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怅恨天边有遗红 崔扬从姜潜身上取走《破刀诀》和飞雨落花红,前者是绝世的武功,后者是无 敌的暗器,都是旷世奇珍,兴奋之情,难以名状。他此刻心中正在酝酿一个庞大的 复仇计划,他要把害得他背井离乡、亲人各分东西的魔龙教连根拔起、彻底消灭, 这样才能消除他心中的愤恨。 当然,首先得找个清净的地方好生参详破刀诀的秘密。都说破刀诀和破刀如风 云会聚,缺一不可,他觉得那是骗人的。武功是活的,兵器是死的,一套功夫用这 件武器使出也可以用那件武器使出,他可不曾听过一名刀客换了把刀便使不出自己 的刀法这么荒谬的说法。所以,他绝不相信没有破刀,就使不出破刀诀!但他也明 白破刀诀上面的武功一定非常深奥,不过没关系,他天生聪明,悟性奇高,一定可 以参透的。 然后……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身边随行的只有李长老等一共八人,人手确实 不足。好在他们都是忠诚不二之士,可以随时为自己牺牲,也算是他娘留给他的最 好的帮手了。当然要推翻魔龙教是绝对不够的,必须得招罗人马,成立一个组织, 形成一定的气候和规模,才有和魔龙教叫板的资格。他心中想得仔细,组织的名字、 结构,李长老他们在组织中担任什么职务,还需要一些什么样的人手等等,他都一 一想好了。但他更清楚,所有这些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下,就是练成破刀诀!否则 尾大不掉,就有可能为人作嫁了。 一行人来到渡头前面的小镇上,镇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他们进了一家酒楼, 找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在这里既可以看见下面闹市的情景,也可以远眺茫茫大 海。碧海生潮,白帆尽影,不知破岛究竟是在多远的海平线处?正思量着,忽听楼 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李长老低声道:“二少爷,你看是谁!”顺着他的声音所 指,只见一大堆行人围着几个人,被围着的人却是独孤劫余、丁豪、丁杰和白发老 孩。 老孩满脸痛苦,大声叫嚷:“我是老了,不中用了,又多病多痛,所以你们要 把带到荒无人烟的大山,任我自生自灭,被豺狼吃掉也好,摔下山崖也好,省得让 你们添加麻烦。畜生啊,畜生!你们怎么就忘了我是如何含辛茹苦养大你们的?” 说完,还连连咳嗽几下,老泪纵横,使人同情,行人纷纷指责独孤劫余他们。 李长老笑道:“二少爷,老孩知道独孤劫余他们欺强不凌弱,就想利用人群脱 身,这一招有苦头给独孤劫余他们吃的了。”崔扬道:“这老孩外表有七八十岁, 其实只有二十出头,但心智早已成熟。魔龙使者,自然是诡计多端,可不是浪得虚 名!” 老孩已不见平日故作可爱的神态,此刻真如一位即将被遗弃的长者,一把眼泪 一把鼻涕滔滔不绝地把如何在独孤劫余七岁的时候抱着他去治病跑了几个镇墟,丁 豪小时玩火把邻居的房屋烧成白地他如何典当家产赔给人家,丁杰怎样撞断老太太 的腿害得他如何把老太太养到死啊等等,行人听罢不停地呵斥、怒骂,独孤劫余三 人都是铁青着脸。 楼上的崔扬他们看见独孤劫余的窘态直想哈哈大笑。老孩心里也在偷笑,他嘴 里冒认独孤劫余他们的老子,口口声声龟儿子般地把他们骂,实在是占了莫大的便 宜。独孤劫余等人有口难辩,丁豪想冲上前抓住他,却被人群拦住,换来一轮喝骂。 对付这些不明真相毫无武功的人,他们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老孩心中得意,知道奸计得逞,脱身已然在望,于是大声叫道:“你们几个狗 娘养的,我不用你们养!幸亏我早就看出你们忤逆,把所有财产放在好女儿阿花那 里,我现在就去投奔她,不用你们管了!”说罢,往后就走,人群自动让开路给他。 独孤劫余他们想追,却被人群拦住,痛骂不止。眼看老孩就要走远,就在这时 只听一声大喊:“你几个不中用的孩儿,怎地又让狗儿爷爷乱跑?明知道狗儿爷爷 全家死光,无依无靠,作为邻居就得看生看管,这等马虎大意怎么行?”只见一名 神采奕奕的老人拉着老孩的手,又走了回来。 独孤劫余大喜,那人正是自己的师父雪山侠叟,不想在这个地方邂逅,并帮自 己解了围。老孩更是绝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逃跑的妙计顿时落空,更惨的 是自己的脉门被他抓住,不能乱动。此刻,只能乖乖地跟着他的后边,任他说什么 都不能辩驳,否则他的一股内力就会从指间输出,如遭电击! 众人见两个老人,雪山侠叟鹤发童颜,面容慈善,眉宇之间有一种长者特有的 令人崇敬的气质;而老孩神情猥亵,满脸皱纹,一双鼠目骨碌碌地转,惹人讨厌。 两人光从外貌就给人不同的喜恶,此刻见老孩乖乖站在雪山侠叟旁边,更是相信了 老孩是个痴呆傻瓜了。原来误会一场,热闹没得看了,人群一哄而散。 丁豪骂道:“你这无赖,再耍花招,我一剑宰了你!”雪山侠叟呵呵笑道: “丁贤侄,我看这小王八乖得很。”老孩道:“你们抓我,不过是想我带你们去破 岛,可你们知不知道此刻破岛已在教主的掌握之中,你们不觉得是送羊入虎口吗?” 独孤劫余笑道:“你们教主远涉重洋,孤军远征,怎见得就一定胜利?此刻说 不定已经全军覆没了。”老孩冷笑道:“教主神通,旷古烁今,区区一个破岛岂有 不能攻克之理?”独孤劫余道:“或许你说得对,不过我既然答应你们教主,要把 破刀交给崔秀娥,便是千辛万苦也要做到。这破岛之旅,我是去定了。” 丁豪道:“独孤兄弟放心,大凡侠举,俺兄弟俩向来都是争先恐后的。更何况 看在‘敏儿’的份上,俺们幻剑门是跟定你了!”雪山侠叟呵呵笑道:“徒儿,你 是为了老头子才答应魔龙教主的,老头子更没有置之不理的理由了!”独孤劫余知 道身赴破岛,凶险之极,实在不想有人陪他冒险。可他也知道这些人情深义重,如 果拒绝他们,便是瞧不起他们。大丈夫生则生,死则死,苟若有情有义,又何必拘 泥于凡俗的生死? 独孤劫余只觉豁然开朗,忽然哈哈大笑,三人也跟着哈哈大笑,所有情义尽在 一笑之中。老孩脸上充满疑惑,他当然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就能超脱生死? 崔扬被独孤劫余在身上种了神秘的中断,因此对他颇为忌惮,招呼李长老偷偷 走下酒楼,择路走开。他们离开市镇远远的,沿着渡头走着。 忽然,后面有人大叫:“扬儿,扬儿,潜儿在哪儿?你知道么?”正是姜云飞 奔而来,只见面容憔悴,眼圈深陷,显然不知有几个昼夜没有睡觉了。崔扬见他紧 张的神情,心中掠过一丝妒忌:“他毕竟喜欢哥哥多于喜欢我。”可闻言也是一惊, 自己只是点了他的穴道,三个时辰左右,他便可以自由行动,难道他没有回去?或 者……不禁惊叫:“你没有看见他?” 姜云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没有撒谎,眼中闪过一阵失望,责备道:“他放 走了你,就再也没有回来。扬儿,即使你不愿和他同行,你也不能不把你哥哥照料 好啊!”崔扬暗叫“糟糕”,难道藏在树丛中的他给人发现劫走了吗?是什么人? 他脑海中飞快闪转,忽然忍不住大声叫出一个名字:“童叟!” 姜云一愕,随即醒悟过来,怒道:“你是说潜儿落入魔龙教手中了?你怎么能 这样对你哥哥?”高高扬起手掌,身形疾闪,“啪”打了崔扬一个耳光。姜云打了 之后,心中后悔,这个孩子自己可是从小就没有打过,不想此际情急之下、情难自 控,竟然出手! 崔扬捂着火辣的脸,满是愤恨地瞪着他,悻悻地道:“都是你,都是你背叛破 岛惹的祸!所有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姜云全身一震,退后两步,想不到他竟 然怨恨自己到了这个地步。 这时,前面传来一阵打斗声。姜云看见几个黑色的影子,他认出那是魔龙教的 服饰,心中蓦地怒火急燃三丈,一个飞身直扑过去。崔扬等人还认得,被魔龙教追 赶几个人满身血污,分明就是破岛的兄弟。 姜云化愤恨于掌端,出手如电,虎虎风响,一下子就击毙了几人。那些教徒见 突然有高手杀入,错愕之际,又有几人丧生。眨眼工夫,除了姜云手中掐着一个之 外,其他教徒都已经死在他的手下。姜云虎目圆瞪,喝道:“说,童叟是否捉了我 的孩儿?”那人支吾道:“是……”姜云道:“童叟现在哪里?”“在、在巨鲸分、 分舵的水寨、寨……”巨鲸分舵也就是原来的巨鲸帮,汤火海死后,白世文和汤敏 无法应付魔龙教的吞食,只好弃帮而逃。巨鲸帮从此就成了魔龙教的一个分舵,分 舵只是魔龙教的二级组织,在分舵上面还设有许多堂。魔龙教实力之雄厚,由此可 见一斑。 姜云手中用力,那人顿时一命呜呼。 黄昏渐渐凄迷,渡头传来阵阵浪打礁石的声音,出海打鱼的小船都已经回来, 静静地泊在岸边。远方的夕阳已经湮没在海的下面,但一抹残红依然鲜艳地挂在天 边。 李长老认出被追杀的其中一人,惊道:“言平兄弟,你不是和岛主一道坚守破 岛的吗?怎么流落在此?”那言平显然已作困兽恶斗了很久,双眼血红,全身震抖, 几近疯狂,良久才平复过来。忽然,言平抱着李长老的腿,放声大哭。 李长老大惊,急忙问道:“言平兄弟,破岛到底发生什么事?”言平哭道: “李长老,破岛……破岛……破岛沦陷了!” 沦陷了! 在场人人都是大吃一惊,李长老揪着他衣领,激动地道:“你给我说清楚,破 岛有八阵图为依,哪有这么容易失陷?”言平哭道:“失陷了,失陷了!岛主本来 依着八阵图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可没想到那魔龙教主居然召唤天火,不,不是天 火,是大炮!十八门红衣大炮,把石阵炸成白地,然后大举杀入,见人就杀。李长 老,好多人死了,死得好惨啊!”崔扬急道:“那我娘呢?”言平道:“那火炮把 我们炸得方寸大乱,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听说岛主无路可走,带着许多弟兄 逃往圣山。我们跟不上教主的行踪,只好抢夺船只,冲破海面上的拦截,逃往内地。” 姜云大急,道:“圣山?她怎么能逃到圣山去?数百年来,进了圣山的人就从 来没有活着出来,她怎么能如此轻率?”言平这时方才看清救他们的人是姜云,不 禁怒道:“你经历过那种危急的情形吗?你觉得岛主还有第二条路可退吗?你如果 可以为了全岛百姓和魔龙教主一决死战,我们怎么会落得这种下场?岛主怎会下落 不明、生死未卜?” 姜云心中如被针刺,不禁抱头大喊!这一刹间,妻离子别,往日种种、百般思 量一一涌上心头,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崔扬记挂娘亲,本想去责备他几句,忽然看见独孤劫余几人正朝这边走来,显 然是被姜云那一喊吸引而来。他怕自己暗算姜潜的事情被他知道,只好和李长老扶 着言平等人,匆匆离去。他只是打算暂时隐藏,不打算走远,他相信还有不少人逃 出破岛来到内地地,所以他决定在渡头附近收罗旧部,巩固力量,未将来的组织准 备。 独孤劫余见崔扬等人匆匆离去,心里疑惑,又见姜云痛苦万分地傻立当地,不 禁询问何事。姜云喃喃地道:“破岛失陷了,失陷了!”“什么?”独孤劫余瞪大 眼睛,忽然一跺脚,又气又急地道:“姜云呀姜云,你迟迟不肯救援,真的错失时 机啦!若能早能搬兵救援,此刻魔龙教早已全军覆没,破岛何以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姜云心中又如被刀一割,兀自在道:“怎么可能?魔龙教主怎么可能攻克破岛? 他怎么可能这样做?”雪山侠叟看着这个被誉为中原最杰出地少年英豪,只觉他死 气沉沉,毫无半点飞扬之气,和自己的徒弟确实相去甚远。他本是十分怜惜后辈的 人,这会儿也忍不住失望,叹道:“原来姜十三郎也不过如此!” 独孤劫余按住他的双肩,喝道:“姜云,你清醒点吧!现在虽然是亡羊补牢, 但犹未晚也!人不能一错再错,你如果还想见到你的老婆和儿子,就快快组织人马, 收复破岛去啊!”这刹间,姜云不由得想起那张刻骨铭心、日日夜夜思念的脸,那 些缠绵悱恻、山盟海誓的话语,忽然有一句清晰的涌上心头:“在天愿为比翼鸟, 在地愿为连理枝。”……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姜云反复吟哦这句 诗,忽然语调变得无比凄酸,振声长啸:“秀娥——潜儿——扬儿——,秀娥—— 潜儿——扬儿——!”这几声啸声运用“虎啸功”发出,就好似一头身负重伤的猛 虎绝望地哀号,众人听了都不禁全身一震! 姜云发了疯似的挣脱独孤劫余,向前飞奔而去。看起来他真的好像失心疯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要干什么,他要去救姜潜,要去见崔秀娥,要去阻止魔龙教主! 他确实需要去做很多事情! 独孤劫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外人可以明白, 也许姜云真的有别人无法了解的苦衷,自己确实无法要求他去怎么做,他想去怎么 做就让他去怎么做,但自己必须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一行四人唏嘘不已,走在渡头的小道上,夕 照下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一抬头,那天海之间的一抹残红更加鲜艳如血了。 正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尽时,此恨绵绵无绝期! -------- 龙的天空