留着那本害人的书做什么?” 柳随风见秦之仪皱眉苦思,显然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只不过侠义清高的左啸 天收藏那本毒经,究竟意欲为何,这问题确实令人斐解。而且这样重要的事情,为 什么秦之仪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柳随风心中疑云丛生,脑子飞快的思索着。 秦之仪见柳随风凝神不语,缓缓站起身来,手里拿着碗便欲离去。柳随风看着 他的背影,心想与秦之仪初见面是巧合吗?既然聊开了,心中疑团不如趁此时问个 明白,于是出声唤道:“老前辈请留步,晚辈尚有一事请教。” 秦之仪闻言转过身来,双目精光一湛,微笑道:“我长年住在西湖,近来因为 试剑会的事,突然涌来一些江湖人把西湖弄得乌烟瘴气。我本来想离开一阵子,等 到西湖恢复平静后再回来。第一次与你相遇是巧合,不过当时我便发现你练的是焱 炎神功,基于这点,所以我才出手救你。” 柳随风没想到话还出口,秦之仪便已经回答完毕。忽然间他灵光一闪,语带揣 测道:“难道天魔教以为左啸天尚在人世,误会我是他的弟子,所以才对我下手?” 秦之仪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从天魔教的阵仗看来,恐 怕事情没这么容易。你乃当事人,最好自己去查个分明。” 秦之仪身怀绝世武功,说时轻描淡写,柳随风闻言摇头苦笑道:“晚辈身中剧 毒,功夫又差,真不明白天魔教怎会对我有兴趣?” 秦之仪嘿的一声,笑道:“盛天功夫没两下,当然没法子教你。不过你身上焱 炎真气积蓄澎湃,犹如空谷积水,稍经指点,便能水到渠成。” 秦之仪话中寓有深意,柳随风闻言蓦地抬头,看着秦之仪和蔼慈祥的笑容,知 道他有意收自己为徒。只是心中的犹豫如同萧秋雨当日一般并无二致。但是秦之仪 是救命恩人,此点却不同于萧秋雨。而且听了这许多陈年往事之后,秦之仪似乎想 要藉自己的帮左啸天做些事情,这样一来势必无法避免江湖恩怨,想到此处,他的 心中不禁踌躇不已。 秦之仪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意,伸手摸了摸下颚道:“那个尼姑出手毫不留情, 其实凭你的内力和轻功,逃走不成问题,只是你一昧挨打却不还手,可见心结难解。 一个人的功夫好坏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品。你学了左啸天的功夫,却没有学到 他宽广的胸襟。须知蒲子看似轻薄,一朝落地即奋力扎根,况乎人耶?” 柳随风闻言犹如晴天霹雳,心头大震。右手猛力一拍床板,不顾疼痛立即翻身 下床,跪地叩首道:“师父在上,徒弟柳随风向您磕头。” 秦之仪高兴的哈哈大笑,伸手将他扶起道:“说起前因后果,冥冥中注定你我 有师徒之缘。你别太激动,万一触着了伤口,又躺上个三五天,我这师父未蒙其利 可先受其害了。” 森然蓊郁的密林中,萧瑟的秋风夹着浑厚的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般呼啸而至, 只一瞬间,柳随风感觉胸前气息一窒,急忙右手连拍三掌,欲将对方掌力卸去。殊 不料对方掌力绵延不绝如影随形,凶猛有如怒海狂潮从四方合击过来。与沛不可当 的浑厚内力相比之下,柳随风犹如螳臂挡车,自然不敢正面直撄其锋,侧身举臂一 引只带去对方三成力道,一道沉重的掌力当胸直击而下,柳随风气息立时沉浊,他 临危不乱,扭腰身形一转藉力使力往上一窜,只听的轰隆一声大响,丈许之内登时 烟尘弥漫。 等到烟尘散去,柳随风见到地上出现一个大洞,不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 万万没料到师父的功力如此惊人,幸好师父手下留情,不然被这劈山碎石般的掌力 打中,岂不是尸骨无存。 跟随秦之仪习武,柳随风不到半年已经尽得秦之仪真传。他天资聪颖机伶百变, 焱炎真气充沛浑厚,除了火侯尚嫌不足外,在江湖上已经配称的上是一流高手。 秦之仪看着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成果,点头道:“刚才这一招顺水推舟虽然稍 嫌生涩,不过架式十足,再历练个五年必成大器。”说完上前拍拍柳随风的肩膀微 笑道:“碧波轻烟掌的总诀你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但是空有招式不够,还要能融会 贯通才行。对敌之时,须明白千斤只差分毫动,一指可动万斤轮之理。” 柳随风静下心来凝神细想,抬头问道:“请问师父,若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又 是如何?” 秦之仪笑道:“这就要看功力高低来分胜负了。不过有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功成者往往凭的是一腔热血及视死如归的精神,但这毕竟是少数,平时多加修练才 是正道。” 年轻人往往好高骛远,急于争名夺利而不肯努力学习。秦之仪是过来人,此时 这一番话意义深长,柳随风当然知道师父说的意思,于是顿首道:“弟子仅遵师父 教诲。” 秦之仪微笑示意,接着笑容一歇,抬头看看天色,语气黯然道:“徒弟啊!天 下无不散之筵席,你武功学的差不多,该去办正事了。” 柳随风闻言心头一震,双膝跪地伏首道:“徒儿尚未能领悟师父浩瀚武学之万 一,徒儿恳求能跟在师父身边。” 秦之仪笑着摇头道:“你已经学会碧波轻烟掌和栈云飘轻功,行走江湖不成问 题。我担心的是你身上的剧毒未解,长留体内恐怕不妥,并非为师故意藏拙。” 柳随风惶恐道:“弟子并无此意,请师父原谅弟子。” 秦之仪呵呵大笑,躬身将柳随风扶起道:“你身上剧毒日益增强,若不急早医 治,可能有性命之忧。呵……我年纪这么大了,禁不起你这样三天两头的折磨。”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柳随风心中知道师父嘴里说的轻松,其实私底下很担 心自己的身体状况。 或许两人师徒缘分已尽,所以师父才会如此说道。柳随风衔泪道:“今日一别, 弟子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师父?” 秦之仪心中亦感不舍,但是现实却逼的他不得不如此,勉强一笑道:“我的儿 子叫秦士臻,从小就体弱多病所以弃武从文,现下在金陵当官,待你俗事一了,若 到此处寻不着我,到金陵找我便是。” 柳随风泪眼盈眶,跪地叩首道:“弟子一定恪守师父教诲,不敢有违。” 秦之仪面容慈祥,缓缓道:“缘起缘灭莫强求,一心长存胜永久。徒儿,你好 自为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 柳随风跪伏在地上,直到师父身影消逝在林子里,这才站起身来,辽起袖子拭 干眼泪,依依不舍的离去。 秦之仪在暗处看着柳随风离去,轻轻的叹息道:“我的日子近了,还好老天爷 眷顾,能在日暮之时收得如此良才为徒。可惜这个孩子灾厄重重,左啸天你若泉下 有知,可得保佑我们的传人安然无恙……”一语未毕,秦之仪脸色骤变,身子往旁 一倾,背脊靠着树干喘息不已。 虽然秦之仪功力精纯,但是连日来为压制柳随风体内之毒,耗损真元甚剧,兼 之年纪已大,体力早已负荷不了,他心知大限之日迫在眉睫,逼不得已才令柳随风 离去。 湖畔冷风飕飕,迎面吹拂的柳随风身子一颤。哗啦水声敲碎宁静,柳随风将湖 边的小舟推离岸边,双足微微用力轻轻一纵跳上小舟。小舟随着水波微微晃动,湖 面的浮光闪烁动人。站在小舟上忆起当初还想着师父无棹如何行舟,此时不过半载, 心情却是大异往昔。 柳随风望着湖面阵阵白波,微微一笑后双目一瞪,屏气凝神,运气振臂啪啦数 声响起,盘旋飞舞的袖子刮起强风,小舟旁的湖面掀起阵阵涟漪。待得运气完毕, 柳随风双臂猛然往水面拍击,小舟登时如箭离弦,瞬间破水前进。不过须臾时刻, 小舟已经划过湖面抵达彼岸。 柳随风右手搭上船弦,右足使力翻身下船。举目熟悉难忘,此地正是当日落难 之处。时隔半年旧地重游,景物依旧人事已非。心伤虽然暂时抚平,但是旧情依旧 难忘。柳随风轻轻叹口气,整理好心情后,猛吸一口气振奋精神,双袖用力一甩, 迈开大步往黄山而行。 柳随风一路昼伏夜行,闪躲的人不外乎是陆愚和彩衣教的人。陆愚是个祸水, 人见人嫌,躲他是理所当然之事。至于彩衣教的人,若是不幸照面而且起了冲突, 恐怕会牵扯到蓝正鞍,在此顾虑之下,这两件事是柳随风极力避免的。 趁着明月当空,柳随风施展轻功急驱而行,心想愈早到达药王门越好。忽然耳 畔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柳随风心中一凛,寻思:“深夜急奔,难道是我露了行 藏?”心念一动,身子往旁边一窜,潜伏在路旁草丛之中。 躲了半晌,果然看到两个身影相偕而来。月光皎洁,如丝绸般自天际倾泄下凡 间,摇曳的树影间,隐约可见来人是一男一女。 柳随风见状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小心过头,听那脚步声明知是未曾习武之人, 但是一有风吹草动还是有如惊弓之鸟,闪之唯恐不及。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年轻 男女月夜匆匆奔走,恐非良善之辈。但是事不关己,待得两人离去之后,柳随风步 出草丛,拍拍身上衣袖,自嘲道:“还好路旁有草,不然我可得随时准备挖洞躲起 来。” 缓缓走了一会儿,忽然后头又传来脚步声。柳随风眉头一皱,暗忖道:“今天 是什么日子啊?为何大家都选在晚上赶路。”不过这会儿他可学了个乖,听明白脚 步声后,不躲不闪,只管低着头一个劲儿往前走。 后头的人快步赶过柳随风,其中一人忽然驻足转身,大刺刺的问道:“喂,你 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经过这儿?” 柳随风眼角一瞥,看见身前站着四个穿着官服,手持大刀的官差。他对官府之 人素无好感,右手往前一指,嘴里含糊道:“他们刚刚过去不久。” 那人登时脸现喜色,转身笑道:“终于被我们赶上了,我们快追。”其他三人 闻言,脸上亦是一副喜孜孜的模样,这情形看在柳随风的眼里,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四人加快脚步离去,其中一人忽然道:“还是王大哥厉害,知道他们两个会趁 着晚上偷偷赶路。这会儿手到擒来,高员外一定重重有赏。” 另一人嗤嗤淫笑道:“听说那高大小姐是个如花似玉,像仙女一般的大美人。 不如我们嘿嘿……” 另一人接口道:“贾老哥说的没错。趁着夜色昏暗,我们就喀嚓一声,了结那 个穷书生,然后再好好享受那个美人。明天一早再装作若无其事,将无依无靠的高 大小姐接回去,这样一来不就是人财两得吗?哈哈哈……” 其他人闻言登时精神大振,抚掌连声称妙,加紧脚步追了上去。 这些官差得意忘形,柳随风功力大进后耳目聪敏,此时又是夜深人静,四人对 话之声传来特别清晰分明。这一番卑鄙无耻的话听在他耳中,不由的怒火中烧,恨 不得立刻上前砍死这四个阴险淫邪的官差。只不过他从未杀过人,思忖一下后,心 中有了计较。 四周景色荒凉,偶而鸱枭低鸣。四个官差心有旁骛,顺着小径急急而行,扑面 冷风吹不灭熊熊燃烧的满腔欲火。 忽然一声尖叫划过耳际,四人心中一寒,全身汗毛直竖,不由自主的取下腰间 大刀紧握手中,脸色苍白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颤声道:“王大哥,刚刚那是什么声音?” 一人强自镇定,咕哝一声吞口唾液接口道:“只是山鸟鸣叫的声音,没什么, 我们快赶路吧!”听这人对其人发号施令,应该是带头的王姓官差。 话未说完,忽然一声大响。四人耳畔犹如惊雷乍响,急忙用双手掩耳。匡啷数 声,却是大刀落地之声。好不容易响声一过,其中一人惊叫道:“刀呢?怎地不见 了?” 其余三人闻言大惊,转移目光在地上摸索一阵。地上空空如也,刚刚落地的刀 子果然已经消失无踪。 四人手脚发软大感不妙,发声喊往前奔去。四人走不过数步,忽然前头草丛抛 出一物,咻的一声飞过四人头顶,匡啷一声落地两个弹跳碰上路旁大石后便止势不 动。 那个姓贾的官差壮着胆子上前一看,登时吓得魂不附体,惨叫一声便连滚带爬 往回逃走。其他三人见他如此,心已经寒了一半,瑟瑟发抖相偕上前一探究竟,只 见刚刚配着的大刀上,刀柄上挂着一颗两眼空洞洞的头颅。 其中一人牙关格格作响,大喊一声:“妈啊!”三人纷纷发足便奔,飞也似的 追著姓贾的官差而去。 路旁沙沙数声响起,柳随风走出草丛,冷眼看着四人没命般的逃走,哈哈大笑 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这句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他走上前拾 起骷髅头,噗哧一声笑道:“石头人头都分不清,我真是把这些人吓得魂飞魄散了。” 说完手臂一振,将石头远远抛入树丛之中。 戏耍完公差之后,柳随风心情舒畅,踩着轻松的步伐,一路哼着小曲儿往下一 个城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