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敌友之间 啪啪啪三声清脆响亮,柳随风中毒后无力闪躲,任由脸颊被曲红衣无情的巴掌 打的高高肿起,一丝鲜红的血液缓缓自嘴角流出。 曲红衣怒气未消,气呼呼的喘息道:“你有胆再说一次?”她这一轮猛打,手 上也沾了不少柳随风嘴角流出的鲜血,不过她似乎怒火中烧,对此毫不在意,一双 恶毒的眼睛直瞪着柳随风,只要他敢再说白心月的好话,非将他折磨个秋生不得求 死不能不可。 柳随风见曲红衣理智全失,忍着疼痛一展笑颜道:“白心月我没见过,不过看 盛老前辈如此痴情,白心月必定是个善解人意,温柔动人的大美人。你看你这付模 样,鬼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更遑论盛老前辈了。” 不管任何人,老了之后容貌自然会变,这是不变的自然法则。曲红衣年纪一大 把,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只不过她心中对白心月积怨已深,容不得别人在他眼前赞 美白心月,更何况自己确实已经老态龙钟满脸皱纹。 曲红衣怒火越炽,柳随风见状忙不迭火上加油道:“白心月是武林第一美女, 就算现在年纪大了,容貌应该还是像韶龄姑娘一般美丽动人。你看看你的样子,满 脸鸡皮齿危发秃,这模样跟鬼差不多。我是可怜你,年轻的时候不如人,年老时更 相差十万八千里。你想和白心月比,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我要是你,不如一头撞 死算了,省得在世上丢人现眼。” 这些狠毒残忍的话一说完,听的曲红衣眦目欲裂,尖叫道:“男人都是混蛋, 盛天是,你也是,你们都该死。”此时愤怒之情犹如火山狂爆,一发不可收拾。只 见她呼的一掌运上十成力气,打的柳随风翻了个跟斗,面朝下方倒地不起。 曲红衣怒气腾腾,上前用力将柳随风扳过身来,怒道:“你是存心……”一语 未毕,她猛觉心头一痛,大惊之下一掌推开柳随风,低头只见心口一根银针只留一 小截在大红的衣衫外,其余尽皆没入心口。 这一下巨变陡生,曲红衣骤然明白柳随风故意刺激自己的用意。虽然身上带有 独门解药,但是这毒针药性猛烈,又直接刺在心口,瞬间毒气随着血气向全身扩散 开来,就算服了解药也无济于事。曲红衣一生使毒,这毒药又是亲手调制,此时毒 性瞬间发作,她心知已经无药可救。没想到最后会死在自己的毒针下,这是不是所 谓的报应?曲红衣全身麻木,冰凉的感觉窜上颈部,自知死期不远,颤声道:“行 走江湖五十余年,我竟然会着了你的道。哈哈……报应,是报应。我知道对住公子, 可是我是迫于无奈,在我死后,请公子将我和盛天合……葬……在一起,不管…… 是生是死,我……还是深……”一句话还未说完,曲红衣脸上黑气笼罩,登时气绝 而亡。 柳随风侥幸得手,心头狂跳喘气不止道:“别怨我,这是你逼我的。” 原来柳随风全身酸软,除非出其不意,否则难以伤害曲红衣。所以故意以言语 激的曲红衣怒火冲天,趁她不备时偷袭。果然曲红衣愤怒之余毫无防备,竟被柳随 风一击得手,就此含恨而死。 柳随风无暇休憩,咬牙连滚带爬到曲红衣身边,右手颤抖着伸入她怀中摸索, 不一会儿取出红黑蓝三瓶药瓶。 “遭了,哪一瓶才是解药?”瓶子上光滑顺手,连个标记都没有,柳随风看着 三瓶药发楞,不知哪一瓶才是解药。 忽然蓝彩蝶呻吟一声,牙关格格作响,柳随风心中一惊,迫于情势紧急无心细 想,狠心闭上眼睛随手一拿,转身努力爬到蓝彩蝶身边,拔开塞子倒了一粒在手中。 等到药丸子送到蓝彩蝶嘴边,柳随风心中又不禁迟疑,思忖道:“万一这是毒 药而不是解药,那岂不是害了她。” 正当犹豫不决时,蓝彩蝶忽然眼睛撑开一线,深邃晶莹的美眸里,闪动着盈盈 泪光。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此时已经身不由己,象牙般的玉齿格格颤动着,神情 痛苦万分。 柳随风心中挣扎不已,眼见再迟一会儿,蓝彩蝶可能就像曲红衣一样全身发黑 而死。“管不了这许多了。”他心中下了决心,想将药放到蓝彩蝶口里,不过蓝彩 蝶不断打着牙颤,他试了几次都无法将药让蓝彩蝶顺利服下。 柳随风手上劲道全失,无法稳住蓝彩蝶颤动不止的下颔,情急之下,将药放入 口中,身子前倾双唇贴上去,用舌尖抵开蓝彩蝶玉齿,将药送入她口中。 两人肌肤相亲,蓝彩蝶虽不能言语,眼神里却是无比羞涩,与柳随风眼光一接 触,急忙闭上双眼,不知觉中,一颗清澈明亮的泪珠自眼角悄悄滑落。 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柳虽风虽然心无他念,但是蓝彩蝶美艳无方,他鼻中尽 闻阵阵少女体香,鼻下又贴着柔润芬芳的双唇,他的心里也不禁砰砰狂跳,顿时觉 得口干舌燥,不知是何滋味。 药虽然顺利让蓝彩蝶服下,但是她的痛楚却丝毫没有减轻的迹象,柳随风见青 气悄悄浮上她的娇颜,已知解药无效,蓦然力气尽失,颓然而坐道:“对不起,我 救不了你。” 蓝彩蝶睁开双眼看着他,灵巧的眨眨双眼,柳随风颓丧一笑道:“你真是个傻 姑娘,为何要陪着我一齐死呢?” 蓝彩蝶又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有着责怪之意,柳随风轻笑道:“有话等会儿再 说吧,可别走远了。”他话里表达出同生共死之意,蓝彩蝶心湖激荡,眼泪忍不住 夺眶而出。 看着蓝彩蝶泪水如泉涌般溢出眼眶,柳随风轻轻握着发黑的玉手,笑道:“早 知被你追杀会落到这地步,我宁愿让你绑在洞里一辈子。” 蓝彩蝶眨了眨大眼睛,眼里俱是笑意。 柳随风一笑回应,轻抚着蓝彩蝶的小手,忽然心念一动,暗忖道:“说不定那 瓶真的是解药,只是中毒太久,无法及时阻止毒气扩散,不过若是我将毒吸出来, 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这时蓝彩蝶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他病急乱投医,不加思索 便拿起蓝彩蝶的手往嘴中一摆,咬了个小口便用力吸吮起来。 曲红衣曾说剧毒入口死的更快,蓝彩蝶见状眼泪滚滚直下,心中急着想阻止柳 随风,无奈口舌不听使唤,忽然气息一岔,登时晕了过去。 柳随风吸吮一阵,便将口中毒血吐出,不一会儿满地血腥味,而蓝彩蝶手中流 出的血液,却逐渐由黑转红,可见毒气已经渐渐消去。 蓝彩蝶虽然着急的昏了过去,不过从她脸上青气消退,双唇渐有血色的情况看 来,伤势大有好转。 再重复吸吮几次,已经全然没有毒血的迹象,柳随风想撕下衣襟包扎蓝彩蝶的 伤口,颤抖的双手却无力可失,只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以阻止伤口继续流血。 冷清寂静的栈道上,秋风呼啸扫过树梢,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黄尘滚滚,落 叶狂翻,此刻安静的吓人,殊不知一番生死搏斗才刚刚落幕而已。 蓝彩蝶呼吸逐渐平稳,玉手也渐有暖意,柳随风看着蓝彩蝶沉沉睡着,脸颊上 泪渍未干,心中不禁想到:“女人心真是难以捉摸,一会儿要打要杀,一会儿又要 与我生死与共,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唉,又连累别人了,凝香,霜柔,现在再加 上这个蓝大小姐,看来我是桃花盛开艳福不浅。” 柳随风摇头叹口气,忽然噗哧一笑,自嘲道:“活不久的人,偏生运气这么好, 假若能坐拥三女共度一生,便是神仙也叹不如。” 自怨自叹之余,眼角瞥见曲红衣火红的外衣迎风飘起,掉落在地上的药瓶空空 空的滚来滚去,秋风舞弄沁凉悲意,他有感而发道:“爱一个人我可能可以爱上一 辈子,但是恨一个人恨上一辈子,这种耐力我自叹弗如。若不是我急着救人,我还 想听你说清楚些。”他静下心来后曾经想过,就算金蛇元神如此厉害,曲红衣也犯 不着冒着重回天魔教受审的危险,怂恿武论天来杀自己。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大多 作古,其中隐藏的秘密,大概只有死去的曲红衣一人能说明吧? 须臾之间,柳随风胸口真气缓缓凝结,焱炎神功又能运行自如,曲红衣知道金 蛇嗜毒,所以只下迷药而已。不过她大概没想到焱炎神功会如此厉害,一下子就将 迷药退去。提及焱炎神功,他不禁想到左啸天这个迷样的人物。秦之仪和盛天都对 左啸天推崇备至,秦之仪更说他夫妻两人恩爱无比,何以白心月会狠下毒手,杀害 左啸天?好不容易解开金蛇之谜,但是曲红衣语意未明,却又将他推入另一个迷雾 之中。 凝神苦思半晌毫无所得,柳随风摇头笑道:“这么久以前的事情,我就算参透 了又有何用?反正人死后一了百了,什么恩怨情仇都该抛下不是?” 甩开扰人的疑团后,随着焱炎神功逐渐凝聚,柳随风力气渐复,私下衣襟包扎 好蓝彩蝶的伤口后,猛吸一口气让脑子清醒一些,正准备摇醒蓝彩蝶时,忽然全身 真气沛然不可抑制,竟然是金蛇元神的极阴之气在体内奔驰流窜,他急忙盘膝而坐, 右掌朝天与左掌相叠,屏气凝神运起焱炎神功的纯阳真气与之抗衡。 金蛇之气来势汹汹沛如潮水,柳随风额头汗水涔涔,心想:“这一定是刚刚喂 食金蛇剧毒之故。”这一分心,阴气直逼心口,他急忙摒除杂念心神合一,全力迎 敌。 柳随风与金蛇交战良久,累的全身大汗淋漓,经过一番努力下,终于将颓势扳 回,双方成五五波之势。 正当柳随风埋头作战之时,忽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听这脚步声忽轻忽慢, 功夫就算不是绝顶之人,此时对柳随风和蓝彩蝶两人而言,都是莫大的威胁。 随着脚步声靠近,柳随风心神纷乱,金蛇元神势如破竹直逼而来,他脸色大变, 只能咬牙苦撑,忽然一个人影出现眼前,柳随风表情痛苦,勉强说道:“竟然是你, 陆愚。” 荒凉的路上一死两伤,不过在陆愚脸上却看不到任何惊讶的表情,看来他似乎 是见怪不怪了,但是他对柳随风的反应却相当不能谅解,苦着脸皱眉道:“我陆愚 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熟朋友,虽然有些误会,但是起码我也没真的害过你,随风兄一 见我就横眉竖眼,真是令我含冤莫白有苦无处诉啊。” 曲红衣是天魔教的人,来人若是天魔教的援兵,柳随风已有心理准备。所幸来 人并非天魔教徒,不过陆愚的出现,恐怕会将胡空和金惜花等人引来,届时再有死 伤,实却非柳随风所愿意见到。 柳随风感觉体内金蛇之气窜升快速,恐怕焱炎神功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此时 左右无人,能帮蓝彩蝶的,只有陆愚一人,他虽然万般不愿与陆愚有所牵连,不过 此事有如燃眉之急,他心中犹豫片刻,心一横咬牙道:“陆愚,这女子是雷鞭圣手 蓝正鞍之女,请你帮我送她回药王门医治。” 陆愚见柳随风神情痛苦不已,问道:“随风兄,你没事吧?” 此刻柳随风忙着对抗金蛇,唯恐一开口泄了真气,让金蛇大举侵入,只好对陆 愚的问话不答不应。陆愚看情况不对,上前一步想看个究竟,忽然柳随风脸上青气 大盛,他眼珠子一动,突然双眉一扬脸色骤变,飞身窜出弯腰抱起蓝彩蝶回头就跑, 身法之快匪夷所思,黄尘拂动之间转眼不见踪影。 阴寒之气越来越重,柳随风如置身冰窖颤抖不止,双手泛青渐渐不听使唤。突 然一阵风吹过,一个药瓶子随风滚过身前,他脑中忽然想起曲红衣之言,不禁寻思: “莫非曲红衣说的是真的,这金蛇果真要霸占我的身躯。”想到将变成人人畏惧的 妖魔,柳随风寒意越来越重。蓦然喀的一声,似乎是瓶子撞上了什么东西。 向着瓶子滚动方向看去,只见身前不远处,有一把轻薄锐利,刀尖锋棱的匕首, 正是曲红衣要蓝彩蝶杀害自己时取出的那一把匕首。 “宁愿一死也不变成妖怪。”柳随风咬紧牙关上前拿起匕首,双手努力握紧对 准咽喉,正准备用力一刺时,金蛇之气蓦然消失无踪,焱炎真气猛地直冲双臂,他 双手一震,当的一声匕首应声落地。 经历一番生死挣扎,柳随风整个人如虚脱委顿在地,胸口喘息不已,脑中思索 一会儿顿时明白,暗忖道:“原来不只人怕死,连金蛇也怕死。”金蛇与他血脉相 连,只怕连心意都相通,这时他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金蛇大概是有所感应赶紧退 去,除了这个说法外,柳随风实在无法解释现在这种情形。 不过柳随风也知道,金蛇所以败退在于未能一举控制自己身躯,不过终有一日, 金蛇的能力一定会达到这个境界,到时候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算了,能多活一日是一日。”除非自尽,否则这一生就得和金蛇这么耗下去。 柳随风捡回一命应当高兴,不过想到日后要受金蛇纠缠之苦,他发出莫名的长 叹,翻身躺在地上养精蓄锐。 白云悠悠,聚散无常,是不是正和自己的命运一样?想到刚才接二连三的事情, 蓝彩蝶,曲红衣,还有最后出现的陆愚,这三个人本来与自己毫无关系,偏偏阴错 阳差的碰在一起,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只怕自己来不及分辨就一命呜呼了。不过提 到陆愚,柳随风忽然想到:“陆愚这家伙跑得这么快,难道他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 事?唉呀,他出现的时机这么巧,说不定他一直躲在一旁偷听?”刚才陆愚一瞬间, 脸现惊恐神色逃命如飞,这情形与陆愚平时一副吊儿啷当的模样大相迳庭,柳随风 一想到他的表情,不由的心中疑窦丛生。 柳随风疲惫不堪,想着想着便就地沉睡。而此时一口气奔跑数哩之远的陆愚, 却见一人飞奔而来,于是放缓脚步与来人匆匆交会错身而过。 陆愚看着此人背影,他提气张口似乎想警告此人,不过这人身法甚快来去如风, 他心念一动,思忖道:“这人好眼熟,啊,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管他的, 反正此人恶名昭彰,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陆愚奔了一阵之后,感到有些手足酸麻,当即缓下脚步来,慢慢走着,心想: “没想到努力这么久,却被曲红衣给破坏了。当初没料到曲红衣竟然也会有这东西,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就该先把曲红衣杀了。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了。 武论天,白心月,金蛇元神……唉,都怪我没有探查仔细,现在功亏一篑,再来该 怎么办才好呢?”他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昏迷未醒的蓝彩蝶道:“这样一美女,难 怪柳随风会不记前嫌,舍命相救了。” 听陆愚话中之意,显然对曲红衣和柳随风之间的对答了若指掌。事情果真如柳 随风所猜想的一样,他早就躲在一旁偷听。 陆愚边走边怨叹,忽然眼前三个女子飞奔而来,陆愚见状立足不动,笑道: “省得我多走一趟。”等三人靠近后,他双臂一挺,呼的一下将蓝彩蝶抛了过去, 叫道:“接着。”来人神色惶急,当前一人正是彩衣教的何婷。 何婷见陆愚抛了一个人过来,心中感到有些诧异,等到张臂接过后,她不禁失 声惊叫道:“师姐?”其余两女闻言一齐靠上前来,脸上俱是惊慌之色。 陆愚挥舞手臂舒展筋骨后道:“她眼前没事,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最好将她送 回药王门去。否则出了什么事情,我可是不负责。” 与何婷一齐来的两个女子将人过去后,低头探视蓝彩蝶。两人搭了搭脉搏,发 觉并无大碍后,对着何婷耳语一番后,抱着蓝彩蝶飞奔离去。 何婷目送三人离去,转头见陆愚正要离去,追上去道:“喂,等等,我有话要 问你。” 陆愚一脸不耐,转身面向何婷道:“人都送到你手中了,你还想怎么样?” 何婷秀目凝视半晌,娇嗔道:“这回是你自己来见我的,可不是我逼你的。而 且我只是想向你道谢而已,又不是要麻烦你什么,干嘛摆个脸色给人家看。” 陆愚装腔作势一笑道:“人虽然是我送来的,不过你该谢的人是柳随风,因为 是他要我送令师姐回来的,若非如此,我才不管她是生是死。” 何婷闻言一怔,皱眉问道:“是柳随风?难道是他伤了我师姐?” 陆愚嘿嘿一笑道:“你师姐被曲红衣打伤,是柳随风救了他。不过你别问柳随 风的下落,因为我说过不会再帮你了。” 陆愚竟然会替柳随风开脱?何婷感到他态度有所转变,靠近他微笑道:“我不 会再问你柳随风的下落,因为这件事情不归我管了。陆愚,现在你想上哪儿去?” 何婷星语调轻柔笑颜如花,陆愚见状退了一步,嘿嘿笑道:“我陆愚无福消受 美人恩,你还是回你的彩衣教去吧,我还有要紧的事情,告辞了。”说完身形一动, 双腿运劲飕的一声窜出数丈。 何婷没料到陆愚说走便走,一楞之后待要追去,却见陆愚边行边回头道:“前 头有吃人妖怪,千万别再往前去了。” 这句话还没说完,陆愚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路头转角处。 虽然不知道陆愚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陆愚向来不关心任何人,此时竟然会 好心警告自己。何婷忽觉一股甜意流过心头,暗道:“臭陆愚,我就不相信你能瞒 的了多久?”她带着满心的笑意,往陆愚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柳随风一觉未足,却因脚步声靠近而惊醒,他直觉以为是陆愚去而复返,正想 起身一看究竟,突然颈子一凉,他悚然一惊睁开眼睛一看,失声道:“你是……花 弄影。” 杨霜柔四处奔波,却始终找不到柳随风的下落。她怀着一颗怅然若失的心,缓 缓的往紫霞庵的方向走了回去,心想:“随风下落不明,我这会儿该怎么向凝香交 代?” 大街上行人川流不止,人声鼎沸。杨霜柔心事重重,对周遭恍若不闻。忽然一 人站在她身前挡住去路,她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沉声道:“韩秋冷,你怎么会在这 儿?” 眼前一人锦衣玉袍手持羽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师妹,别来无恙。” 这人皮笑肉不笑,语气轻薄至极,正是孤梅山庄的三弟子——韩秋冷。 杨霜柔恨他可是恨到骨子里,此时见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冷冷道:“你终 于如愿的当上孤梅山庄继承人了。” 韩秋冷微笑道:“师妹,你在外头也受苦这么多年了,随师哥回去吧!师哥替 你向师父求情,我保证师父一定会再收你入门下的。” 这件事的起因皆是因韩秋冷之故,杨霜柔秀眉一竖道:“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不用你操心。离我远一点,你没听过好狗不挡路这句话吗?” 韩秋冷不怒反笑道:“师妹的脾气还是一样没变,师哥就是喜欢你这样子。” 说着伸手往杨霜柔脸上摸去。 杨霜柔仗剑一甩,格开韩秋冷怒道:“你别欺人太盛,凭你的功夫是打不赢我 的。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不想让你当街丢脸,不过我警告你别跟着我,不然别怪 我不顾情面。”她用手中长剑逼退韩秋冷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这一剑让韩秋冷吃了一惊,本想上前出手还击,不过大街上行人众多,一男一 女纠缠确实不雅,值此江湖众多门派聚集之时,为顾及颜面,只能眼睁睁看杨霜柔 离去。 不过看着杨霜柔婀娜多姿的背影,韩秋冷眼光俱是赞赏之意道:“师妹生的可 是越来越美丽动人了,我非要将你弄到手不可。”嘴角一动,他脸上露出一抹邪恶 的笑容。 陆愚不愧为陆愚,这手闪人的功夫真是名不虚传,一下子就将何婷甩的远远的。 何婷施展轻功全力疾奔,来到一个三岔路口。她驻足观望了一会儿,眼前两条路不 知该选哪一条,不由的蹙眉道:“他会往哪一个方向呢?以他的个性,应该……” 她想到这儿,忽然胸有成竹似的展颜一笑道:“他一定回金陵去了。既然这样,我 先回去看看师姐再去寻他吧!”她意有所指,对浓密的草丛笑了笑,发足往金陵方 向奔去。 何婷去后不久,忽然草丛沙沙的摇动起来,沙嚓一声,陆愚穿出草丛,双手猛 拍身上,弹去黏在衣服上的尘埃杂草,往何婷离去的反方向走着,暗道:“再这样 让她缠下去,迟早会难以收拾,唉,为何我总是狠不下心拒绝,难道我真的喜欢她?”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不料却因何婷而心生困惑。 走了几步,忽然啪嚓一声自身后传来,陆愚闻声表情一垮,摇着头转身道: “你早知道我躲在那儿,所以刚刚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说的没错吧?” 陆愚眼前一人流眉顾眸嘴角含笑,却是刚刚离去的何婷。 何婷轻移莲步盈盈走近,笑吟吟道:“你还不是早知道我会等你。” 陆愚站立不动,看着何婷走到身前四五步时,右手一阻道:“我陆愚既无人才 又无钱财,我搞不懂你一直缠着我做什么?” 何婷神情妩媚眼波流转,娇滴滴道:“人家心里喜欢才找你,换做别人,我理 都不理。” 陆愚嘿嘿一笑道:“江湖上闯荡这么久,我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天下英雄豪杰 这么多,像你这样美若天仙的姑娘会选上我,陆愚命薄如纸,只怕无福消受,只好 辜负何姑娘的盛情美意。” 何婷目光直盯着陆愚,语气哀怨道:“你这么说,是拒绝我的意思啰?”说着 上前一步,逼的陆愚神经一紧。 看着何婷施展柔媚功夫,陆愚神情忽转严肃,冷漠道:“天下间有本事的人多 的很,何大姑娘随手一捞就成千上万,更何况我根本微不足道?而且我说过不会再 帮你了,你大可不用伤间浪费在我身上。” 听到陆愚话里头尖酸刻薄,何婷秀眉一蹙,鼓着小嘴儿打断他的话道:“你心 里到底当我是什么人?寡廉鲜耻,还是淫荡狐媚之人?我自问从认识你那一天起, 从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情,而你却三番四次羞辱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陆愚目光如炬在她脸上一扫,冷冷道:“别把话说着么好听。我陆愚若无利用 价值,你会一直赖着我吗?我言尽于此,你若不识相再来纠缠,休怪我无礼。” 何婷听陆愚将话说的这么绝,眼眶一红,嘟着嘴儿道:“我不信你的话。” 陆愚嘴角一扬,将剑斜举胸前冷笑道:“虽然我这辈子还没杀过人,不过你想 试的话,尽管来吧!” 何婷紧咬红唇上前一步,忽然哒的一声发自陆愚手中的龙吟宝剑,何婷泪水盈 眶,双唇颤抖道:“你真的想杀我?” 陆愚眼神刚毅冷俊道:“若你再上前一步,我会。”剑穗似血瀑般迎风摇曳, 剑身微微发颤,似乎代表持剑之人内心正交战不已。 何婷哇的一声掩面痛哭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陆愚心中一痛,脸上一阵抽搐咬牙道:“听好,别再找我了。”他双眼盯着何 婷往后退了一步,旋即转身飞奔离去。 何婷听到脚步声远离,抬头已不见陆愚踪影,收泪低声道:“臭陆愚,害我没 法交差,我绝不会轻易饶过你的。”轻轻拭干泪痕,何婷忽然破涕为笑道:“你若 是对我毫无情意,就不会当面拒绝我。臭陆愚,喜欢人家还这么凶,真没良心。” 想着陆愚刚刚说话的神情,她内心忽嗔忽喜,往金陵的方向慢慢走去。 金陵城走了前来祝寿的大批江湖人物之后,街道上一下子似乎清静不少。 在紫霞庵内,热闹过后寂静清幽一如往昔,而紫霞庵的众弟子经过这一阵子的 辛苦后,家里住的近的回家,住的远的在紫霞庵旁的别院里休息。 夏雪雁本打算好好休憩一下,无奈定远师太知晓沉凝香与柳随风的关系后,便 即命令她寸步不离的跟着沉凝香,若是一有柳随风的消息,就要马上回报。在定远 的心里,柳随风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淫贼,她绝不允许紫霞庵的任何人与他一丝牵扯。 不过定逸却看的很淡,说道人各有命,不必事事强求。定逸虽然没开口同意,不过 却也没表达反对之意,定远碍于师姐颜面,这才由的沉凝香处外找人。 自大寿结束几天来,跟着沉凝香走遍城里每个角落,夏雪雁终于忍不住抱怨道: “师妹,你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这样子怎么可能找的到柳随风。依照我的 意思呢,找人这事情就交给大师姐就好了,每天这样走来走去,你不觉得累,我看 了都觉得烦。” 若不是夏雪雁能替自己挡着骆长征,沉凝香才不愿着个唠叨的师姐跟着。这时 听到夏雪雁又满口牢骚,她回头对着夏雪雁道:“师姐先回去好了,我晚一点再回 去庵里。” 夏雪雁弯着腰,双手轻轻捶着酸麻的两腿,不满兼叹气道:“柳随风的命好, 有个红颜知己牵肠挂肚。我命不好,上头有师父盯着,前头有师妹摆脸色,真是不 知犯了什么冲,没来由的受这罪。”万一定远见到她一个人回去,非骂的狗血淋头 不可,夏雪雁在外头虽然无聊,不过想到师父严厉的神情,她还是得打起精神继续 跟着沉凝香。 沉凝香又好气又好笑,上前扶着她的肩头道:“师姐,你先找个地方休息,晚 点我再去找你。” 夏雪雁一听到沉凝香说这话,马上挺直腰杆道:“不行,你一走我肯定会在外 头过夜。” 沉凝香笑着哀求道:“师姐,别这么说嘛,天黑前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夏雪雁断然摇头道:“师妹的个性我还不了解,别说了,我们找个地方些歇脚 后,你想上哪儿去我一定舍命陪到底。” 沉凝香无奈,被夏雪雁半推半拉的,两人进了间名叫醉三分的客店。 这家店叫醉三分,仔细看店内酒客还真不少。两个姑娘叫了些点心茶水,边吃 边谈大寿时发生的趣事。 店内客人来来去去,生意正隆。夏雪雁不想一直在外头奔波,故意和沉凝香闲 扯拖延时间。沉凝香听师姐说的滔滔不绝,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不过她心里还是挂 念着柳随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断的往客店外瞧去,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眼 前,她心念一动暗道:“是韩秋冷,他怎么会在这儿?”原来沉凝香在大寿之日一 人躲在后院哭泣,所以没有见到韩秋冷前来拜寿。她想起韩秋冷与柳随风素有嫌隙, 这时见韩秋冷形色匆匆,会不会与柳随风有关?她心念一动,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夏雪雁话说到一半,见状急忙随手丢了些碎银子在桌上,飞身追上去问道: “师妹急急忙忙的跑出来,难道你见到柳随风了啊?” 沉凝香眼睛直视前方,见到韩秋冷走进一家客栈,她无暇回头边走边道:“不 是,我看到孤梅山庄的弟子。” 夏雪雁闻言一把拉住沉凝香道:“孤梅山庄的弟子在这儿有什么稀奇,师伯寿 诞那一天你没见到吗?” 沉凝香一脸诧异,奇道:“真的?” 夏雪雁休憩不够没好气道:“师妹,你清醒点好吗?我真的快受不了你了。” 沉凝香默然半晌道:“师姐,我们回去吧!” 夏雪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忙补上一句问道:“现在吗?” 沉凝香不发一语,只是点点头,转身便走了回去。 夏雪雁惊讶大过于欢喜,满脸狐疑的跟着后头,显然搞不清楚师妹心里想些什 么。 沉凝香虽然与孤梅山庄并无瓜葛,不过看到韩秋冷,使他想到柳随风。她不放 弃任何蛛丝马迹,却又不想因己之故而使紫霞庵与孤梅山庄交恶,所以打算独自一 人前来。当然在这之前,必须先甩掉夏雪雁才行。 厢房里檀香袅袅如云似雾,微动之间,缓缓的飘散在何婷眼前。 嘤咛一声,何婷闻声急忙移坐到床边,秀目注视着好不容易才醒转的蓝彩蝶。 蓝彩蝶悠悠醒来,一张开眼睛看到何婷,稍微动了动身子,全身登时酸痛不已, 她嗯的一声忍痛问道:“原来我没死,师妹,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柳随风 呢,他在哪儿?” 见到蓝彩蝶醒转,何婷放下心中一块大石,长吁一气道:“师姐这么一声不响 的离开教里,可把教主急坏了。幸好你没事,不然教主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当不起。” 蓝彩蝶听到何婷语带责怪之意,歉然道:“对不起啊师妹,我只是一时心急而 已!” 两人一齐长大,何婷是关心她才言词严厉了些,不过她并无责怪蓝彩蝶的意思, 看到师姐低头认错,何婷心中有些抱歉,柔声道:“师姐受了伤,我们得赶紧送你 回去才行!” 想到最后一眼见到柳随替自己吸出毒液,蓝彩蝶不禁红了眼眶咬着红唇问道: “柳随风呢?他是不是……死了?” 何婷耸耸肩道:“师姐昏迷未醒,我们吓都吓死了,哪有余裕询问柳随风的下 落。” “问?”蓝彩蝶闻言奇道:“你们没见到柳随风和曲红衣,那师妹是在哪儿找 到我的?” 一想到陆愚,何婷语气有些哀怨道:“陆愚只说是柳随风请求他送师姐回来的, 至于详细情形,他死都不肯说。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和柳随风在一起?” 中毒那段时间与柳随风情意绵绵,蓝彩蝶一想起当时情景,不禁面红耳赤,嗫 嚅道:“我不是和他在一起,只是凑巧遇到了而已。我所以会受伤,并不是柳随风 伤了我,而是……”她将经过简明扼要的说给何婷听,只听的何婷胆颤心惊,右手 直拍着胸脯道:“好险好险,幸好老天爷庇佑。” 蓝彩蝶说完了哀求道:“师妹,你帮我打听柳随风的下落好吗?” 何婷脸有难色道:“师姐别再想着他了。教主已经……已经下令……反正你别 再想着他就是了。” 蓝彩蝶听何婷说话时吱吱呜呜的,不知道在隐瞒什么,生气道:“师妹为何不 直说,难道你将我当外人啊?” 何婷顿了一下,道:“教主已经下令要杀死柳随风,师姐别惹教主他老人家生 气了。” 这件事情蓝彩蝶早知道了,根本不需何婷再重申一次。两人情同姊妹,何婷话 中有话,她如何不知,直言逼问道:“师妹别瞒我,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的。” 何婷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道:“柳随风现在没事,不过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教主既然下令杀他,我看他活不过这两天。” 蓝彩蝶闻言大惊,霍然拉住何婷衣袖道:“师妹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何婷叹气道:“这个人不是我们教里的人,所以我也没办法。师姐,你看开点 吧!” 看何婷神情不似作假,蓝彩蝶急的泪水滚滚而下,央求道:“师妹一定有办法 救柳随风,师姐求你一定要帮这个忙,求求你。”她听何婷话里的意思,显然知道 此人是谁。而蓝彩蝶也知道此时除了何婷外,已经无人能帮的了柳随风了。 何婷面对上头的命令和友情的哀求,左右为难道:“万一被教主知道了,我只 有死路一条。师姐别为难我了,我是身不由己。” 蓝彩蝶颤抖着双手,悲泣道:“柳随风救过我的命,倘若因我而死,我一辈子 良心不安。师妹你就当没见过我,让我自己寻他去吧!” 何婷没见过蓝彩蝶这般伤心欲绝的模样,踌躇一会儿跺足道:“我试试看,不 过师姐要答应我,不管成不成都要随我回去。” 蓝彩蝶破涕为笑道:“多谢师妹。” 何婷见状噗哧一笑道:“师姐这么高兴,希望救的值得。” 自己表现得太明显惹来何婷取笑,蓝彩蝶脸上一红,低头轻声道:“他是好人, 我爹也很喜欢他。” 何婷笑道:“我倒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同,竟然能得到我们大小姐的垂青,莫非 这就叫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蓝彩蝶听到何婷欺到头上,鼓着嘴儿道:“那你的陆愚呢?师妹不是整天念着 他,还说我呢。” 何婷闻言吐了吐舌头,扮了鬼脸道:“我现在就想办法去救你的情人,师姐快 想想该如何报答我吧!” 蓝彩蝶还没回嘴,何婷已经笑嘻嘻的推开房门跑了出去。 天上残云遮月,星稀风清。沉凝香趁着夜色来到后院推开后门,一个人悄悄的 溜出紫霞庵。单独一人趁夜暗访,对一向安分守己的沉凝香来说,是个连想都没想 过的事情。 沉凝香探头出去察看一番,直到确定左右无人之后,这才轻轻的掩上后门,放 轻脚步往韩秋冷住宿的地方飞奔而去。 在沉凝香离去之后,啪啪几声轻响,紫霞庵墙头一个黑影翩翩落下。此人缁衣 素袍,佛珠成串绕颈垂胸,定睛一看正是定远师太。 原来定远在沉凝香两人回来后,见到沉凝香心神不宁,所以暗中一直注意着沉 凝香的一举一动。果然不出她所料,沉凝香是另有盘算,而夏雪雁到此时还被蒙在 鼓里,晚膳后在庵里四处找寻沉凝香。 定远跟着沉凝香来到一家客栈之前,看见沉凝香闪身躲在墙边。她潜行到另一 边墙角,侧身往客栈内探头瞧去,却只见偌大的店内只有一桌坐了三人正在着饮酒。 店内由于客人稀少,店伴并未将所有灯台点上,以致于店内视线有些黯淡朦胧。 这三个人饮酒作乐,嘻笑之声充斥店内旁若无人,不过店内并无其他人在,店 伴也不知躲到哪儿纳凉去了,所以根本没人理这三人。 定远看不清这三人面貌,不过听这喧哗声却相当耳熟。倾听了一会儿,三人不 知谈起什么事情,其中一人纵声大笑。 幽静冷清的夜里,这笑声清晰可闻,定远蓦然想起这发出笑声之人,咬牙暗道: “这人是……金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