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隐居武当 正是黄昏时候,路上行人稀少,连指路童子也不见一个。 风中传来隐隐怨歌,歌词大意是:人与人,常常擦身而过,为什么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 秦飘雪雇了辆马车,向武当山驰去。 迴风一直垂头不语,泪盈于睫,剪水双瞳充满幽怨。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使人心 胆俱碎。 秦飘雪撩起她的发丝,把手按在她额头上,却是火般烫手。他忽然轻轻叹了口 气,再用手发狂地擂着自己的头。 他给马车夫几大锭银子,叫他日夜兼程赶路。到了武当山,秦飘雪将迴风安置 在逍遥峰,精心照料她。在逍遥峰住了一段时间,迴风身体一点一点康复了,但仍 然虚弱。秦飘雪决定下山为迴风采购一些药物和食物。 这一晚银蟾夜皎,叶动影移,遍山沉寂。 秦飘雪想,不知带迴风到师傅原来隐居避世的天山无名峰,远离这纷扰红尘, 二人过快乐日子好了,管它什么西域天魔、武林浩劫!秦飘雪正思忖间,十多个戴 面具的汉子,无声无息站在离他不到三丈之外。 秦飘雪举手抱胸,悠然道:“本人乃‘酒狂’秦飘雪,你们鬼鬼祟祟不敢以真 面目示人,可见是见不得人的孬种。” 对方终于开口:“别鬼念葬经没个完了,我们是天魔教疾风队,如怕了就跪下 求饶。' 秦飘雪缓缓拔出梅花剑,月光下,剑刃寒光逼人,却看不清剑身。朦朦胧 胧的月光中,他突然斜斜惊起,闪电惊虹地发出一剑。 剑光耀目,剑花闪闪,还没等疾风队的人有回神的机会,他已电也似的掠过他 们头顶,在空中往下挥出如网剑影。疾风队的人倒下几个,最令他们气恨的是锋刃 所及,竟毫无感觉,直至受伤流血,才反应过来。 剩下的人大吼着向秦飘雪扑去,但秦飘雪的轻功可说踏雪无痕,当世无双。疾 风队连他的衣角也摸不着。秦飘雪正要再度出招时,忽听高岗上一个冷冷的声音: “好剑法!” 月光下只见高岗上有个高大身影,身上穿着金色长袍、红色披风,脸上戴着狰 狞的怪兽面具,原来是天魔教主兰陵天。 身影飘下高岗,站在离秦飘雪数十步远的地方。疾风队的人早已不知去向,连 倒在地上的伙伴也被他们抬走。干干净净,就象他们从没出现过。 此时月色分外温柔。 秦飘雪静静站在山道上,白衣白袍,在月光映照下,有种出尘的美。 他的心并不平静。 天魔并没有面对他,只是仰望月亮,但他已感到一股令人难受的压力。刚才天 魔飘下高岗,他已看出天魔轻功之高,非人类可及。天魔站在那里,毫无杀气,但 压力如海浪似的一波一波涌来,他眼前开始闪出火花,胸作闷,想呕吐,压力仍如 波涛汹涌,仿佛永无休止。 他鼻尖泌出一小滴汗,但他没有伸手去擦。 他知道遇上了生平最大的劲敌,毫无疑问,对方是绝顶高手,他毫无把握,更 毫无机会。他知道这样不行,便想放松自己,但已没法子控制。他像一根绷得紧紧 的弓弦一样,紧张得几乎痉挛起来。 天魔仍然一动不动。 突然间,天魔出手了。 天魔像一只黑夜林间的大鸟,攸然掠向前来,秦飘雪别无选择,只有接招。 他用的是本门的金刚激掌,他对此掌法练得炉火纯青,但他知道,这一掌接上, 即使不死,自己全身经络也将震断,成为废人。 天魔武功实在太深太高。 眼前浮现迴风凄楚欲绝、使人心痛的面孔。 明知出言定会气泄,减弱功力,但死前不再叫唤一声心上人名字,他更死不瞑 目。 “迴风!”他轻轻唤道。 声音低缓柔和,却倾尽全部爱心。 他被如波如涛、雷霆万钧的强劲掌风震得直扑地上,胸腹中如翻江倒海,血液 凝结,脸色刹那间白如清凉明月。 但他知道,他并没有死,因为他没有接上天魔的掌。 他只是为对方的掌风击伤。 他不明白何以天魔会收回他手上的功力。 脚步声传来,天魔来到他身边。 一颗药丸放进他的口中。 秦飘雪是骄傲不可一世的人,不屑接受敌人的东西,“扑”地把药丸吐出。 天魔在面具后的双眼冷冷望着他,问道:“迴风是谁?” “……”他拒绝回答。 “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天魔又问。 秦飘雪仍然沉默。 “生死关头,你仍然惦记着她,性命也不要,可见你很爱她了。她在等你回去?” 天魔再问。 秦飘雪终于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 当他抬起头来,万籁俱寂,只有山风在吹。 天魔早已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林迴风在鸟鸣声中醒来,走出石室。 她很奇怪,山石上、悬崖旁、泉边,到处不见秦飘雪的影子。 他往往在五更便起床舞剑,再在泉边洗澡,然后煮好早饭,叫醒她吃。 他不会又下山去,没有告诉她吧? 她终于鼓起勇气,去敲秦飘雪的房门,但没有人应。 门一推就开,迴风吓了一跳,秦飘雪昏迷在地上,脸色如纸一般白,旁边有摊 鲜血。 她忙把他扶到床上躺好。 记起以前生病时,乳娘的法子,她跑到泉边,捧回一大盆清澈透凉的泉水,把 手巾泡在水中,再拧干盖在秦飘雪额头上。 过一段时间,她又用力把他抬起,靠在自己身上,用双掌抵着他的背,把功力 缓缓输进他体内。 她实在害羞的紧,不好意思为他换衣服,但每天皆用温水为他揩抹胸背。 她煮了米汤,小心地用勺子喂进秦飘雪口中。 秦飘雪醒来时,看到累得伏在床沿上沉沉睡去的迴风。转眼再看到水盆,额上 的湿手巾,盖得好好的被子,他微笑了,伸手轻轻抚着迴风黑鸦似的秀发。 迴风张开眼睛,正好看到他的笑脸,高兴得跳起来,道:“你终于醒了,你已 昏迷了三天三夜。” “那,你是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三天了?真难为你了。” 迴风又跳了起来,道:“以前我病了,你不也照顾我吗。算我报答你好了。” 秦飘雪道:“小姐,你已是第二次跳起来了,小心跳断脚筋。我问你,我以前 常为你换衣服,我的衣服脏得像咸霉菜,你为何不帮我换,还让我穿着外衣躺在床 上?” 迴风羞得一溜烟跑出门外去了。 秦飘雪起来,收拾好房间,心里想着天魔的可怕,转而又想到迴风,看来她对 自己已没芥蒂。但她不知是为了报答自己,还是对自己产生一种女儿、妹妹或挚友 般的情感?老天爷在上,他需要的可不是这样,他需要的是刻骨铭心、永生不渝的 夫妻之情。 迴风似乎很久没有吃秦飘雪为她煮的饭菜了,这一晚吃得特别高兴。 饭后,二人坐着,反不知说什么好了。秦飘雪一直等待着,期盼着,他仍不敢 造次。迴风见他不说话,突然心慌意乱站起来道:“不早了,我……想回房休息。” 她走到门边,秦飘雪在心中祈求道:“如果你喜欢我,舍不得我的话,就回过 头来吧。” 迴风回房呆到午夜,正朦胧睡去,忽一个响雷,似乎自头上轰下,接着电闪雷 鸣,骤雨忽喇喇落下,在这绝峰顶上,端的如天神发怒,地动山摇。轰雷一下一下 击在人心上,吓得迴风拥着被,在床角缩作一团。 她最怕黑,从小到大,都要亮着灯睡觉。秦飘雪知道她的习惯,尽管山上生活 清苦,他仍买了很多蜡烛回来,让她彻夜点着睡。 旋风卷来,轰隆隆一阵雷鸣,迴风惊叫声中,看到秦飘雪飞也似的冲进来,把 她紧紧搂在怀里,轻抚她的手、她的脸,小声道:“别害怕,我的小迴风,只是雷 雨罢了。” 他喃喃说着,一直紧抱着她,安慰她,直到骤来骤去的暴风雨平息,迴风也靠 在他肩上沉沉睡去,他才小心把她放在枕上,盖好被子,再点上灯,悄悄走了。 他才出去,迴风就醒了,她望着灯,火光闪闪,她从没想到,秦飘雪的怀抱是 这么温暖,这么安全。他以前抱过她很多次,那时候为什么不觉得?刚才他在时, 满室灯光似乎也特别温馨,她渴望他留下来,但他没有。 漫漫长夜,不知何时才能天亮?她下了决心,裸足溜下床,慢慢向秦飘雪房中 走去。 看到她羞红了的双颊、欲语还休的神情,秦飘雪全明白了。 长夜漫漫,他正准备独自坐待天明。如今她终于前来,愿意爱他,属于他。就 像一个经过长途跋涉的人突然看到绿洲。世间事,夫复何求? 夜,深沉的夜。凄迷又多情。 迴风感到全身一阵紧张,不知如何是好。秦飘雪温柔地亲她,把嘴唇覆盖她的 嘴唇、她泛红的脸,使她放松。她情不自禁主动伸手抱着他的颈项,把洁白的身体 紧贴他的肌肤。缠绵如丝的柔情把二人系在一起,令他们感到无以名状的欢愉。二 人终于结合在一起,成为一体,整个神魂好象脱壳而出地感到酣畅和快意。 秦飘雪紧拥着她,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以前伤害过你,还恨我吗?” “早就不恨了。”迴风伏在他胸前说。 “其实,以你这样的个性,很难长久恨一个人。”秦飘雪叹口气道。 月华清美,碧空澄霁。 秋夜寒凉,二人在山石上依偎着,感到心境宁静,谁也不想回房去睡。 秦飘雪轻轻抚着迴风的肩,道:“有一次,我坐在一户人家屋瓦上,饮酒赏月, 正自得其趣,忽一人似穿檐燕子,来去如飞,他一跃纵上对面屋檐,屋瓦无声,倏 地又到了我面前。” 迴风问道:“那是个什么人?是你的仇家?” 秦飘雪道:“不是,你听着,他也不客气,坐落我身旁,道:”星月双辉,兄 台对月痛饮,想必很快乐?‘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吾非尔,又焉知尔之 不乐?世事如云,得快乐时且快乐。’” 迴风喃喃道:“得快乐时且快乐。好极了。” 秦飘雪道:“那人笑了,道:”在下于君典……‘“迴风叫道:”于君典…… “ 秦飘雪看她一眼,道:“你别尽打岔。我也向他报了名,,二人在屋顶痛饮, 高歌同醉至整夜。快天亮时,我们还一起击剑,在屋宇间倏忽飘飞,痛快之极。” “你们谁胜了谁?”迴风小声问。 秦飘雪道:“我们只是玩玩,不是对阵,没有胜负。但我承认他的剑术精湛, 比我高一筹,不愧‘剑痴’之名。” 他看着迴风,笑笑道:“他喝醉了,告诉我他不喜欢女人,见之则望风而逃。 当然,喜欢女人的人,绝练不出他那种孤高绝世的剑法。” 迴风叹了口气,暗暗自忖:“剑痴”目下被那个美丽活泼、灵如狡狐、猛如豹 子的女人兰陵香所喜欢,如此一来,不知会否影响他的绝世剑法?但愿不会。“秦 飘雪看着她空蒙的眼神,一丝妒意油然而生。 ------ 21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