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渡头 渡头的黄昏是如此凄美,从这个小酒店的窗口可以看到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 近日一批又一批的江湖豪客从这里出发到破岛寻宝,但都无功而返。 酒店里面有一对父子,那父亲已是中年,戴着竹笠,没人看见他的脸。那小孩 眉清目秀,约莫十来岁。一只苍蝇飞过,小孩忽然筷子飞快一夹,正把苍蝇夹住。 小小孩童也有这般身手!那父亲叹了口气,道:“潜儿,你的功夫是长进了,可暴 戾之气也更盛了。”小孩脸一红,忽道:“爹,我想娘和弟弟了。” 那父亲陷入沉思,他又何曾不想念她们?良久才道:“潜儿,你要记住。爹爹 是被你娘逐出岛的,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和扬儿都不能同根相煎,知道吗?” 小孩不解,道:“我为什么要打弟弟?”那父亲道:“有些事情你日后就会明 白,记住我的话。”小孩忽然道:“可如果有一天弟弟要打我呢?”中年人心头一 震,手中的酒碗“嘭”的一声掉在地上,脸上全是痛苦。 小孩似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道:“爹,我和弟弟永远都不会打架。”中年 人喃喃地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一直隐藏在暗角的那位客人忽然走过来,他一身白衣胜雪,看起来是那么的高 贵大方。不过,他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冷冷地。他道:“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公孙 楚。” 公孙楚,“双剑秀士”公孙楚!旁边,小孩也不禁一惊。中年人点点头,道: “我知道你已经来了很久。”命中注定两人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引力在作用着,不管 走到哪里,总会有相遇的一天。 公孙楚仔细大量了他很久,就像久别重逢的亲友一样,将他仔仔细细、上上下 下打量了一遍。忽然叹口气道:“你还能和我决斗吗?” 中年人道:“不能。” “为什么?” 中年人的脸一阵扭曲,道:“我、怕、死。” 公孙楚冷冷一笑,道:“十年前你不怕死的一招打败了我,十年后居然怕气死 来?我现在不想和你决斗,我今天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他打开外衣,只见他的雪 白的底衫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他接着道,“我加入了魔龙教,我现在是一人 之下,万人之上的魔龙特使。” 名震天下、自视无敌、只想凭一己之力雄霸天下的公孙楚居然加入了魔龙教, 甘心仰人鼻息?这真教人无法相信,这势必成为江湖中最轰动的消息340 魔龙教也 势必从此令那些名门大派寝食不安! 中年人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公孙楚忽然脸有怒色,道:“因为你。因为你从来不肯用破刀诀的最后十式, 即使十年前和一决生死,你也不肯使用。魔龙教与破岛世代为敌,对破刀诀最是了 解不过。我加入魔龙教,就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剑术,我要用我的剑,破你的最后十 式,彻彻底底地打败你!” 他转过身去,冷冷地道:“到时候,我相信你会有兴趣和我一决生死的。”中 年人道:“你真的如此确定?”公孙楚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一脸诡秘,忽然像是 诅咒般地念着:“魔龙教主,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处不在!” 又是这句咒语!孤独劫余又再听见这句话。然而最令人吃惊的是,这句话居然 从桀骜不顺的公孙楚的嘴里说出。 他一直都在这里,他不现身,是想看看当年这两个名震天下的英杰重遇,会擦 出什么样的火花来。然而,他失望了。令他感到失望的人不是公孙楚,而是姜云。 江湖传言,姜云已死。他看了大半天,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眼前 的姜云,确实已经是一个死人。 公孙楚走了,他没有向姜云动手。他永远是那么骄傲,他不会向一个“死人” 下手。因为他是武林十大神兵之一的紫龙青凤剑的主人,他的剑是用来打败英雄豪 杰的,而不是废人。这一点,知道他的人都很清楚。 独孤劫余心里感叹,公孙楚果然变得更加厉害了,从前的他目无二子,现下却 可以屈尊于人。可知道他心里对剑术的执着和追求,已达化境。这种变化是敏儿带 来的,但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独孤劫余忽然走到中年人的桌子旁边重重地坐下,小孩责问他:“你是谁?干 嘛坐这?” 中年人道:“潜儿,不得无礼,你应该叫他一声‘独孤叔叔’。”小孩应诺, 叫了一声。独孤劫余的心在痛,他是在心痛一个令风云变色的刀客的消逝,他仰首 喝了碗酒,斟满,再喝;再斟满,仰首,却再也喝不下去。他气得喝不下! 他叫道:“拿来。” 中年人道:“什么东西?” 独孤劫余道:“破刀!” 小孩插嘴道:“那是我爹爹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你?”独孤劫余道:“因为你 爹爹是个懦夫!”小孩怒道:“不许你这样说我爹爹!”拔出腰间佩刀,一柄很小 的刀,漆黑的刀身没有锋刃,上面还有许多凹凹凸凸的缺口,俨然又是一把破刀。 小孩道:“你再骂,我便用小破刀惩罚你!” 中年人斥道:“放肆!” 小破刀!姜潜……姜云的儿子……小破刀?独孤劫余忽然哈哈大笑,道:“好 孩子,你是好孩子,你好勇敢,但千万不要学你爹爹。” 独孤劫余对那中年人道:“江湖中传言姜云已死,我一直不相信。不过现在我 信了,崔秀娥说世上只有你的破刀最后十式可以对付魔龙教主,不过使用之后,你 也和他同归于尽。你怕死,你不敢用,懦夫,你逃避与魔龙教主一战,所以你被崔 秀娥逐出破岛了!”他的话有点尖酸,可这种话从独孤劫余口中说出,他自己也十 分难受。一个自己十分钦佩的刀客,就着消沉了,无疑比被人狠狠砍一刀还要难受。 姜潜道:“独孤叔叔,爹爹不是那样的人!”姜云突然喝止他,道:“潜儿, 不许再说。独孤兄弟,你要破刀,就请拿去吧。”说罢,真的双手把那令无数英雄 好汉闻风丧胆的破刀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独孤劫余接过刀,道:“你别以为我想要你的刀,是魔龙教主要我把你的刀还 给崔秀娥。我曾经答应过要为魔龙教做一件不违侠义道的事情,当童叟告诉我要做 的事情便是这件的时候,我认为,破刀属于姜云,取之不义,不肯去做。童叟却冷 笑说,只要你找到他,你一定会去取。现在看来,这刀确实不应属于你,我非取不 可。唉,魔龙教历代教主虽然死在破刀十式之下,可现在这个教主依然还想挑战破 刀十式,所以要我把破刀还给崔秀娥,他比起你可是有骨气得多。” 独孤劫余定睛看了他一会,见他默然不语,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忽然转身 就走。 姜潜看他远去,急道:“爹,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姜云抚摸着他的头,道: “也许你娘是对的。”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