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拆屋?”秋可云惊叫了起来。 花情月很肯定地说:“对,是拆屋,他们现在最有效的做法就是,把与这间小 屋连壁的房屋都拆干净,然后在这四周布上几层弓弩箭手,那时我们就算插翅也难 飞了。” 秋可云道:“那他们干什么不直接攻进来呢?” 花情月笑道:“他们不敢,他们不知里面的情况,而且这里比外屋更黑更暗, 他们一下子还适应不了这儿的光线,害怕我们在暗处给他们一个致命一击,能活着, 谁也会想去冒险。” 秋可云的那双大眼睛又眨了眨,道:“那他们为什么不用火攻呢?这岂不是一 个杀死我们的最好办法吗?” 花情月道:“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你看,这间房屋里有什么?” 秋可云四周打量了一番,这房里只摆着一张床和一张方形的木桌子,床上铺着 一条整洁干净的绵被,床下放着一双软靴,样子却有些旧,好象穿过了许久似的, 在床对面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把剑鞘,但却没有插着剑,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 他摇了摇头,这一切都非常地普通,他说不上有什么不对之处。 花情月缓缓道:“这里就是关月山居住的私人小卧室,他死了,没有敢乱碰这 里的遗物,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还是以前他居住过的样子。”他苦笑了一番, “所以,他们是不敢冒险强攻进来的,更不敢放火来烧死我们。” 他怔怔地看着这四周,有些入神,好半晌,才又继续道:“但他们又想置我们 于死地,所以,我猜他们最可能的就是与我们苦耗,将我们围困在里面五天、六天 的,等我们没有力气的时候,再轻而易地冲进来将我们俘获,那是最保险,也最安 全的方法了。” 秋可云惨然道:“那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只能在这儿坐以待毙吗?” 花情月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好象是这样。” 秋可云身子禁不住颤抖了起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谁都知道他内心的绝望与 痛苦。 花情月心中一动,道:“你要找的人就是关月山吗?” 秋可云黯然点点头,他已没有心思再回答对方的问话了。 花情月只觉得喉头一阵哽塞,嘴巴又干又苦,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两 人沉默了许久,还是他打破了尴尬的氛围:“真没有想到,你和我要找的居然是同 一个人啊,嘿嘿,从一开始,我的担心就不是多余的。” 秋可云像触电一般跳了起来,他颤声道:“什么,你要找的人竟是我要杀的人?” 花情月满嘴苦涩,道:“很可笑吧?而且现在我们居然在同一条阵线上,成了 生死与共的好朋友。” 秋可云连嘴唇都咬白了,他痛苦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花情月凄笑道:“因为我当时竟忘了你是要向他刺一刀的,在那刹间,我只想 到你是我的朋友,你有生命的危险。” 他转过身去,看着墙上那无剑的鞘,继续道:“我的朋友现在已不多了,死去 一个就失去一个。” 秋可云身心猛得地一震,凄然道:“命运可真会捉弄人啊!” 花情月涩涩道:“还好,这一下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 秋可云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花情月哀笑道:“关月山已经死了,我必须要替他报仇,但我却知道,仇人并 不是你。”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你!” 秋可云落魄道:“还好不是我,不是我……” 花情月道:“他活着,我却很恨他,他死了,我却要为他报仇,你不觉得很奇 怪吗?” 秋可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对方,好半天才缓缓道:“是很奇怪,不过,我却 不想知道,因为那是你的私事,朋友的私事是没必要说给别人听的。” 花情月看着对方半晌,很快便闭上双目,侧过头去,轻声道:“你是一个很好 的人,我有你这个朋友,很开心!” 秋可云低垂下头,道:“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朋友,累得你也身陷死境……”他 的肩头在颤抖,眼睛腾起一片潮湿的雾气,“关月山是你的恩人,而相反,他却是 我的仇人,我的大哥、父亲,全因为他而死,我不能不报仇!我曾发过誓,即使关 月山死了,也要在他的心口上扎一刀,可现在,我的心愿未了,身处绝地,还累及 朋友,我……”话未说完,两行清泪滑过脸庞。 花情月有些慌乱,他不太习惯面对别人流泪的样子,他苦笑道:“如果你想解 恨的话,就不妨来刺我一刀,就算我替关月山还债的吧。” “不,不,我不能这样做。”秋可云满目星泪,一边抽泣着,一边用劲摇头。 花情月道:“你若不刺我一刀,恐怕将来会后悔的,无论如何,我也绝不会让 你再刺关月山——哪怕是尸体一刀。” 秋可云怔了怔,道:“不,我……我……”他突然抽出一把匕首,要往心窝里 捅,却被花情月一掌打在地上。 “你干什么?想死的话你早点说,害得现在为救你,我也陷入困境了。”花情 月很生气,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 “对……不起!”秋可云凄楚地摇摇头,泣道:“你……还是让我死吧,我现 在报不了仇,又对你下不了手,你说我活得多痛苦?在天有灵的大哥和父亲若看见 我这个样子,一定痛骂我这个无用的败家精的!” 花情月冷笑道:“你就这样死了,又能起多大的用处呢?你的仇人难道会因为 你的死而悲伤吗?你的亲人难道会因为你的死而快乐吗?你既然是一个男人,就应 该顶天立地,堂堂正正地干他一番事业,就算报不了仇,也可向别人看看,秋氏的 子孙,个个是英雄好汉!” 他目光重重落在对方黯然伤神的脸上,冷冷道:“既然我千辛万苦地将你救了 下来,你却连感激都不感激我,还想要寻死,你这样做不觉得有愧吗?” “我……”秋可云全身一震,两眼通红,他很快垂下头,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道:“真……对不起,我不会再鲁莽了!” 花情月脸上露出了少许的笑意,他看了看秋可云的肩头,关切问道:“不再鲁 莽了就好,人既然活着,就要有活着的志气。哦,你现在的伤重不重?” 秋可云凄然道:“右肩肿得像肉包似的,可能筋骨被震伤了吧,这条手臂恐怕 要废了,你呢?你好象也受了对方一记重拳!” 花情月苦笑道:“我也好不了多少,虽然击中了对方一拳,但人家好象穿着软 甲衣,这一拳恐怕是白打了,手倒给震得青肿不堪了。” 秋可云板起脸,道:“不对,你受的伤可比我严重地多!” “是吗?”花情月心不在焉地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 秋可云目光一闪,突然欺近身来,左手一探花情月的肋骨,脸立刻刷成灰白, 惊道:“果然,你的伤比我重多了!” 花情月淡淡道:“我是打中对方一拳,但却也挨了对方两拳,呵,我还从未见 过出拳如此快的人,他一定就是骑龙山庄的庄主燕石悲了。” 秋可云含着泪,怜惜道:“你已断了四根肋骨,又何必逞强呢?燕石悲的拳头 据说能开山劈石的,那两拳本来是打在我身上的,是你替我挡下的,既然我们已是 朋友,又为何要向我隐瞒呢?” 花情月眼神变得有些虚无缥缈,道:“哦,有些事情,知道了反比不知道来得 更痛苦。” 秋可云还想说什么,但却不知怎么说,怔了许久,才缓缓道:“来,让我帮你 包扎一下吧,你的血流了不少,已透出衣裳了。” 花情月看着他,许久,才点点头道:“那就有劳你了。” 秋可云脸颊上有些红,他从自己内袖中撕下一块布巾,小心地为花情月的伤处 包扎,他道:“我们已被重重包围了,恐怕就算插翅也难飞了。” 花情月眨眨眼,神秘笑道:“那钻洞呢?” “钻洞?这里哪有洞可钻啊?”秋可云也眨了眨眼睛,有些不信。 花情月漫声道:“那可说不定喔。” 秋可云瞪大了双眼,道:“难道这里真有地洞不成?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呢?” 花情月笑得很古怪,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试一下就知道了,有希望总比 没希望好!” 秋可云举目四顾,实在没有什么异常啊,他看了看花情月,神情很是迷芒。 花情月心里也不是滋味,等死固然难受,但用谎言来安慰朋友,这滋味也绝不 好受,但他却要努力装出自己并没有说谎的样子来,笑着说:“也许……地洞就在 我们的脚下!” 秋可云看了看地面,抬脚用力去踩地板,但地板却是实的,根本踩不出什么空 音。 花情月咬了咬下唇,没有说话。 秋可云眼神一黯,轻轻道:“我明白了,你终究是在安慰我的。” 花情月嘶哑着声道:“只要你没有死,就没有败,没有败就还有机会。但是如 果你连活下去的信心都没有的话,那你已经死了,败了!” 秋可云细细品味着这番话,每一字每一字沉思着,突然,他抬起头,眨了眨那 双明亮而鲜活的大眼睛,道:“我懂了!” 花情月赞许地笑了,他没有去问对方是怎么懂的,懂得了什么,因为有些东西 是问不出来的,也说不出来的,但凭着目光的交流,却能了解对方的心意,这大概 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吧,正像释迦摩尼在大树下,苦思了七天七夜,在偶然 的随想中,便通了灵感、开了窍、开了悟了,也就领会到了许多以前不曾想过的东 西,一下子懂了许多道理。 这时,外面噼噼啪啪地正在拆屋,看来他们正进入了最紧张的时刻,花情月冲 着秋可云一笑,道:“他们开始拆屋了,你说我们是否也该干些什么啊?” 秋可云点点头,但又摇摇头,黯然道:“我们困在里面,还能干些什么呢?” 花情月笑道:“别忘了,我们还能钻地洞啊!” “钻地洞?这里连地洞也没有,怎么钻啊?难道要我们自己挖地洞不成?那也 挖不远。”秋可云皱起了眉头。 花情月道:“这里有现成的地洞,我们为什么要去挖呢?” 秋可云有些惊异,他瞪大了双眼,道:“哪……有啊?我怎么没看见呢?” 花情月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你与我呆久了,人也变呆了,地洞不就在床 铺底下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秋可云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因为这个床铺是用木架支承起来的,床下 除了一双旧靴子外,空荡荡的毫无一物。 “地……洞在哪里?”秋可云迷茫道。 “哦,你一定是累了,累了,是该休息一下了。”花情月眼睛变得朦胧迷离起 来,他趁秋可云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已闪电般轻点对方几处睡穴,对方立刻软倒 了下去。 花情月一手捞住秋可云的腰身,轻叹道:“真是抱歉,看来现在要委屈你一番 了。”他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 他把床上的棉被塑成人形模样,解下秋可云的外袍,将其包裹住,远远看去倒 还真有些像个熟睡中的人,如果在深夜,恐怕想看穿也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花情月解下白扎带,将假人绑好了,拍了拍,觉得有些满意,便将假人放在床 上,与秋可云靠在一起,低声道:“时间恐怕不多了,对不起,别怪我这么做。” 因为怕惊动了花情月他们,所以拆屋的工作很细致缓慢,整整拆了快一天,才 将四周连壁的房屋拆卸干净,这时,天已黑了。 弓箭手们上上下下将这幢房屋围了个水泄不通,四周的灯火比白天还亮堂,到 处是人影与刀光,谁也不知道黑暗中还隐藏着多少位高手。 “这个方法是土些,可是一向很有效,也不知这次能不能再有效了。”花情月 喃喃自语,将墙壁上的剑鞘收了下来,人走向门口。 他食指略勾,门便开出了一条缝,外面的强烈光线立刻泄了进来,他皱起了眉 头,外面最扎手的三个人正并排着站在对面,每个人都死死地瞪着这扇门,要想从 他们三人布下的防线中闯过,那比登天还难。 花情月开始有些不安,现在他受的伤实在不轻,全凭着一口气支撑下来,要想 硬闯出去,那简直是自寻死路,但是,现在,他也顾不了多少了。 他突然猛得一脚将门踢开,身骨挺直得就像一杆标枪一般,哪怕因此再痛再苦, 也绝不能向敌人低头,他已龙行虎步地走了出去。 -------- 天空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